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赵志东打完电话，东方日华问道：“志东，能告诉我另一个死者的身份吗？”
赵志东犹豫了一下，说道：“他是一个日本人，名叫内田真一，是一家报社的记者，这次是为了追山井集团收购‘飞星’股权的新闻来到香港的。”
东方日华点了点头，心想：威廉是澳洲来的，正应了南方火相的方位，而内田真一是日本来的，也应了东方木相的方位。
“志东，你曾提到这两个人死亡的时间是昨晚七点到八点之间，而我记得你昨晚接到电话时才过八点，什么时候你们警局的效率提升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
赵志东叹了口气，说道：“那时因为在昨晚七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有个匿名电话打到警局，说是有这样两起命案，并告知了现场的地址。”
东方日华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继续说道：“无论是威廉也好，还是那个内田真一也好，只不过是商人加记者的组合。另外，就如你所说的，你们并没有怀疑这两人是被枪射杀的。那么是什么缘故使得香港警方在第一时间就出动了最为精锐的特别行动组。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你们始终有活可干，降低成本？”
赵志东看着东方日华一副笑盈盈地模样，苦笑了一下说道：“看来还是瞒不过你，不过那是警方机密，恕我无法告知。”
刚才赵志东说出内田真一身份的时候，东方日华已经察觉到赵志东刻意隐瞒了什么，联想到昨天命案发生的时间和赵志东受召的时间，不难判断内田真一的身上隐藏着秘密。
东方日华耸了耸肩，说道：“没关系。”
赵志东指着那盘干炒牛河说道：“算上这顿，我总共欠了你三顿饭了。”
东方日华摇了摇头，说道：“你错了，你只欠我两顿。昨天那顿是莫妮卡付的帐。”
赵志东一愣，脸色随即变得极其难看，指着东方日华半天没说出话来。东方日华微笑着看着鼻尖前赵志东的手指不停地晃动，等待着他恢复语言功能。
“你……你小子怎么……怎么可以让……让莫尼卡付账。”赵志东总算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东方日华轻轻地拨开赵志东的手指，说道：“怎么不行，莫妮卡是借花献佛感谢我为她推荐了股票，顺便呢，就让你欠了她一份人情，这样难道不好吗？你不是更有理由再次请她吃饭了吗？而且也不用像昨天那样拖上我，搞得主次颠倒。”
赵志东脸一红，说道：“东方，谢谢你。不过这次我的面子可丢大了，半途逃席也就罢了，居然还是女孩子替我付账。若是传到我们警局，我可怎么活啊。”
东方日华叹了口气，说道：“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帮你破了案，也没见你那么爽口地道谢，如今只是无意间帮你争取了一个邀请莫妮卡的理由，你竟然谢我。嗨，这世界上友朋就是不如红颜啊!”
赵志东有些尴尬，正要开口，却被东方日华打住了话头：“志东，和你开玩笑的，别当真。”
赵志东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说道：“东方，虽然昨晚我和莫尼卡谈的很投机，但我觉得她的心思始终在你身上，特别是你入定之后。虽然那时莫尼卡还是非常礼貌地和我交谈，但我明显地感觉到她的焦虑和担心。”
东方日华无言以对。莫尼卡对自己的深情是昭然若揭的，特别是昨晚，如果不是东方日华及时转移话题的话，莫尼卡早就表白了。原先莫尼卡企图借助赵志东刺激东方日华的迷局也就不攻自破了。但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良久，东方日华说道：“尽其努力，顺其自然吧。”东方日华自己也不明白这话是说给赵志东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连忙接着说道：“至少那束玫瑰和漂亮，卡片也很有创意。”
赵志东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昨天我在现场忙了个通宵，清晨回警局的路上恰好路过花店，顺便挑的。怎么，有问题吗？”
东方日华摇了摇头，将早上进公司的经历说了一遍，当然包括那株满天星的事，包括自己为那两张卡片解释的字。
赵志东更加尴尬了，他润了润嘴唇，说道：“东方，你也太高估我了。你觉得在满是血迹，到处恶臭的现场呆了近十个小时，又饿又累的我会有闲情雅致来打这个哑谜？”
东方日华一窒，脑袋一下变得混乱不堪。
“那时的我只想着送些花给你们，聊表歉意。”赵志东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我是一个纯粹的花盲，唯一认识的就是红玫瑰，至于满天星吗只是觉得名字蛮好听，想着昨夜又是五星联珠，于是就选了送给你。怎么，不好看吗？”
东方日华盯着赵志东，问道：“你难道没见过满天星？”
“哪顾得上啊，”赵志东说道：“我那时赶着会局里主持现场情况总结会，看着花牌上有这个名字就要了一株，还要求用最好的包装盒盛放，省得你说我重什么轻什么的。怎么，是不是太名贵了，消受不起？”
东方日华已经无话可说了。平时里精明干练的赵志东竟会犯这种错误，真的令人始料不及。
“那么，那两张卡片是……”东方日华决心问个明白。
赵志东脸一红，说道：“那时我的脑子里尽是尸体，血迹，凶器等等，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句子，只能花个问号算是问莫尼卡喜不喜欢我送的花，而你的那张就更简单了，我是明确地告诉你我们还有未完的话要谈。”
“就这么简单？”东方日华有些失望了，心里却安慰着自己：“赵志东是因为无法表达才用标点符号代替的，还好这一点我猜对了。”
“是啊，就这么简单，谁曾想我们的东方大总监会这么复杂地理解。”说到后来，赵志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东方日华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赵志东，慢条斯理地将满天星的样子，价值以及所代表的花语说了出来。
赵志东慢慢地停住了笑声，脸上一片赤红。
“满天星的花语真的是‘真心喜欢、关心、纯洁’？”赵志东问道。
东方日华点了点头，忍着笑说道：“你不会真的有‘断背’之癖吧。我郑重声明，就算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赵志东的脸更红了，眼神散乱，似乎有些惊慌失措了。东方日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别紧张，到目前为止只有我和莫尼卡知道此时，连前台的伊娜也只是只见其花，不知其人。”
东方日华将桌上的两张照片递给赵志东，继续说道：“我要回去工作了，有事再找我吧。不过我有预感，这两个死者之间一定有关联，而且你一定会因为这个案子再找我的。而我呢，肯定能帮得上忙。”
当东方日华踏进公司大门的时候，正撞见陈志东。陈志东又将电话里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后，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东方日华坐在自己的位置，手中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正思考着什么，有些出神，却听见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东方日华不觉皱起了眉头。按理来说，如果有人要见东方日华，杰西卡必然会打内线进来询问一下的，更何况刚才进来时已经关照了杰西卡挡驾，让自己安静一下。“难道杰西卡如厕去了，”东方日华不禁做出不雅的猜测。还没等他开口说“请进”，门已经打开了，进来的是莫尼卡。东方日华一怔，正要说话，却看到莫尼卡一脸的兴奋，似乎没有察觉东风日华的存在，快速走到办公桌前，将一张便签压在桌上的电子钟下，随后转身快速走出了办公室。
东方日华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泥塑木雕般坐在那里，良久没有反应。就当他晃了晃脑袋，猜测着那时幻觉时，电子钟下分明压着一张黄色的便签。东方日华取过便签，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小字：
东方总：
我有急事出去，但联系不到你，留下字条，向你请个假。
莫尼卡
东方日华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的手机一直开着，怎么会联系不上呢？再说按照莫尼卡的办事风格，即使留了字条，也一定会和杰西卡打个招呼。然而，刚才自己回来时杰西卡根本就没有提起。更奇怪的是刚才的那段影像，让人真幻难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东方日华的脑袋一下子有些缺氧了。
良久，东方日华才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视线停留在自己的手机上。“据陈志光所说，孙总昨晚十一点左右给过我电话但没接通，那时不正是我无意间逆转时间的时候吗。”东方日华心里想着，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而今天中午我又无意中逆转了时间，莫非莫尼卡就是在那个时刻给了我电话？果真如此，倒是解释得通，因为那时杰西卡肯定和伊娜她们一起去吃中饭了，没人可以帮莫尼卡转告我。”
东方日华很满意自己的推断，露出了微笑，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突然，脸上的微笑冻结了，嘴巴维持着呼气的形状。“神识共享”中冒出的一些信息令东方日华再次呆住了。“逝水东来”，风相师能力以上者才能施展的高级法术，在封闭的环境下应用尤为有效。时间的流逝，事物的变动，将使得某一空间内的能量粒子产生了改变，然而这些改变是有迹可寻的。“逝水东来”真是以施展者的精神力为引，将空间中的所有能量粒子先定格了下来，随后根据这些能量粒子之间的引力分布，推算出消失的、再生的、移走的、合并的、分离的能量粒子的轨迹，在精神感知中恢复这一过程，从而将往事再现。随着施法者能力的提高可以在更大的空间中更清晰地再现更早的事件，甚至达到极致时可以彻底重现宇宙诞生的过程。令东方日华惊讶的是自己竟然无意中施展出只有风相师才能施展的“逝水东来”，而且再现的过程异常清晰，令人真幻难辨。
东方日华晃了晃脑袋，颇为苦恼。自从昨晚自己的“透彻之眼”进化成为“混沌之眼”后，怪事就一再发生，而且都无法在“神识共享”中找到答案，自己也不敢轻易地去尝试。
“真想找人问问，我到底到了什么程度，那些奇奇怪怪的现象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东方日华想道。
直到下班的时候，都没见到莫尼卡。东方日华心中不觉有些疑问：到底是什么事让莫尼卡如此着急？这个念头刚一生起，又被东方日华轻轻地放下。
晚上，东方日华一个人呆在住所里，一边吃着便当，看着晚报，一边注意着新闻频道的节目。无论是报纸还是电视都没有那两起命案的报道，看来警方是有意封锁了消息。
突然，一阵急促的门铃声传来。东方日华应了一声，随后取过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缓步走向房门。门外站着的是喜形于色，兴奋异常的莫尼卡。就当东方日华打开门的一瞬间，莫尼卡毫无征兆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东方日华，双臂紧紧搂住东方日华的脖子。
“东方，我见到我哥哥了……”话还没说完，莫尼卡已经喜极而涕了。东方日华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门口，任由莫尼卡的泪水滴落，打湿自己的前襟。许久，东方日华犹豫着轻轻拍了拍莫尼卡的后背，说道：“见到你哥哥是喜事，你怎么哭了，来先擦擦脸，否则让邻居们看到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呢。”
莫尼卡被逗乐了，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双手，擦去泪水。东方日华将莫尼卡带进浴室，找来一条干净的毛巾给莫尼卡，随后退了出来。
站在走道处的镜子前，东方日华看着右胸那片打湿的痕迹，无奈地笑了一下，轻轻摘下胸前的“静石”。突然，他发现手中的“静石”似乎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表面像是多了一层淡淡的薄纱。他来不及多想，将之放入衬衫的口袋，然后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当莫尼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东方日华已经换了件外套，收拾完桌上的便当，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呢。
莫尼卡瞥了一眼衣架上的外套，脸一红，快步走来，坐在东方日华的身边。东方日华递给莫尼卡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没烧开水，只能请你喝这个。”
莫尼卡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关系，随后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东方日华自己也拿了瓶，慢慢地喝着。他清楚地察觉到莫尼卡的心境仍然处于动荡，心跳依旧快于平常。刚才那声“东方”是莫尼卡认识东方日华以来第一次亲昵地呼唤，显示出莫尼卡压抑多时的情感，如若任由事态发展，怕是要比昨晚更难收场。
东方日华将手中的水瓶放在茶几上，让塑料的瓶身和玻璃轻微地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轻轻的钝响。莫尼卡似乎被这声意外的响动触碰到了心境，抬起头来，微微红肿的眼睛看着东方日华的侧面，默默地等待着。东方日华心里一阵内疚。虽然随着“透彻之眼”进化为“混沌之眼”后，原先由“透彻之眼”带来的能力消失得干干净净。然而，从昨晚开始发生的那些古怪事件中，东方日华却意外地领悟了一个新的境界。其实用于那些诸如“震慑之眼”的能力并不一定需要“透彻之眼”的帮助，以目前东方日华对周围能量粒子控制的能力，完全可以通过改变周围一些能量粒子的排列来引起另外一些能量粒子的共鸣，从而通过声音、动作、心脑电波来达到“透彻之眼”的相应功效，只不过目前东方日华的念力尚浅，无法长时间应用，而且影响的范围也极其有限。如今将混着“震慑之眼”和“迷惑之眼”功效的方式用于此处，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你是怎么碰到你哥哥的？”东方日华问道。
莫尼卡笑了笑，如同出水的芙蓉，一下子灿烂了起来。她也将水瓶放在茶几上，掠了掠长发，说道：“我哥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然后，我们约了一个地方见面，而我又找不到你，于是就留了纸条。你……收到纸条了吗？”
东方日华点了点头，问道：“那后来呢？”
莫尼卡的眼神变得温柔，悠悠地说道：“我哥哥长得更高大了。就是黑了点，像是从非洲回来的。”莫尼卡的嘴角荡漾着笑意，随后神色一黯：“可惜，和他才说了十几分钟的话。”
东方日华奇道：“才十几分钟？那么你怎么失踪了那么长时间？”
莫尼卡说道：“我哥哥居然和我玩起了间谍游戏，每次当我按照他的要求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就又接到了他的电话，给出了下一个目的地。而每次的来电号码都不相同，每次通话都不超过三十秒钟。有几次我清楚地知道他就在我身旁的某个地方，但还是要按照他的要求去下一个目的地。就这样，在我几乎完成了香港半日游之后才在铜锣湾的地铁换乘处见到了他。”
东方日华感觉有个虚影般地念头在脑海中游荡，却始终抓不住。于是轻轻晃了一下脑袋，暂时将之抛在脑后。看着莫尼卡，不禁脱口说道：“不求天公常作美，只愿他日喜相逢。”话刚一出口便后悔了。
莫尼卡脸一红说道：“多亏你那天的吉言了。”
“那你怎么没和你哥哥一起回来呢？也好让我见识一下这个慕名已久，高大威猛的哥哥。”原想着快速转移话题他，一时不慎又说错了话。
莫尼卡听东方日华也把自己的哥哥也叫做哥哥，脸更红了，说道：“哥哥说他这次来香港单独执行任务的，任务完成后是偷偷来见我的，按规定是不允许的，更不用说跟我来了。他还说他即将要去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可能很长时间不能回来，让我照顾好自己。我让他放心，有人会照顾我的……”
莫尼卡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几无可闻。东方日华无言相对，只能一口口地喝着矿泉水，周围的空间陷入一片沉默。正当东方日华深感难以应付现下的局面时，他的手机响了。
电话的那头是赵志东略带兴奋的声音：“东方，给你猜对了。法医处刚给出鉴定，从两个死者后脑伤处采样的近三十多个采样点中有四个点的成分异常，钙、钠等微量元素高出很多。”
东方日华站起身来，瞥了一眼还拿在手中的水瓶，说道：“是矿泉水？”
“没错，”赵志东继续说道：“法医处也是这样判断的，现在还在比对是什么牌子的矿泉水。我想请你帮个忙，有空吗？”
东方日华如同死刑犯改判了死缓，松了口气，说道：“没问题，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赵志东在电话中笑道：“是不是就等着我开口啊？东方大法师？”
东方日华说道：“别开玩笑了，说吧。”
赵志东收敛了笑声，说道：“我就在你楼下。”
挂上电话，东方日华看着也站起身来的莫尼卡说道：“抱歉，我得马上走。”
“是赵志东吗？”莫尼卡问道。
“是。”东方日华干脆地回答道。
“我能一起去吗？”莫尼卡实在不情愿在这个时候离开东方日华。
“我想，你不太适合去。”东方日华说道。
“东方，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吗？”凭着女人的直觉，莫尼卡立时抓住了重点。而第二次亲昵的呼唤令东方日华深信这即将成为习惯。
“怎么说呢，”东方日华争取着时间措辞，心中一动，想道：“既然我能相信赵志东这个新交的朋友，难道就不能信赖始终在自己身边帮助自己、支持自己、爱恋自己的莫尼卡吗？”
“莫尼卡，”东方日华正色地说道：“有许多事一时说不清楚，我只能说赵志东目前手上有个案子，而我的某些学识可以帮得上忙。如果你有兴趣的话，等我有空一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莫尼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跟着东方日华走出房间。东方日华看着莫尼卡打开隔壁房间的门，正要道别离去。莫尼卡的眼中突然透出一丝亮闪，回头对东方日华说道：“那么说‘半山别墅’的案子，甚至劫机事件也有你的份了。”
坐在赵志东的车中，东方日华看着窗外的景色。夜风有些凉，透过敞开的车窗，吹拂着脸庞。高架路旁的路灯放出的光芒在汽车速度的影响下化作眩晕的光幕，在眼前闪动。前方汽车闪烁的尾灯像是珊瑚礁中的游鱼，群集群散，纷扰着人们的视线。东方日华生出一种莫名的惆怅，如同年幼时躺在母亲怀里坐车夜归，抵抗不住睡意袭扰的那抹淡淡的忧伤。
“在想什么呢？那么投入。”赵志东问道。
“没什么，”东方日华回过神来，换了一种坐姿，随口说道：“志东，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赵志东在后视镜中露出了微笑，说道“到了就知道了。”
东方日华没有再问什么，依旧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赵志东驾驶着车子离开了主干道，进入一条支路。大约开了两三公里的样子，拐进一幢大厦。赵志东和大厦的保安亲切地打着招呼，直接将车停入了地下车库。
东方日华看着赵志东熄了火，解开保险带，问道：“这是哪儿？”
赵志东打开车门，钻出车子，回头说道：“欢迎来到我的蜗居。”
“你家？”东方日华有些出乎意料。
赵志东和东方日华走进电梯，按了顶层的按钮。东方日华看到按钮上的数字，不禁习惯性地环视四周，用眼睛寻找紧急按钮的位置。
“放心吧，”赵志东笑着说道：“虽然我家也是二十六层，但不会那么巧又把你关在里面的。”
东方日华转过头来，看见赵志东一面用手指转着钥匙圈，一面哼着不知名的流行歌曲，得意之色跃然脸上。东方日华刚想感叹赵志东调查自己的背景资料的细致入微，转念一想却已明白了究竟。
“是莫妮卡对你说的吧。”东方日华说道。
赵志东停止了手指的动作，收敛起得意之色，问道：“为什么就不能是我调查出来的呢？”
东方日华笑着说道：“知道我曾经被关在公司电梯中的总共只有三个人，孙总，莫妮卡和内地分公司的人事经理。孙总和内地分公司的人事经理你从未见过，那么就省下莫妮卡。甚至我可以猜到当时的场景。昨晚，我们的赵总警司隔海指着这边的方向深情地告诉莫妮卡：‘那儿就是我的家。’莫妮卡一定会顺着你的思路礼貌地询问一些问题，诸如家里有什么人，上班近不近，住在第几层等等。当她得知你住的是二十六层时，联想起我曾经的经历，不经意地露了口风。然后，在赵总警司威逼利诱加讹诈之下不得不从实招来。而作为当事人的我却呆呆地坐在一旁，两眼无光，错过了这场好戏。”
“叮，”电梯一声轻响打断了两人的嬉闹。赵志东打开了房门，把东方日华让进了屋。赵志东的住所并不很大，是一个二室一厅的格局，从南面的阳台望出去几乎能俯瞰整个香港岛。
“你母亲和妹妹呢？”东方日华随口问道。
“在九龙，”赵志东说道：“那里离我妹妹的学校近。”
东方日华看着整理得几乎一尘不染的客厅，惊讶万分。赵志东看到东方日华的神情，笑着说道：“从小的习惯，如果不收拾干净，连睡也睡不踏实。东方，喝点什么？”
东方日华说道：“矿泉水。”
赵志东走进厨房，拿来一罐啤酒和一瓶矿泉水。在沙发上落座之后，东方日华接过矿泉水，看了看包装，笑着问道：“‘蓝云’，很高档的品牌，不是每个便利店都有的。”
赵志东笑道：“平时喝洋酒的时当苏打水用，味道不错的。”
东方日华打开瓶盖，却看见赵志东盯着茶几边的垃圾桶看去，皱着眉头。
“怎么了，”东方日华问道。
赵志东指了指垃圾桶中一个空的“蓝云”矿泉水瓶说道：“没什么，我从来不直接喝‘蓝云’的，更不会把空瓶扔在这儿。可能是昨天我妹妹来这儿看五星联珠吧。”
“你妹妹有这儿的钥匙？”东方日华问道。
“当然，”赵志东说道：“不把钥匙给她，我还有安稳日子过？”
东方日华笑道：“看来你以后约会可不能把女朋友往家里带，万一给突然袭击了可就麻烦了。”
赵志东笑骂道：“去你的。”
东方日华收起笑容，说道：“志东，把我找来，不会是参观你的家吧。”
赵志东站起身来，从一侧的桌子上拿来一份香港地图，铺在茶几上。
“东方，你看。这儿是威廉遇害的住所。这儿是内田真一遇害的酒店。”赵志东指着地图上的两个红点说道：“下午法医处分别从两个死者的伤口中取样，从而证实了你的观点，同时也证实了两枚冰弹的成分一致。既然二个死者都是被狙击枪射出的冰弹击中致死，而且被害时间如此接近，手法如此相同。那么我们可以假设作案的凶手是一个人，而且在同一地点向两名死者开的枪。”
赵志东喝了一口啤酒，指着两个红点之间的连线说道：“两个现场直线距离一千五百米。按照常规狙击枪六百米至八百米的射程，枪手开枪的地方应该是在两个现场连线的中心位置。但是，由于威廉的住所的窗户朝东北，而内田真一遇害的房间的窗户朝西北，如果在两个现场连线的中心位置开枪的话很难又有角度同时命中目标。”
赵志东顿了顿，看着面无表情的东方日华继续说道：“而且，从死者中弹的部位和倒地的情况看，枪手所在的位置应该比两个现场都要高，威廉的住所在二十二层，内田真一遇害的房间是二十四层，而两个现场连线的中心位置根本没有那么高的建筑。”
“难道是我猜测错了，那两颗冰弹是近距离发射的？”东方日华问道。
赵志东摇了摇头，说道：“法医处在确认射入两个死者头部的是冰弹的同时，也确认了冰弹是从远距离射出的。”
“那么凶手就变成两个了。”东方日华说道。
“有这种可能性，”赵志东说道：“但还有另一个极端的可能性。”
东方日华刚举起矿泉水瓶，却被赵志东的话吸引了，停止了动作，听着他继续说道：“我请教了我在警校的枪械老师。据他说，一般来说狙击枪的有效射程应该在一千米以内，但是有些高手会改装狙击枪，提高子弹的出膛速度，再不影响精度的情况下使用特制的合金弹头，增加有效射程。然而冰弹不同于合金弹头，如果出膛速度过快，使得冰弹和空气过渡摩擦，那么没等冰弹射中目标就已经化作水蒸气了。而且冰弹在飞行一千米之后，不稳定因素将急剧增加。风向风力的影响，高空的突发气流的干扰，或是融化出的千分之一滴水都将令之偏离目标。因此，使用冰弹来完成这一任务不是不可能，只是可能性几乎是零。如果真的有人能完成这一任务，那么他绝对是个高手中的顶级高手。”
“说了半天，你还没说要我帮什么忙呢。”东方日华说道。
赵志东停止了在地图上的笔画，抬头看着东方日华说道：“东方，当我想到这个极端的可能性的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自己思考的方向是正确的，然而我以两个现场为中心，一千米为半径画了两个圆，找出交集。同时考虑到两个现场窗户的朝向，把范围缩小道北面的这一部分。但是这一部分能直接瞄准那两个房间的点实在太多了，根本无法排查。于是，我就想到了你。”
东方日华点了点头，说道：“于是，你就把我骗回了家，因为你的家是最佳的观察点。”
“没错，”赵志东说道：“我家南面的阳台距离威廉住所的窗户一千二百零三米四五，距离内田真一遇害的房间的窗户一千一百三十一米零八。枪手开枪的位置应该就在两个现场和我家构成的三角形内。”
东方日华微笑道：“说得那么精确，难道是你目测的？”
赵志东笑着指了指东方日华身后桌上的一副望远镜说道：“当然不是，我可是从军械部借来了这个宝贝。红外测距外带夜视功能”
东方日华转身拿起那副望远镜，看了看，说道：“这倒是偷窥的利器。你不会假公济私吧。”
赵志东一把夺过望远镜，没好气地说道：“你才偷窥呢，我可是为了破案。”
东方日华笑了，说道：“志东，你不会想着让我拿着这个望远镜从这里看出去，给你找出那个射击位置吧。”
“当然，”赵志东把望远镜递给东方日华，一脸认真地说道：“是你说的一定能帮得上忙。现在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算好了，就差找出射击位置了，这个忙你不帮谁帮。我的东方大法师！”
东方日华苦笑着，没有说话，走上阳台，拿起望远镜望南看去。望远镜的显示屏上显示出各种标尺和数字，令东方日华迷惑不解。赵志东捧着地图，来到东方日华的身后，向他讲解那些标尺和数字的含义。不一会儿，东方日华就能应用自如了，而且准确地找到了两个现场的窗户。
赵志东看着东方日华已经操作熟练，便报出一串方位和角度的参数。东方日华听着赵志东认真的播报声，不忍坏了他的兴致，按照提示向各个目标看去，心中却暗暗叫苦：“一定是‘半山别墅’的案子让志东太高估我了。这次可真地超出我的极限了。但是大话已经说出去了，而且我确实有预感能帮志东破这个案子。难道这一切是被安排来给我一个教训的？”
东方日华一边想着，一边移动着望远镜。突然，在望远镜的移动中显示屏上一条白线一闪而过。东方日华一愣，将望远镜转了回去。这一次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东方日华放下望远镜，略想了一想，明白了过来。原来刚才东方日华心中想事的时候不经意地将精神力透过“混沌之眼”传出，而望远镜中出现的白线应该就是某些能量粒子的排列。想通了这一点，东方日华立刻放下了望远镜，调动起自己的精神了透过“混沌之眼”向周围散去。两条白色的细丝立刻显示了出来，它们都是从赵志东住所的阳台向外伸展出去的。由于东方日华精神力有限，使得两条细丝伸展出二十余米便嘎然而止，但以其延展的方向判断，它们的目标就是两个现场的窗户。
东方日华吃了一惊，手一滑，差点把望远镜摔了。散在体外的精神力飞速地撤回，在东方日华的精神感知中“轰”的一声撞在“混沌之眼”上，剧烈的震颤令东方日华一阵晕眩，一时无法言语，也无法移动。突然，在东方日华的身边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那儿，左手像是托着什么，架在阳台的栏杆上，右手悬空，脑袋偏着看向前方。东方日华又是一惊，随即发现那个身影是出现在自己的精神感知中的，而且整个影像并不清晰，如同经过水纹处理后的数码照片。从姿势上看，正是一个举着狙击枪待机而发的样子，只是狙击枪没有显现出来而已。东方日华在此时竟然又无意地施展了“逝水东来”，令他自己也始料不及。那个身影轻微地一颤，像是被狙击枪的后座力震动了一下，虽然幅度很小，但仍被东方日华“看”得清清楚楚。东方日华渐渐地从晕眩中恢复过来，而那个身影也随之慢慢消失了。
“志东，”当东方日华一恢复语言能力便叫了起来。
赵志东吓了一跳，本能地应了一声。东方日华也被自己的那声近乎沙哑的叫喊吓了一跳，稍稍稳了一下心神，说道：“志东，快召集你的手下。”
赵志东有些兴奋，急切地问道：“你找到射击位置了？”
东方日华转过头来，点了点头。
“在哪儿？”赵志东迫不及待地问道。
“就在我的身旁。”东方日华平静地说道，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脏因剧烈跳动而发出的声响。
赵志东似乎没有听明白东方日华的话，刚想询问，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赵志东看了一下手机的来电显示，立刻接听了电话。通话时间很短，而赵志东几乎就没说话。挂上电话，赵志东笑着说道：“法医处的矿泉水比对报告出来，居然是‘蓝云’……”
赵志东突然刹住了话头，回头看了一下茶几傍的垃圾桶，颤声说道：“东……方，刚才你是说……”赵志东转过头来，看到东方日华正轻轻点着头，一下子呆住了。刚刚安稳了心神的东方日华静静地看着赵志东重复着自己刚才的经历，暗自叹了口气。就在刚才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的时候，东方日华感觉到脑海中的那个虚影般的念头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而当赵志东接听电话之际，东方日华已然猜到了枪手的身份。虽然东方日华还没想明白那个枪手为什么那么做，但就这个结果而言就已经将东方日华推入了两难的境地。
“志东，”东方日华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心。赵志东伸出手来在空中虚按了一下，阻止了东方日华已然涌上喉头的话语。随后迅速地拿起了手机，一个接一个地拨打着电话。东方日华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赵志东简短而明确地发出一条条的指令，感觉到赵志东的胸中一股怒火燃烧，心中不禁又开始犹豫了。
“东方，”赵志东结束了整个部署，喘了口气，一脸铁青，缓缓地说道：“看来，你要多留一会儿了。”
东方日华耸了耸肩，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此时此刻，东方日华非常理解赵志东的心情。作为特别行动组的组长，香港警方精英中的精英竟然让枪手随意进出住所，并且造成两起凶杀案件，这是莫大的耻辱。像赵志东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怎能咽下这口气。
东方日华向前走了半步，拍了拍赵志东的肩膀，说道：“志东，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
赵志东点了点头，脸色稍有缓和，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东方日华笑了笑，说道：“等会儿你的手下来了，怎么向他们解释这儿就是枪手的射击位置呢？难道直接告诉他们是由我这个江湖术士推算吗？”
赵志东刚想说话，转念一想，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片刻，他抬起头，眼中亮光一闪，问道：“东方，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东方日华看着脸色已经恢复的赵志东，心中好笑。自从在飞机上遇见赵志东开始，两人总是暗自较劲，虽然彼此的关系越来越好，但总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较劲的机会。
东方日华从茶几上拿起自己喝的“蓝云”矿泉水，喝了一口，说道：“我们先来推测一下，这个枪手是什么时间进入你的住所的。”未等赵志东接口便继续说道：“昨天下午，你召开完新闻发布会就来到我们公司，随后回住所换衣服，我还记得你离开我办公室的时候是三点左右。”
赵志东说道：“没错，从你们公司到我家大约有三十分钟的车程。我回到住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网上订位。随后洗澡、换衣服，出门的时候大约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对就是四点四十五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还想着过江隧道千万不要堵车。”
东方日华点了点头说道：“按照你中午所说，昨晚警局接到匿名电话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也就是说枪手将两颗冰弹射出的最晚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如果枪手真的用了你冰箱中的‘蓝云’矿泉水做成冰弹，那么他能在四点四十五分到七点四十五分之间的三个小时内完成入室、制弹、观察、测算，并等待机会从距离目标大约一千二百米处命中目标吗？”
赵志东摇着头说道：“真是一个高手啊。但我还是有些奇怪，我的那个冰箱是以前那个住户留下来的，制冷效果非常差，如果他用这个冰箱制弹的话就不怕出纰漏吗？”
东方日华瞥了赵志东一眼，说道：“志东，别装了。我能想到的，你难道就没想到吗。如此高手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如果你清点冰箱中的存货，一定会发现并没有少掉一瓶‘蓝云’。”
赵志东嘿嘿笑着说道：“东方，你真厉害。我也是刚刚回想着冰箱中的矿泉水瓶数的时候推测道的。但是你连厨房都没进，就猜到了。”
东方日华笑道：“这个枪手把所有的事都算得很清楚，每个步骤都安排得非常精细。按照我的判断，这些天他一定多次出入过你的住所，勘查周围的环境，观察两个死者的动向，同时也在你的冰箱中看到了‘蓝云’。而你在这些日子里忙于查案而很少回家，甚至完成最后一个新闻发布会后出去放松一下都在他的算计当中。如此之人怎么会犯低级错误，指望你那个老掉牙的冰箱呢？因此，他很有可能事先制作好冰弹，并放入一个超低温盒子中。而那维持超低温的物质很有可能是液氮。”
东方日华又喝了口水说道：“虽然这个枪手是个绝对高手，但似乎对你没什么恶意，否则像他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潜入你住所的能力，杀死你一百次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如此岂不是更方便？然而他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节外生枝地用‘蓝云’来做冰弹，而且把空瓶留在你的垃圾桶里，有些开玩笑的意思。”
赵志东哼了一声，说道：“他这是在挑衅。或是说是在向我赵志东挑战，看我能不能看破他这个局。”
东方日华夸张地“哦”了一声，说道：“那么，我们的赵总警司一定不会让他得逞的。”
“当然，”赵志东冲口而出：“狙击枪手一般都会戴上战术手套。鉴于这个枪手需要潜入我的住所而不留痕迹，我判断他戴的是全指形的战术手套。那么当他摆弄那些冰弹的时候，不免会接触到液氮。再好的皮革碰到超低温都会脆裂。虽然战术手套是用特殊药剂浸泡过可以防寒阻燃，但在液氮这一决对低温面前，也会脆裂。”
赵志东从桌上取来一副橡胶手套和一个放大镜，隔着手套将垃圾桶中的那个矿泉水瓶取了出来，用放大镜观察着矿泉水瓶的表面。过了一会，把放大镜递给东方日华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东方，你来看这些黑褐的斑点。”
东方日华把头凑了过来，果然看到了一些黑褐色的斑点粘附在矿泉水瓶的表面。
赵志东继续说道：“东方，我可以肯定，这个矿泉水瓶上绝对不会有指纹、掌纹和唇印。然而，矿泉水瓶是塑料做的，和表面部分脆裂的战术手套接触时会粘下一些碎片。而由于战术手套工艺的特殊性，那些碎片是很容易检验出来的。”
东方日华笑了，说道：“志东，你看，这不就是我们如何发现这儿就是枪手的射击位置的过程吗！”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打断了两人的谈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