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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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都林去往东方,最近的路只有一条。从首都东郊转上国道,沿国道穿越无主森林,第一站就是近卫军第一军区的汉诺德要塞。汉诺德堡是都林的东大门,可自从水仙骑士驻守东方以来,还没有敌人从这个方向进攻都林。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和他的红虎轻骑兵在汉诺德堡简单打发了早餐,然后他们就驰上通往水仙郡的战道。从战术地图上看,这条战道的走向几乎是一条直线,是莫瑞塞特王朝投入重金开辟的,主要用于向水仙前线运输辎重物资。除此之外,它还可以让亲王一行在短短的20天之内抵达安鲁的东疆领地。

    奥斯卡已经忘记多久没有离开马背了,他的小雷束尔已经是一个结实的小伙子,可长途跋涉还是让小奥斯路渐渐显现出疲惫的神情,小奥斯路试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也试过浑身布满汗珠的时候洇渡冰冷的河流,小奥斯路只要一想起那个状况就浑身打哆嗦,它记得队伍里的一个小伙伴当场就在冰冷的河水里瘫痪了。

    “快点!你们这些肉虫!再快点!”

    奥斯涅元帅的言辞突然变得贫乏极了,他除了上面那个就不会说别的。红虎的轻骑兵是最精善长途奔袭的队伍,他们已经很快了,而且 能够回家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可元帅那副见了大鬼地嘴脸实在太扫兴了。

    奥斯卡没让他地骑士知道真相。只是让他们尽一切可能快些赶路。

    如果他对这些傻小子直接说——咱们水仙骑士的统帅有危险!那就不同了。这些虎崽子会给自己安上翅膀,然后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奥斯卡不想说,对谁都不想说,他有幻觉,他认为事情绝对不是那样的!

    萨沙伊肯定地知道,家里、或者是哥哥,一定发生什么事了!要不然她的小奥斯卡不会将她从卧室里拖出来,然后又给了她一匹马。小小姐吃了不少苦,女孩子怕冷。骏马奔驰时带起的冷风割裂了她的皮肤;她还怕大腿内侧的擦伤,长途跋涉已令她磨坏了两副皮护腿,马鞍和大腿摩擦的位置像刀割一样疼。

    不过“萨沙始终都没抱怨什么,她看到哥哥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任何形式地盘问都是白搭,没人能让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告诉你他不想说的。教历800年元月9日,在战道旁一个叫布尔辛茨拉克的小村落,亲王殿下和他的骑兵师不得不停下来休整。并不是奥斯卡不想走,而是被他轻忽了的妹妹终于出状况了。

    萨沙伊大腿内侧的伤口已经发炎。血水和脓水将伤口粘在她的马裤上。在她的哥哥撕开马裤为她清洗患处地时候。她发出爆炸一样地惨叫声。血水在行军床上积上一个小血涡,看得她地哥哥心惊肉跳。

    奥斯卡没说什么,他只是向妹妹道歉,然后又摸了摸他的额头,高烧已然令萨沙伊的神志陷入混沌,她用微笑回应了这个多少都有些薄情寡意、等到发现状况才懂得珍惜的男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奥斯卡焦虑地瞪着妹妹。他本来想说他的行程耽误不得。

    “我以为我能挺过去。”萨沙仍在微笑,可她是想说,这种事是该由哥哥来发现的,可他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我可以在这儿养伤,你快上路吧!”萨沙倔强地展示着坚强。

    “开什么玩笑?”奥斯卡揽住妹妹地头,让胸怀的味道充斥小女人的口鼻,“我不会离开你的,再说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分开咱们!”

    “真的吗?”萨沙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喜欢哥哥这样说,她喜欢哥哥的承诺。

    “哦啦!在这种事上我可没骗过你!”奥斯卡就对妹妹笑。

    “那就是说在别的事情上你有骗过我喽?”

    奥斯卡只得苦笑,他揽紧妹妹,不让她再胡思乱想。

    家信是在800年元月12号抵达布尔辛茨拉克。这天很清爽,万里无云,只有微凉的东北风。远山在平原的边缘孤单地挺立,地平线混合了太阳的冷光,变得异常模糊,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渲染悲哀的氛围,至少……奥斯卡找不到任何不祥的信号。

    近卫军元帅正在村落边的小池塘里洗马,他远远就看到战道上跃动着的一缕尘烟。那是一个通讯小队,来自安鲁哈啦舍恩布隆宫的大本营。这个通讯小队的负责人竟然是一位水仙少将,这让迎接他的罗兰·朱列尔上校有点诧异。

    “这是干嘛?家里在服丧吗?”罗兰上校难以置信地望着通讯小队撑起的那面白色的猛虎水仙旗。

    少将通讯官没有言语,他跳下战马,冲呆愣着的四少爷立正敬礼,然后便将那封家信递了上去。

    信是费戈写的,奥斯卡对二哥的笔迹不是很熟悉,可他毕竟识字,但他在看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被脑中挥出的重拳彻底击晕了。

    费戈·安鲁·底波第在信中心………

    “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舍恩布隆宫他的那间办公室里,他躺在一张行军床上,白色的床单染着血泊。父亲稍稍扭转头就看到了我和他对面养了十几条金鱼的大鱼缸,他微微睁开眼,我便看到其中满是淡对生死的镇定和对儿子的信赖。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窘迫。”

    “父亲被一把匕首刺穿软肋,他已知自己将不久于世。然而他还是修整了胡子。也许还贴过面膜。我紧挨着父亲躺了下去,就在父亲地血泊里。不知为什么,几分钟之后,我几乎睡着了,是父亲地呼唤叫醒了我,他说:‘奥斯卡’……‘奥斯卡该回来了,’然后父亲悄然而逝,留下我一个……”

    奥斯卡收好家信,他摆脱了那些骑士。他的妹妹还在病床上休息,他就抱住她,幻想费戈和父亲紧挨着的样子。如今想来,他从未和父亲有过任何洋溢着温馨的回忆。他在小时候就讨厌父亲,因为他的母亲总会在见到父亲之后变得极不开心,正是这个原因,奥斯卡也开始回避父亲,不过现在。他只希望光明神能够宽恕他的罪责。

    “你哭了?”萨沙抚着哥哥的面孔。

    “是的。我哭了!”奥斯卡哽咽着说。

    来自水仙郡的邸报是在19号到达皇室书记处地办公室。宫廷长官拉斯顿坎布雷侯爵当即便将安鲁元帅遇刺身亡的消息下发政府各部。首都的报纸是在第二天刊登了皇室讣告,于是都林城又被悲剧感染了。人们都说,三世陛下和安鲁公爵都离开人世,这表明泰坦的大厦正在崩塌。

    阿莱尼斯攥着皇室讣告,她也说不清自己的感情……因为在她看来,公公是好人。但谁叫他是安鲁公爵呢?再说他的小儿子已经把刺杀他的主谋——想这个干嘛?帝国公主撇了撇头,她的肚子又在阵痛,越来越频繁,她没有多少身为母亲地自觉,只是不断祈祷这一切赶快结束。

    东疆安鲁地丧事会办得很体面,首都贵族都相信这一点,安鲁家还有一个能征善战地二儿子,还有一个敢打敢拼的小儿子,多特蒙德·安鲁内塔加波在离开人世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遗憾的,他比三世陛下省心得多。

    三世陛下也有两个儿子,但提起这两个儿子还真让人头疼,尤其是身为皇储的大殿下卢比勒。玩弄男宠和那些美少年也就罢了,他不该冷落妻子,并让妻子做出那种龌龊下贱的事。

    800年元月16日,都林城刚刚下过雪,白色地雪花似乎将世界上的污秽都掩藏起来了,可人们急待发掘。贵族元老院的宫殿又开始激烈地争吵,缘于卡其阿诺家族的代表针对皇储的妻子、也就是埃瑟芬·克里腾森大殿下的指控。

    这项指控并不是空穴来风,熟悉卢比勒大殿下的人都知道他和妻子分居两室,两间卧室在城里隔着好几公里呢!就像卡其阿诺家族的代表提问的那样,如果皇储夫妇分居的事情属实,那么埃瑟芬·克里腾森公主的女儿,也就是裴冷碧·阿尔法·莫瑞塞特小公主是从哪来的?

    一部分贵族议员认为,这项指控是对皇室的挑衅,是阴谋颠覆国家政权的行径;一部分人又指出,指控只是就事论事,皇室的家务也是国家事务的一部分,至少得搞清楚;最后那部分议员的态度比较鲜明,他们公开集会,并向皇室书记处递交了罢黜皇储的联名上书。

    事情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如果没有任何证据能够验明裴冷碧·阿尔法·莫瑞塞特这位小公主的出身,那么她的母亲和假父亲都要跟着倒霉!一位国主拥有这样的污点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泰坦贵族不会接受这样窝囊的皇帝,更不会接受如此肮脏的皇后。

    皇室书记处似乎仍打算继续观望下去,毕竟当前的泰坦没有皇帝,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卢比勒大殿下的宫廷静悄悄的,只有一些坚决支持正统的大臣在往返奔走。但时局并不乐观,这些大臣的面孔都带着慌急的神色,可卢比勒似乎并不太将指控当回事,他只是觉得妻子挺可怜,埃瑟芬和小公主都是无辜的。

    在西贝格堡,皇储殿下和他的母亲罗琳凯特皇后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其实卢比勒从来都没与母亲争吵过,往常都是母亲在数落,然后他在一边听着。

    这次不同,在西贝格堡陪伴皇后的那些贵夫人都这样认为。她们亲眼看到皇储殿下对着皇后大吼大叫,还不断地摔打东西。最后大殿下还说。“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直接冲着我?”

    罗琳凯特出奇地保持沉默,从始至终她都未置一词,只是等大儿子安静下来之后勒令守卫将其打发走了。

    “您怎么看待这件事呢?”卡契夫老公爵用谨慎地目光打量着主位上地帝国公主,也许老人还有些不放心,他又看了看坐在长桌对面的鲁道夫。

    阿莱尼斯移开面前的餐盘,又用无懈可击的动作擦拭了一下嘴角,“还需要解释吗?我哥哥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老卡契夫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事情一旦明朗化,卢比勒大殿下若是自动放弃继承权的话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但他的妻子就要给三世陛下陪葬了,皇室对待背叛者和通奸者的刑罚明明白白地刻在泰坦法典的石碑上,这没什么好讨论地。

    鲁道夫·霍斯不屑地瞄了一眼声色如常的内阁总理,“公爵阁下,您是行家,您看西贝格堡那边会有什么举动?”

    卡契夫微微一笑,他对特务头子的讥讽全当是耳旁风。

    “在我看来……皇后陛下会走两条路,一是发动贵族院召开扩大会议。针对埃瑟芬克里腾森大殿下的不忠事实展开公开辩论:二是借由宗教法庭直接干预这次事件。由光明神的代言人审判通奸者的罪责。”

    “恩……”阿莱尼斯冷冷地哼了一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两方面同时进行!全世界都在等着看帝国皇室的笑话,我的母亲不会错过这个羞辱莫瑞塞特地机会,她恨与黄金狮子有关地一切。”

    “我们还要再等下去吗?”帝国公主转向鲁道夫·霍斯,特勤处长却又望往总理大臣。

    “阁下,您觉得发动反击地时机成熟了吗?”

    卡契夫盯着鲁道夫,如果阿莱尼斯是只狡猾的小山猫。那么特勤处长就是凶残多疑的魔兽。阿尔法三世过继给小女儿的头号忠犬可一点都不好对付。

    “现在还不是时候!”总理大臣最后是这样说的。

    时间不等人,首都贵族圈的争吵逾演逾烈,人们听腻了皇室丑闻,他们开始毫无顾忌地相互攻歼,失去阿尔法三世的汉密尔顿宫无疑是最好的场所,贵族中的好事之徒叫嚣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做副手的揭发长官,做职员的诋毁上司,总之事态越来越严峻,口不择言的人身攻击已经换来四次染血的决斗。

    近卫军总参谋长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在宫廷和政府丑闻层出不穷的时候发表了一封公开信,是给十九大军区司令长官的。在这封公开信中,鲁宾元帅坦诚地阐述了泰坦政局的极不稳定和足以引发政治危机的皇室丑闻,他要求近卫军官兵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保持严肃紧张的纪律,不要让国内的破坏份子和国外的敌对势力有机可乘。

    帝国军务大臣阿兰元帅在阅览老朋友的公开信时还强调了一点,近卫军绝对不能卷入首都的政治事件,各军区各部门长官必须监守岗位。

    最后他还说,鲁宾元帅的意见非常中肯。

    近卫军首脑公开表示中立,这对苦苦抵御流言的卢比勒大殿下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到了元月21号,贵族院终于表态了,他们邀请皇储殿下对指控进行解释。

    卢比勒在一队圣骑士的护卫下进入贵族院议事大厅,贵族元老望着他的神情就像是在打量杀父仇人。不过卢比一点都不害怕,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该上场了。针对妻子的指控,帝国皇储邀请了他的宫廷总管出面作证,这位总管大人证实,在埃瑟芬克里腾森大殿下跟随奥斯涅亲王去往南方之前,她的确与皇储同床共枕,并且记录了准确的时间地点,在这个时间上看,大致能够推算出裴冷碧·阿尔法·莫瑞塞特小公主的出生日期。

    贵族院自然不信任这种解释,他们邀请了同样有力的证人,宫廷长官拉斯顿·坎布雷侯爵在神前宣誓,声称他看到先皇阿尔法三世陛下与埃瑟芬克里腾森大殿下有染。于是会场哗然。

    卢比勒在各种谩骂和指责声中冷静地打量宫廷长官。他要求对方拿出证据。要不然他不会相信自己地妻子与先皇通奸。拉斯顿·坎布雷拿不出什么确凿地证据,阿尔法三世很小心,他和儿媳妇偷情的现场绝对不会存在第三者。

    例会进行到这里不得不中断了,皇储殿下坚持己见,他说即使退位也要为妻子恢复名誉。许多人都在劝他,说他这样做不值得,可卢比勒太固执,也许是可怜的裴冷碧小公主打动了他,他始终认为自己该为埃瑟芬母子做点什么。再说他对父皇的策略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很清楚自己是个不错的靶子。相信后者才是他盲目坚持的主要原因,可他的妹妹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保持沉默。

    阿莱尼斯遵从了总理大臣和特勤处长的提议,她静静地观望时局,甚至已经做好为她的大哥哥收尸地万全准备。但奇怪的是,西贝格堡方向同样悄无声息,没人知道罗琳凯特皇后会以怎样的方式加入进来。尽管皇后的力量并不十分活跃,可人们都相信罗琳凯特绝对不会坐失良机。这位老皇后一定是在等待某个特殊的时刻。

    教历800年元月24日。就在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抵达安鲁哈啦的同时。来自罗曼圣城的教宗代表进驻都林斯科特,随行的还有一位宗教裁判所地大法官,罗琳凯特总算等到了,这位宗教法官带来了拉德里耶六世教宗陛下地神旨,鉴于泰坦皇室丑闻牵涉到一位出身显赫地法兰公主,宗教法庭必须对此事进行公开公正的审理。一切——都将迎来最终定论。

    安鲁哈啦的风向与都林完全不同。凄惨的北风席卷水仙郡,令入眼的景物更显荒凉。巨大的城池一如数百年地庄严肃穆,街道两侧的民居都挂着安鲁的图腾,军统部门还拉起了宽幅白陵。时近午后,只有白陵和猛虎水仙旗在飘舞,街道上见不到一个人影。

    “人都死了吗?”奥斯卡低声诅咒着,但他的父亲确实离开了,这令他感到有些失言,所以他又低低啐了一口。

    亲王和他的红虎轻骑兵穿越了整个安鲁哈啦,然后通过城市郊外的森林,在舍恩布隆宫大本营的门前停了下来。

    费戈·安鲁·底波第和水仙骑士团总参谋长等一干将校迎接了这位近卫军元帅,两兄弟紧紧拥抱在一起,费戈一个劲儿的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他的弟弟一点都不好,这位年轻的亲王像个神经病一样大发雷霆,他诅咒置身现场的骑士,斥责他们没有保护好他的父亲。

    “得了吧……父亲身边的卫士都在事后自尽了!只剩下一个!”费戈拍了拍小弟弟的肩膀。

    奥斯卡别开头,他也不舒服,父亲的卫士都是百里挑一的水仙骑士,这是不该有的损失。

    “为什么会剩下一个?”

    费戈叹息了一声,“他说他要活着,向调杳刺杀事件的长官报告事情的始末,他看到凶手了,可就是没办法阻止他。”

    “什么意思?”奥斯卡咬牙切齿地盯着二哥。

    “那位骑士没办法形容刺客的剑,那一剑太快了,快到父亲连自己被重创都不自知,他在马上跑了一段之后才倒了下来。”

    奥斯卡望了望身旁的保尔,暴雪别开头,他也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件事,他们只能将事情归咎于阿尔法三世!这个老家伙太阴狠了,他绝对知道小奥斯卡和13的亲密关系,毕竟两个人在地下水牢相处了那么久。

    “找不到凶手吗?”奥斯卡已经平静下来。

    费戈摇了摇头,“搜捕一直在进行,你在回来的路上应该看到了!全郡都在戒严,前线的战事也已完全停止,所有的主力部队都在大小道路的哨卡上。阿欧卡亚女伯爵还为军统调杳局过滤了一些特勤处的密探,现在她在组织抓捕和审讯,可我们还没发现任何线索。”

    奥斯卡不耐烦地走了出去,舍恩布隆宫的水仙军官们就跟在他和费戈的后头,这些军官都用一种奇怪地眼光打量着小亲王。好像他是一个外来地陌生人。

    大本营那间宽敞的作战室还是那副老样子。可这里已经失去主人,三三两两的作战参谋似乎在低声谈论着什么,他们一见高阶将领走入室内之后便立即退了出去,并给作战室带上巨大的橡木门。

    奥斯卡打量了一下作战室的布置,这里只有他的父亲才拥有一张办公桌,巨大的桌案后是一把披着虎皮的转椅,他的父亲就是在那里指挥着庞大地水仙骑士团。

    奥斯卡望了望他的哥哥,费戈并没言语,他和所有人一样。只是静静地凝立在原地。

    年轻的亲王抚摩着大转椅上的虎皮,他喜欢那种柔软和触感和虎头的狰狞面孔。没有犹豫,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坐入父亲的位置。

    “都说说吧!有什么说什么!不要对我有任何保留!”

    水仙骑士团参谋总长卢瑞尔·内塔加波·安鲁上将打破了作战室的沉寂,他招呼众位军官纷纷落座,军官们围绕着这位上的近卫军元帅,可他们仍在呆看着,似乎谁也不想发言。

    “大家别这样!看着我!”奥斯卡敲了敲桌面,“我坐在这儿。你们没有阻止。那么我就认为我被大家接受了。你们总得有点表示,难道我是聋子或是瞎子吗?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费戈将军四下望了望,他只得对弟弟说,“别担心,大家只是在感情上难以接受。”

    奥斯卡点了点头,就像父亲曾经说过地那样。阿尔法三世到底还是等不及了,他下手毁灭安鲁公爵,如果安鲁妥协,那么亲王就是新地水仙统帅;如果安鲁不妥协,奥斯卡就必须进行清洗,这样才能保证权利交接地顺利实现。

    “好吧!我承认……父亲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被谋杀,大家是要向我讨回公道吗?”

    “您不能这么说!”水仙骑士团总参谋长发言了,“我们都知道事件的内幕,皇帝做这种事只能证明一点,他猜错了!他将您摆上首都的权利核心,又将你推为安鲁的领导,这是家族希望的,多特蒙德所做地只能是牺牲自我。”

    奥斯卡涌起深刻的负罪感,也许他没有走出多摩尔加,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我该做什么?我该怎么做?”安鲁的小公子打量着满室的水仙军人,这个问题他考虑很久了,可直到真正面对的时候也没能找到答案。

    “事情是明摆着的!”费戈敲了敲桌面,“你要继承父亲的统帅地位,同时,在父亲的葬礼结束以后,由家族元老会议的代表宣布你为新一任家主。然后……”

    “等等!等等!”奥斯卡即时叫停,“事情怎么会那么顺利呢?家里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吗?”

    费戈与卢瑞尔总参谋长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是卢瑞尔发言了。

    “家里人的思想确实无法统一,就像有些元老一直在催促费戈,他们让费戈尽快升任元帅……”

    奥斯卡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总参谋长,又看了看自己的二哥,他沉吟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其实……这样安排是合理的!”

    费戈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父亲一直希望……”

    “得了吧!”奥斯卡挥手打断哥哥的话,“不管父亲希望什么,事实却是四十万水仙骑士绝对不会轻易向我效忠,仪式是仪式,心理上的事就难说了!父亲毕竟是因为我的关系才遭遇暗杀,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他们在情感上是不会接纳我的。”

    费戈抿紧嘴巴,他有些担心地望着小弟弟,可他又不知自己在担心什么。

    “就这样吧!”奥斯卡决定了,“费戈,由你继任东疆总督、安鲁元帅,这样一来可以平息骑士们的怒火,而你也当之无愧!至于我……我将继任家主!大家也知道,这是必须的!”

    军人们面面相觑,家族还没出现过一位统帅一位家长的情况,这种状况不但违反传统,而且极为危险。

    费戈打量着弟弟。他最后只得叹了一口气。“还是别急着做决定,父亲还没有入土,等葬礼结束再说吧!”

    奥斯卡点了点头,他已经累了,如果可以地话,他永远都不想面对家人,他给家人带来地只有伤害和痛苦。

    夜幕降临,奥斯卡回家了。安鲁人的那栋老宅在落日边缘显得非常孤单,城堡的阴影投在地上。像燃烧着的火盆,可抵达这里的人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奥斯卡的妹妹已经和家里的女人在一起,三位母亲都等在门口,西利亚夫人为小儿子牵住雷束尔,伯铃夫人和芙瑞拉夫人将小儿子搀下马。

    奥斯卡只能透过盖过脚面的黑纱打量他的母亲们。似乎是在一夜之间,也许是几年未见了,母亲衰老得离谱,她们佝偻着背。眼光流转之间还带着泪水。

    “回来啦……”西利亚揉着小儿子地面孔。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又失去了丈夫,她已经憔悴得只剩下半口气了。

    奥斯卡轻轻点头,他和每位母亲都拥抱了一下,母亲们没戴饰物,只穿着丧服,这个情景令奥斯卡差点哭出来。但他还是没有泪水,他只能不停地喘气,不停地安慰家里的女人。

    其实……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里的一切都令奥斯卡感到陌生,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在这出生长大的。

    安鲁家的人都聚在老宅里,他们从门廊迎了出来,声势惊人。每个人都对远道而来的帝国亲王抱以微笑,有些老妇人甚至哭了。奥斯卡并不适应这种状况,他挽着妹妹和母亲迅速逃离现场,然后他又找了个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还用被子蒙住头。也许他睡着了,也许他没有,因为被子始终在轻轻地颤抖,很久都未停下。

    到了晚上,奥斯卡换上了一件黑色地丧服,是芙瑞拉妈妈用旧军装修改地。奥斯卡走上楼梯,他去看了看母亲的卧室,结果那里还是老样子。回忆在这时终于涌进脑海,奥斯卡将童年迅速浏览一遍,不需仔细品味,因为对现在的他来说,意义并不大。

    晚餐是在大餐厅举行的,家里在公爵去世之后第一次大开宴席,准备得挺仓促,不过人们也没什么食欲。奥斯卡说起了都林和南方的事情,人们兴趣不大,只对阿尔法三世这个老混蛋的离世报以掌声和讥讽,安鲁家地人都说这是皇帝罪有应得,奥斯卡就冷笑,他说那家伙的确是的。

    在席间终于有人谈到家族的未来,几乎是立刻,长长的餐桌静了下来,发言的人望了望亲属们的脸色,他似乎明白自己的话题多么招人厌烦了,于是他就做出一副专心对付食物的样子,可人们又不敢当他什么都没说。

    “就是奥斯卡了!多特蒙德在遗嘱里面说得很清楚!”安鲁家族元老会议的主席是最先发言的那个。

    既然巴丹带头,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安鲁家的族人纷纷表命立场,他们承认家族第十四世公爵的遗嘱,并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上位表示欢迎和拥护。但人们似乎并不清楚,奥斯卡需要的不是这个。

    “父亲在哪?英灵殿吗?”奥斯卡突然这样问。

    “是的!”巴丹老头儿叹息了一声,“家里人在轮值守夜,你要去看望他吗?”

    奥斯卡摇了摇头,“今天是谁守夜?”

    一个年轻的家族成员举起手,奥斯卡就对他说,“和我换一下吧!”

    年轻人立刻点头,他向家族名义上的第十五世家长恭敬地行礼,奥斯卡点点头便接受了。

    安鲁家族似乎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抵触的迹象,但阿欧卡亚女伯爵却在餐后找到了她的主人,她告诫小奥斯卡千万不能掉以轻心,餐桌上的人有一多半心口不一,他们都听说了帝国亲王在大本营决定的事情,但他们并不打算让步,如果费戈可以担任水仙骑士的统帅,那么他也可以担任家长,军政和家政在传统上不能分离的。

    见到小主人对自己的警告没什么态度,阿欧卡亚也觉得有些没趣。

    但这是要命地时候。她又对亲王殿下说,一些家族成员正在策划新地谋逆事件,虽然家族元老会议的大佬们不止一次地警告过那些危险份子,可这些人并不打算听任皇室介入安鲁的内部事务。

    “他们始终都不明白!这是家族必然的、也是唯一的出路!要不然……”

    “够了阿卡!”奥斯卡打断了女伯爵,他抱住气势汹汹的军统上校,又吻了吻她,于是阿卡就平静下来,连脸都红了。

    “这些天……辛苦你了!”

    阿欧卡亚摇了摇头,“这没什么……”

    奥斯卡放开怀抱。有许多事情他都不想听,也不想知道,可阿欧卡亚还是告诉他,费戈在那些反对势力的秘密会议上出现过。年轻的亲王只得苦笑,他就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

    烛火地光辉映红了英灵堂,门外有冷风,室内的人能听到“呜呜”

    地咆哮。壁炉在安鲁教堂的西边,炉子里燃着烧得很旺的木炭。可室内仍然寒冷。

    神台上摆放着安鲁家族第十四世公爵的棺木。多特蒙德·安鲁·内塔加波静静地躺在里面。他面目安详,沐浴在熏香和圣油催化了的神圣氛围中。

    神像后面是安鲁家族的英灵牌,这些石牌像族谱一样扩散开来,每一个石牌代表一个时间结点,这个结点记录着神选战士的事迹。伴随岁月地洗礼和教堂门外此起彼伏地喊杀声,安鲁一步一步走到了最终胜利地前一站。可这时又填入一块崭新的石牌,石牌上没有任何文字,要等它所代表的那个人安葬之后再由后人为其雕刻不朽的印记。

    奥斯卡打量着父亲的尸身,他的面容有许多父亲地印记,他在一一对比,先是眉眼、然后是骨骼、最后是精神!父亲给了他什么?他曾一度认为父亲的存在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现实,可他早就断绝这种念头,他清楚地知道父亲给予了他生命、乃至由这个生命而引发的一切。

    帝国亲王披挂着铠甲、全副武装,他像塑像一样立在父亲的棺木旁,这是安鲁家族的一项传统。守夜不是仪式,而是一种洋溢着尊崇情怀的军礼,作为水仙骑士团的统帅,安鲁公爵值得人们为他做这一切。

    有人影在教堂的烛火中闪动,奥斯卡的睫毛跳了一下,他并不当这是一回事。保尔小心地关好教堂的大门,可他的小朋友竟然看也不看他。

    “外面有古怪!”

    “出去!”

    暴雪叹息了一声,“我提醒你了!”

    “出去!”

    保尔出去了,他将亲王一个人留在室内。

    奥斯卡屏住呼吸,教堂四周除了风声,还有许多轻微的呼吸和细碎的脚步声。“要开始了吗?”年轻的安鲁子弟手握刀柄,他并不想让父亲看到即将发生的一切,可他又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英灵殿的大门霍的一声敞开了,奥斯卡有些诧异地望着他的亲人。

    费戈不该出现的,伴随费戈的出现,所有的声息都静止下来了。

    奥斯卡打量着风尘仆仆的二哥,他想笑,可面容却像是在哭。

    “哥……你是对我的提议动心了?还是不忍杀了我?”

    费戈搓了搓手,“提这个干嘛?要喝酒吗?”

    奥斯卡看了看二哥手里的酒瓶,他点了点头。

    费戈坐到神台下的台阶上,他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三个杯子,一块牛肉脯,然后他打开那瓶烈酒,将三个酒杯全部倒满,并将其中一杯放到父亲的棺木上。

    “好啦!你想问什么?”费戈和他的小弟弟碰了碰酒杯,接着他便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奥斯卡有些难以启齿,他只得说,“外面那些家伙是干什么的?”

    费戈耸了耸肩,“是家里那些好事之徒纠集的死忠份子,他们不懂得变通,只知道仇恨和报复。”

    奥斯卡望着酒杯,他不敢喝。

    “你就放心吧!”费戈拍了拍小弟弟的肩膀,还将他的酒杯抢了回来。“我不会在父亲面前做那样地事。我不是疯子!”

    奥斯卡只得看着他地哥哥把自己把杯酒也喝掉了。

    “你刚才说到你的提议……”费戈躺倒在地板上,两杯烈酒让他的心肺彻底燃烧起来。“怎么说呢?应该说……我是可以接受的!但你想过没有?水仙骑士团的统,帅代表什么?这代表你可以做任何事!包括独立建国,包括四处讨伐,包括……”

    “你会那样做吗?”奥斯卡有点不耐烦了,他干脆夺过酒瓶猛灌了一口。“别拿那种语气吓唬我,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

    费戈嘿嘿地笑了起来,“是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能咬我?”

    奥斯卡猛的抓住二哥的手臂,他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咬了下去。

    费戈像待宰的野猪一样叫唤起来。他还弓起身子不断踢打他的弟弟。

    “真他妈解恨!”奥斯卡满足地松口,他将破碎地步片吐了出来,并用傻气十足的眼光打量哀号的哥哥。

    “你是个疯子!疯子!会咬人的狼崽子!”

    “随便骂吧!大声一点,让父亲也能听见!”奥斯卡边说边吐了口唾沫。

    “真见鬼!我怎么会这么倒霉?”费戈不断拍打着被咬了一口的痛处,可他突然说,“你和萨沙该结婚了!”

    “什么?”奥斯卡侧过耳朵。

    “我说你和萨沙该结婚了!你听到了!”费戈说话的时候却在望着棺木中的父亲。

    “我……我不明白,这很重要吗?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个?父亲的葬礼还没……”

    “葬礼之后总可以了吧!”费戈不耐烦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即使你是不是家主都无所谓。在阿莱尼斯公主加冕之前。你必须和萨沙伊完婚。这样一来你就做实了安鲁公爵地名头,因为光明神地世界只承认安鲁地四位合法夫人,即使你不是水仙骑士的统帅,但在精神层次和外界看来都是一样的。”

    “和萨沙完婚?”果然,奥斯卡有些期待,可更多的却是疑惑。

    “这就是你、或是家族的条件吗?让萨沙孕育完全属于安鲁的继承人,在血统和精神上排斥皇室地侵入!”

    “这可不算!”费戈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认为只有你的子女才是安鲁的继承人?大哥的儿子就不错,所以莫瑞塞特针对安鲁的图谋太过一相情愿了!安鲁家的人多着呢!无论谁当家都还是安鲁,这是肯定的!”

    奥斯卡有些了然,“那……你把我推上来是要干什么?”

    费戈终于换上招牌式的笑容,“我的小弟弟,咱们要说到条件啦!确切一点说呢……这并不是我的条件,而是波西斯人的条件。”

    奥斯卡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

    费戈晃了晃脑袋,“只要与西方绝缘,那就没人能够动摇安鲁!我们的目标又不在西边,那是你的天下。而家族,要向东方发展!波西斯人衰落得一塌糊涂,他们的国土出现了许多无主之地,他们的人民也已流离失所!我需要一个和解的机会,需要一个缔造新的统治者的机会!”

    “你要干嘛?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791年由波西斯摩加迪沙部族发动的那次突袭吗?你劫持了一个美丽的波西斯公主!”

    奥斯卡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可这关她什么事?”

    费戈拍了拍额头,“你是白痴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你是第十五世安鲁公爵,你可以拥有四位夫人,所以你得娶那位波西斯公主!要不然波西斯人对待安鲁仍会像天敌一样!这是跨越种族和宗教的联姻,家族在历经四百年的冲杀之后才得到这一次双方都能妥协的机会!要不然的话……你要我用光明神那一套去治理异教徒吗?你和那位波西斯公主可以为这片大地制造一个新的王者!一个安鲁和他的天敌都能接受的王者!对了……她叫阿赫拉伊娜,婚礼的时候别叫错了!”

    奥斯卡突然拍了拍身边的棺木。

    “父亲,醒醒!看看你的二儿子在干什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