荷拉会真的这么好心吗?
叶雪红当然不相信。他甚至可以断定这是荷拉布的一个局,逼迫他马不停蹄地在三地奔走,然后会有各种各样的手段陆续而来,让他痛不欲生——对了对了,就象钓鱼一样,总是让他脱不开钩,又扯不断线,把他折磨得筋疲力尽了,然后抛上岸,晒干,腌制,水煮,清蒸……
可是他没有选择,他绝不会放弃身边的女子——先救蝴蝶,再去配药,然后救小樱,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古人曰:时间就是金钱。对此刻的叶雪红来说,他宁愿用万两黄金去换一秒钟。
从古镇到比努克行省,三千多里路程,必须在三天内赶到。要知道马匹的最高时速也就是一百里多一点,而且无法在这种速度下持续奔跑。因此一路上叶雪红只好用秘法刺激马匹的潜能,已经不知道跑死多少匹马了。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
拿森行省的官道上。
“叶雪红,果然是你,下马受死吧!”吆喝声起,数十道人影从路边跳出来。
叶雪红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暴喝一声:“挡我者死!!!”
蓝幽幽的流光划破空间,数十朵血花同时爆起,硕大的血花似乎侵占了整个天空。
这,是没有伴奏的杀戮!
……
阿巴多山脉的出口。
一骑飞马扬尘而过,闪电般穿过一帮身穿帮派制服的拦路者。
直到尘烟消失在路的尽头,那帮呆立原地的拦路者才同时倒下,半空中爆起无数朵鲜艳的血花。
……
血花,血花。
从古镇到比努克行省这三千七百多里路程上,一共流淌了多少鲜血?一共消逝了多少生命?
没有人愿意统计,没有人愿意提起。只是许多年后,还有人传唱着“妖冶之血路”的传说,还有人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浅色粗布麻衣的身影——他年轻,他孤独,他脸色冷峻却又挂着些许笑意,他的身后是长长的血路,他身前是数不清的刀光剑影。
叶雪红不知道自己已经杀退了多少批拦路者,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荷拉不但把自己和约克本在无阳峡谷的谋划披露出去,还把他的行进路线广而告之。她的目的,根本就是折磨自己。
然而叶雪红并不畏惧,因为他是苍月下的孤狼,因为他的存在本就属于传说。
可是,纵然他能战胜天下人,他能斗得过时间吗?
-2-
山高必隐,林深必逸。
这里是比努克行省西南部边沿,北方绵延千里的喀隆雪山在这里留下了一段“小指”——广袤的帝国中北部平原上,这是唯一一座高耸入云的险峰,人们称之为“雪指峰”,意为“喀隆雪山遗落的小指”。
峰顶终年积雪,明净的雪水从山崖沟壑处蜿蜒而下,滋润了山麓的一片松林,这片松林被称作“图斯卡瑞的手帕”。图斯卡瑞……
,传说中的冰雪之神,是一位有着女性上身和男性下身的神祗。
不知何时,松林中搭起了一间小茅寮,于是冷清的林子也弥散了人的气息。
伍月晴百无聊赖地坐在茅寮前的一方水塘边上,她摘下脚边的野花,一瓣一瓣地把它掰开,又放进手心里,轻轻地揉成一团,投到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经久不散的涟漪。
当日中箭,她并没有死去。事实上绿皮射出的两箭都保留了力度,他仅是以自己的“心境”暂时封闭了伍月晴的生命气息而已。
“答案……你知道了?”绿皮说。
这是伍月晴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然而伍月晴却听懂了,她也确实知道了答案——叶雪红是爱她的。然而他和她还能在一起吗?
“如果你视力还正常的话,也可以考虑下我。”这是绿皮说的第二句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放松着身体的,手抬起,抚着已经失去眼珠的眼睑。他是想说,他要找个妻子当“盲杖”?
月晴觉得这是绿皮的一个幽默,并不好笑的幽默。然而她也能理解,对于一位甘愿为了箭道上的追求而剜去自己眼睛的人,能保留这么点幽默感已经很让她佩服了。
这段时间里,日子是平淡的,却舒适。有时她也会想,绿皮所说的未尝不是个惬意的提议——跟这个闷蛋过一辈子,其实也不算差。不过绿皮心里没有装着她,她是知道的。绿皮心里只有箭道,就象她心里也装满了另一个人一样。
今天,绿皮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在密林里坐到天黑。
黄昏的色彩刚抹了半个天空,他就回来了,还带来一个消息:叶雪红的行踪出现了,继“无阳峡谷之变”后,他现在正发疯似地赶去比努克行省的治城,救他的蝶儿妹妹,并一路上被三十多个帮派的人分批阻击。
伍月晴听到这个消息,睫毛轻颤了一下,说:“难道他不了解这是敌人的圈套吗?”
绿皮说:“难道他这样的人会拿他妹妹的幸福来赌吗?”
月晴默然了。他从不曾抛弃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他这样的人是好男人还是坏男人呢?
“那……做饭吧。”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往茅寮走去,她又说:“我不会去帮他的。”
绿皮嘴角牵了牵,想笑,又忍住,且道:“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他这一路上,已经杀了超过八百个阻拦者。”
“那关我什么事?”伍月晴一摊手,说道。
绿皮玩味的笑容:“那么证明他并不是‘废人’,那么两次躲在暗中出手救你的家伙,就是他。”
伍月晴曾经三次遇险,一次是魔尸的爪下,当时是叶雪红舍命相救;一次是遇到盗匪袭击时,她被卡南当作挡箭牌迎向黑斗篷的剑,被一枚小石子救了;还有一次是断三断……
六射出机簧银针,被一团软泥巴给救了。
是谁救了我呢?伍月晴无从猜测。当时绿皮曾经分析过可能是叶雪红——如果他没有变成“废人”的话。然而这个“如果”却是天堑,谁都不认为有这样的可能性。而伍月晴也一直把石子和泥巴收藏着,期待着某一天能找到暗中救她的高人,至少当面道谢什么的。殊不料石子和泥巴真的就是叶雪红。
天色渐而暗下来,林子里的鸟都归巢了,四野一片空寂,池塘里突然跃起了一尾鱼,把水面打得啪啪响。
伍月晴便蓦然惊醒过来,且动作有点忙乱地拢了拢衣领,头也不回地向林外走去。
“喂,你上哪儿去?”绿皮问。
“我又不是你老婆,上哪儿去还要你管?”伍月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自顾自地说道:“不行啦,算来姑奶奶欠了他三条命,才还了一条,得快点清债。哼!”说着,她便走远了。
原来人做事往往需要一个借口,仅仅是一个借口。
绿皮晓有兴致地看着伊的背影消失在林子外,慢慢地神色又黯然起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我的情,应该在这里。”他摸着手里的长弓,喃喃道。
-3-
“杀——”
声嘶力竭的吆喝声穿透了云层,连数里之外的鸟儿都被惊跑。
这里是努比克行省的边沿,路上阻截的敌人比先前的不知强悍了多少倍,“看来先前的敌人只是送死的炮灰。”叶雪红想。
而现实的情景却不容他多作感慨,他身上大小数十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敌人,绝不易与。
血光,刀光,还有不时偷袭而来的利箭和暗器。
而真正让叶雪红头疼的却是那漫天殉爆的魔法,敌人似乎都是些“死士”,完全不顾及会伤到自己人,尽扔些大杀伤力的范围魔法。
“嘭——”一声巨响,硕大的火球在空中爆炸,与先前的冰系魔法发生连环串爆,这一下又炸死了三个敌人。幸而速度正是叶雪红的长项,他及早退出了爆炸范围,然而忙于应付身边敌人的他还是没能躲开弹射过来的一块碎刀片,他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战斗在持续……
其实敌人并没有那么强大,叶雪红倘若悠着点打的话,他绝对可以完胜,但他耗不起时间,他只能用“以伤换命”的打法。
一刻钟后,敌人总算被解决了,叶雪红又策马前去,他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他只能寄望于下一批敌人不要太早出现,那么他还可以在马背上缓一缓气。
第三十七拨……第三十八拨……第三十九拨……
叶雪红又屠杀了三拨敌人,他的粗布麻衣已经被染成褐红色了,他的长发被削掉了不少,还有一部分是被火系魔法烧焦的,散乱着披落下来。
过了这座山头就是比努克行省的省府,而现在已经是第三天黄昏了,甚至西面的山岭已经埋葬了夕阳的余晖。叶雪红能赶得及吗?
他在心里祈祷:苍天啊,请不要再出现敌人了。
-4-
前面是两条路,分别绕着山侧通向省府,该走哪一条呢?
叶雪红没有多想,随便挑了一条冲了过去。
……
“杀!”又是一批拦路者,这次足有百人之多。
叶雪红仰天长叹:“天亡我也!”
想到蝴蝶,想到她即将面临的惨剧——叶雪红无来由又想起十三年前勋爵府救小樱的场景,他心如刀割。然而他的神色却出奇的平静,只是眼神越来越凶厉,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赶不及了,面前这些人,就给蝶儿陪葬吧!
“啊——杀!”叶雪红毛发倒竖,举剑疾冲。
下一刻,又是鲜血涂糜的天空和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