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懒的睁开眼,扭头看沈红正在熨衣服,咝咝声就来自那里。见他醒了,便送来暖暖一笑。
老周又定睛一看,发现她熨的似乎是男人的衣服,而且——正是自己的。再看床边,连自己的内裤和袜子都不见了。
“外衣在洗衣机里甩过之后,晾一夜就完全干了。”沈红道,“内衣我都给你换了新的。”
“唉,你这想干什么。”老周叹道,“我最怕的就是别人比我更实在。”
沈红翻翻眼睛看看他,不再做任何解释。
待老周起身穿好衣服,才明白感人节目远不止洗衣服这么简单。沈红已在窗前的一张小桌上摆满了丰盛早餐:焦脆的油条,街上能炸到这火候的小摊可不是到处都有;冒着热气的豆浆,显然又刚刚温过;边缘微焦的荷包蛋,上面正泛着金银色相间的油亮,逗人看着就想咬上一口;还有淋着香油的咸菜丝,摆在小碟里显得也那么精致。设置好这样一幅静物图画后,她一言不发,坐到另一处的化妆台前慢慢梳起头来。晨光由窗外射进,她脸上湿润的脂粉荧荧,让人似乎能想象到上面的柔腻手感。
任是久经沧海的老周,此时心头也不禁砰然而动。
他静坐欣赏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沈红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款摆睡衣凑过来,偎在了他的怀里。
老周又解开了她的衣服。
“先吃饭吧。”
“你这么害人,我还能吃得下饭吗?”
“在我这儿住得还满意吗?”
“都满意得受不了了。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这算什么。”
“太算什么了,简直就是过年。”
“那好,你以后就随时来过年吧。”
老周驾车驶上了城外的高速公路。路边无数屋顶树梢疾速扑来,又飞掠而过。
从当年上大学起,每次假期的始末,他都要在这段距离上走一趟。由老家到省城,再由省城换火车到学校。当时的条件,比现在自然差得远,没有高速,全是盘山路,走下来要整整一天。车是老式的大盒子公共,夏天时车窗全部打开,热风将肉皮都吹麻了,一遇到错车,就有大团的尘土从外面直扑进来。下车时男男女女全都满头黄土,象一群金光闪闪的小鬼。冬天则将双脚冻得完全失去知觉,人人裹着厚厚的棉衣,僵硬如死猪般从早晨一直熬到天黑。
后来随着他怀揣种种坑蒙拐骗的企图,在这段距离上无数次跑来跑去时,车轮下的道路也不断变着样,由土路变成柏油,再变成今天的高速。到省城也不再是朝发夕至的概念了,而是仨小时就到。但坐车的人却添了毛病,连豪华空调车都不乐意坐了,自己没车时都要借一辆,或者租一辆,真是胡作。
当年坐车时从没在路上买过饭,都是自带些烙饼,磕开个咸鸭蛋,闷着头吭吭的啃下来,再端个缸子,到饭店里接点开水,就能对付个茶足饭饱。那阵儿国内已出现了第一批富翁概念的人,就是农村的“万元户”,家庭全部财产都能折算成一万块钱了,好大的数目啊。老周常跟同学合计道,咱们到乡下找个万元户的老丈人吧,闺女丑点的也行。
如今他每月的纯个人开支都要超过一万,找小姐时别说丑点的,漂亮的还得挑挑服务态度呢。
前面一片开发区模样的地带。一片片厂房前面,点缀出许多饭馆。
老周放慢了车速。路旁的饭馆里立即冲出无数小姑娘,冲他疯狂招手。见车子没有停下的意思,动作便越发夸张,有的送飞吻,有的掀起别人的裙子,有的干脆拉开自己胸前的衣服朝里面指点,还有的高举起一只手环出个圈,再用另一只手的食指直往里插。
一溜足有几十个饭馆,老周在谁家都没停,很快又加速回到了正道。这只是一种习惯而已,是故地重游时难免会有的亲切与隔膜掺杂在一起的本能反应。
多年前,城里还都管挺严时,这些野店群落应运而生,一开始主要是给跑运输的司机们服务的。因为车都开到这块了,一踩油门就进城,人家凭什么非在你这吃住?那就只能靠特色服务取胜了。结果,这些路边小风景还真吊起了好多人的胃口。有些城里人喝点酒之后,也会开上车前来考察一番。不过进这种店后绝对要小心,尤其一两个人的阵容,很可能会遭遇痛宰,仙人跳味道十足,宰一个算一个,绝不做招揽回头客的打算。这一是由于在主观上,凡开这种店的主儿,全都不拿自己当正经人,根本没必要讲什么江湖规矩;二是客观上,在当时开这种店,也确实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即便把地方派出所搞定了,也防不住城里的公安记者之流随时明查暗访,有时哪个领导的一句话,都能关掉一大片,所以他们就更没心思在高质量服务上下功夫。再加上乡下卫生条件差,以货运司机为代表的顾客群文化素质低劣,这里也就成了性病的主要发源地之一。干脆说,乡村路边店基本就是社会阴暗面的代名词了。
再随着思想进一步解放,关于有没有必要将妓院合法化的议案,甚至都成了许多领导必须认真考虑的问题。当然考虑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在咱们的国情下,绝不可能把事情做到那么赤裸裸的地步。但在管理层内部,估计都统一了认识,那就是,大禹治水,堵不如疏,睁只眼闭只眼,看风声的松紧而定。结果,在目前国内的所有大小城市里,便都能随处找到小姐了,只要你不是太外行的话。在此形势下,城外的路边店自然就开始沦落,只好靠低价战略吸引一些零散过客,比如带套50不带套60等等。尽管形式上的种种赤裸特色仍不减当年,但这恰好体现出它们的不能与时俱进,尚不知这样的强刺激形式如今已完全落伍了。
也说不清是种什么心理,反正老周每过此类地带时,都会多扫上两眼。他当然不会再到这儿来掉价,也并非有兴趣考察小姐队伍新动向。但由于以前对这种地方太熟悉了,如今尽管已完全混成了正经人,偶尔前来一游,在种种专业举止的提示下,任眼前浮现出昨日的一张张妖娆嘴脸,还是颇有种岁月如水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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