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日华关上了龙头,走出淋浴房。他一边擦着身体,一边思索着什么。这时,客厅墙上的钟又敲响了。东方日华一惊,连衣服都顾不上穿便一个箭步窜出了浴室。墙上的钟竟然仍旧指向十一点。东方日华连忙找来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也是十一点,打开电视,晚间十一点的“港岛财经”才刚开始。东方日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脸的茫然。刚才在“海上坊”时东方日华就发现自己的“透彻之眼”已经失去了显示周围事物能量属性的能力。而在浴室中的测试更时证明了这一点。用进化后的“透彻之眼”去看水滴时,看到的竟然是一片空洞。而那些“震慑之眼”、“冲击之眼”、“迷惑之眼”、“读心之眼”的能力也随之消失了。虽然东方日华感到如今的“透彻之眼”令自己对周围事物能量变化的感知度得到了极大的提高,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分子的行动路线和即将产生的分子碰撞,但总觉得得不偿失。而如今东方日华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中令时间停滞,甚至倒转了至少一二分钟,怎不让他思绪短路,茫然失措。
虽然东方日华从“神识共享”中了解到小相师的最高境界就是控制时间片断,但是功力深厚至天相师的方潜当年也只能令时间回转弹指一瞬,而自己竟然逆转了一二分钟之多,简直是不可思议。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东方日华双手捂着脸,晃着脑袋自言自语道。过了一会,东方日华突然放下双手,也不顾赤裸着全身,头发上挂着水珠,立刻在沙发上盘起了腿,瞥了一眼墙上的钟,闭上了眼睛。当他全力催动刚刚恢复小半的精神力汇聚在印堂,撞击“透彻之眼”时,那扇奇异的门再次开启。东方日华只觉得精神力飞速地减少,房内及窗外所有能力粒子的变动都清楚地印在脑海中。突然,东方日华感到那扇门生出一股吸力,拉扯着自己的意念,意欲收入门中。刹那间,此生二十多年的点点滴滴化作一条色彩斑斓的光带从脑海深处飞出,直奔门内,而东方日华则陷入了漫长的回忆,茫然不知自己的精神力即将消耗殆尽。就当那记忆的光带即将飞入那扇门,此生回忆即将化为空白,新一任东方族长即将变成一个白痴的瞬间,东方日华的脑海中突然显现出一道金光。耀眼的光幕封住了门口,将记忆的光带弹了回去,同时也切断了精神力和那扇门的联系。东方日华立时睁开了双眼,脸色惨白地坐倒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正前方墙上的钟。
“十秒钟,”东方日华喃喃自语:“居然回转了十秒钟,怎么可能?”
缓了缓神,东方日华试图起身穿好衣裤,却发现双腿已经麻木得没有了知觉。对于东方日华来说,这种情况只有在盘腿入定十个小时以上才会发生,而如今竟然在他将时间回转十秒钟的时候出现,实在令他费解。
“难道我用了十个小时才让时间回转了十秒钟?”东方日华自言自语着,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非常荒唐。东方日华轻轻按摩着自己的双腿,无意中看到扔在沙发一侧的外套上,“静石”正一波一波释放着淡银色的光芒。无序的节奏透着不安和焦虑。东方日华挣扎着移动双腿,取过外套,将“静石”握在手中。“静石”一下子散了光芒,恢复平常。东方日华轻轻地抚摸着“静石”深情地说道:“下次我不会那么冒失了,我保证。”
惊魂初定的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在脑海中出现的金光是何物,脑海中又莫名地浮出一段诗文:“混沌本无象,末路多是非。达士志廖廓,所在能忘机。”这是唐朝诗人储光羲《杂诗二首》中的句子,此时竟自己迸了出来。东方日华咀嚼着诗句的含义,心中暗想:“既然我不知道‘透彻之眼’进化成了何物,那么就称他为‘混沌之眼’吧。”
清晨的空气总是令人精神振作,即使是置身于一个繁忙的都市也不例外。东方日华站在阳台上,感受着初生的太阳带来的第一丝温暖。对于他来说,昨夜真的是一个不眠之夜。原本盘上腿,沉下心来便能进入的入定状态竟然没有出现。整个晚上东方日华都在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绕过“混沌之眼”,避免触动那扇奇异的门。于是,自然就无法令自己的心境达到真正的平静。尝试了多次之后,东方日华索性放弃了入定的打算,慢慢地尝试着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在体内游动。时不时地从任一地方,任一角度将精神力释放出体外,干扰周围环境中的能量粒子。渐渐地,东方日华恢复了全部的精神力,于是他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将一丝精神力汇聚到“混沌之眼”处,而那扇奇异的门竟没有一丝动静。东方日华缓缓地一丝丝地增加汇聚到“混沌之眼”的精神力,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触发那扇奇异的门的迹象。东方日华暗想:“或许需要自己刻意地触发‘混沌之眼’吧。”虽然东方日华很想证实自己的猜测,但是几个小时前的可怕经历还是让他最终放弃了。于是,他试着让自己的精神力透过“混沌之眼”向体外释放,却发现如此释放的精神力控制起能量粒子来更加容易。好奇的他试着用这种加成后的精神力幻化成一只无形的手,试图捏碎空气中的一个水分子。当东方日华透过“混沌之眼”释放出大半的精神力时,那个水分子终于被捏碎了。空气中发出一声爆响,如同炸开了一个爆竹。被打散的原子和电子一阵乱窜,在东方日华的精神感知的区域中掀起了一个小型的能量风暴。
东方日华深深地吸了口还算清新的空气,看着周围的街道渐渐活跃了起来,昨晚自己捏碎水分子时的感受仍然记忆犹新。而当破碎的水分子裹挟着一部分自己的精神力,忽略墙壁的存在,扫过身前数十米区域时,东方日华清楚地感受到沿途遇到的能量粒子的属性和动向。这是一种说不出的奇特感觉。当初透过原先的“透彻之眼”观看事物时,需用通过鉴别事物在精神感知中显现的颜色来判断其能量属性,而如今在精神力所及之处便立时明了事物的能量属性、移动轨迹和未来趋势。如果说原先使用“透彻之眼”观察周围事物时的东方日华是一个剑招纯熟,功力深厚的剑客的话,那么如今应用“混沌之眼”控制能量粒子的东方日华就是一个返朴归真,深不可测的绝世高手了。
东方日华看了看渐渐升起的朝阳,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肩。昨晚光顾着自己熟悉因“透彻之眼”进化为“混沌之眼”而产生的变化,直到起床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感应不到“龙潜”的存在。一惊之下,东方日华出了一身冷汗,却不想那渗出体外的汗水瞬间蒸发,幻作一团若明若暗,变化无常的云雾状的东西,停留在东方日华的面前。东方日华心神一动,从那团云雾中探出一颗龙首轻轻摇动,随即又隐去了踪影。整团云雾瞬间化作一缕清气,冉冉升腾,随后又化作一阵光雨洒在东方日华的身上,融入了身体,踪迹渺然。东方日华品味着“龙潜”整个变化的过程,感觉对“龙潜”的控制已经达到混然天成,回归自然的地步。
“潜龙飞上天,四海岂无云。清气不零雨,安使洗尘氛。我来吟高风,仿佛见斯人。”东方日华吟诵着诗句,不禁想起江边那个魁梧豪放的身影。“龙潜”似乎也感染了东方日华的情绪,在东方日华的体内不停地游走,或快或慢、或隐或显、或直或曲、或聚或散。而“雀皇”却仍然安静地贴在东方日华的背后,倨傲而驻,侧目而观。
屋内传来的闹钟铃声打断了东方日华的思绪,他回过神来,转身走进了房间。
当穿戴整齐,提着公文包的东方日华走出住所的电梯时却发现莫尼卡正笑盈盈地在大厦的门口等着他。
“东方总,”莫尼卡向东方日华挥舞着手中的晨报。
“这么巧?”东方日华微笑地问道。昨天晚上因差点伤害莫尼卡而愧疚,因莫尼卡的真挚而感动,因感受本命星震撼和“透彻之眼”的进化而心境摇弋,使得东方日华一反常态地把自己的一些陈年旧事都抖了出来,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如今看到莫尼卡发自内心的喜悦,回想起昨晚两人归来途中无声的默契,莫尼卡走进家门时的回眸,东方日华清楚地知道莫尼卡已经又深陷了一步,而这一切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报纸上说因为谢晓霜临时提出抬高股权转让价格令山井集团措手不及。原以为这笔交易就要告吹,赶回报社赶稿的记者们却在两小时后被重新召集到半岛酒店,见证了合约的签署仪式。因此所有业内人士都认为‘飞星’股票将快速上扬。”莫尼卡说着,将晨报递给东方日华,与他并肩而行。
东方日华接过报纸,一目十行地看完占据整个头版的报道,“哼”了一声,露出了一丝不屑。
“怎么了?”莫尼卡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东方日华问道。
“孙总说得没错,”东方日华一边将报纸折起,一边说道:“谢晓霜确实不简单。”
“何以见得,”莫尼卡脸上略过一丝不悦,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服气。
东方日华笑了,不禁想起袁辉的一句名言:“在一个女人面前赞扬另一个女人,即使是无意而为,仍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
“我给你三个提示,”东方日华故作神秘地举起三个指头,说道:“你来判断一下谢晓霜的真实用意。”
莫尼卡立刻来了兴趣,点着头看着东方日华。
东方日华轻轻地拉了一下莫尼卡的手臂,把只顾和东方日华说话而忽略了信号灯变化的莫尼卡拉上了人行道。
“第一,谢晓霜何时提出提价要求,提高了多少;第二,山井集团用了多久决定接受谢晓霜的要求;第三,山井集团高层出席签字仪式的名单。”东方日华一口气将三个提示说了出来。
莫尼卡怔怔地看着东方日华,陷入了思索。过了一会,若有所悟地缓过神来,一把夺过东方日华手中的报纸看来起来。过了一会,又放下了报纸,呆站在了那里。
东方日华看着信号灯从红转绿,周围的行人开始前行,而莫尼卡依旧愣在那里,感到有些好笑。于是,他轻轻地推了一下莫尼卡,轻声说道:“小姐,过马路了。”
莫尼卡“噢”了一声,任由东方日华从她手中接过报纸,随后跟着东方日华走下人行道,右手自然地挽住了东方日华的臂弯。东方日华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带着莫尼卡走过马路。
“我明白了。”莫尼卡兴奋地说道,右手更加用力了。
东方日华看着莫尼卡,笑得有些古怪。莫尼卡兴奋之余顺着东方日华的视线看见自己右手的举动,顿时烧红了脸,随后触电般松开了手,神情羞涩。东方日华知趣地转过脸去,缓缓向前走去,等待着莫尼卡慢慢恢复。
“咳咳,”莫尼卡跟了上来,轻轻地咳嗽了一下,语调平和地说道:“东方总,我明白了,他们是有预谋的。”
东方日华点了点头,没有回头看莫尼卡。在他的脑海中,莫尼卡害羞时妩媚动人的样子还留存着残影。
“谢晓霜是在签约前半个小时提出提价要求的,而且从一百二十亿港币涨到一百五十亿,足足涨了百分之二十五。只要谢晓霜稍有一点理智就不可能有这样的举动。因为一旦协议泡汤,她辛辛苦苦争取得来提升‘飞星’股票价格的机会就会丧失,这一损失将远远高于那三十万港币的提价。”莫尼卡说道。
东方日华又点了点头,听着莫尼卡继续说道:“山井集团此次来香港,带队的是集团的副总经理,出席签字仪式并签署和约的也只不过是作为集团第三把手的一个执行董事,遇到谢晓霜的无礼要求竟然能在两个小时内做出决定,并且有条不紊地通知所有媒体,如此的工作效率真令人难以置信。难道那么大的变动他们无需上报董事会,或是所有的董事会成员都隐形来到香港并一致同意谢晓霜的条件?虽然说山井集团已经占有‘飞星’百分之二十六的股权,放弃这一和约会有相当的损失,然而提出考虑若干天,甚至以召开临时董事会为由先回日本都是合情合理的。这样一来就有了缓冲,如果在这几天内‘飞星’股价再次下跌,受影响最大的应该是占有百分之七十股权的谢晓霜,而不是山井集团,随后再把谢晓霜拉回谈判桌就容易多了。然而,谢晓霜临时提价和山井集团快速接受这两件都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同时发生了,那么最好的解释就是他们双方事先串通好了做的一场秀,为的就是提高‘飞星’股价。”
东方日华笑着说道:“分析得很有道理,但不全面。其实谢晓霜是看准了山井集团一定会接受她的提价的。像你所说的只是多种可能性中的一种,当然也是当事人双方最稳妥的一种方式。第二种可能是谢晓霜和山井集团并无串通,只是在提出提价的同时暗地里给出一份类似分析报告的文件,提醒山井集团如果接受她的提价势必会令全港股民重新估量‘飞星’的价值,令每个人不自觉地想:“原来‘飞星’这么有潜力,谢晓霜提价百分之二十五,小日本连眼睛都不眨就接受了。”这是一种变向的心理暗示,使得股民意识钝化,只想着好的一面,忽略了风险。而媒体将成为这个心理暗示的传声筒和扩音器。”
莫尼卡“扑哧”笑出声来,说道:“这好像是我们敬爱的东方总惯用的招数。”
“哦?”东方日华问道:“何以见得?”
“上次‘路里’的案子就是最好的案例。先让对方有了固化的观念,随后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逻辑推理推翻对方的观念,让对方下意识地觉得你是正确的,于是就被牵着鼻子走了。”莫尼卡说道。
东方日华停下脚步,回头问到:“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莫尼卡皱了下鼻子,有些得意的说道:“是孙德贤老爷子暗地里告诉我的,他还说他精明了大半辈子,却栽在一个毛头小伙的手上,真的是阴沟里翻船了。他还说虽然他很不服气,但回想一下当初的场景,如果让他重新来一次的话,估计还是会落入你的圈套。”
受到资深前辈如此评价令东方日华颇感得意,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低声问道:“孙总真的这么说?”
莫尼卡看着东方日华泛着得意的神情,眼珠一转,说道:“当然,他还说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你把那份分析报告提交给他的话,早就被他看出其中诸多漏洞,批得体无完肤,直接扔进垃圾桶去了,怎么还会鬼使神差地和你签署了那个附加条款。”
东方日华闻言,有些尴尬,随口问道:“真的?”
莫尼卡横了东方日华一眼,说道:“假的。”
东方日华正色地说道:“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得意忘形是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力甚至会造成终身的遗憾;虽然历史上诸如此类的例子层出不起,教训不断;虽然稍有理智地人能够时刻提放着不让这种情况发生,但是当别人赞扬你,特别是对你自认为是杰作的东西赞叹不已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不得意一下,忘形一回的。这种时候,唯有身边的人的提点才能令他及时地幡然悔悟。”
莫尼卡轻轻地拉了拉东方日华的衣袖,说道:“不用说得那么严重吧。刚才我们说到那儿了?噢,是说到谢晓霜可能会给出一份建议书。还有其它的可能吗?”
东方日华说道:“当然。第三种可能性就是谢晓霜事先就做了三手准备。如果提价后山井集团快速答应当然是最佳的。如果山井集团不答应,合约泡汤,那么她就可以趁着‘飞星’股价的再次下跌反收购山井集团手中的股份。我曾经分析过,‘飞星’目前的股票市值甚至要低于其手上的几块黄金地段地皮的价值,只要有一个稍有权威的人站出来,重组公司,进行正常的运作,那么‘飞星’的股价必然会上涨。我相信谢晓霜一定也看到了这一点。当然这是最差的打算,因为钱来得慢,而且投入的精力又多。如果山井集团提出需要时间考虑,那么在他们考虑的日子里,媒体肯定会追问谢晓霜为何临时提价。这就给了谢晓霜再次在媒体上出彩的机会,甚至从而会出现新的买家。到那时,她就可以慢慢地挑选了,而‘飞星’的股票也将因为多个买家的出现而飞速上扬,从而又给谢晓霜增添了新的筹码。当然这种情况只能算是折中,因为这不仅需要谢晓霜花力气斡旋在媒体和买家之间,而且还要靠些运气。”
不知不觉之间,东方日华和莫尼卡已经走进了公司所在的大楼。
“东方总,莫尼卡,早,”前台的伊娜一看见两人走进公司大门便已一面打着招呼一面从台下捧出一束鲜花,十数枝火红的玫瑰正娇艳欲滴。
“莫尼卡,有人送花给你。”伊娜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东方日华一眼。
莫尼卡有些纳闷,同时也察觉到伊娜那瞥向东方日华的怪异眼神,不觉有些脸红。东方日华的心中却暗自叫冤,因为他不仅猜到送花人的身份,也明白自己被伊娜和莫尼卡误会了。昨天下午东方日华破例在下班前和莫尼卡结伴离开了公司,今天早上又和莫尼卡结伴来到公司,这是往日不常发生的事情。又碰上有人一清早送花给莫尼卡,自然令人浮想联翩。
莫尼卡打开附在花束上的卡片,脸色渐渐变得有些迷惑,随后将卡片递给东方日华,眼中带着疑问。
东方日华展开卡片,只见卡片上只有一个大大的问号,署名处是一个大写的Z。东方日华心想:“这个赵志东倒是动作迅速,但却又没胆子单刀直入,出了这样的哑谜,把解释的任务丢给了我。嗨,即使这样也得事先给个电话,贿赂我一下吧。”就在东方日华微笑着开口之际,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姐,快递,请签收。”
东方日华侧过身来,让过伊娜,随后对着莫尼卡歪了下头,示意先进办公室再说。两人才走了几步,却又被伊娜叫住了。
“东方总,你的快递。”伊娜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手中那个精致的长条形的纸盒,脸上的神情非常古怪。
东方日华远远看着那个明显是用于包装鲜花的纸盒,心里一阵狐疑:“谁会送花给我呢?”而当他接过那个纸盒,透过正面的透明纸看清盒内的东西时,差点把鼻子给气歪了。在那个盒子里竟然是一株满天星。这种通常只用来点缀花束,再普通不过的花竟然躺在那个设计得极其高贵,极其典雅,最起码应该包装着一枝极品郁金香的精致纸盒之中,怪不得伊娜会有那么古怪的表情。当东方日华展开纸盒上的卡片发现卡片上只有一个省略号,署名处也是一个大写的Z时,真的是哭笑不得。
莫尼卡看着伊娜和东方日华脸上的神情,颇为不解。而当她看清东方日华手中那盒“名贵”的花时,又好笑又疑惑。东方日华顺手将手中的卡片递给莫尼卡,随后率先走向了莫尼卡的办公室。
莫尼卡的办公桌上并排放着那束玫瑰和那盒“名贵”的花,还有两张外形、颜色、印刷一模一样的卡片。
东方日华微笑着拿起那张写着一个问号的卡片说道:“有人因为某事向我们的莫尼卡小姐道歉,请求她的原谅。然而由于某种原因无法用文言、白话、英语等方式表达清楚,但又想尽快知晓莫尼卡小姐的最终判决。于是只能动用类似象形文字的标点符号了。那个Z当然不是佐罗的印记,而是那个人名字的缩写。”
莫尼卡点了点头,拿起另一张卡片,问道:“那么,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东方日华接过卡片,看了看上面的六个圆点,悠悠地说道:“友朋因缘聚,却为俗事分。背影杳然去,余音依旧清。临别言未尽,灵犀意自明。莫道相识短,心印满天星。”
莫尼卡看着东方日华脸色透出的光彩,感受着那八句来打油诗都算不上的话语营造出来的意境,不禁有些痴了。
整个上午东方日华都在忙着批阅相关的文件。如今的他已经不需要参与所有的案子了。再加上有莫尼卡帮手,自然比原先轻松了许多。但是,随着公司的业务快速的发展,需要他批阅的文件却越来越多了。特别是那些出差申请、报销申请、日常费用申请等与项目策划无关的文件令东方日华烦不胜烦。他不止一次地想道:“现下自己只是领导着一个包括内地公司在内的近五十人的团队,这就要将自己将近四分之一的宝贵时间浪费在这些杂事上,如果自己处在孙习文的位置岂不是要整天陷在其中了吗?”
正当东方日华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东方总,赵志东警官在二号线上。”杰西卡熟悉的声音传来。
“谢谢你,杰西卡,帮我接过来。”东方日华放下手中的文件,心想:“赵志东这家伙真是性急,这么快就来打探消息了。”
“志东,是不是来检验鲜花攻势的效果了?”刚接通电话,东方日华便微笑着开起了玩笑。
“东方,别开玩笑了。我有事要你帮忙,你现在有空吗?”赵志东的声音出奇地平淡。
东方日华闻言,收敛了笑容,问道:“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又传来赵志东的声音:“我现在就坐在你公司对面的那家咖啡馆里,你能出来一下吗?或者一起吃中饭?”
东方日华抬头看了一下办公桌上的电子钟,随口答应了。
街对面的那家咖啡馆是几个月前新开张的,招牌奶咖味道不错,而中午供应的中式套餐也很有特色。现下,正是正午时分,咖啡馆中人头攒动。而在二楼的一个小小的包间里,赵志东身着便装,安静地坐在窗边,面前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他看着窗外正在过马路的东方日华,手指不断地叩击着桌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自东方日华一踏入包间开始,赵志东的眼神就没从东方日华的身上挪开,看着他微笑着打招呼,看着他轻轻地落座,看着他点了一份干炒牛河,看着他抬起头来面露疑惑。而赵志东右手的两个手指则始终轻轻地叩击着桌面。
“志东,找我有什么事?”东方日华问道。
赵志东收回了眼神,停止了右手手指叩击桌面的动作,端起面前的咖啡,顿了一下,又轻轻地放下了。东方日华感受到赵志东的犹豫,没有再问什么,静静地等待着。
赵志东再次端起咖啡,用小银勺轻轻地搅拌着已经变凉的咖啡。许久,赵志东浅浅地品了一口咖啡,随手将咖啡放在了桌上。小银勺与杯子轻轻地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东方,”赵志东终于开口了:“我一直在考虑应不应该和你谈,或者说在什么场合和你谈。”
东方日华仍旧没有说话,因为他清晰地感受到赵志东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看来是下了决心。
“我不知道你昨天是怎么猜到的。不过正如你所说,昨晚确实发生了两起命案。虽然两个受害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但被杀的方式却如出一辙。”赵志东说道。
这是,服务员将东方日华的干炒牛河端了上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目送着服务员退出包间,赵志东继续说道:“昨晚,我连续勘察了那两个现场,却一无所获。”
“那我能帮上什么忙呢?”东方日华拿起叉子,随口说道。
赵志东看着东方日华饶有兴趣地用叉子卷起干炒牛河放入嘴中的样子,眼中透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虽然沉溺于解除饥饿感的快乐当中,东方日华仍然准确地捕捉到赵志东那丝笑意。
“知道我为了什么而犹豫是否和你谈,或是在何处谈吗?”赵志东问道,随手从身边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份牛皮纸封面的文件夹。
东方日华嘴中没空,只能点了点头,算是回答。而他的眼神则随着赵志东的动作定格在了那份褐色封面的文件夹上。
“因为其中的一个死者和你,或者和你们公司有着密切的关系。”赵志东一边说着,一边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照片放在东方日华的面前。
这是一张彩色照片,一个身材高大的白种人俯卧在一片血泊中。从侧面只能看清他右侧的下半个脸,而从鼻梁往上的半个头颅已经变得血肉模糊,连眼珠都蹦出了眼眶掉落在一旁的地上。东方日华只觉得自己的胃一阵发紧,差点就吐了出来。随后,他一下子明白了赵志东刚才那个古怪的笑意,那是恶作剧即将得逞时勉强憋在心里的窃喜。东方日华将盘子挪到一旁,指着赵志东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你小子是故意的。”
赵志东微微笑了笑,说道:“我昨天晚上在这样的现场足足待了大半夜,到现在都没胃口吃一点东西。你倒好,一进门连问都没问就自顾自地点吃了起来,还吃得那么津津有味。”
东方日华拿着餐巾擦了擦嘴,说道:“好,好,好。算我错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和你一起饿一顿倒是无所谓,但你总得告诉我他是谁吧。你总不会指望我通过这张照片把他给认出来吧!”
赵志东点了点头说道:“他就是你的前任,前‘威尔逊广告公司’亚太区策划总监,现任‘露丝亚广告公司’亚太区副总裁的威廉庞特。”
“是他,”东方日华轻声说道,皱起了眉头。
“你和他熟吗?”赵志东问道。
东方日华摇了摇头,说道:“一年前他从澳洲调来的时候见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赵志东盯着东方日华的眼睛看了一会,说道:“原本我打算今天一早就传唤你们的孙总到警局配合调查,却没想到你们的孙总昨天晚上就直飞美国。”
“孙总回美国了?”东方日华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他的行程不是这样安排的。”
“我们也觉得奇怪,”赵志东说道:“你们的孙总昨天中午才回到香港怎么晚上就又飞美国了。而且巧的是命案发生在昨天晚上七点至八点之间,而你们的孙总却在晚上八点十分向航空公司定了机位,乘坐最晚的一个航班飞去美国。”
东方日华听出赵志东的猜疑,连忙说道:“志东,孙总不可能是凶手,他一定是有特别的理由。”说着,东方日华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志光的电话。
“喂,是我,孙总……他去哪儿了?”东方日华将手机设置为免提状态,好让赵志东也听个清楚。
“喔,东方啊。孙总他夫人病情恶化了,所以他昨天连夜赶回美国去了,临走前给了我一个电话说是打不通你的电话,让我转告你一下。今天早上一忙,把这事给忘了。”电话的那头一片嘈杂,使得陈志光那浑厚的嗓音听得有些飘忽。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东方日华追问道。
“好像是十一点吧,好了,东方,我这里的信号不是太好,回公司再说吧。”陈志光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而背景的嘈杂声却更响了。
东方日华挂上电话,心中一阵轻松。孙习文的妻子也是一个美籍华人,一年前被证实患了肠癌被送往美国治疗。这次孙习文之所以在美国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就是为了多陪伴一下他的妻子。
“看来你也不是绝对相信你们的孙总。”赵志东说道。
东方日华闻言一惊,随即明白了赵志东的意思。刚才东方日华探寻孙习文急速离开香港的原因时的紧张不安和获得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时的如释重负都落在了赵志东的眼里,从而得出如此的判断。东方日华也奇怪为何自己有着这样的反应,莫非自己真的有所保留,甚至对孙习文产生了本能的戒心。这怎么可能呢?孙习文可是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授业之惠,呵护之情的,从来没有试图伤害过自己,自己怎么会……
东方日华稳了稳心神,微笑着说道:“不管怎么样,至少可以证明孙总的离去和命案没有直接的关系。当然你也可以怀疑那是一个借口,不过你完全可以打电话去美国查证,甚至可以赶在孙总的飞机还没落地之前就把事情搞清楚。我深信孙总和命案没有任何关系。”
赵志东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我没有选择在警局和你谈是正确的。否则从一开始你就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不过,刚才陈志东说孙习文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给过你电话但是没接通。那时你在哪里?”
东方日华一愣,看着赵志东咄咄逼人的目光,有些迷惑不解,张口结舌地不知说什么好。赵志东的目光更加凌厉了,几乎到来可以用眼神杀人的地步。
突然,赵志东“扑哧”笑出声来。身上的凌人的气势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吓着了吧!”赵志东说道:“你不是有‘读心术’么,怎么就没察觉到我在虚张声势呢?”
东方日华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被自己的朋友怀疑可真是一种糟糕的经历啊。光想着如何尽快地消除嫌疑呢,哪还有时间和你斗心眼。”
赵志东的眼神变得有些炙热,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随后说道:“我还没有正式谢你呢。原本打算昨天请你边吃饭边赏五星联珠的时候当面谢谢你帮助我破了‘半山别墅’那个案子。没想到却又欠了你……”
东方日华突然像是被施了魔法般全身定格,数秒钟后,突然全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色彩混沌,明暗难辨的光芒。他拿起桌上的照片看了看,打断了赵志东的话:“志东,另外一个死者的照片呢?”
赵志东一愣,随后从文件夹中掏出另一张照片。这一次,照片上的是一个有明显体貌特征的亚洲人。趴在地上的姿势和前一个一模一样。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赵志东问道。
“志东,查出是什么凶器吗?”东方日华没有回答赵志东的问题,一边比对这两张照片,一边问道。
“没有,我们也为此纳闷呢。”赵志东说道,用手指着照片:“你看,凶器从后脑捅入,直径大约有五公分,几乎贯穿头部,压迫颅骨变形,而脸部就更不像样了。初步判断是铁钎之类的,但在破碎的骨头上没有发现金属的成分。而且用铁钎在人的后脑穿出这样的一个大洞是常人无法办到的。”
“会不会是枪伤呢?”东方日华问道,视线依旧没有离开那两张照片。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赵志东说道:“但是没有找到弹头。难道凶手开枪后用手将弹头抠了去?再说了,又是什么子弹能弄出那么大的洞?”
“狙击枪。”东方日华说道。
“什么?”赵志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东方日华抬起头,看着赵志东说道:“我看这是狙击枪从远处射出的子弹造成的伤害。”
“不可能,”赵志东的声音渐渐有些高了:“不可能是狙击枪。如果是狙击枪轰出这么大的洞,早就把整个头颅给炸开了。”
东方日华笑了,说道:“如果这个凶手算好了距离,使得子弹恰好打入头部而不惯穿,更不把头颅炸开呢?”
赵志东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似地看着东方日华,说道:“就算你说得对,那么弹头呢?难道凶手在弹头上装了钢丝,射完后又收了回去?”
东方日华又笑了,说道:“如果那两颗狙击枪的子弹是两颗冰弹呢?”
赵志东闻言,张大了嘴,哑然无语。
刚才,当东方日华听赵志东说到“五星联珠”时,印堂处的混沌之眼在东方日华精神感知的世界中突然爆出一个似明似暗,飘忽不定的气团。那气团飞快地旋转着,从其内部不断透出点点光芒。慢慢地,这个气团越转越快,内部透出的光芒也越来越亮,最终如同一颗恒星一般灿烂。接着,那个气团突然收缩了一下,随后爆了开来,如同一个装满了萤火虫的纱囊从内部炸开,无数点光芒如实质般向四面八方飞去。原本气团所在的位置显出了一片虚无。而后,那些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的光芒竟然被那片虚无所吸引,突然刹住了几乎可以破开时空的速度,在空中停顿一瞬,又以更快的速度投向那片虚无,霎那间没了踪影。那片虚无的周围渐渐地亮起光来,将他勾勒出一个完美的球型。而那圈的亮光在一瞬间达到了极高的亮度,超过了恒星的光芒。如果某个天文学家能像东方日华那样清晰地“看见”这个气团演变的整个过程的话,他一定会惊讶地发现那是一个“类星体”的诞生过程。然而,随后发生的将更加令他惊讶。那个气团的中心似乎是静止的,但在东方日华的精神感知中确实极快地运动着的,时而飞速旋转,时而内外翻腾,如同一个正在消化食物的胃。而周边的那圈光芒更不是一个铁板一块的光壳,而是由无数个相邻的发光气旋组成。渐渐地,那个光壳上破开一道缝隙,随后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剥落并翻转了过来,瞬间湮灭了那耀眼的光芒。而气团的中心也如同突然破空而去,没有了踪影。一切回复成平静和安宁。这一切彻底颠覆了人类诸多学科的基础:“物质不变,能量守恒的真理。”
而当那个气团消失的一瞬间,仿佛又将时间倒转,把昨天晚上五星联珠时“寒芒现,双子落”的那一幕重新演绎了一遍,所不同的是这次的演绎比昨晚的感受更加清晰明了。
幽邃的夜空中,五颗行星排着一个特殊的图形,使得从地球上仰望星空的人们误认为这五颗行星排成了一条直线。光芒突显的太白(金)突然发出一闪寒光,逼迫着填星(土)偏向一旁,恰巧将这寒光引向辰星(水)放出的如涟漪般一波一波黑色的光环。寒光与黑色光环碰撞在一起,出乎意外地没有发生剧烈的震荡,而是乳水交融,变成一片灰色。只是寒光冲入黑色光环的地方突现出两颗银丸。辰星(水)突然收缩了星芒,连带着那片灰色也一起收入星核,只留下那两颗银丸,在原地打转。然后,辰星(水)瞬间地爆发,将刚刚获取的额外能量一下子释放了出来。那圈厚实的黑色波纹压迫着周围的空间,瞬间就撕开了好几个口子。当异度空间的能量还来不及从那几个口子渗入进来,黑色波纹早已把它们吸得干干净净。随着黑色波纹的不断扩散,被撕开的口子越来越多。终于,那些口子汇联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口将黑色波纹吞了进去。那两颗银丸也被巨大的吸力拉扯着飞向那个黑洞,就在吸入黑洞的一霎间被黑洞吞并黑色波纹时产生的反震力弹了出去,以无法想象的速度直接破开空间分别从岁星(木)和荧惑(火)的星核处钻了出来,发生了剧烈的碰撞。岁星(木)和荧惑(火)剧烈地颤动着,如同癫痫的患者,又像发疯的狂人。突然,岁星(木)和荧惑(火)抖落下一青一红两个虚像,包裹着两颗银丸向太空深处坠落。劫后余生的两星星辉暗淡,内外无光了。远处的太白(金)也隐没了星芒,填星(土)更是没了踪影,只有辰星(水)收回了气势,静静地驻立在那里,踌躇满志。
金寒化水,水寒化冰,火遇冰熄,木遇冰死。正是这清晰的感受令东方日华大胆地推断杀死两人的凶器是两颗冰弹。而当他“醒转”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赵志东的那句话居然还没讲完,自己竟又在无意中逆转了时间。难道时间真的就那么脆弱,那么地容易逆转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