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来的路上，东方日华依旧想着那个枪手。整个案件的过程已经清晰可见了，然而犯案的动机是什么呢？那个枪手为何非要选择赵志东的住所作为射击位置呢？威廉和那个内田真一又有着什么关系呢？这一切都还没有答案。
星期六的早晨，东方日华没有像往常那样按时起床，而是把双手枕在脑后，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拉起的窗帘遮蔽了大多数光线，却让一缕阳光透过缝隙投射在地板上，使得原本昏暗的房间显得明暗胶着。地板上的光斑慢慢地蠕动，使得反射在天花板上的光影逐渐变换着模样。虽然东方日华已经猜出那个枪手的身份，但是不知怎么地，昨晚他竟没有告诉赵志东。不仅如此，在这个安静的休息天的早晨，他仍然陷入了犹豫不决的境地。说还是不说，成了困扰东方日华心神的一个难题。
清脆的门铃打断了东方日华的思绪，他皱了皱眉，不情愿地下了床。门口站着的是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员，其中一个就是昨夜送东方日华回住所的那个，而另一个手中提着一个麦当劳外卖的纸包。
“东方先生，你好。”昨夜送东方日华回来的警员见东方日华来应门，礼貌地说道：“我们的赵组长请您去一下警局，有些文件需要您确认和签字。占用您的休息时间，实在过意不去。”
东方日华笑了笑，对这个说话得体，彬彬有礼的警员有了一个很好的印象。他让开身子，示意两人进房，却被那个警员挥手阻止了。
“您是赵组长的朋友，应该知道他的脾气。”那个警员说道：“平时他是一个温和的老板，然而，一旦陷入案子之中，他就会变成一个性急的上司。所以……您看……啊，我们就在这儿等您好了。”
那个警员指了指同伴手中的纸袋，笑着说道：“我们还为您准备了早点，希望您不要介意。”
东方日华看着那个满脸堆笑的警员，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只能将房门敞开，说了声“请便”，就一头扎进浴室，已最快的速度洗漱换装。
正当东方日华收拾完毕，关上门，随着两个警员向电梯走去的时候，却撞见了出门的莫尼卡。
“东方，怎么了？”莫尼卡疑惑地看着东方日华身边的两个警员，说道。
“没什么，”东方日华说道：“志东有事找我，所以让两位警官大哥来请我。绝对不是逮捕。”
东方日华的话把莫尼卡逗乐了，而那两个警员却有些尴尬，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莫尼卡走上几步和东方日华并肩走进电梯，轻声说道：“东方，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东方日华笑了笑说道：“那得看志东把我留到几点。”
莫尼卡点了点，没有再说什么。这时，那个昨夜送东方日华回来的警员开口道：“您是莫尼卡小姐吧。”
莫尼卡点头道：“我就是，有事吗？”
“没什么，”那个警员笑着说道：“听组长提起过您，没想到真人如此美丽。”
莫尼卡闻言不觉莞尔一笑，露出两个酒窝。
在大厦门口分手时，东方日华突然叫住了莫尼卡，问道：“莫尼卡，你哥哥还在香港吗？”
莫尼卡回过头，说道：“他昨天晚上就离开香港了，怎么了？”
“没什么，”东方日华说道：“随便问问。”
莫尼卡笑了，举起右手，翘起拇指和小指在自己的耳边晃了晃，嘴形变化，无声地说着：“给我电话。”
东方日华笑着，不置可否，随两个警员上车而去。
赵志东的办公室纷乱异常，与他住所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当东方日华被带进他的办公室时，赵志东只是略微微抬了一下头，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说道：“东方，坐。”随后，又埋头于一堆文件之中。
东方日华入了座，四处打量着。那个带东方日华入内的警员走到赵志东身边，俯身轻轻地在赵志东耳边说了几句。赵志东顿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抬起了头，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东方，”赵志东看着那个警员走出办公室，说道：“是我疏忽了，应该先打个电话给你的，而且应该让他们换了便服去请你。”
东方日华笑着说道：“没什么，我本来就是一个小人物，被人误解为被捕也不可能产生轰动效应。而且你的下属说话得体，又有礼貌，还给我买了早餐，服务质量很高啊！”
赵志东站起身来，一边活动着两个胳膊，一边说道：“你说的是傅明奇吧。你可小心，他可是我们警局有名的笑面虎，而且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谈判专家。听说了你在那架飞机上的表现，早就想会会你了。怎么样，没想到吧。其实你在我这个特别行动小组中可算是一个名人了。”
东方日华笑了，说道：“志东，别兜圈子了。其实你的手下平时是穿便衣的，就像昨晚那样。今天早上他们是特意穿着警服来请我的。说得好听点是对我的尊重，说得难听点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没想到却巧遇了我那个可爱美丽的邻居，于是先附上马屁一股，企图蒙混过关，然后又要你这个做上司的为他们扫尾。以求不在我那个可爱美丽的邻居心中留下坏印象。”
赵志东停止了舒展动作，看着东方日华说道：“东方，和你说话真省力。不过，有时回想起来却心有余悸。”
东方日华没等赵志东说完，便插嘴道：“志东，我确实没有怪罪你或是你下属的意思。相反，我为你能拥有这些既优秀又忠诚的下属而为你高兴。好了，言归正传，你找我有什么事？”
赵志东坐回自己的位置，从身后的纸箱中拿出两瓶饮料，扔了一瓶给东方日华。随后问道：“东方，昨晚在我家的阳台上，你是不是感应到那个枪手了？”
东方日华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赵志东继续问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感应到的那个枪手是不是外国人？”
东方日华一愣，问道：“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赵志东想了想，说道：“昨晚勘查人员在我家的阳台的地上发现了液氮的痕迹，同时在阳台的栏杆上发现了少量和矿泉水瓶上一致的黑褐色物质。我要求法医处连夜分析那些黑褐色物质并且与国内外各种战术手套的材质进行比对。”
赵志东从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中找出了一份，说道：“今天凌晨我得到法医处的分析报告。那些物质竟然不是皮革和纤维的碎片，而是高分子聚合物和特种尼龙。而唯一一种材质与之相符的是美国黑魔公司新研发的“炼狱风暴战术格斗手套”。这种手套是今年年初研发成功的，目前只少量地装备了美国的一些特种部队。”
东方日华点了点头，说道：“因此，你联想起那个枪手超凡的射击技术，明显改装的极品狙击枪，杀人几无痕迹的冰弹，以及连我都不能告诉的那两个死者的特殊身份，想对这个案子的严重性做个重新估算。而枪手的国籍将成为估算严重性的重要因素之一。”
赵志东放下手中的文件说道：“是的。这也是我为何要派人去请你而不是打个电话询问你的缘故。如果枪手是国外的职业杀手，那么拥有如此能力和装备的几乎是屈指可数的，而且这些人都有着复杂的背景，甚至本身就是某些国家的王牌特工。假如真的是这样，那么我的电话一定会被窃听，而与你通话也一定会给你带来大麻烦。”
东方日华看着赵志东布满血丝的双眼，心中一暖，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赵志东接听了电话，脸色渐渐有些难看了，抬头看了看东方日华，对着话筒应了一声，随即挂了电话。
“东方，”赵志东站起身来，说道：“国家安全局要找你谈话，人已经在警局了。”
东方日华并没有感到惊讶，平静地说道：“是不是让你停止这个案子的调查，并移交给国家安全局？”
赵志东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没有说话，愤愤之情流露无遗。
东方日华站起身微笑着说道：“既然已经知道是自己无法处理的案子，早点移交出去就能省下更多的时间和资源处理其它案子，何乐而不为呢？你看，我也为这个案子花了很大力气，但也没追问那两个死者的实际身份啊。有些事少知道一些并不是坏事。”
赵志东缓和了脸色，说道：“虽然理智告诉我应该放弃，但好奇心和好胜心仍然令我有些冲动，想要把这个案子搞个明白。多想无益，东方，我送你过去吧。”
东方日华随着赵志东走出办公室，却在电梯口碰到了一个熟人。只不过这个熟人并不属于东方日华愿意见到的那一种。
“啊，方晔。哦，不不不，是东方日华，我们又见面了。”那人面带微笑，亲切地和东方日华打着招呼：“你一定还记得我吧。上次没来得及向你介绍，我姓许，‘言午许’。”
东方日华一眼就认出面前这个身着西装，满脸笑意，主动伸出右手的就是当初在刘铁汉办公室中遇到的那个始终没有说话的便衣。虽然东方日华并不愿意再见到他，但仍然礼貌地点了点头，轻轻握了握那人的手，说道：“许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我们都是熟人了，不用那么见外。叫我老许好了。”老许的笑意更浓了，随后对东方日华身边的赵志东说道：“这位一定是英勇神武，享誉香港警界，代表着新一代精英的赵志东赵总警司吧。久闻大名，久闻大名啊。我是国家安全局的许文强，奉命来接收威廉庞特和内田真一的案子的。”
老许从西装内袋中取出证件，而身边一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人则将一份文件递给赵志东。赵志东打开文件，看了看，点了点头，说道：“我马上让属下将所有资料移交给你。”
老许笑了对身边的那个年轻人说道：“小汪，你随赵总警司走一趟，把案子交接一下。”随后又对东方日华说道：“东方，随我来，我们有好多事要谈。”
东方日华点了点头，跟随老许走进了电梯。
“东方，”赵志东按住了电梯。看见东方日华示意“没事”的眼神，赵志东连忙改口道：“谈完后给我电话，我们一起吃晚饭。”
东方日华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电梯门缓缓地合上。
“赵志东很关心你啊。”身边的老许说道。
东方日华又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们那样冷酷无情的。”
老许似乎看出了东方日华的心思，悠悠地说道：“世事无绝对，莫要那么快下结论。”
东方日华转头看去，正遭遇老许脸上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电梯停在了四楼，老许带着东方日华来到一个贴着“会议室”的门口。
“东方，”老许停住了脚步，说道：“有人要和你谈谈。”
东方日华犹豫了一下，对老许说道：“老许，还记得上次你们答应过的事吗？”
老许点着头说道：“记得，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
东方日华又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我想，让你们帮个忙……”
“是不是沈浩然的事。”老许不等东方日华说完便插嘴道。
东方日华一愣，对老许的观感立时有所改变。
老许笑了笑，打开了房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东方日华走进房间之后，老许便关上了房门，没有跟进去。
会议室的空间不大，而且布置得极其简单。一张方桌和四把椅子占据了房内大部分空间。临窗站着一人，身着西装，背对房门。从消瘦的身形和时尚板寸的发型判断，应该是一个极其年轻的人。
就当东方日华踏进房间的时候，那人似乎有所感应，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孩童般的脸。东方日华没想到那人如此年轻，不禁有些发愣。而在此时，东方日华体内的“雀皇”却莫名地颤动了一下。那人看见东方日华，抢前几步，双膝着地，向东方日华叩拜道：“裔孙叩见始伯祖。”
东方日华措手不及，还来不及反应，那人已经按照古制行完了三叩之礼，站起身来。就当东方日华开口询问之际，那人又一次双膝着地，向东方日华叩拜，口中说道：“东方裔后人拜见东方族长。”
这一次东方日华反应了过来，伸手想要抓住那人的胳膊，不曾想那人看似动都没动，便避开了东方日华的手，叩拜了下去。东方日华一怔，随后摇了摇头，心知那人的功力比自己高深了许多，只得任由他再次行完了三叩之礼。
那人礼罢，站起身来，看着东方日华。东方日华没有说话，眼光却投向那人因下跪而沾满灰尘的双膝。突然，那人的西装如同泛起一阵细微的波浪，双膝处腾起一篷灰色的尘雾，在空中略加停留并消失不见，就连及时运用起“混沌之眼”的东方日华都无法“看”清那篷尘雾消失的过程。东方日华又摇了摇头，似乎放弃了什么，说道：“我知道你功力深厚。说吧，你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又是什么身份？找我什么事？”
那人笑了，一张娃娃脸立时变得灿烂了起来。随后说道：“贫道陶千竹。”
“什么？”东方日华吃了一惊，问道：“杨立飞和倪星的师傅，茅山掌教陶千竹？”
那人点了点，拉出一把椅子请东方日华坐下。东方日华还没从刚才的惊异中缓过神来，迷迷糊糊地入了座。那人又拉出一把椅子，隔桌坐在东方日华的对面。
“东方族长……”陶千竹刚一开口就被回过神来的东方日华打断了。
“别，先别叫，”东方日华说道：“先回答我刚才的三个问题。”
陶千竹笑了笑，说道：“贫道陶千竹，东方氏后裔，陶渊明第五十二代孙，上一任茅山掌教，先祖陶弘景第四十九代孙。至于与东方族长您的关系就不用多说了吧。此次前来是受人所托。”
东方日华一边消化着陶千竹的话，一边随口问道：“那你今年几岁了？”
陶千竹又笑了，说道：“贫道生于同治三年，如今已一百四十岁了。”
东方日华苦笑着，默然无语。说实在的，当初遇见那条几千岁的老龙和不知多少岁的天机之后，东方日华对超常年龄的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如今遇见才一百来岁的陶千竹自然是小菜一碟。只不过又有“故人”相见，而且还沾着亲，无奈和不爽不觉油然而生。
“东方族长……”陶千竹再度一开口却被东方日华再次打断。
“别族长族长的，”东方日华说道：“说得我都老了。”
东方日华指着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你那尊敬的始伯祖和曾经的东方族长是里面的那位。而我虽然得到东方族长的传承，但是时日尚短，功力尚浅，加之未获青阳令，可消受不起你的崇敬。这样吧，既然你的礼数已尽了，我也不占你便宜，就叫你千竹，你也别送我便宜，就叫我东方吧。别管你和里面那位的关系，我们平辈相交如何？”
陶千竹有些踌躇，随后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东方日华笑了，说道：“那么，千竹。刚才你说是受人所托，那么托你的人是谁呢？”
陶千竹指了指东方日华的脑袋说道：“始伯祖方潜。”
东方日华又笑了，心想：“方潜倒是早有预谋，先是天机和老龙，现在又来个陶千竹，这次不知道又要带出怎样的故事。”
“那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东方日华问道：“据闻东方裔的后人之间有特殊的感应，这是真的吗？”
陶千竹微笑着说道：“感应是有的，只不过感应到的只是大致方位。当今之世，即使知道那人在某个城市中，但是人海茫茫又何处去寻呢？当你得到东方族长的传承时，我就了极强的感应，但若不是小徒许文强告诉我你的情况，恐怕我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你。”
“许文强？老许？你的徒弟？他居然知道我的身份？”东方日华有些苦笑不得。
陶千竹说道：“许文强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他无意中说起你的故事让我确信你的身份。”
“哦？”东方日华奇道：“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确定？”
“‘透彻之眼’和你的名字。”陶千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缎小包，递给东方日华。
东方日华接过小包，一层层的打开，里面是一块青色的玉佩。东方日华曾跟随舅舅学习品玉，知道玉石品鉴的标准，然而眼前的这块玉石却极为特别。拇指盖大小，呈椭圆型的玉石晶莹剔透，没有一分杂质。一端如双钩并合，形成一孔，孔侧隐隐有一抹嫣红没在青翠之中。从有孔的一端到另一端，玉石的颜色从天青色渐渐变成墨青色，而且在那玉石之内那莹润的青色给人以流动的感觉，似乎有着生命的迹象。玉石的表面用篆体刻着“青蚨”二字。
东方日华抬头看向陶千竹，眼中透着疑问。
陶千竹笑了笑，说道：“东方，看一下反面你就明白了。”
东方日华依言将玉石翻转，这才发现玉石的正面如鹅卵般突起，反面却平滑如镜。而在这平滑如镜的反面，用篆体刻着四行小字。东方日华用尽目力，将这四行他人肉眼无法识别的小字看个清楚：“东风和气上九重，方寸回旋遁金龙。日远天高星辰变，华凝雾散?影空。”原来是首藏头诗，将东方日华的名字嵌入其中。
东方日华摇了摇头，深感方潜用心良苦。陶千竹看着东方日华把玩着玉佩，说道：“始伯祖方潜当年出尘遁世之前，将自己的诗作三十二卷交予始祖陶渊明，同时还给了始祖陶渊明一卷无字天书和这个玉佩。留言道：‘凡陶家子孙韶年（男孩八岁）时进祠堂阅此天书，出有异举着，任之。’第一个看懂那无字天书的就是先祖陶弘景，而第二个就是我。”
“那天书上写了些什么？”东方日华抚弄着手中的玉佩，随口说道。
陶千竹说道：“天书中记载着东方氏族的历史和功法，并叮嘱读懂天书的陶家子弟上茅山接掌道统，等待下一个读懂天书的陶家子弟来接任。此外还留下一个任务，那就是将这枚玉佩交给他的主人。”
东方日华闻言奇道：“按照你的说法，茅山在这近一千五百年中只出了你和陶弘景两任掌教？”
陶千竹笑道：“其实茅山道统自三茅祖师之后就分为内教和外教。内教沿袭了东方氏族的功法，而外教则修习三茅祖师云游四海时获得并改进的符书、秘法、观宅、控尸等功法。因此，外教自唐宋之后非常著名，而内教则因为陶家子弟领悟天书者寥寥而淡出人们的视线。”
陶千竹看着恍然大悟的东方日华问道：“东方，你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历吗？”
东方日华听陶千竹这么一问，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心想：“奇怪，怎么‘神识共享’中竟然没有这块玉佩的资料，方潜到底在搞什么鬼？”
东方日华摇了摇头，看着陶千竹说道：“愿闻其详。”
陶千竹点了点头说道：“当初始伯祖方潜而立之年只身寻找东方氏族的宗祠时身上带着一对特别的虫子。当他找到了宗祠的入口时就将其中的一只虫子装入纱囊，挂在入口处的松树上。然后，携带另一只进了宗祠。然而，当始伯祖方潜破解六合无极星门阵时，身上的那只虫子意外地掉落出来，卷入了时间漩流。等到始伯祖方潜移星换斗，将那虫子从星门中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化石一块了。而后，当始伯祖方潜终于破解了六合无极星门阵，获得了‘雀皇’和‘青阳’，步出宗祠的时候，却发现他挂在松树上的那个纱囊已化为了灰烬，而纱囊内的那只虫子也被恰巧掉落的松脂包裹住了身子，变成了琥珀。始伯祖方潜小心地剥开琥珀，取出虫子，却发现那虫子已经变成了一块玉石。原来当宗祠内的那只虫子掉入时间漩流的时候，宗祠外的那只也陷入了时间洪流，弹指一瞬竟已千万年。”
“青蚨！就是那个‘青蚨还钱’的青蚨！”东方日华突然有所感悟：“方潜带的那两只虫子肯定是母子两只青蚨。嗨！我怎么没有想到，方潜是想利用青蚨母子之间的感应记录下宗祠的位置。”
（注：自古以来就有着“青蚨还钱”的说法。《淮南子》中就明确记载着这种法术：“以其子母各等，置瓮中，埋东行阴垣下，三日复开之，即相从，以母血涂八十一钱，亦以子血涂八十一钱，以其钱更互市，置子用母，置母用子，钱皆自还也。”）
东方日华看着手中的玉佩，心神一动，运用精神力透过“混沌之眼”后投玉佩。然而，玉佩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当东方日华失望地收回精神力的时候，却感觉到精神力中竟夹杂着一点青光。还没等东方日华反应，那点青光已经穿透“混沌之眼”印入东方日华的脑海中。而后，那点青光在脑海中穿行，最后停留在一个东方日华都感到陌生的区域。随后，青光略略迟疑了一下，瞬间自爆成一团青气，散了开来。随着青气慢慢散尽，原先感到陌生的地方竟改变了模样。而此时东方日华惊喜地发现脑海中多了一些信息，清楚地标示出东方宗祠的具体位置和入口的方位。
东方日华再次看向手中的玉佩，发现玉佩背面刻着四行小字的地方显出一块指纹般的血红。
陶千竹从兜里取出一根青色的丝线，递给东方日华，笑道：“东方，恭喜你啊！‘青蚨’重来，血脉回归。”
东方日华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里明白自己的责任又加重了几分。随手接过那根青色丝线，眼光却被陶千竹手上的一枚指环所吸引。那是一枚和“形见指环”样式相同的指环，只不过指环上刻的是三曲波浪线。“意恒于心，而泛于形。这应该是‘意恒指环’了。”东方日华心想：“怪不得刚才‘雀皇’有如此反应。”想着，东方日华心神微颤，“形见指环”已然出现在了手中。随后说道：“千竹，杨立飞和倪星飞升前托我将‘形见指环’交给你的，而‘神在指环’则在谢晓霜的手上。”
陶千竹接过“形见指环”，眼中露出一丝柔情。东方日华一边将那根青色丝线穿过“青蚨”上的小孔，一边叹息道：“可惜了这两个绝世天才，最终只化为灵仙飞升。”“神识共享”中对成仙和仙界有着详细的说明。据称以灵仙飞升的千年后仍不免要坠落红尘。
“天才，”陶千竹苦笑道：“哪儿有那么多天才，要不是他们前世霸拥天下，这一世怎么能有这么高的领悟能力？”
“哦？”东方日华来了兴趣，问道：“他们前世是谁啊？”
“曾是帝王贵胄，今朝跌落红尘。未了前生劫数，遁飞仍留情真。”陶千竹吟罢，摇头叹息。
“他们前世是皇帝？”东方日华颇感意外，问道：“那一朝的？”
“唐朝太宗、高宗皇帝。”陶千竹淡淡地说道。
“李世民、李治父子俩？”杨立飞和倪星的前世是皇帝而且竟然是父子俩，这实在出乎东方日华的意料。东方日华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说道：“难道……难道谢晓霜是……”
陶千竹轻轻地点了点头，立时打断了东方日华的问话。东方日华只觉得脑后“嗡”地一声，似乎飞来一万只苍蝇，在耳边鼓噪。
“那谢晓霜是武则天转世？”东方日华追问道。
“不是转世。谢晓霜就是武媚娘。”陶千竹的一句话如同千磅巨锤砸在东方日华的头上，令他瞬间思绪短路。
“正史上记载，武则天八十二岁那年让位于中宗李显，同年病逝。其实她只是遁形化影而已。”陶千竹说道：“武则天的前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有一日遇到佛祖出行，她虔诚而往，但苦于身无一物，只能捧黄土一?，跪献佛祖驾前。佛祖欣然道：‘汝来世必成大结果。’果然，来世武则天成了中国唯一一位女皇帝。武则天在位时，弘扬佛法，不遗余力。然而，她自己却妄动嗔念，一心超越所有男子，内事也不检点。老来时虽然顿悟，让位给中宗，但是，唯恐此生一了，不仅正果未成，而且染尽尘埃。于是，铤而走险遁形化影，投向东瀛。而后，巧遇方士徐福的后人得不老仙丸，重修法体。”
东方日华眨着眼睛看着陶千竹说道：“千竹，你在构思玄幻小说吧。虽然谢晓霜来历不明，但也不至于那么玄吧。”
陶千竹淡淡一笑，说道：“李世民，历史上公认的明君，精明善判，运筹决断。史书上说太宗晚年因媚娘能干而不喜，这是谬传。试想，哪个个老人晚年时不喜欢聪明伶俐，办事得体，照顾周到的女孩。李世民虽是贵为皇帝，但到了晚年也是老头一个。再说武媚娘当时管理着太宗皇帝的衣库，服侍李世民起居，从未出过差错。史书所载只是表面现象，想那李世民年近古稀，如果还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流露出极度的喜欢，不知史书会如何评判。因此李世民对武媚娘的喜欢只能放在心里。而高宗李治就不同了，聪明伶俐的他对武媚娘近乎痴迷。否则也不会冒着乱伦的名声将武媚娘从庵中接回宫中。”
东方日华笑道：“千竹，你居然连唐太宗的心理活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啊！”
陶千竹听出东方日华话中的讥讽之意，不以为忤，说道：“杨立飞和倪星可是做了我几十年的徒弟。我替他们观气时就已经把他们的前尘往事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东方日华暗自思量：“照杨立飞和倪星的性格来看确实和李世民李治父子相像。看来这次他们堕入红尘为的就是了结情劫吧。”
陶千竹似乎看出了东方日华的想法，点头说道：“照理像李世民李治这样的命格在世间走过一遭后就应该永驻仙界或是往生西方，然而就是因为前世情劫未了，不得不再落红尘。这次幸亏遇到东方你，他们才能勉强化为灵仙飞升。但劫数依旧未了，不知千年之后他们再入红尘，运气会不会还那么好。也罢，他生未卜此生休，随他去吧。不过，东方，你一定要小心这个女人，她很厉害的。”
东方日华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了。千竹，你也不是第一个提醒我的人。”
陶千竹从自己手上蜕下“意恒指环”和“形见指环”一起递给东方日华说道：“东方，恕我直言，你的念力修为太弱了。这两枚指环送给你，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东方日华脸一红，说道：“这怎么行，这可是茅山的镇山之宝啊。”
陶千竹笑道：“茅山和东方氏族本就是一家人，何必分出你我。再说我已修炼到了瓶颈，不再需要‘意恒指环’帮我收敛念力了。将来有机会将‘神在指环’收回就算还我这份情了。不过，东方，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东方日华不再客气，接过两枚指环，心神一动，收入体内。东方日华立刻感到体内的“雀皇”一阵雀跃，不仅露出了微笑。
“问吧，”东方日华一边说着，一边将穿上丝线的“青蚨”挂在脖子上。不知为何，东方日华从见到“青蚨”的第一眼看时就喜欢上了这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如果说“静石”给东方日华带来的是平静安宁的话，那么“青蚨”给他带来的确实不折不扣的归属感。就如同陶千竹所说的血脉回归的感觉。
“东方，”陶千竹斟酌着用词，缓缓地说道：“你之所以不愿用功地修炼念力，是不是为了等待杀害周静的凶手的再次出现？”
东方日华一怔，脸色立时变得惨白。很明显，陶千竹的话一语中地，说准了东方日华的心事。
“你是不是认为那个凶手真正的目标是你，周静只是为你挡了一灾。而作为一个高手，那个凶手一定能看穿你的修为。只要你维系着低水平的念力就会让那个凶手觉得有机可乘，再次布局杀你。到那时，你可以凭借着‘雀皇’和‘透彻之眼’拼一下，说不定还能为周静报仇。即使不幸身死也不遗憾。”
东方日华惨然一笑，“龙潜”透体而出，化作三尺黑龙在东方日华身周盘旋腾挪。
“千竹，你说得没错，只不过我手中的筹码还多了善守的‘龙潜’。而且不知怎么的，我的‘透彻之眼’在前几日突然进化了成了一种连‘神识共享’中都没有记载的形态，我称之为‘混沌之眼’。”东方日华说着，心想：“我还有‘静石’呢。说不定将来救命的就是她了。”
似乎是在回应东方日华的想法，“静石”发出一波朦胧的银光，让东方日华感觉很舒服。
陶千竹看了看空中的“龙潜”，又看了看东方日华胸口泛着银光的“静石”哈哈大笑道：“看来我是过虑了。”
东方日华收回“龙潜”，瞥了陶千竹一眼，说道：“你是担心我不顾一切地去报仇，危及到你始伯祖方潜的神识吧。其实，说实在的，并不是我不用功，只是东方氏族的功法讲究顺其自然，我也不能强求。再说，自从得了东方族长的传承，我一直靠着‘神识共享’自行学习，也没人指点。特别是这几天‘透彻之眼’进化成了‘混沌之眼’，更是无从着手了。”
“哦？”陶千竹说道：“东方，你能否将‘混沌之眼’的进化过程和特点说给我听。”
东方日华点了点头，将“五星联珠”那晚发生的事情连同这几日遇到的怪现象详细地说了一遍。
听完东方日华的叙述，陶千竹一边皱着眉思考着，一边将右手放在颌下做出捻髯的动作。东方日华见了颇为好笑。片刻，陶千竹回过神来，看着东方日华奇怪的笑容，才意识到自己右手的动作，不禁有些尴尬。
“东方，你对储光羲有了解吗？”陶千竹问道。
东方日华一愣，不知陶千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随口答道：“储光羲，开元十四年进士，初时仕宦不得意，隐居终南山的别业。后出山任太祝，世称储太祝。安史乱起，叛军攻陷长安时被俘，迫受伪职，而后脱身归朝，被贬岭南而死。储光羲和王维是好友，擅长作山水田园诗，全唐诗中编有四卷他的诗文。”
陶千竹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东方日华颇为汗颜，要不是前几天因为脑袋里突然蹦出储光羲的那两句诗而特意查过他的生平，恐怕这次自己要被陶千竹给问倒了。
“不过，”陶千竹话锋一转：“你知道储光羲也是东方后裔吗？”
东方日华摇了摇，听陶千竹继续说道：“虽然储光羲的念力不高，终其一生未突破小相师的境界，但他却拥有一个奇特的天眼，也有着回转时间的能力。他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及时逃出长安，被乱军俘获就任伪职，因此当他被贬岭南后一直想着利用他的天眼让时间倒转让他从头来过。恰巧在此时碰到了云游四海已登仙道的先祖陶弘景。先祖陶弘景看在大家都是东方后裔的份上和储光羲谈了三天三夜，一来了解他那个奇特的天眼，二来则劝说他放弃逆转时间的想法。当先祖陶弘景和储光羲三日缘尽，飘然而去时，将那个奇特的天眼命名为‘混沌之眼’。储光羲为了感激先祖陶弘景写下了一首杂诗。”
“混沌本无象，末路多是非。达士志寥廓，所在能忘机。耕凿时未至，还山聊采薇。虎豹对我蹲，??旁我飞。仙人空中来，谓我勿复归。格泽为君驾，虹?为君衣。西游昆仑墟，可与世人违。”东方日华吟完，说道：“此诗除了纪念陶弘景这个仙人外还流露出极强的壮士怀志空置，忠君报国无门的思想，是不是最终他还是想开启‘混沌之眼’，企图逆转时间？”
“是啊！”陶千竹说道：“当初先祖陶弘景传我道统的时候也曾提到此事。储光羲最终还是逃不了神识陷落时间漩流，变成痴呆，抑郁而死的命运。储光羲死后，先祖陶弘景曾再次回到岭南，却发现这一代怪才已然成了冢中枯骨了。”说着，陶千竹随意弹出一丸金光，飞速没入东方日华的印堂。
东方日华的脑海中立刻多了许多有关“混沌之眼”的信息。扫视着这些信息并联想起那天晚上的经历，东方日华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心想：“那晚，若不是那抹金光，自己肯定会面临着和储光羲一样下场。”
“先祖陶弘景曾告诉我，‘混沌之眼’虽然用法精妙，可以任意控制时间，但很容易反噬。”陶千竹顿了顿，叹道：“没想到那晚的那股能量是被你吸收了，还造就了‘混沌之眼’。不过你也不用过分担心，只要你不应用‘混沌之眼’去控制时间，其他功法只有增益，不会有危险。”
“千竹，那晚辰星（水）爆发能量竟然是你触发的！”东方日华从陶千竹的话中抓住了关键，说道：“那么说，那晚的天象异常也是被你利用了，沈浩然射出的那两颗冰弹也是受了天象加持的。怪不得能在那么远的距离命中目标。”
陶千竹脸色一僵，随即化作微笑说道：“不愧是东方族长，一下子就推断出了原委。浩然那孩子也真是的，为何会选了赵志东的住所作为射击位置，还非要在临走前看望他的妹妹。”
东方日华笑道：“兄妹连心，人之常情。你们也该多体谅一下。至于选择赵志东的住所作为射击位置，我想一来是年轻人的好胜本性，二来浩然兄也想掂量一下和他妹妹走得蛮近的青年才俊的分量。”东方日华言语中透着老气横秋，颇像长辈评判晚辈一般。陶千竹不禁莞尔。
“千竹，”东方日华转了话题：“我一直不明白方潜他老人家为何要选择‘神识共享’。既然最终还是要化二为一，为何不在一开始就给我个痛快。”
陶千竹奇道：“谁说最终要化二为一的？”
“老龙大哥啊！他还说到时候方潜和我的神识会交融在一起，同时拥有我们两人的记忆。”
“你说的是‘飘尘’前辈？”
“是啊，你们见过？”
陶千竹有些苦笑不得，说道：“‘飘尘’和先祖陶弘景是好朋友，经常结伴云游。虽然他对东方氏族比较熟悉，但像‘神识共享’之种高深的功法，他还是一知半解。”
“那……”东方日华眼睛一亮，说实在的，神识合并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虽然方潜通过种种方式令东方日华完成了东方族长的传承，但要他和一个几千年前的古人拥有彼此的记忆，想想也叫人害怕。
“‘神识共享’的目的是在一副皮相中同时修炼两个神识，彼此帮助，互相依附。然而，这也是一种危险的功法，因为如果主导皮相的那个神识因为功力不够使得皮相消亡，那么这两个神识将同时灭亡。”
“那么杀害周静的凶手不会是冲着方潜来的吧。”东方日华插嘴道。
陶千竹摇了摇头，说道：“那时方潜的神识还未显现，即使功力再高的人也无法知道方潜的神识在你身上。”
陶千竹站起身来，一边来回踱着方步，一边说道：“方潜的神识在你身上显现并不是偶然的，他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至于为何选中你，除了你水相体质之外，其他的原因只有方潜知道。不过当‘神识共享’功成之日，方潜自然会向你解释。那时他将从你脑中抽回自己的神识，化影成形，甚至直接飞升或遁化。”
“那么东方族长的重担还是要由我来承担？”东方日华问道。
陶千竹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把‘神识共享’看作脑中的一个隐形老师，虽然他不会系统地教授你功法，但却提供包括他凭生所有学识见闻的知识库，有时也会偶尔主动地在脑海中给你提示。”
“按照你的说法，方潜的‘神识共享’中应该只有晋朝及其以前的知识。但是我却发现其中还有很多晋朝之后的知识，特别是唐宋时代，文章诗歌特别齐全。这是为何？”东方日华不解地问道。
陶千竹走到东方日华的身边，拍了拍东方日华的肩膀，说道：“东方，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以为方潜遁世之后就等着你的出现？好歹他也是一个文学巨匠，遭遇唐宋这般文学盛世，哪能放过。虽然‘脏唐乱宋’不合他脾胃，但依附在某个东方后裔的身上来唐宋走一遭也未尝不可啊！”
“那么他依附的是谁啊？”东方日华立刻来了兴趣。
“你猜猜看，一共有两人。和方潜同姓。”陶千竹说道。
东方日华沉思片刻，抬头说道：“不会是方清和方腊吧。前者是唐朝的巨寇，而后者更是让宋朝皇帝头疼的四大寇之一。方潜怎么会依附在这些不肖子孙身上呢？”
“怎么不会？”陶千竹说道：“方潜之所以遁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看不惯晋朝士大夫的腐败风气。而方清和方腊却有魄力站出来抵制当朝的腐败，特别是方腊居然逼得宋朝皇帝调集近二十万大军进行围剿，和他相比宋江只能靠边站了。如此子孙怎会不肖？”
东方日华连忙点头称是，心想：“没想到方潜还是一个叛逆分子。”正当东方日华暗自感叹之际，却听到陶千竹说道：“东方，此次你我缘分已尽，你有其他疑问就问许文强吧。虽然他是你的晚辈，但也不要过度为难他。”
陶千竹话音刚落，房门便打开了，进来的正是许文强。东方日华一愣，暗自掐算时辰，正是午未相交之时，随即明白了过来。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目送陶千竹走出了房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