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天下雨了,乌云黑得天象黄昏了一般,几个大炸雷响过,瓢泼也似的水,就从天上望不见的地方源源而来,倾泻而下,重重地砸在因长时间不下雨变得硬梆梆的地上,溅起不小的灰尘,打得地上噼叭着响,象竹板子打在人肉上一样,让人有些不忍卒听。
都说骤雨不持久,但这雨却持续地下,象要将这两个月来没有下够的雨滴一次补足一样,到真正的傍晚时分,雨水量都不稍减。
张玉昊长叹:“这下怕是有涝灾了。”他是下午冒雨来的,原本是坐在窗前与凌夭夭在下着五子棋(凌夭夭教的,她唯一擅长的棋类),而凌夭夭从开始下雨到现在心里一直高兴得快抽疯了,脸上都有禁不住,只有使劲地将脸朝着窗外,装作附合地点点头。
“这段时间旱了这么久,皇上有意要让我出趟远门,到江浙苏杭一带巡视一番。”他继续地淡淡地说,象是尽告知的义务一样。
真的,凌夭夭一惊回头,心里雀跃,心想上帝这次忒大方,不光给开了窗,同时还又给开了门了,她是要时来运转了吧,不用勉强倒也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不过不舍的样子就抱歉了,她实在实在是挤不出来了。
“啊,这么多地方都要巡察一番吗?那得要去多久?危险吗?”搜尽枯肠好不容易找出句,丈夫离家妻子的问句来,至于是不是情真意切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以前她演电视剧,就没有多少人评过她的演技,倒是有人说扮相俊美的。
有扮相不就行了,她倒没有什么受伤的感觉,除了舞蹈除了逃离牢笼能过自由的生活她这两辈子倒也没有再对别的什么东西痴迷过。
“危险倒没有什么,不过得去好几个月呢,我们的婚期只好延后了,不过也好,倒可以更充分地准备一样了,可不就遂了你的心愿了。”张玉昊笑。
极温文乐雅地笑,那双寒潭也似的眼睛一直深深地凝望着她,目光似乎有光芒一闪,不过就一瞬,凌夭夭心里一凛,在这当口生怕王爷发怒,又出什么状况。
于是赶紧脸上堆笑,扯着张玉昊的衣袖说:“人家也要去嘛,王爷,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人家还没有见识过呢?”心里深紧张之,面上却摆出一副非常想跟着去的神情。
“那哪行啊,我这一去是办正经事,那有得玩乐的时间啊,再说了,朝里诤谏的大夫、言官那里容得这个啊,如果知道我带自己的女人一同出去巡察灾情,闹到皇上那去就不好了,你乖乖的在府里等着我回来。”
张玉昊笑说,眼睛柔柔地看着凌夭夭一漾一漾的象水波漾开,让凌夭夭心里大大的一荡,心下叹息,这男人如果不是已知道其是个祸水,自己怕是要一头栽进去了,原来色不迷人人自迷,并不只限于男人看女人。
凌夭夭说刚才那番话时,自然心里还是有些低气的,江浙苏杭一带原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大周王朝的朝廷军饷米粮,倒有一半是来自此处,现在听张玉昊说天干成旱灾情严重,连皇帝都坐不住了,派了张玉昊去。
自然是不可能一路悠哉游哉的,带家眷女人一道游山玩水而去,当是快马加鞭,所以她故意地说着去,不过是让张玉昊觉得自己离不开他,让他男性的虚荣膨胀一下罢了,也就是乐呵乐呵着吧。
“那你回来得给我带礼物,不然我可不放你走。”要做就做全套,凌夭夭继续装痴心的娇女儿。
“行啦,你要什么?”张玉昊望着凌夭夭在天光下晶莹的脸有些微的恍惚,今日她穿了一身翠绿的衣裳,皓腕如玉,脸颊微红,因是未嫁之女,所以长发也就没有全挽倒有一半散了下来,那黑发如丝如缎披泻在肩头。
有几络调皮地散到了胸前,映着墨也似的黑眸,端的是雪肤花貌正青春,让他低低的叹一声,不由得伸只手向前握住凌夭夭的小手捏了捏,一股温热迅速地从手上伸起,她挣了挣,看情形抽不出来也就只得由他了,不过脸上就更是有些红了。
“夭夭,你好美啊!”伸脸过来“啧”地一声咂巴了一口,凌夭夭脸上好一阵热,白晰的肌肤里透出血色的艳红来,张玉昊哈哈大笑,心怀很好的模样。
这红大概是张玉昊眼里是羞怯,只有凌夭夭自己知道自己这脸红倒有些八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的羞愤,她倒让这嫩草给调戏了一把有些不甘心,手下还是有些半推半拒,嘴上说:“王爷,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娇声呖呖的,心里深惧之,张玉昊不会想就在这时就把什么生米做成熟饭后才走吧,如果他真要这样,她还真的是没有办法呢。
不过貌似张玉昊倒有些定力,倒也不是凌夭夭所怕惧的什么急色鬼,自然人家是王爷,就是不是王爷的时候也是个凤子龙孙,送上门的女人就海多了去了,作个君子之风出来倒是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张玉昊稍拉开了自己的身子,坐正后点了点凌夭夭的额头说:“真是舍不得离开你去,我走好几个月呢,你可不能跑了去,知不知道?”一句话似是玩笑又活象是警告,凌夭夭心里总觉得被他看穿了去的心慌。
“王爷,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啊,这样说人家,我不依的。”凌夭夭嘴里如是说,心里却是悬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不安宁,心下暗暗思索自己可有在什么地方露了心思破绽。
但转念一想,苏修乐是绝对绝对不会出卖她的,何况自己倒也没有跟他说过自己准备逃跑什么的,只是通过他传了几次信,对于俗务,他应该不会太上心的。
而袅袅姑娘自己信上也没有说过找她要这“迷春散”后的用途,找的房屋也不过说是准备给将来上京的故人住一住,何况这所房子凌夭夭也不打算久坐,不过是出来换套衣衫歇一晚。
她最终的目的地却是已经被封了的龙府,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回那里去吧,那里地形地势环境等她都熟悉得紧,在那里猫个半月一月的谁会想得到,何况这几个月里张玉昊还会不在京城里呢,只要他不在,他的那些女人嘴上姐姐妹妹的,其实那个心里是容得下别人的,怕是巴不得她就此消失不见了。
想来寻她也不过是个面子上的动作而已,自然不会如何的认真,这个时候躲过风声的她再回龙傲侯给她买的府邸去,那里几千两黄金还等着她呢,幸福自由的日子也等着她。
想到那几千两的黄金,黄澄澄的,乖乖的躺在以前的她的卧室的地板下的大缸里静候着她的到来,凌夭夭心里亮堂起来,顿觉全身上下有了力气,有了干劲,于是嫣然一笑也有些开玩笑说:“王爷,说句玩笑话,要是有一天我真的不见了,你会找我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不见?”张玉昊似乎漫不经心地问,眼尾扫过凌夭夭心里有鬼一阵寒意彻骨。
“譬如…譬如……如果有人趁你不在府欺负我呢?那我不是只有悄悄地躲起来等你回来后给我作主啊,你想啊王爷,夭夭年青不懂事,有时候怎么得罪了人都不自知……”凌夭夭想了想了地说,她这自是在为以后打埋伏。
以后万一被抓住了,还可以说些有的没有来脱罪,不知怎的,她心里总是畏惧着张玉昊,他那一双眼扫来,似乎心里角落里所想所念的都大白于太阳光底下一样。
但话还没有说完呢就被张玉昊以一种不可抗争的语气打断,他说:“现在谁欺负了你,你挑明了说,该我作主的我自然与你作主,但想着偷偷地离了这里,却是不成体统,再说了这府里的女人男人们都是有分寸的人,即便是琳夫人,也不敢肆意妄为的,这一点你却是应放心了。”
说翻脸就有些翻脸的症兆了,凌夭夭呆呆地听着,挤一个笑脸陪着,嚅嗫着说:“王爷,王爷,夭夭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
“随意也不能这样说,我平生最恨偷偷摸摸的人,什么逃跑啊私奔哪,见着这样的人我就想让他后悔,有什么不能明明白白在在太阳光底下说明,偏要这样,我想我要是遇着这样的人啊,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张玉昊声色俱厉。
“知道了,夭夭不会说了。”凌夭夭作顺服状,低头含泪。
却看到张玉昊站起身来,左手顺便地就凌夭夭棋盒里拿了两枚黑色的棋子,食指拇指一搭,一缕黑色的细尘如沙从他的手上泻下,凌夭夭吓得一下子张大了嘴。
“碎了,碎了。”嘴里发出来的话,听起来都有些傻。
“是啊,碎了,粘不回去了,所以人是不能做傻事的。”张玉昊笑着摸摸凌夭夭的脸就出去了,“我先回去了,还有些东西要收拾一下呢,过一个时辰我就出发,你也不用来送我了,所有的人都不会来送我的,哭哭啼啼的不象样。”
耳边犹有他边走边说的话语声,凌夭夭颓然坐下,自己摸着自己的双腿,那腿已是软麻,感觉到他最后摸在自己脸上的手,虽然是温暖的轻柔的,但却让人说不出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