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海的起因无非就那么些烂事,譬如上司没捧好,同事间为点蝇头小利明争暗斗,加上个体邻居们的示范效应,以及老婆的闲言碎语,总之终于一咬牙一跺脚,铁饭碗就没了。
一开始,他先是倒腾彩电,结果被广东人骗了一道。好在本钱还剩一点,咬咬牙不干这种都看着钱好挣的行当了,改成倒烟。跟另一个街坊合伙包辆车,跑到四川下面一个县城的小烟厂,进那种没给国家交税的烟,然后倾销到中原的低价市场上。
这一行里当时的大致原理如下:前提一,国家对烟草都要征很高的税;前提二,各地竞相上小烟厂,以获取财政收入;前提三,各地为保护本地市场,又要以烟草专卖的屏障,将外地非名牌烟挡在外面。从而,导致的后果一,小烟厂生存艰难,产品从正规渠道无法走出产地;后果二,为生存计,小烟厂便格外欢迎黑烟贩前来倒烟,只要能将交给国家的税省下来,则对当地政府、烟厂、烟贩、消费者四者都有利。
但以当时的交通状况,单车往返蜀道的难度可想而知。路途坎坷还只是一方面,沿途的刁民骚扰也极为讨厌。在好些地方,一停车就有女人上来拉拉扯扯,不远处则有彪形大汉看似若无其事、实则欲盖弥彰的游逛着,令人头皮发麻。有一回,一个近乎半裸的小女孩,一屁股坐进驾驶室里不走了。老周及街坊同伙没办法,干脆发动汽车,一直开到村外的山道上,将她拽下来扔到路边。不想一回头,却见后面已追上来一辆农用小卡,上面挤满了怀抱棍棒的壮汉。俩人赶紧上车,跑了个屁滚尿流。返程时也不敢再走这条道了,绕了老远的山路。
一旦到了烟厂所在的小县城,自然被待为上宾。当地人夸口的说法是这样:你就是晚上找个小姐搂着睡觉,半夜进来了查夜的警察,只要听说你是来拉烟的,也马上会给你鞠个躬然后退出去。不过老周当时终日肝儿颤,对那些还都没敢也没心思去碰。
更麻烦的还是把烟拉回来以后,需要再通过众多的小烟贩,将这些逃税烟散发到无数的小烟摊上,且每道环节都要留足利润。这样一通折腾下来,一切顺利的话,自然能挣点。但只要被烟草专卖的人逮住一回,就算俩月白干。何况后来又有造假烟的掺进来搅和,让烟民们对没见过的牌子不太敢问津了,老周也就只好结束了烟贩生涯。
这时他认识了老马,并在老马的指导下,进入了项目行业。
20年前的一个晚上,老周第一次见到了老马,一个由省城x市下来,做投资中介的人。当时老马是来公关本地上层,找到了老周二哥的头上。二哥看这象个机会,便介绍老周跟老马认识了。两人一顿酒喝下来,随即便成了哥们儿。以老马的眼力,马上就看出这是个潜力股,值得培养后长期合作。
于是,他语重心长的对老周说:“别干你那些小买卖了,兄弟,跟我一起合作吧。我把底儿都透给你,绝不是拿你当下家,往后咱们就是资源互补,共同前进了。”
从那一刻起,老周才象苦孩子找到了组织一样,一身的力气顿时有了施展的方向。同时,他也发现了自己此前的一个天大误区,就是把下海做生意仅仅理解成了倒买倒卖。如今才明白,拿下要员、做成项目,这才叫生意。而这岂不正是自己的特长吗?
说起周家四兄弟,在本地可当真赫赫有名。三个哥哥分别在党团、工商、金融部门任职,人脉之广自不待言,且个个为人低调,城府颇深。但老周跟他们间又隔了两个姐姐,竟没能将他们的稳健作风传承下来,反倒自幼习惯了自由散漫,上完大学后也不愿猫在办公室里受人约束,结果才有了哪儿都敢去瞎闯一通的诸般经历。老马找到他,的确是选对人了。
此后数年间,两人走南闯北,招兵买马,目标客户遍及省内各县,部分也辐射到了邻近数省。这活干起来就是有点费事,必须一家一家的亲自出面去摆平关键人物,还真没法招两个业务员就实现网络式扫单。
事后想起来,俩人也算是给各地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有时老马便跟老周嘀咕道:“你说,下回的全国十大杰出青年里,该有咱俩当中的一个吧?”
工作之余,饱暖时分,老马则会焕发出另一种激情,极力把老周往另一片海水里拽,好象非如此不足以表明两人之铁。
但老周却表现得很坚强,既可说像个无知的雏儿,也可说是一身正气。老马只好气急败坏的说,拉你小子下水简直比劝鬼子投降都难。
当时每次驾车经过乡下,老马都爱到这种路边店里歇脚。他把在省内各地跑一概称作下乡,进路边店则是尝野味。令老周惊奇的是,他到哪儿都象是熟门熟路,充分显示出其江湖阅历的厚度。私下告老周说,跟我走绝不会挨宰。
近二十年前,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炮手在路边店上空划了一个圈。
每坐进一家店里,老马便会要求小姐们逐个进单间,过堂似的走一遍。进去后也无非问几句哪里人,多大了,姓什么等等。后来老周总结出,这其实是跟小姐聊天时使用频率最高的三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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