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绝裂无比坚定地望着对方,说:“不,不,不,我不喜欢,非常非常不喜欢,我讨厌草原。”
是的,草原那个地方让她永远也说不出来喜欢这两个字。
她不喜欢草原,提起草原这两个字的发音就会让她条件反射般地,想起那四年在草原上的日子。
被人恶意囚禁的日子,让深深的岁月无尽的绝望,那不变的蓝天下孤寂的苍凉,那孤狼凶恶的发出绿光的眼睛,米面里蠕动的蛆虫和黑点子米虫,寒冷到手脚都长满冻疮又红又痒,最冷的时候的夜晚她只能与大丫相互拥抱着取暖……
歌舞是她的最爱,但到了草原上她应该会唱不出来跳不欢畅吧,而骑马也不是她的所爱,马奶酒的奶腥味太重她也不喜欢,龙傲侯提到的一切对她而言根本就没有诱惑力。
她是个喜欢精致生活的物质女人,马奶酒太腥太粗犷,从来她就不喜欢,她喜欢的是红酒,可以低酌浅饮,三五知已,娓娓而谈。
何况她为什么要到那种地方去,她原本是水软山秀的南方人,干嘛要一根筋地到穷山恶水的寒冷的北方去,未必要去寻找她失落的记忆,不过那记忆带来的痛苦远远的大于喜悦,她凌夭夭又不是有病。
于是她冷冷地戒备地看着他不再说话,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
龙傲侯不动了,半天后才如释重负一样地开口说:“这是我预料的结果,不过出现了心里还是不舒服,但总要争取一下,不然以后会后悔的,是不是。”
他仰起头闭上眼微笑了笑,然后出声来,不过笑声里蕴着些凌夭夭明显能听出来的沧凉和苦痛之意,凌夭夭很想让他别笑了,但却说不出口,他不是她的那盏茶,无论曾经她也是多么地希望他会是她的救星。
然后很突兀地他就平静下来了,如同讨论天气正不正一样的他开口轻声说:“你现在所居住的院子你自己的房间内从窗户数过去第三块花砖下埋有一口大缸,缸里有三千两黄金,你最好慢慢地用,不是一下子拿出来得太多。”
啊,三千两黄金,以十倍换算是三万两白银,一下子他给她这么多钱干什么,不过有了这么多钱,她还有什么不能办呢,她还有些什么想办的呢?……
三千两黄金啊,就是当一辈子米虫什么事也不做都花费不完啊。
但是他不是一个月给她一百两吗?为什么一下子给她这么多,“你要离开这里吗?”这是唯一的理由,龙傲侯并不是个她想依靠的男人,不过心里仍有不舍,这么大方的“前夫”啊,那里是轻易就能遇上的?
他不答,默然片刻说声:“走吧。”
接下去就完全的无言了,凌夭夭沉浸在自己变成了富翁的美梦里翱翔,三千两黄金不是梦吧,她的嘴角弯了又弯,恨不能立即地回屋关门看看。
好在剩下的路也不多了,转两三个弯就到了凌夭夭房院的门口,绿柳率两丫头在门前等她,她们还贴心地给她备下了长的风氅。
不过直到她们接了她进去,龙傲侯都没有说些什么别的话。
在门前凌夭夭目送他远去,黑夜里黑色的身影很颓败地离开,凌夭夭虽一直地念着黄金,到底还是对这个孤寂的身影感到很抱歉。
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表白很真诚,他是第一个在这个时空里拥抱过她的男人,连大丫也少了那一份让人心悸的温存,何况他还好大方好大方,也许给点时间给他们,慢慢的重新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着那个渐去渐远的黑色的身影,第一次凌夭夭动摇了她以前的坚决,这个男人对她实在是太好,挑不出错的太好,除了那无心的过错外,不过他干嘛要提起草原,在京城里他混得风生水起的不好吗?
草原有什么好,真是个怪人。
快步回到房中,心里“怦,怦”乱跳着,找个理由把所有的人都撵了开去,吹熄了烛,伪造好睡觉的情景,就在屋子里轻悄悄地踱开了脚步,从窗户数过来第三块花砖?
是这里吗?是这里吗?两只脚踩在那一块砖上前后摇了摇晃了晃,没什么特别的啊,等啊等啊,时光在此时仿佛凝滞了一般,前行的好慢好慢。
终于是时候了吧,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半空了,从窗缝里往外看,清辉下迷迷朦朦的夜色,象多情人的双眼。
四周是一片静寂,人都睡去了吗?丫头、管家、花匠、看门人、绿柳……还有那个据说是保护着她的保镖,屏息静气了老半天,没有什么异常,夜仿佛已经在黑色的佑护下沉沉的睡去。
凌夭夭含一个诡异的微笑,她轻轻地轻轻地绝不发出任何声响地用铁片撬开那从窗户前数过来的第三块花砖。
花砖下有一个圆圆的石头的盖子,凌夭夭有些手颤地伸出手去掀开盖子,盖子下有一口只能看到口部的大缸,再掀开木制的缸盖。
哇哇哇,心里美得要满溢了出来,她是富翁了她是富翁了她是富翁了,耳朵里嗡嗡地响着,有回声地响着。
满满的一缸黄金砖,象最规矩的孩子排列得整整齐齐,在极黯淡的微光里仍然耀花了她的眼,她的,她的,都是她的,两眼直愣愣地看了好久好久,凌夭夭都舍不得转眼,伸出手去轻轻的轻轻的抚摸着那些金锭。
温柔得象情人的眼波,过了,有些过了,从来她不认为自己是守财奴,但现在却守财奴有的毛病似乎都有了。
凌夭夭盖出盖子,将花砖还原后,坐在地上讪笑着自己,笑不一会,就想到了龙傲侯心里莫名地一沉。
这个男人啊,这个男人,送自己回来前最后那一眼看到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复杂如她都读不懂的心情,沉重、失落、伤感、放下重负的释然,一种壮士断腕的坚决……
他是早就料定到自己会选择黄金而不选择跟着他走的吧,当初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这里埋藏着给她的黄金的?
……
得金的喜悦慢慢地被冲淡,一层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情绪悄悄地袭上心来,不知是伤感,苦痛、挣扎还是怜悯……
凌夭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明月的清辉透过窗户的雕花洒进窗帘,光线冷白如水,让人有些寒又有些让人清醒的冷冽。
如果此时入梦去,不知大丫会不会怒目狰狞地来斥责她的忘怀。
好象有本书上写过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现在她这样的对着龙傲侯柔情百结思来想去的是不是背叛了大丫呢?还有她们一起走过的那段艰难的日子呢?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心有千千结的乱。
凌夭夭一向冷情冷心,只为着自己的利益计算,这一切的情动,却如潮水汹涌奔腾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她是个聪明人,明白感情这回事,并不是多想就可以释怀的。
要解决这一切或者只有看以后了,顺着事物的发展轨迹而发展好了,她与他以前的梁子在这以后便算是彻彻底底的揭过了。
后来,就看缘份所指了,能走到那一步就走到那一步,不要自寻烦恼,也不用自寻烦恼,不过,不过,凌夭夭的嘴角滳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或者以后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了,毕竟在这个时空有一双坚定的有力的手,有一个温暖的刚毅的胸膛遮挡着风雨比什么都重要。
或许以后还可以拐弯抺角地问问他,不要三妻四妾好不好,只要他答应一生一世只对着她一个女人,还有什么不可以呢,再说商人之家比士族之家来得好太多,他们不会有那么多的臭规矩,相对而言她也会过得舒心得太多的。
对着漆黑的屋顶凌夭夭傻子一样的弯着嘴角弯了眼睑……
但没有以后了,那天是她在大周王朝的京城里最后一次看到龙傲侯,想来想去的没有结果,装作无意识地问起绿柳,绿柳说,好象是出关进货去了,进最昂贵最昂贵的皮毛贷物呢,眼下京都里这些能值老鼻子的钱。
那么一走得好几个月了,说不定还有危险,凌夭夭还清楚地记得那匹嚣张的马和那强健身躯上的满满的伤痕,心里微微的有些挂念起来。
再过得十几天,夭夭自己的凌府里可以开伙了,这以前是她所盼望的,现在却有些微微的失落。
绿柳也不来了,她说李之敏与丁香已经调教得不错了,她得回府了,是啊,原本就是借的人能不还回去吗,纵然心里有不舍也只得由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