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宁可住在都林城内一座夹板房里,也不愿住乡下那种十五间屋的房子。”都林是名利场、是世间一切繁华的幻象勾勒出的生命组歌。在这里,一百万乃至一千万盏烛火点亮了静夜下的星空,八月的月亮像擦亮的银盘一般高高挂在高墙间:穿着夏衣戴着漂亮帽子的市民和游人三三两两地走在街上闲晃:像嵌了宝石一般的绿头苍蝇在气势宏伟的建筑群间埋头乱撞。
透过铁窗,曾经不可一世的囚徒看到的就是这番光景。阿尔莫多瓦哥斯拉的肥手紧紧抓着铁栏杆,昨天夜里的雨露令他欣喜若狂。雨水带走了牢房的燥热,就像现在这样探手出窗,身陷囫囵的财政大臣接到一捧雨水,他仔仔细细地洗了一把脸,那样子就像刚刚走出沙漠的旅人。
透过壮丽恢弘的城市,海怪看到什么?沙漠!人情的沙漠、权势的沙漠;生满毒蛇、蝎子、变色蜥蜴和各种食腐动物的沙漠。沙漠里不该有人生存,也就是说……都林城没有人,只有一群被名利金币和权柄刺激得发疯发狂的行尸走肉。而阿尔莫多瓦哥斯拉,他不是海怪了。是在沙漠中溺毙的野象。现在,蚂蚁在啃咬他、狮子在肢解他、鬃狗在刮取他地碎肉、蛇鼠等等一切曾经被野象不屑于顾的破落蠢物在他巨大的身体里面钻进钻出,似乎……只有秃鹫对眼前地美味不屑于顾。只是远远地望着,就像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可野象知道。秃鹫是等它腐烂,当所有的餐餐使者都对散发恶臭地死尸失去兴趣的时候,秃鹫就会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用尖利的喙带走一切,让野象只剩一副骨头。
律师来了。
牢门敞开。司法部狱押司的司长大人跟在律师后面。海怪没来都没用正眼看过这两个只要闻闻气味就知道什么角色的小杂种。那个律师一定收了奥斯涅亲王地好处,那位司长大人一定得了军部首脑的暗示……
海怪知道,他们都在想方设法让自己认罪,都林城甚至整个首都贵族圈,起码有一半的人都希望自己尽快下地狱。阿尔莫多瓦看得明白、看得真切、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沙漠中的生物怕什么?怕瘟疫!身染病毒的野象就是瘟疫,他曾接触过的东西都是致命的。
海怪偏偏不让那些人如愿!当舆论和特勤处的矛头隐隐指向军部上层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一把刀子,这把刀子可以扎死许多人。所以……就让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做梦去吧!海怪不会遂他地心愿,海怪选择拒不合作!他对证供上的发言只有一个字——“不!”
“这样下去不行!”律师白着唇皮,他觉得自己就快崩溃了。
阿尔莫多瓦冷笑着。他的肥肉用厚重地脂肪补充着身体和意志的消耗,他知道自己时刻都有生命危险,也知道被关进司法部大牢里的囚徒根本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让他陷入绝境,也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让他活到现在,若不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需要地那些牵连在贪污案中的大人物还没有全部落网,海怪知道自己早就该死过无数次了。
“你没听明白……我不认为那些指控是事实。”
律师垂头丧气地收好卷宗。他无法理解财政大臣的坚持,条件不是已经非常明确了吗?只要海怪能够亲自指正那些与他有关黑金往来的军部首脑和首都贵族,那么对他的审判就会无限期地拖延下去,因为案件株连的人实在太多了,要把这些家伙全都判罚之后才能应付案件的始作俑者。
“我可看不出终生监禁和断头台哪个更有吸引力!”阿尔莫多瓦向牢房的铁门摊开手,他在示意送客。
律师摇了摇头,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并用侥幸至极的口吻安慰他的顾主。“您也不要过于担心,事情还是有转机的。毕竟污点证人已经公开表示她的证词不再有效。”
“你说什么?”海怪悚然惊醒,他一把纠住律师的领口。
司法部狱押司的司长大人没有制止囚犯的危险举动,他只是拍了拍大胖子的肩膀,“这是好事,您不要这么激动。以达摩尔海文赫侯爵小姐放弃了对您的指控。”
“她为什么要放弃?她不该放弃的!”阿尔莫多瓦哥斯拉竟然大发雷霆,他掀翻木桌、踢开床铺,就像世上的一切都是他的敌人,惟独那个出卖他、欺骗他的女人不是。
“您这是怎么了?”律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特勤处失去了最有力的证人,虽然案子还是有些麻烦,至少您不必担心断头台了。”
阿尔莫多瓦仔细调整着呼吸的频率,他承认自己有些失态,但他可不是傻子。以达怎么了?疯了?无论如何,既然以达是南方人又或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派来的间谍,那么她就不应该放弃指控,可她偏偏放弃了!这能说明什么?
海怪搞不清楚那个原因,他只知道自己的爱人有危险,危险来自那些指使她、支配她的人,那些人不会允许手中攥着的砝码在最后一刻失去份量。
“咱们实话说了吧!以达发生什么事了?”
“别担心!”律师扶起木桌、扶起椅子,他又安安稳稳地坐了回去。“海文赫侯爵小姐怀孕了。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给了她勇气。总之她就是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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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了……”阿尔莫多瓦被这个词汇吓了一跳,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要做父亲了!一个小海怪!哦不!是小哥斯拉!
即将出世的孩子令父亲兴奋得直搓手,他不是一直希望能和心爱地女人孕育一个孩子吗?尽管他早就对以达的避孕措施感到疑惑。但现在已经不用顾虑这种事了。他的以达为敌人服务,又为了自己地孩子违背了敌人的意志。
想通这一点。海怪也坐了下来,他还是那样趾高气扬、他还是那样阴险狡诈,但他不会让以达和孩子失望地。
“说说吧……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条件是什么?”
律师和司法部狱押司的司长大人对视一眼,事情成了!后者一言不发地退出牢房,并在外面带紧牢门。伴随一声喝令,走廊里的护卫全都退到远处。
律师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半晌之后他才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您真是聪明人!那么您该知道这些名字地背后隐藏着什么。”
海怪看了看名单,他的面孔更阴冷,名单上确实有些跟自己一样贪污纳贿、以权谋私的家伙,可有一半以上的人根本就与案件半点关系都没有。若论凶残、若论歹毒、若论藏污纳垢经营阴谋,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真不愧是从多摩尔加毕业的高材生!搞不好……海怪在这么大的年纪还要去多摩尔加进修。
“菲特列纳其兹,帝国军部押运司司长……我记得这家伙在从财政部收取押送费的时候通常都会克扣一成。这一成里面还要留出一些给我回扣,再留一些贿赂他的上司。”
“很好!”律师拍了拍手,他就知道海怪若是真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他就一定会妥协。
“下一个……下一个!”
海怪就看到下一个名字,“阿力克斯勃朗特中将,军部作战部的总会计师。这是一个比较离谱的!他连近卫军地基建费用也敢挪用,我帮他补过两次账面上的窟窿。”
“再下一个……”律师的眼睛直放光,他早就等不及要揭发这些国家地蛀虫,就好像他也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那样的圣徒。
“这个嘛……”海怪沉吟片刻。他的面孔带着讥讽。“艾尔贝特阿森中将,他把军部规划局管理得井井有条,廉洁奉公,连军部一支羽笔都没碰过。对这样一位刚正不阿的军人我可不好说什么。再说……阿兰元帅若是知道我在这儿编排他地管家,今后咱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我得提醒您!”律师突然目露凶光,“现在这种时候,您担心自己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就足够了!”
财政大臣点了点头,“我有个条件!”
律师摊开手,“我得说明一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不会答复您的,他与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甚至没有见过您的女人。”
“我当然相信!”海怪笑了起来,奥斯卡那个小杂种怎么会亲自出面呢?
“你去告诉说话算数的人!在我被囚期间,必须保证以达摩尔海文赫侯爵小姐的人身安全,包括那个孩子!”
律师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这是最基本的,而且……不怕告诉您,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明天,海文赫侯爵小姐会来探望您,到时您就可以确定她十分安全。”
海怪呵呵笑了起来,他的视线又回到那张名单上。“艾尔贝特阿森中将的人格毋庸质疑……只不过……他有一个败家子,那个贪婪的小家伙用他父亲的名义胡作非为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军情局该知道怎么对付他。”
律师满意地指了指名单,“再下一个呢?”
阿尔莫多瓦押了个懒腰,“今天就到这儿,我要洗澡、我要刮胡子、我要一身新衣服和双份的牛排套餐……酒水就不难为你了,680年的林默卡白葡萄酒就能凑活。”
律师站了起来,他像一个恭谨地侍者一样弯腰鞠躬,“请您稍等。我保证在半个小时之内,您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看这样子,阿尔莫多瓦再也不是囚徒。他又变成那个呼风唤雨地财政大臣了。
到了夜里,变天了。开始是风。接着就看见大团的浓云从西北边直扑过来,短短半刻钟就笼罩了整个都林城。一声闷雷惊醒了熟睡的人们,士兵从营房里赶出来,他们在国旗杆底下忙成一团,也不知昨晚是谁绑地绳套。紧得要命。
黄金狮子旗在暴雨前的狂风里狠命抖了一阵,帆布咧咧作响,最后风停了,旗杆下地士兵也把国旗降了下来。黄金狮子无奈地叹息,它异常留恋自己的岗位,在它的位置能够看见天地和这个历史悠久的大帝国。
“把它给我!”
清脆的女声令在场地士兵茫然四顾。
阿莱尼斯又重复了一遍,“把它给我!”
“陛下到……”一位恍然大悟的士兵长终于意识到女声的意义,他率先向女皇陛下出现的地方立正敬礼。周围的士兵手忙脚乱地挤作一团,不一会儿他们就和自己的长官一样变成挺拔的雕塑。
泰坦帝国伟大的阿莱尼斯一世女皇陛下在凌晨夜游胜利广场,这令看到这一幕的人万分惊异。外面不是传说女皇陛下只喜欢皇宫里的歌舞团和艺人地小把戏吗?帝国的主宰者怎么会在三更半夜和一群地位低下的守旗兵聊天呢?
士兵们看到了阿莱尼斯地面孔。女皇陛下从一队“花枝招展”的宫廷骑士里面走出来,她捧起代表这个帝国、或者说是代表她自己的旗帜。黄金狮子沐浴过风雨,它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光鲜亮丽了。阿莱尼斯轻轻吻了吻旗角。雨就落了下来,像泪水染湿了旗帜,黄金狮子就显得更加孱弱。
“陛下……”特勤处长呻吟了一声,他知道这个皇帝在想些什么。
那份来自意利亚王国曼驾埃尔王室的正式国书不是说得很清楚吗?帝国地皇夫要再婚了!从男人的角度看。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还真是一个幸运儿,虽然是他的姓氏赋予了那种特权,可足够全世界的男人嫉妒得发疯。
阿莱尼斯是泰坦帝国的皇帝,除了这个呢?她好像与天底下的女人没有半点区别。她喜欢华丽的礼服和首饰、喜欢向她献殷勤的美男子、喜欢有人恭维她的容貌、喜欢有人欣赏她的幽默和大度。说归根本,她喜欢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她怀疑过、否认过、为这项认知妥协过、为她的丈夫担心过!可她得到了什么?头顶的皇冠、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公文、层出不穷的腐败案件,再加上西方王国联盟的挑衅和欺辱,还有即将到来的战争。
她是女人,她只想在这种时候有个男人安慰她、鼓励她、能够探出肩膀让她靠一下,这不能说明她不够坚定、不够强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大家都以为她是皇帝,大家都以为她并不普通,难道要她告诉大家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吗?她确实是一位皇帝,所以她不能说,也不能做那些证明她是普通女人的事情。当意利亚送来国书的时候,她就告诉使者,泰坦女皇祝贺意利亚王室、祝福丈夫的新妻子:当三方防线上的压力越来越大的时候,她就告诉帝国的军人,泰坦女皇坚定不移地要打赢这场战争:当她的丈夫远在千里之外就把首都搞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泰坦女皇就告诉他……
阿莱尼斯还要对他说什么?他是遂了心愿,可她呢?他有在乎她的心愿、她的情感、她的无助吗?
雨大了。开始是泪珠一样的三两滴,后来变成一幕吵嚷的闹剧,雨水争先恐后的从天而降,不分先后地砸在地上。伴随雷声和天际边缘的刺眼闪电,都林城忽明忽暗,在一片惨白中能够看到娇弱的**孤身立在胜利广场上,在她身边,或者说是她的四周,十米开外的地方,近卫军士兵和宫廷骑士填满了广场,雨幕下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陪帝国的主宰者一同淋雨,这应是士兵们几辈子也碰不到的殊荣!
可陛下这是怎么了?她到底在干什么?
阿莱尼斯在哭,只有置身于倾盆大雨之中她才敢如此放纵地哭。她已经不想追究奥斯卡到底要干什么,因为答案已经很清楚,也许他是无心的,可他正在毁灭她;她也不想再去追究莫瑞塞特王朝是怎么了,因为答案也很清楚,第二次反坦联盟不同于历史上的任何一次,若说从前的敌人只是希望抗衡泰坦的强大,那么这一次他们就是要瓦解这个国家。
所以……尽情地哭吧!
哭过之后,其实是女皇陛下的挚友卡梅伦委西阿塞利亚侯爵夫人不顾一切地把阿莱尼斯拖回汉密尔顿宫。据一位见证整个过程的宫廷内侍说,委西阿塞利亚侯爵夫人狠狠地打了帝国的主宰者一记耳光……陛下被打蔫了,立刻就止住哭。
“哭有什么用?您又不是受气的小媳妇!”卡梅伦怒火高炙,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女皇陛下的一边脸孔已经红肿,她状似万般荣幸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阿莱尼斯抚着面颊,她苦笑着,看看她是怎样做泰坦皇帝的?被一位侯爵夫人打了耳光,她不但觉得这不是该让对方掉脑袋的事,反而还要感激卡梅伦的勇气。帝国的主宰者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她在一群惊慌失措的侍者和闻讯赶来的女伴簇拥下跌跌撞撞地走进巨大的宫廷浴室。
人们为她换掉湿衣、为她熏了昂贵的麝香、为她按摩被雨水冻僵了的筋骨……最后,阿莱尼斯坐在宽大的浴池里,只留下卡梅伦和几个值得信任的女伴在身边。
“大家说说话吧,求你们了……”
既然女皇陛下出面恳求,在凌晨三四点钟开始洗澡的贵妇人们只得打起精神,她们努力不在蒸汽的熏陶下打瞌睡,努力寻找新鲜的话题讨女皇开心。刚开始的时候,话题围绕着都林城的风月和贵族家庭甚至皇室宫闱中的花边消息:再接下来,话题拓展到特定的几个男人,细听之下就会发现不过是些声名在外的吃软饭地小白脸子;最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话题在一个俊俏小子身上变质了。
一位夫人说,这个俊俏小伙子和邻居家的贵妇勾搭成奸。她本来可以把这件事说得高尚一点,可这位夫人表示她一想到那个小伙子就妒火中烧。女皇陛下就笑。女人们就跟着笑。
大家猜小伙子怎么了?这是讲故事的人在卖关子。女皇不会上当,她平静地等待下文。那位爱嚼舌头地夫人接着说。小伙子八成就是军情局的密探,他和情妇串通一气,揭发了情妇丈夫地贪污丑闻。
谁都不说话了,浴室又陷入寂静。阿莱尼斯警惕地环视了一遍朋友们的面孔,她知道这个故事不只是说说而已。虽然她明白这个故事是想提点自己应予干涉财政部一案的扩大趋势。可在她有所行动之前,阿莱尼斯必须得确认一件事。这些善于表演善于逢迎的女人们是什么时候聚成团了?是谁指使她们这样说?是谁指使她们这样做?这些人都是她最亲近的女伴,阿莱尼斯异常清醒地知道,若是偏听偏信或是干脆被蒙蔽了视听——不必奥斯卡来毁灭她,这些人就可以让她死上好几次。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女皇陛下地回应,浴池里的夫人们似乎都很失望,不过很显然,她们在事前就已统一口径——女皇陛下若是没有主动提及都林城混乱的政局,那么这些没有任何公职的女人就再也不会说起这码事。
女皇陛下出浴,侍从在宫殿回廊里排成一列长队。他们捧着大叠的毛巾、捧着帝国皇帝的一身新衣。
淋了雨,阿莱尼斯头疼欲裂,可她还是回到书房。尽管所有人都要求她尽快休息。可她严词拒绝,说是有些事情必须处理。
拿帝国特勤处的办事能力来说,只要在一件贪污案上投入足够的精力,水落石出只是迟早的事。再说特勤密探本来就是捕风捉影、刑讯逼供的好手。上峰若是再把皇帝陛下地心意多交代一些,事情并不算多么棘手,真正棘手的是排除那个始作俑者,如何限定案件的纵深和惩处地范围。
用费瑞德罗西斯莫瑞塞特的话来说,“海怪出局并不是偶然的,这里面有两个深层次的原因。”
阿莱尼斯自然得搞清楚这个原因,她并不是从未听闻海怪地作为,只是一直都不相信财政大臣会那样丧心病狂而已。
“第一点原因,正处在资本上升时期的南方人已经厌倦了首都贵族在经济、政治上的压迫,说重一些甚至是奴役。对这一点我们在案件卷宗里可以找到大量的证据;第二点原因,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不再打算袖手旁观,他的刀子实实在在地刺到了首都贵族的痛处,这一刀的力度不亚于历史上任何一次发生在贵族官僚集团中的大清洗……”
费瑞德侃侃而谈,他知道女皇陛下听得不是多么专心,但有些事情必须得说清楚,就比方说……“按照目前已经出现在株连名单上并已部分确认指控的贵族官僚来看,我相信奥斯涅亲王殿下是将未来进程中的某个步骤提前实现了。他的矛头直指帝国最高控军部门的主要负责人,而阿兰元帅又陷在北方防线脱不开身,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就没人能为那些该死的家伙主持大局!”帝国女皇咬牙切齿地嘀咕一声。“不管我的丈夫想要干什么?至少在这件事上我还挑不出半点毛病。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女皇边说边把特勤处的案件调查卷宗丢在桌案上,“军人!帝国的军人都在干什么?他们在挖墙角,他们挖空了堡垒和要塞,抽空了士兵和国家的血脉,他们……”
“陛下!”特勤处长大胆地打断皇帝的话。“他们都该上断头台!这一点毋庸质疑。可关键是……我们是按照您的意志让他们死,还是按照奥斯涅亲王殿下的意志让他们死?再说……这名单里面有多少人是罪犯,又有多少人是为了株连而株连?”
“十个里面只有一个是无辜的,你满意吗?”阿莱尼斯没好气地瞪了过来。
特勤处长笑着摇头,“不陛下!咱们得说回意志的问题!若是按照亲王殿下的意志。那些人……尤其是军部里面涉及此案地人,死得越快越好,最好是在全面战争开始之前。这样的话。当奥斯涅亲王回归都林的时候,抵触和阻力就少之又少:若是按照您地心意……”
“我的心意?”阿莱尼斯摆了摆手。“至少奥斯卡还是我地丈夫,他可没做过从我的钱袋里偷东西的事。而这些獐鼠……我真希望特勤处再把那些酷刑使上几百次。”
“您不能这么想!”费瑞德已经有些了解了,他的女皇陛下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忙些什么,而是刻意忽略那些行动背后地深刻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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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能把这些职权部门的负责人一次清洗,我们可以分批、分时期、分年龄、分级别……总之我们有无数办法可以让他们死得稍稍晚一点!等到帝国赢得战争胜利。等到阿兰元帅凯旋回师,等到……”
“你真是算了吧!”一世女皇陛下突然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嗓子。
“胜利?我能指望最高控军部门中的这些败类获得胜利?都林已经如此,谁知道地方军区会离谱到什么地步?前些年北方集团军群爆出三千金泰一间营房这样的丑闻我又不是没听说过?指望这样的军人去打赢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我还没疯!我能做的只是祈求光明神,但愿反坦联盟不要给我的人头附上价钱,要不然难保有人不会动心!”
特勤处长翻了个白眼,“陛下,我以信仰起誓!绝对不会发生您所担心的事情,我不允许!特勤处的同僚……”
“你地同僚也好不到哪去!”阿莱尼斯一说起这件事就厌恶地别开头。“你利用职权把事关几位特勤官员的指控压了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
费瑞德有些结巴,吞吐半天还是选择保持沉默。女皇陛下既然已经点破,他还真是无话可说。
“拖……”阿莱尼斯突然发出一声低吟。
特勤处长双目猛地一亮,他如获至宝似的单膝跪地。
“遵命陛下!”
泰坦帝国地主宰者按着昏昏欲睡的额头。“能拖多久拖多久……就像你说的那样,分批调查、分期调查、分级调查,一直查到那个遥不可及的胜利,或是查到……”或是查到这个庞大地帝国烟消云散。但阿莱尼斯毕竟说不出口,她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像极了一头垂死挣扎的黄金狮子。这头狮子已经老了,已经堕落了,它无法承受鬃狗的群殴,也无法承受狮群中那些年轻力壮的不安定份子发动的逆袭。
阿莱尼斯恼火地甩了甩头,暂且把烦躁抛到脑后吧!她在管理一个帝国,可不是一个中产家庭。
摊开桌面上的战术地图,女皇陛下费了几个月的心力才搞清楚地图上的虚线、曲线、红线、蓝线等等东西代表什么意义,她有些吃力地分辨着敌我双方的排列布置,直到最后她才放弃似的把地图撇到一边,她知道自己确实该休息一会儿了……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
作为帝王,阿莱尼斯应该还算勤勉。只是较真起来,她还是有些心不在焉,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像谁都搞不清楚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为什么要在帝国即将遭遇一场抗战的时候举行婚礼。都林城的爱国青年都在唠叨……安鲁家长不务正业,他把打仗的精力全都用到女人身上了。
女人身上怎么了?女人身上美着呢!女人是光明神的杰作,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事物的集中体现。比方说,女人的**,这个部位承载着男人多少幻想?且不说这对造型完美的**有多么动人,也别去琢磨她会孕育多少乳汁,单说捧着她的时候。男人可以感受她的跃动、她的躲闪、她的矜持、甚至是她的声音和她的呼吸。
按照朴素心理学的解释,没有一定程度恋乳情节的男人会被归入犯罪心理精神科医师的研讨范畴,也就是说……正常的男人都喜欢这对长着一双红眼睛的小兔子,若说有的男人不喜欢,那只能说明他还没有见识女人的胸脯,或是他的见识有限,只局限于他地那位营养不良的妻子。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从妻子的**中间探出头。他笑得好邪恶,就像童话中地大灰狼。至于萨沙伊,她用手臂挡住眼睛。只有在男人咬疼她的时候才会嗔怪地瞪上一眼,或是干脆舞动长长地指甲对男人示威。
奥斯卡的嘴唇沿着妻子的曲线逐渐向下移。他感到对方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喷吐一种说不出滋味的气息。这种气息令奥斯卡心旷神怡,他在香氛地环绕中不断向下探索,不一会儿就停在小腹上。
“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萨沙幸福地告诉男人,“一个健康的小家伙……拇指那么大!”
奥斯卡伸出一颗大拇指在妻子的肚子上比划了一下。“我的天!我希望能以圣徒的名义祈求光明神让我看看孩子长到我这么大时的样子。”
萨沙作怪似的笑,“他呀……比你英俊!比你有魅力!”
奥斯卡就板起面孔。“但愿吧!我收回愿望,我可不想让他撑破母亲的肚皮!”
“你嫉妒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萨沙还在笑。
“我没有!”奥斯卡倔强地廊起嘴巴。
“你有……”
“我没有……”
“我管你有没有呢!”喜悦的妻子厌倦了你来我往地语言游戏,她猛地抖起被子,迅速把自己和丈夫一同埋入欢乐的天地。
所以我们说……人心是一个可怕的谜。对别人来说它是一个封闭地器官,你要用匕首才能知道它长宽几何,而偏又无法知道它的秘密和感情。心脏最深处的空洞里潜藏着黑暗,那是光明神的圣光也照射不到地角落,是这位伟大的造物主赋予人类的最神秘、最隐私的处所。驱走一颗心中的黑暗是很困难的,而要照亮神明也无法达到的领域则更加困难。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心灵在膨胀、在时光中穿梭,他的身体因**飞扬显出惊心动魄的扎实肌肉和恐怖的累累伤痕。而他的心灵……这个沾满凝固的血的小器官,把他从自己心中聚集起来的黑暗一点一滴地借由蒸腾着的情感排放出去。在这一刻,他是圣人无疑。
他带着怀孕的妻子虔诚地跪在教宗陛下的金袍前。即使对方给他的只是冷言冷语,他还是耐心地等待最高神仆为他的妻子和仍未谋面的孩子降赐神恩。他心满意足地离开圣罗曼洛夫兰大教堂,接着就去了距离城市最近的修道院,他向那位受宠若惊的院长承诺……他会为这间修道院扩建翻修。要把它建设成世界奇迹!代价是修道院要易作孩子的名字。
哦对了!孩子的名字!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琢磨了一个星期,结果他的脑袋里面蹦出来的都是“约翰、里昂、塞纳、罗兰”这类不入流的东西。他只得再去拜访教宗陛下,不过很明显,教宗不是很乐意。以他的身份,为孩子赐名之后就要担任教父,目前的最高教庭还不该与安鲁那么亲近。
奥斯卡第一次没有威逼一个不愿让他达成心愿的家伙。他开始四处征集,但他的亲信将领甚至是花园里的园丁就像不识字一样,征集到的名字一个比一个难听,还晦气。
这个时候,泰坦亲王那位一直躲在恺撒皇宫里的未婚妻终于出面了,她先是聪明地征求了安鲁主母的意见,然后才找到浇头烂额的准父亲。
“辛亚利安鲁内塔加波——这是男孩儿的名字!”卡罗阿西亚碧蓝色的双瞳闪烁着圣洁的光芒。
“辛亚利?”
“水仙郡的原住民如此称呼安鲁的领地,意思是‘永不干涸’”
“哦啦……”奥斯卡就像陷入梦境,好一会儿才找回神志。“女孩儿呢?女孩儿呢?”
“罗曼尼娅!水仙郡的原住民习惯用古神教的旧称礼赞给安鲁大地送去春天的神女!”
“辛亚利和罗曼尼娅!”奥斯卡急急地搓手、使劲儿地抓鼻子,“棒极了!这两个名字可真是棒极啦!我要去告诉萨沙,我要去告诉萨沙……我的子女有名字啦……我的子女终于有个好名字啦……”
所以我们说……人的伟大不在于他是什么,而在于他可能做什么!
尽管,评论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这个人十分不易。但在田,年末,以及之后长达两年地第二次卫国战争里!残忍、阴霾、不尽情理等等的恶劣情绪一直纠缠着他,他做了许多悔事憾事。也成就了古往今来的英雄都无法达到地赫赫威名。
我们得问,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怎么了?他已经拥有四位夫人。
已经拥紧怀有身孕的妻子。这将是他与妻子们地第二个孩子,不是情妇的、不是束手束脚的阿莱尼斯,是他和萨沙的孩子!而他那决大的信心足够令他相信——萨沙会给安鲁和未来地大地孕育一个接班人,叫做辛亚利!可熟悉大陆史特别是安鲁帝国早期历史的人都该知道,世界上并没存在过一个叫做辛亚利的安鲁帝王。一切关于这个名字的记载都被刻意抹去。
不管怎么说,主母大人怀孕的消息对年纪轻轻的大家长绝对是一种莫大的鼓励,是前所未有的心灵激励。在意利亚逗留期间接触过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人都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从那时开始,奥斯卡的精神面貌变得从未有过地开朗。从早到晚,他始终带着笑,对妇人谦卑有礼,对男人和蔼可亲。对他的军人……他爱上踢他们的屁股,并用教训下一代地口吻开他们的玩笑,就像天底下的军人都是他儿子。要是说到最有意思的一件事——他侍候孕妇地精神头连最称职的奶妈也会钦佩不已。
奥斯卡听说烟草对孕妇有害,于是就把自己藏的、朋友送的、顺手牵羊得来的大盒大盒的雪茄全都丢进井里。一点都没犹豫;他又听说应在孕期就对胎儿开始教育,这有点考验男人的想象力,但他还是从维耶罗那和罗曼当地请来最着名的军事家、音乐家、文学家、画家……他和这些,家,变着法儿地折磨萨沙伊的听力;有一天。奥斯卡听说妊娠纹的颜色深浅与孕男孕女有关系!和街上抓来的孕妇对比一下,不得了啊不得了!萨沙的腹线颜色浅了少许,奥斯卡就找来颜料和画笔,即使他的妻子骂他蠢货他也不理……萨沙怀孕只有一个月。那条腹线能深到哪去?
大家应该看得出,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对他的辛亚利寄予了多么大的希冀!他枕在妻子单薄的雪白肚皮上,尽管那里一点都未隆起,他还是对儿子小声嘀咕:
“儿子啊儿子!辛亚利啊辛亚利!告诉我……你喜欢德意斯的雪还是意利亚的雨?你爱恋西葡斯的海还是法兰的巴厘?作为父亲,我推荐巴厘!那是法兰人的首都,据说是世界上最浪漫最时尚的大都市……”
“闭嘴……让我睡……”
奥斯卡没有理会渴睡的妻子的无病呻吟,他换了个姿势,尽量让孕妇舒服一些,然后他接着人家的肚皮上自言自语。
“儿子啊儿子!辛亚利啊辛亚利!进攻巴厘有两条作战原则,这虽然不关你的事,因为做父亲的会把法兰送给你,可你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儿子,你必须知道!进攻巴厘有两条路!”
奥斯卡边说边将一枚早就给儿子刻好的桃木骑士放到妻子的肚子上,这枚木骑士在女人的胸膛上奔驰,直达峰顶。
“第一!以三个最精锐的骑兵纵队由你的卡罗阿西亚妈妈的祖国出发,翻越阿卑西斯山上的冰帽,奇袭法兰东北,突入高卢平原!不要顾及法兰人的围追堵截,一路向前,直捣巴厘……”
“第二!”女人肚皮上的桃木骑士变成一大片,“稳扎稳打,将足够法兰王国军啃上半个世纪的庞大集群会兵维耶罗那,由勃特恩省的边界出发,在国境线对面的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打几场大型战役,然后……”
萨沙伊翻了个身,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全军覆没”
“你可真扫兴!”亲王殿下大声抱怨,换来的是妻子用一颗巨大的枕头彻底堵住他的嘴。
后来……奥斯卡换好衣服,又亲了亲沉睡中的爱人。不是他玩够了,而是他要去实现给儿子的一系列承诺。
缪拉将军像个桃木兵偶一样面无表情地耸立在门边,亲王殿下一出现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对方:
“南方集团军群打响了先行者之战。”
时间是教历801年7月23日,南方集团军群遵照传统打响了抵御侵略者的“先行者之战”我们还没看到《泰坦卫国战争史》上的明确记载,只知道一位泰坦元帅在事发时吭起了水仙郡古老的摇篮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