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宇回过头,谦恭的行礼“父亲,这里一切很好”他侧过身子
霍光坐到着黑熊皮坐垫的石头上朝着第五宇招招手“当初我答应了你爷爷,要好好照顾你,可惜我一回来就碰到许多官司把你给冷落许久”
第五宇咧开嘴笑一笑“几个哥哥弟弟们都对我犹如骨肉至亲,刀剑什么的都是他们带着我去铸造坊专门打造的趁手武器,义母也是拿我堪比大哥,这身衣裳,房间里面的布置都是用了心的,宇儿很是知足”他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犹如猫一般,但是却不见的很是狡猾,相反总是有一种亲厚的感觉,来到长安,少历风沙,他的皮肤也不像先时那般黝黑。
“这么如此就好了,宇儿,估计你要到明年才可以去羽林,现在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我去帮你找个师傅,教教你骑射?”
“义父,宇儿自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马上可以射箭,下马可以杀敌,实在不用这些东西,我倒是想学一学书?”第五宇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几个哥哥们时常在一处谈论那些书上的东西,小时候家里穷,爷爷并没有那么多钱送我去学书,只是让我些微的认识几个字而已,现在听到他们说的事情,很是羡慕”他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宇儿,你有这个心思,我很是高兴,赶明儿我就从未央宫为你带来一个五经博士,的确这些都是我疏忽了,骑射宇儿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别人自然不能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开春了,我就为你请老师来,你想学什么,我就为你请什么样的老师”霍光开怀的说着,这些时日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看着这个淳朴且善良的孩子,霍光打心眼里觉得很是亲切。“那么,你最想学什么了?”
第五宇看了一阵,最后轻轻说“孩儿想学的,只有《诗》”言之凿凿。
霍光凝固了笑容“我以为你会想学一些什么《吴子兵法》《司马法》《尚书》之类可以成就功名的东西,想不到你想要学的却是《诗》”
“那些东西,爷爷曾经告诉我一些,可是爷爷却说,诗虽然淳朴美丽,却只能是在关中学习,如果在关外,会消磨一个人的志气的,变得只会悲悲切切如同妇孺一般无二”
霍光仰头大笑“哈哈哈,宇儿啊,你爷爷虽然说是烈士,但是这个说法却是错误的,诗中虽然多是迤逦缠绵之歌,可是也有许多壮阔豪迈之词啊,你可是知道朔方一词从何处衍化吗‘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旗铫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菸狁于襄。’这个是诗中鹿鸣之什里面的出车,说的是周王时候,派遣南仲出征西戎时候的颂歌。臣子为君上解忧。昔日,大将军打下河南之地,先帝思索昼夜,才定下这个名字,为的是招来良臣,驻守江山啊。不过,长安多贵家子弟,许多都是爱着风雅的,在这里,这些关于征战的歌倒是唱的少了,那些宴饮,桑林的就多了”
听到这些,第五宇的脸色红起来,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义父,孩儿并不是为了这个,只是有一个人似乎也是很喜欢《诗》很多次听到她唱着里面的歌曲”最后的话他是对着自己说的,霍光并没有听见,只是瞧见他的脸上出现了温柔的神色。
“无妨,无妨,以后你也要出现在众人面前,学着这些也好,不过哎”霍光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一下子掩起了笑容,变得有些愁眉不展。“成君在这里,就好了,她从小就是一个聪颖的女孩子,记得她懂事开始,拿起的第一册书就是《诗》。背出的第一首,竟然是说许穆夫人的《载驰》那个时候,有人就告诉过我,如果唱出如此的歌,恐怕以后会有吕后之心啊?当时我就想,罢了罢了,她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也许只是觉得好玩就唱出来了,后来越长大,她的聪慧就越发显现出来了,《载驰》依旧是她最喜欢的诗,可是毕竟是女孩子啊,那些温柔的诗也会被她细细唱出来。但是现在,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如今可是快要元日了,她从来不曾一个人在外面度过这么多天啊”霍光拍着自己的膝盖,叹息似的说着
第五宇摸着自己的蔽膝“成君是去,是去追绣衣使者么?”
“你是如何知道,她是去追绣衣使者?”霍光大吃一惊“这些事情是谁泄露出来的?”
“泄露”听到这个词,第五宇心里有些微微冰凉,原来自己尚未完全融入这个家族,成为大汉最为显赫世家的一员,这个家族的人依旧还是与自己保持着安全的距离。“那天,我在门口见过刘询公子,那个时候他是来找成君的,当成君从里面匆匆跑出来,见到刘询公子,她的眼神中,明显有着依恋和欢喜,这种神情,并不会弄错的,而且不是听说刘询公子是被封为绣衣使者持节巡守敦煌么,能让成君无所顾忌的出走的,也就只有这件事情了,其实并不难猜到的”第五宇镇静下来,细细说着原委。
“原来,一直是老夫疏忽了,很早之前,那个刘病已就已经,已经???”他似乎有着后悔,也有着欣喜“宇儿,你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自然要知道这些事情只可以和谁说的?”
第五宇听话点头“诺,但是义父,请您让我敦煌”
“你是???”
“成君孤身在外,没有人照顾,总是不好的,现在朝中对于大将军府的守备严厉,几个公子都被暗里看住,只有我一个人,因为还没有公开身份,所以并没有人监视我,出去了也不会引人注意,让我去保护着妹妹,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义父和几个弟兄是要坐镇长安,而这些事情,交给我去”第五宇恳切说着
“宇儿,听说,成君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误打了你一巴掌,你当时也并不是很欢喜成君的刁蛮刻薄的脾气,可是现在为什么却又主动请缨的要去保护她?”
第五宇转过头去,轻轻握紧了剑鞘,却又慢慢松开“成君其实只是性子刁蛮了些,心里还是很好的,成君关心您,止所谓关心则乱,那个时候的事情,我早就已经忘记了,而且,您似乎并不是很希望她和绣衣使者走得很近?”
“哦,为什么?”
“绣衣使者说是先卫太子的孙儿,却早就已经潦倒,以前还是天涯追击的罪人,现在虽然说是被陛下寻找回来了,可陛下迟迟不授予他爵位就是顾忌他潜在的影响力,怕他终有一天会振臂一呼,您不会使霍家和一个完全不被掌控的人来往密切,却也不会让霍家失去一个潜在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而已,毕竟你辅佐的当今的天子,并不是心系于旧人一身,如果成君和他走进,那么别人会以为是大将军府和他走的近,毕竟天下人,看到大将军府一个,而看不到里面的其他人”
霍光低头沉默良久,第五宇站在身边“唉,你说的都是对的,宇儿,你真的想去找到成君,看着她?”
“是的”
“那么”霍光站起来,拍拍下裳那些并不存在的灰尘“你就去吧,明天出发,不过也许你也不能在府里度过元日了”
第五宇咧开嘴笑着“义父,宇儿可以为你分忧,就是最最开心的事情,您无须自责良多”
“喂,这里就是秦长城了”成君指着前方绵延山脉上,高耸的夯土说着“呵呵,想不到过去了这许多年,长城还是如此伟岸”她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早就忘记了寒冷,“哈哈,我看到了长城了,我看到长城了”
“你不怕吗?”冷不防的,贺公子阴测测说出一句话“我可是听说,当初秦始皇派遣了平民和刑徒一起来修建这座绵延万里的防御长城,那个时候,匠人多横死,而他们的尸骨就是散落在这长城之下?你不怕这些吗?”他有些得意的看着霍成君,想要用这些故事来吓一吓她“这里的人啊,平时都不敢在人不多或者是阳气不盛的时候来,怕一不小心踢出来一根骨头,被那些怀着怨恨而横死的人魇住了”
霍成君一摇头,翻身下马,跑到长城根处,四处摸摸看看。“我在这里只看到无数壮士的英魂,根本就没有看到你所说的那些东西,这里可是以前关中的命门啊”她伸出手在那些早就已经有些剥落的夯土上拍一拍“据说这个里面浇注着糯米,所以异常坚固,刀枪不入的。今天得以看到果然如此,不过这些东西,对于我们大汉来说,却是再也用不上了!”成君有些骄傲的抬抬头
“你有时候可以稍微的像淑女点么?让我也觉得有些气概,我都准备时刻的让你抱着我了”贺公子吊儿郎当的说着,躲过去成君丢过来的泥巴。“嘻嘻,只是说笑而已,你还没有习惯么?”
“我只是一直不习惯和你这个无所事事来路不明的登徒子一起而已?”霍成君没有好气的走进“这里向着东三百里,就是秦的函谷关了,大争之世的时候,那个地方可是兵家必争之地,就是楚汉相争之时,的函谷关者也就可以王天下了,不过现在却也只是我大汉的一道平常的关口了。先前,秦朝派出去的是最勇猛的将领如蒙恬,王猛者去守卫着长城,而现在,我大汉根本就无需担心有匈奴可以冲过,非是凭借着地势,而是靠着不可阻挡的军威。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五十年前,这里的人们还不敢跨出长城一步,因为那边是匈奴人的地方,相持了几十年,依旧还是占不到一点好处,还要提防着他们突然的杀掠,可是现在,我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走的更远,可以去昆仑,可以去博斯腾湖。哎,我问你,现在大汉最需要担心的是哪里?”霍成君有意的刁难边上的人,就是认准了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只会搬弄风月的登徒子。
贺公子取下马鞍边上的皮囊,到处一点点酒“如果,你真的认为从此我们不再受到匈奴人的威胁,那么你就真的只是妇人见识了,匈奴并没有僵灭侵吞我大汉的心思,他们只是退居到了大漠深处,如果给他们二十几年时间马上又可以卷土重来。而且,你似乎太大的估计了大汉对于西域的控制力,匈奴渗入到了漠北,就是把势力也渗入到了漠北,加上他本来就是草原上闯出一片天地的,用武力征战四方无所不在四处为家。大汉对于那些西域诸国来说终究还是太遥远啊,而匈奴却是近在眼前。各个部族之间对于匈奴依旧保留着畏惧,尤其是月氏那年被匈奴几欲灭族,国王的头颅都被砍下来成为匈奴单于喝酒的酒觞,这样的震慑力,我大汉还远远达不到。而且,西域各国要塞都是被匈奴骑兵控制,我大汉使节很少有全身而退的,这样的情况,大汉只是赢得了土地却没有得到人民,匈奴虽然远遁漠北,可是余威犹烈,如果想要真正的控制西域,赶走匈奴,我们就必须再要大打一场,联合西域几个大的国家,彻底斩断匈奴在西域的经营,然后再在那里建起行辕,正式的管理西域”贺垂着头冷静至极的分析,霍成君听的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背着手立在墙根,目瞪口呆“还有,如果要彻底的让西域全部臣服,除了要把匈奴所有的潜在有生力量消灭,还要用武力震慑几个西域大国,进来,西羌,乌桓都有些蠢蠢欲动,一个弹丸小国,也敢来犯我天汉,笑话,他们自以为在西域数一数二,却是坐井观天,不观天下,自不量力,但是我天汉却不容姑息,一定要靠着威势来收服西域,让西域变成通途!”贺公子继续说着,他的神情早就已经不是先前的玩世不恭。
“没有想到,你不仅仅只是一位登徒子,你还是有些眼光的,今天听你这么说,才觉得以前是我想的太简单了,这里”她拍拍夯土墙“不应该是我们的阻挡,而大漠三千里的土地也不能就此让我们止步!”霍成君眉眼一扬,很是英气逼人“公子好见识,成君也甘拜下风了”
“那么,总是要做出点什么事情才可以吧?”
霍成君听了,转脸一笑“本来我打算就是这样马马虎虎凑合一夜算了,但是既然您如此要求,成君怎么敢不从命啊,所以啊,我们再向前走个二十里,那里有驿站,成君请你好好的吃喝一顿怎么样?”成君指着前面的一个豁口,那是个专门为了通行而开凿的。
“哎呀呀,成君小姐可是好打算啊,心心念念的就是为了早点去敦煌,不过既然美人开口相邀,贺断无不肯之理,好吧”贺公子翻身上马“这些天看你吃东西,无不是囫囵吞枣般下咽,干粮也只是被水泡软了下肚的,你是怎么了?”
听到这里,马上的霍成君有些不自然的笑一笑,嘴巴里面依旧是寡淡如水,好像所有都被冰封住了一般,和外面隔着厚厚的一层冰雪,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很久了吧?霍成君心里没有来由的烦躁“我吃东西是什么样子,根本不要你来管!”说完就跑远了。
“哎,怎么又生气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贺公子无奈摇摇头,也骑马跟上去,笑笑闹闹的吵了很久,成君才稍微开心一点,不过这个疑惑却是在他心里埋下
“请问,大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平君拦下一位提着农妇询问。
”女娃子,这里是武威郡的下河村了,看样子,你这个女娃娃是一个人出来的,你应该不是这附近的人吧?”农妇带着好奇和热情打量一圈。
“大娘,我的确不是这里的人,恩我是是从长安来的,要去敦煌找我的哥哥?刚才,我才坐着那些皮筏子过了大河”平君指着后面滔滔的河水,刚才坐着那种古老的羊皮筏子过河,因为担心筏子小,经不起风浪,被撑筏子的大汉笑了一番。她微微低下头“大娘,今天快要昏时了,可以让我借宿一宿么?我,我可以付二十铢钱”
那个农妇拢一拢厚厚的塞草和棉絮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怎么好意思要钱啊,女娃子你想住就住下吧,乡野人家的最是淳朴的,我只是怕你不习惯这里,毕竟姑娘你可是从长安大老远跑来的,见过的东西,用过的东西都比这个山沟沟中的好太多,你住在大婶家,以后啊我也可以向里长,亭长和三老们念叨念叨,有一个长安来的贵客曾经在俺家住过啊,哈哈,只要你不嫌弃!”农妇掩面笑着说,拍拍提着的篮子“走吧,东头的那间院子就是俺家了,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就是点粗面糟酒的”
平君点点头,牵着马跟着她一路走去,在途中的时候,她知道这位妇人还有一个儿子,不过常年是不落家的,丈夫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年复一年的侍弄着田地,虽然说日子清贫,但是也还和乐。“姑娘,你是从长安来的,那里贵人们很多吧,诸侯王,侯爷的听说都是一茬一茬的,哎,我老婆子在这里,见过的最大的爵位就是俺们这儿的三老,他啊,捐了一个第五等的大夫,虽说你们那里可是微末看不上眼,我们这里可就是大大的尊贵。呵呵,瞧我一高兴,什么都说出来了,让姑娘你见笑了”农妇看着走在边上的平君,她微微笑着,低着头,好像是在认真地听着,根本就没有一丝不耐烦,眉眼清秀,眼神明亮,虽然说年纪还是小了些,但是在这里却是没有人比得上的漂亮。她的一身衣裳虽然说是有些脏了,但是底子却还是看的出来的,都是一些不知道名字,不知道方法的布料,她也许真的是从长安来的贵人啊,但是快过年的,就是找哥哥,也不应该一个人单骑出来啊?农妇看了平君,平君回头
“不会啊,大娘,我虽然住在长安,可也是自小在杜地长大的乡野孩子,您说的事情,我听起来很是亲切啊,长安虽然贵人多,可却比不上乡野自在不是?”她捂着口笑一笑,靠近农妇“大娘,这些东西我帮你提着吧”说完,她接过农妇手中的竹篮“这里面都是一些冬葵吗?呵呵呵,很好的东西啊,以前我住在家里的时候,就经常吃着娘做的冬葵面糊糊或者是冬葵汤啊,加上一些藿菜,大娘您会做么?”她提一提竹篮
农妇感觉到身边的村人看向她的那种羡慕或者说是好奇的眼神,情不自禁的挺一挺胸膛,头抬得高高的,觉得从来没有这般的骄傲过。她扫视了一眼周围那些站着看着的人,手握住平君提着篮子的手很是亲热的拍拍她的背“姑娘,这些东西,我们从小可是吃到大的,都会做,等会回家,大娘就做给你吃,中不?”她向后看了一眼平君的马匹“哎呀呀,老婆子虽然说是没有见过什么市面,但是这匹马也是很贵重的吧,单单看这个牙齿,这个身形,姑娘,你不是住在乡下的吧?”
“王大娘,这么早就回家了?哎呀,你今天采到什么了,这么大冷天的?”一位差不多岁数的女子上前搭讪,话是冲着农妇说的,可是眼光却停驻在平君身上。平君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羞涩低下头。看到成君这般模样,王大娘心里更加的欢喜起来。
“今天遇见一位贵客,就是这个女娃子,人家可是从长安来的大小姐,所以我老婆子还打什么菜啊,可是要赶紧回家点火造饭,让客人在热热的屋子里坐着,吃着饭,可是不能怠慢了客人不是?”她带着骄傲的语气热情说着,手还拍拍平君牵着的马仿佛是在炫耀着平君的身份似得。其实乡里人哪里知道那么许多,就是好客热情而已,小小的虚荣无外乎就是这名客人来自于帝都罢了。
“大娘,您,您真的是??”平君连忙摆手“我。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我也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既然是王大婶家的贵客,那么也是我们的客人,待会我带几块兔肉脯来看看客人”
“中,大娘,俺可就是等着您来串门啊”平君先一步说话,说出来的是地道的乡音,无形中是拉近了所有人的距离,王大婶和那个农妇也是笑呵呵
“中,中,中,俺就这么说定了啊”农妇高兴拍拍手,爽利的走回自己院门
“姑娘,俺家就在那棵柳树旁边,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东西,你可是不要嫌弃才好啊,等下您先歇息一下,我去扯点草料来,看看你的马可是很壮实的,俺们亭长的马都不是这样啊”她先引着平君走入房屋,这个是很朴素的一间小院落,有着方方正正的天井,天井中央有一株柿子树,已经过了季节,所以就是空空荡荡的,还有一点残雪在枝桠中没有消,树下摆放着一张黑木大案,还有一些水罐水盆。这样的情景,平君很久没有看到了。她左看看,右瞧瞧。对这那些摆设看了很久。不过耳边听不到娘永远中气十足的声音,和爹爹那温和的笑声了。“爹,娘,你们好不好?”她蹲起,拿着一个平素在家时常吃的冬葵。
“哐啷”院子的旧木门不是被什么踢开,平君身子一震,慌忙放下冬葵
“什么人蹲在那里!”一声粗喝。平君吓得马上一站起“是我!”她转身。
“你,嘿嘿,哪里来的小丫头啊?哈哈”一个衣衫破旧不堪,头发散乱且吊儿郎当的人站在前面。正在盯着自己看,他大概是有着二十多岁的样子,眉眼耸拉着,脖子粗短,眼睛虽然小可是里面却满是不怀好意。挡住门,一腿踢过去木门“哎呀,怎么今天是什么好运气,鸟不拉屎的地方突然来了一个金凤凰,而且还是到了我的家里,嘿嘿,看你的样子,年纪小是小了点,但是,不要紧,我不会介意的嘿嘿,真的是好漂亮啊,这个皮肤白的”他淫邪的搓着手,看着有些不安的平君更加兴奋起来“别怕别怕大哥会好好爱护你的,哎哟哎呀,什么时候,我家那个死老婆子可是有着眼光了,知道带回来这么漂亮的姑娘,哈哈哈”
平君听到来人如此一说,知道就是王大婶的儿子了,可是苦于王大婶出去了,不能赶回来,自己要一个人面对着这个人,咬牙“大哥,大哥,我是王大婶带回家的可人,我叫,我叫平君是长安来的,要去敦煌,只是在你家借宿一宿,你,你是王大婶的儿子吗?”她一边后退,一边说着。希望借此可以打消这个男人的心思。马儿似乎也是感应到主人陷入困境一般,有一些不安的躁动起来“我,我这里有钱,可是给你钱,你接不要开我的玩笑了,哈哈大哥,大哥好不好?”她一边说,一边在囊中摸索着。
那个男人依旧是一步步的逼近,看着平君的眼神更加是不怀好意了“哈哈,果然是长安来的一个小姐,出手真阔绰,还可以骑着这么一匹好马出来,但是,没有染告诉你,财最好不要外露吗,尤其是对于你这种小姑娘,现在,大哥就来告诉你一下,哈哈,不要害怕,大哥不会伤害你的哈哈”他一边走,一边解去衣服的带子“老太婆早就催着要我去找一个媳妇回家了,我总说不要担心,会自己送上门的,看吧,我的话对吧,不就是送上了你这个小美人吗?”他大步迈进
“病已哥哥,你在哪里啊,快点快点来救我啊”平君现在的心是一点点冷下去,不住的乞求着刘病已快点现身,可是病已早就到了张掖,离这里何止百里,鞭长莫及。平君手都开始发抖了,脸色惨白,比这里的雪还白上几分“难道,难道我今天就注定是要在这里交待了?”她对于这个男人是又害怕又厌恶“不,不行,我还没有再回家去看一次娘了,还有爹爹还在掖庭等着我去看望他,我一定要到病已哥哥身边,然后再和他回到长安去,谁都不能阻止我”她看着那个令人恶心的男人,手伸向了腰畔“我再一次告诉你,不要再过来了”她克制住发抖,低下头来说,现在只能靠自己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能靠着自己了。“不然,你会后悔的!”
那个男人先是一愣,最后仰头哈哈大笑,好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哎呀,我说小姐,你还当着里是长安,有人听着你发号施令吗,我可不是你的奴才,很快,我将会是你的夫君啊”他摸着眼泪说,手伸出,想要去搂抱平君,平君一个侧身,突然一低头俯冲,嗤的一声,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驻了。
“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我手上?”平君呆滞想着,慢慢抬头,前面的男人终于是止步了,他是永远的不能再靠近一步了,他睁大着眼睛,手依旧是伸出去的样子,可是手指却由于疼痛而蜷缩了。整个面容都有一些扭曲。他的目光还是停在前一刻,有着欢喜,不怀好意和一些迫不及待,但是搭在这样扭曲的面容上却是说不出的诡异。“你,你你??”他缓缓低头,胸口已经插进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胸口已经开始变得寒冷和麻痹了。
平君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抽出刀,带出一串血,溅到她的裙裳上“我说了,你不要过来的,这个是你活该了”她冷冷说着,早就已经没有感觉了,对于杀人,她手上已经有两条人命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她拍拍手。那个人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到了一半终究是失去了全身力气,轰的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一下再也不动了。平君看着地上的人和慢慢摊开的血迹,心也一点点回暖了,这个人真的是她杀的吗,她又一次杀了人啊。平君皱眉,不敢相信。
“姑娘,草料打回来了,你可是饿极了吧,等等就???啊??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平君蓦地清醒,王大婶的竹篮掉落地上。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神情悲恸。她扑上去,抱住那个血泊中已经停止呼吸的人“娃子,娃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娃子,娃子”她死死抱着自己的儿子摇晃“娃子,你这个是为为什么啊,你不要逗娘,快点起来你爹爹就要回来了,看到你这个样子,他又要拿着棍子打你了,快起来”她悲痛欲绝的哭泣着。抬头看,见到平君依旧拿着刀站在那里,裙裳上溅出点点血迹,犹如冬天里面开放的红梅,她的样子还是那么的单纯天真,但是???王大娘凄厉的大喊“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娃子”她指着平君,不相信这么小的女孩子竟然会动手杀人。
平君吓得松开握住刀的手,后退一步,支撑着桩子才没有摔倒“我,我,我,是他,他先??”她摇头摆手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啊,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啊,你为什么”农妇已经有些不清醒了,涕泪交加,情绪很是激动。“我,我要和你拼命了,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啊”她轰的一身站起来,一边撕心裂肺的大叫,一边冲向平君。平君已经来不及捡起刀子了。农妇是做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好心的带进来一位客人,谁想却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她只想到要报仇了。
忽然的,一根羽箭笔直射向她的胸口,没入四寸深。速度犹如是闪电。农妇僵直了身子,手指着平君“你,你们好狠的心啊”她说完这句话,瞪着眼睛倒下了。平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说不出话,全身发软,好不容易攒足力气会看,却是不可置信,后面站着几个穿着黑衣的卫士,一个人还驾着一架五发的弓弩。他们的腰带都有着棠棣花的图案“这个是属于骄阳府上,卫东收下的探丸郎!”
“小姐,你没有事情吧,那个人,已经被我们解决了”为首的一个冷静的对这平君说着话,一个人扶起平君。态度冰冷却恭敬。“属下没有及时现身,请小姐恕罪,之前小姐做的很好”他轻轻说着,没有一丝感情。
好一阵子,平君才回过神来,狠狠摔开手“你们,你们早就跟着我了,为什么,为什么早不出手,如果你们出手了,那么他们就都不要死了”她愤怒的指着人
“小姐,你错了,如果我们出手,他只会死的更加惨,我们是奉命保护小姐,不能容许小姐有一丝的不好。否则我们会十倍追回”那个人看着平君说出这些话“小姐果然不负卫大人的期望,您做的很好,那个草原上的男子,现在这里的人,您都做得很对”
平君浑身发抖,觉得前所未有的冷,比刚才还冷上几份“你,你们,你们从什么时候起跟着我的,为什么,那时候你们没有出现”
“属下从一开始就跟着小姐,之所以不出现,是小姐已经做的很好了,无需我们出手”
“可是,现在,你们为什么要杀她?”她指着地上的王大娘说着“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对我也很好”
“可是她要杀你啊”
“因为我杀了她儿子,她杀我没有错!”平君掩面哭泣“我杀了人啊”
“小姐,这个世界上,如果你不自己主动出手,就会沦落成为别人的猎物。如果你不杀那个男人,公子和你就再也没有可能了,公子所图者大,您也应该听到那个人说了,他为了自己的野心,可以放弃跟随的侍从,如果你想成为和他站在一起的女子,你也就必定要变得和现在不一样,变得强悍,小姐,这话,也是卫大人叮嘱属下告诉你的,卫大人,很是看重你啊,如果你不强大,你的母亲,父亲就注定会一辈子受着那些粗人的欺负”那个人慢慢把弓弩放下“如果,你要站在公子身边,就要慢慢的学会习惯,在荒原上,您做的很好,很好”他的话语越来越轻,但是里面的寒冷却是越来越重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大娘是无辜的”
“没有什么无辜不无辜的,如果你放任她过来,就会使你受到伤害,你忘记了长安的霍成君么,她也是无辜的,但是你不一样是弄了她失去味觉了吗?”
“你!”平君瞪眼
“孩子他娘,我回来了,今天???哎呀,这个,这个是怎么了,孩子他娘,孩子”一个朴实醇厚的声音飘进所有人的耳朵,一个男人扑到了王大娘的身边,捧起她的脸“谁,谁干的,孩子,孩子,快点醒一醒啊”他嚎啕起来,睚眦欲裂“是,你,你们杀了我的家人”他指着前面站的那些人,一个尚不足年的少女,一群着着黑衣的人。
“小姐,现在全部都是听您的安排了”为首的凑到平君的耳朵边上说着。
平君颤抖着举起手,指着那个男人,良久说不出话,眼中之后他那绝望且愤怒的表情,耳边是他无助的哭喊。“你忘记了自己的父母是如何的受到那些小人的凌辱吗,你如果不狠下心做出点什么,那么这样的状况也就永远也不会改变,你不是羡慕椒房殿的华丽和权倾天下吗,那么你就要使自己成为和她相称的人”
“杀,杀,杀了他”平君小声说出来,边上的人露初满意的表情。说完以后,平君的表情迅速的灰白下去,好像那一句话抽掉了她全部的力气。
“诺”一个人走上前,扶起那个善自还呆滞中的男人,拍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快要支撑不住的平君。抽出匕首,一个闷响刺破了冬日这个宁静的院落,那个男人带着愤恨和解脱倒地。
“小姐”为首的看着许平君,笑一笑“您做的很好,我们永远效忠于你”
许平君极力控制住自己的震撼,嘴唇都咬的出血,苍白的脸,鲜红的唇。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明明尚且是一种稚子的模样,但是却散发着成熟且危险的气息“你们,你们把他们一家三口埋在院落中吧,等下,等下就一把火烧了这里”
“难道你不想再加一点什么么,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哦?”许平君皱眉看着半天,天色渐渐暗下去了,次第的油灯点起来。鸡鸣,炊烟外面的境况无外乎是这样,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的安宁,但是里面却如此的冰冷且恐怖。看着前面男子灼灼发亮的眼眸“听说,长安的霍大小姐,也出来了,行踪不明”
“哦,是吗,那么,你看着办吧,这里是再也呆不下去了,我要走了”说完,她骑上骏马,一抽鞭子,跨出了院落。
“哎呀,是谁快天黑了还骑马”一个农妇被马惊吓躲避在路边“是那个长安来的姑娘,怎么不是要住在王大娘家吗,怎么就走了,怎么,大婶家现在还没有点灯,有客人在啊”她小心翼翼向着王大婶的家走去,门是半掩着,她凑近一看,马上捂住嘴巴让自己不要叫出声,里面齐刷刷摆放着三具尸体,正是王大婶一家,不久前还是活泼泼的人,现在却已经冰冷了,院落中还有一些黑衣人,在视察着周围。“难不成,是她”农妇手脚冰凉,脑袋空白
“快点做吧,如果霍成君小姐知道了,又会生气了”
“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惹到她了,竟然狠心要灭口?”
“哎,谁知道了,她可是大将军的女儿,平素做事全然是凭借着兴致的,就是她杀上十个八个的人,廷尉也不敢管的,现在她走了,把这个摊子给我们,哎你快点,这个是火油”黑衣人在埋怨着。
“霍成君?”农妇听到这样的话马上醒悟过来,她已经知道杀人者的名字,跌跌撞撞转身,跑向远处。
“可以了,已经走了。快点”
“诺”
这一夜,所有人都去村东头的王大娘家救火,火窜起很高,所有的一切在烈火中都化为灰烬。他们在废墟中挖出三具还没有烧焦的尸体,一个农妇上前对亭长说,她知道是谁杀了这里的一家三口。所有人都震怒了,乡里人,对于好恶有着纯真的一面,天性的善良让他们对于这起悲剧有着不可抑止的同情和对于杀人者的仇恨。他们决定要以命偿命
而这一夜对于许平君来说,却是一个裂变的时刻。这一夜太长,但是再长的夜也终究会被黎明所赶走。而她却已经在这一夜变化了太多。再也回不了头。
这一夜,成君和那个莫名的贺公子坐在简朴却温暖的驿站中,喝着温热的带着绿糟的酒,吃着简单的饭菜,说着一些顽皮且轻松的话语。
这一夜,病已坐在向着敦煌进发的车中,仰望着车外灿烂星空那最明亮的一颗紫微星听着外面整齐的行走声,目光灼灼。卫东坐在一边,看着各地来的简报,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不辨分明。
这一夜,椒房殿里,上官玲依旧是懒懒躺在榻上,听着月儿说的一个又一个笑话,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随即却是更加深的忧伤。她并没有看见,在远处的一个楼阁上,一位俊秀的少年久久凝望着这个相对于他来说,尽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椒房殿。
这一夜,骄阳府中,那个年华渐渐逝去。慢慢苍老的女子,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一把已经脱落穗子的宝剑,眼神带着最深的眷恋,唱着那些远去年华中飘零的歌谣,思君,终不能忘。
这一夜
所有的变化都掩在,初升的那一抹朝霞中
西西我觉得这个是在写汉代风情画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