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阳弟子的身份高低从剑穗颜色上即可分辨,从上至下,分为黑蓝红白四色,其余普通弟子的佩剑剑穗均为金黄色。其中黑穗者只得四人,蓝穗者亦不过一十八人。
无念大师淡然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宇文殿主,不知殿主言下何意?”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喧哗诧异声,这名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子,竟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天刑殿殿主宇文无极,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天刑殿是水阳宫司刑处,凡背叛宫门违犯宫规或者严重冒犯水阳宫之人均在此地受刑,其天刑十法更是天下皆知。盖因这十种刑罚一旦施加完毕,受罚者必已面目难辨,体无完肤,内脏剧损,经脉尽断,偏偏不会死亡,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殿主宇文无极乃是苗疆女子,性子冷酷,手段毒辣,武功自不必说,最可怕的是浑身毒物,尤精蛊毒之术,纵是高手也防不胜防。此女在江湖传闻中极为恐怖,但见过其真身者却是极少。想不到今日一见,居然这般样貌。
宇文无极再次面浮冷笑,言道:“司空宫主武功盖世,绝不会轻易丧生。大师口若悬河,提议再立新主,万一旧主回归岂不又起波澜?只怕大师如此‘高见’,是因惧怕自己并非司空宫主的敌手,故盼望新立宫主,天下第一之名就重归少林寺了罢?”
李梦娟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无极休得妄语!”
宇文无极曾受司空秀蓝大恩,两人的私交亦颇为深厚。李梦娟心知她素来暴烈坦率,方才所言只是一时激愤,但这般诋毁少林掌门终究不妥,当即出言斥责。
无念大师身入空门多年,虚怀若谷,闻言微微一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所言俱是心中所想,绝无私念,殿主若是不信,也是无法。老衲曾与司空宫主比试武功,确实非其对手,然胜负成败不过是虚空之象,天下第一又如何?老衲对司空宫主推崇有加,最为敬佩的却非武功,而是其良善宽厚,见识卓绝,于佛法禅道亦是精深,实乃不世出的奇才。阿弥陀佛,相信她此次吉人自有天象。”
宇文无极听他如此说,暗觉这老和尚自有气度,冷哼一声归座不语。
群雄听到无念大师居然败于金玉公主,莫不失色,又见他坦然承认,不禁深感佩服。
李梦娟歉意道:“无极鲁莽冲动,大师莫要见怪。”
无念淡淡摇头道:“宇文殿主对宫主忠心义重,实为水阳之福,亦是老衲敬重的人物。岂会怪罪?”
李梦娟笑道……
:“多谢大师宽宥。言归正传,敢问陆掌门有何见教?”
陆常庭略为沉吟,慎重道:“在下久闻司空宫主威名,惜乎素无交往。又因本派注重修真,对江湖各派之事了解颇少,方才听得无念大师之言,深以为然。无论整个武林,还是派系内部,自以安稳为重中之重,在下认为还是新立宫主易于稳定局势,方可少生祸乱。”
雰荷不屑道:“陆大掌门也跟着信口开河,若是新立宫主,谁还顾得上理会司空秀蓝的死活?等她回来了,必然再生混乱!”
唐琳依犹豫半晌,说道:“我极是担心司空姐姐的安危,更不愿见到再立新主,但此刻听他们所言,又认为甚是在理。”
雰荷讽刺道:“一般没甚么见识的人都是墙头草两边倒。”
唐琳依大怒,正要反唇相讥,楚遥摆手无奈道:“两位小姐,有话回去再说可好?”两女互相瞪了一眼,各自扭过头去。
就在此时,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女童突然跳到台上,略显稚嫩的声音质问道:“你们都不是好人!只想着尽快立个新主,却不知赶紧寻找九姑姑,究竟是何居心?”
唐琳依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这个女童正是当日前来雅宾求医的小铃铛,已经明显长高不少。楚遥不由回想起当日之事,忽又想到墨释那家伙竟已将近一年未曾出现了。
李梦娟安抚道:“铃铛莫急,全宫万数弟子,哪个不希望早日见到宫主?但此刻情况复杂,你并不了解。”
“我不管!我只了解你们最看重的根本不是寻找九姑姑,而是赶快选出新宫主,枉费姑姑以前对你们那么好!”
李梦娟无奈苦笑,心知这小丫头极为难缠,尚在寻思如何回话,一个苍老声音怒道:“大人议事,小孩子家胡乱插嘴,恁地没规矩!”却是曾于司马傲时期任职右护法的韩冰,如今她已年近古稀,暴躁脾气仍是未改。
小铃铛嘟起小嘴:“我年幼不假,但对宫主姑姑忠心耿耿,不像某些人满心私念,图谋不轨。”
韩冰一怔,问道:“小丫头你在说谁?”
小铃铛瞪着她,尖声道:“说谁你心里最清楚。”
韩冰方才明白她是暗指自己,怒气渐生,冷笑道:“你居然还有脸面在这里大言不惭?若不是去寻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司空宫主岂会失踪?”
小铃铛脸色骤变。虽然李梦娟极力压制此事传播,但事关重大,早在宫内闹的沸沸扬扬,无人不晓。她得知以后,一直忧心如焚,痛苦不已,此刻羞愤交加,忍不住反击道:“九姑姑武功高强,怎会因此发生意外?只怕有人想谋害于她,借此机会暗中偷袭,以便重选宫主。韩老太婆,此次再立新主的提议,似乎就是你发起的罢?”
韩冰勃然大怒:“血口喷人!你这黄毛丫头往日仗着宫……
主袒护,盛气凌人。老身早就看不顺眼,今日定要教训于你,看还有谁偏向帮忙!”说话间飞身而跃,扬起右掌向小铃铛挥了过去。
众弟子震惊失色,无奈事起突然,俱都相距过远,根本不及救护。李梦娟急道:“手下留情!”然而韩冰怒不可遏,那一掌呼啸生风,竟似全力而出。她当年担任右护法时,武功已是出神入化,如今年迈,体力虽衰,内功却愈发精纯。此掌如若拍得实了,便是寻常武林高手也必死无疑,何况一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小姑娘。
小铃铛心知无法躲避,她年纪虽小,性子却是烈性倔强,索性闭上双眼把心一横,全无惧意。忽觉腰间一紧,似有绳索把她卷住凌空而起,紧接着被人抱在怀里。耳听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淡淡说道:“韩婆婆何必如此震怒,莫气坏了身子。”小铃铛惊喜交集,睁开眼睛,可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九姑姑!
司空秀蓝一袭白衣胜雪,黑发如瀑,容色清傲冰冷,淡雅幽然,当真有如九天仙女坠落凡尘。高台上下的武林人士大多未曾见过秀蓝真颜,此刻见一名白衣女子飘然而至,美貌如斯,尽皆呆呆的注视着她,无不心中默念:“世间竟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全场寂静无声。
李梦娟等怔立片刻,方如大梦初醒,纷纷跪伏道:“属下拜见宫主!”不少弟子声音哽咽,心神激荡中,不由泪流满面。
群雄闻言目瞪口呆,这才有心细者注意到那女子手中握着一把长鞭,银光熠熠,不知以何种材质制成的,便是此物将小铃铛救离险境。有人失声低呼:“银龙鞭!”正是司空秀蓝使用的两大绝器之一。
韩冰慌忙跪下道:“属下当时气极,失了分寸,请宫主降罪。”
秀蓝神色淡漠,沉声道:“韩婆婆言重了。你说本宫偏袒幼侄,本也无错,但你在宫中几十年,理应知晓宫规七戒第三条是甚么罢?”
韩冰脸色转为惨白,低声道:“戒伤害同门。”
“违者如何呢?”
“违者……违者身受天刑大法其中之三。”韩冰说到此处,声音微微发颤。
“韩婆婆年事已高,对水阳宫素来忠诚尽责。此次念你初犯,又未造成伤害,免去天刑之责,闭门思过一月罢。宇文殿主可有异议?”
“属下没有!”宇文无极双目明亮,满是喜色,显然见宫主平安归来,开心至极,莫说韩冰,便是自己受罚,恐怕也毫无异议。当即上来两名弟子带走韩冰。
司空秀蓝转过身来,微笑道:“在下半年前不慎身中奇毒,功力全失,幸得高人相救,隐于深山疗伤,今日方得痊愈。其间多有不便,未能及时通知宫内弟子和各路朋友,着实惭愧。此次大家为了秀蓝远道而来,在下不胜感激。还望各位在此处多多盘桓几日,让秀……
蓝一尽地主之谊。”
群雄见水阳宫主甫一露面,便惩戒元老,威严立现,而其余弟子俱是神色欢喜,更有激动以至哭泣者,显见对司空秀蓝俱是无比拥戴。而她一番言语不卑不亢,合情合理。当下纷纷诚心恭贺。原想来此看热闹起哄生事之徒,此时此刻哪里还敢声张捣乱。
本来剑拔弩张的会场,瞬间转为风平浪静。
散会之后,众弟子以及与秀蓝私交不错的武林人士全都围了过来,秀蓝微笑着一一作答。忽听有人叫道:“司空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秀蓝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穿着浅黄衣裳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对她招手,忙向身边的众人抱歉道:“各位朋友稍后再聚。”说罢越过人群,向那女子走去,亲切笑道:“楚夫人好久不见。”
唐琳依喜道:“你果然还记得我。”
“几位的大恩,在下怎会忘记。”
楚遥诚恳道:“司空宫主你再说这些,未免见外了。你这大半年来还好罢?甚么毒这般厉害?”
“说来话长,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喝酒谈天。”
楚遥叫道:“如此最好,可惜这次墨释不在。那个家伙居然将近一年未来人间了!”
秀蓝淡笑不语,眼中隐隐现出黯然伤痛之色,回忆起往日情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