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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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莱尼斯做了一夜的梦,她梦见自己掉进一个拥挤着海蜇的池塘里。在池塘饲养海蜇?真是算了吧,阿莱尼斯也觉得这不合逻辑,可这走梦,她也就无所谓地做了下去。

    梦境大概是这样的,帝国公主和她的丈夫在饲养海蜇,海蜇“大而肥”长势喜人,她和她的丈夫就开心的笑。后来事情发生变化了,海蜇长出了有毒的刺须,刺须可以跃出水面攻击人。阿莱尼斯被一根比刺须还大的触手拖进水里,她向丈夫呼救,可她的奥斯卡始终挂着那副讨厌的笑容。

    公主殿下被那些飘着绒毛的刺须吓坏了,而肥大的海蜇在互相碰撞的时候还会发出蓝色的电光。刺须并没有攻击阿莱尼斯,这些柔软的肢体缠绕着一个男人,并将这个男人拖到女人的面前,阿莱尼斯瞪大眼睛,她发现这个正在腐烂的老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她的父亲戴着皇冠。

    “你没事吧?”

    公主抹了一把湿淋淋的额头,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现在是什么时候?”

    奥斯卡看了看窗外,天阴沉沉的,“应该走中午了,若走按照国葬的时间计算,现在该是时候了。”

    公主掀开冰凉的绒被,这张床她是再也不想呆了。她的丈夫扶她走到洗漱室,并为她按响召唤侍者的铜铃。侍者鱼贯而入。这些皇室仆从都换上黑色地外套。看上去就是那种令人厌烦地样子。

    阿莱尼斯挥了挥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奥斯卡就耸了耸,他看着妻子仔细的洗脸,然后又用一些男人根本不屑于顾的海藻泥敷脸,再洗净那团墨绿色的“变质”物体之后,公主又用富含多种天然物质的保养精华素涂脸。亲王终于移开视线,他不知道天底下的公主是不是都这样,他只知道他的阿菜尼斯非常在乎脸面。

    帝国公主的腹部已经有了结实的隆起,一个健康地胎儿正在成长。奥斯卡在放弃关注妻子的面孔之后就去打量这个胎儿。他自然什么都看不出,只能用复杂的眼光看待这一切。

    冷水和各种洁面用品让阿莱尼斯的面容惨白得骇人,她将光裸的后背朝向丈夫,奥斯卡便为她系紧裙围匕的纽扣,然后又像一个老妈子那样为公主拉紧柬腰和束胸。

    阿莱尼斯有些疼,也有些气喘,束腰和束胸是男人们为了满足自身的低级趣味和感官享受才被制造出来的,这些烘托腰身和**曲线地东西名义上是欣赏女人。实际上是折磨女人。

    公主皱起了眉头。男人地手劲儿果然很大。她地**因为母体的原因而不断涨大,隆起的肚皮也在束腰的压迫下变得更为突出。

    “你确定要这样吗?会不会伤到胎儿?”公主的丈夫有些担心。

    “没问题!“阿莱尼斯轻轻喘着,“天底下的孕妇都走这么过来地!”

    “真可怜!“奥斯卡吻了吻妻子雪白的颈子。阿莱尼斯转过身,她凝视着自己的爱人。奥斯卡微微一笑,“干嘛这样看着我?“公主回过神,“没什么……”

    帝国亲王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了!裁缝来过了,他已经把你拿过去的那件礼服改成了丧礼服,我看了一下,似乎没什么问题,就替你收下了。要试试吗?”

    “当然!”阿莱尼斯揉了揉额头,“我估计这个星期都得穿着这身黑寡妇一样的东西了!”

    奥斯卡匝了匝嘴,他不喜欢“黑寡妇”这东西,那不是妻子在骂他吗?

    很明显,亲王有些不高兴,他又为妻子召进了侍从,侍从将那套黑色的丧礼服高高举了起来,然后将礼服的宽大裙摆完全展开,公主走进裙摆的阴影里,侍从便在这时放下整个裙子、套在公主的衬裙上,最后才为尊贵的女人修饰花边,系紧那些镶嵌着黑钻的宝石纽扣。

    “我还要梳头、要做发势、要挑选首饰,你不去忙自己的事情吗?”

    奥斯卡无所谓地坐到沙发里,“国葬期间,所有的事情都停顿下来了,我找不到什么事做。似乎……只有鲁道夫·霍斯还在忙,但我知道他不会告诉我。”

    公主未置一词,地只是静静地坐在梳妆台上,等待侍女为她打理一切。

    伟克·克加德上校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直到公主戴上玛瑙项链之后他才被允许进入亲王的卧室。

    “宫廷方面都准备好了,书记处确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我们还有一个多小时。”

    奥斯卡点了点头,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来他要去忙些自己的事情了。

    没有与公主到别,亲王殿下径自离开卧室,因为那简直是在考验他的耐力,他面对阿莱尼斯的时候只感到难堪、乏力。女人的父亲要杀害自己的父亲,而自己先一步结果了女人的父亲,这种事说出来会觉得很拗口,而且似乎是天经地义的,可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并不是那么容易承受。

    奥斯卡在卧室门外的大套间见到了他的红虎军长,他拥抱了形容焦虑的缪拉贝德贝亚将军。

    “给家里的急信发出去了吗?”

    “当然!昨天夜里就上路了!”缪拉吞了吞口水,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如果事情真像您形容的那样,我怕咱们的通报会赶不及……”

    “住嘴!“奥斯卡猛地按住红虎军长地胸脖。“缪拉!我警告你!没有那种可能!明白吗?没有!”

    缪拉只得点头。

    “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奥斯卡望了望卧室的方向。“怎样也要等到最初的弥撤仪式结束以后!但我等不到下葬了。明天、或是今天晚上,咱们必须得走,要不然家里还不一定有什么变故!”

    缪拉坚定地点头,但他又有些担心。“这样一来的话……都林人会怀疑您的,您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个时候撇下有身孕的公主独自返回水仙郡。”

    “我管不了那么多!”奥斯卡冷漠地撇开头,“我对莫瑞塞特家的事情已经不感兴趣了,谁做皇帝都无所谓!再说我相信阿尔法三世这个死鬼已经交代得很清楚,鲁道夫·霍斯和银狐阿兰总会让阿莱尼斯得偿所愿,她并不需要我!”

    缪拉没再说什么。他只是为统帅打开肯辛特宫的高大宫门。几乎是立刻,这条走廊中所有的宫门全都打开了,奥斯卡穿行而过,在他身后地高阶将校越聚越多。他和他们都穿着笔挺整齐的军礼服,腰上佩着各式长剑。皮靴踏动地板的声音响成一片,这令若无其事的阿莱尼斯公主异常郁闷,她知道她的丈夫已经越走越远了。

    天阴沉得骇人,似乎察觉到仪葬的气氛。都林的市民都聚在皇室巡城兵马指定的几个区域。四周拉着警戒线。马上都是手持盾牌和大棒地骑士。

    人们从上午一直等到午后。有些是从丧钟敲响时便等到现在,12月地都林说冷也不是太冷,除了无聊,等待地人群并没太多抱怨,他们毕竟失去了一位国主。就像天外的彗星光临穹苍一样,死掉皇帝这种事在一个人的一生里可碰上几次。人们多半是抱着这种心态凑热闹。只有一些活在荣勋和幻想里的家伙才在路边哭闹,说什么“万能的光明神啊!怜悯我主,令我主获得永生!”

    阿尔法三世做过的缺德事既不算多,也不算少,反正总有那么几件,但愿万能地光明神会怜悯他,毕竟这位一千多万臣民的君主是被一个本地产的雕花棉心枕头闷死的,说出来可怜极了。

    人们左等右等,他们始终没有等到皇帝的灵枢,但他们还能找到上一次、也就是阿尔法二世皇带的丧葬典礼事项书。呃……现在看来,拥有四百多年历史的莫瑞塞特皇室仍该遵循古老的传统,首先是皇室成员与已故陛下的家庭告别仪式,通常在汉密尔顿宫,在苏冯泰尔斯堡的情况也有;然后是近卫军和政府代表,他们要举行一个简短的降旗仪式,军方和政府要推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与皇室成员一同为已故陛下扶棺:再接着,装载皇帝灵柜的华丽马车要通过王者大道,接受人民的朝贺:最后灵枢抵达都林斯科特大教堂,那里的大主教会为皇帝做弥撒,然后是各国王室代表和军政要员的告别礼。

    至于安葬……这就不好说了!普通人可没法看到这一幕,总之一切都有固定的章程。

    莫端塞特皇室的历史决定了它的各种礼仪司职已经极为完善,即使皇帝逝世这种大事也难不倒书记处的老祭礼官。老祭礼官在听到丧钟的时候便已穿戴整齐,他早就在盼望这一刻,不为别的,这只走他的工作。

    祭礼官这个位置很特殊,西大陆最主要的君主国家都有类似的官职,可泰坦莫瑞塞特有些不一样,担任祭礼官的并不确定是一个人,有时会是一个世代为此服务的家族。

    里宾洛普十一代侯爵,这位年近半百的老人就是阿尔法三世的祭礼官,是由专业为皇室处理祭祀和所有丧葬问题的里宾洛普家族推选出的代表。

    若在平常,没人会在公共场所见到莫瑞塞特皇室的祭礼官,这已被证明是不吉利的。原本里宾洛普家族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么在手,因为莫瑞塞特皇室的君权还未像现在这样至尊至崇。因此,也走不得已的,里宾洛普面临日益发展至鼎盛的皇朝终于做出调整,他们整个家族的人力都开始从事祭礼和丧葬事宜乙否则根本无法满足皇室祭奠那种越来越巨大地视模。

    这次也是这样。莫瑞塞特皇室地祭礼宫是一个大家族,大家族金员出动,有的人负贵联系军部、有的负贵与贵族院勾通、有的负责装点教堂、有的负责与近卫军一道维护市容。作为祭礼家族的代表,里宾洛普侯爵是主导一切的那个人,他将办公室设在苏冯泰尔斯堡,就在放置皇帝尸体的隔壁房间。

    老人按照前朝旧例制定了整个丧葬程序,就和人们估计的差不多,只不过老人在开销这方面遇到一些麻烦。

    粗略估算一下,仪仗用地地毯要全部换新。装点教堂和市容的白绫,皇室的告别晚宴,还有皇帝的那具硕大的水晶棺,这东西虽然早就准备好了,可当时竟然没有付钱。

    莫瑞塞特皇室的祭礼言家族见惯了这样的事,皇帝的臣子都是一个样,人前争先恐后,人后就是那副推三阻四地丑态。老皇帝死了。

    即将成为新皇帝地人还在宿醉。这世道没法抱怨。

    不过里宾洛普侯爵总有办法。这是他地工作。他按照品级进行摊派,皇室出一些金币,公侯们也出一些。这样东凑一点、西挪一点,等到书记处最终将丧礼定单确定下来的时候,苏冯泰尔斯堡这边其至还有一些余份,祭礼官就说。“留下吧!活着的人总得过日子!”

    这也是传统,皇室的祭礼官只在这种时候才有一点收入,同样没人抱怨这个。

    教历阳799年12月24日午后两点,莫瑞塞特皇室的嫡系成员和支系家族的代表件随浩浩荡荡地依仗骑士走出苏冯泰尔斯堡,他们刚刚进行了短暂的遗体告别,阿尔法三世皇帝的尸身被装在雪白的水晶棺里,这座巨大的棺木是一件侨值连城的艺术品,上面的雕刻是十几位工匠耗费七年时间才制造完成的。

    水井棺朝前的一面雕刻着莫瑞塞特的黄金狮子图腾,阿尔法三世的头正对皇室的崇拜象征,他枕在冰冷的银枕上,尸身四周洒满了远从外地运来的新鲜小狮子花,黄色的花冠陪伴面孔阴冷苍白的尊贵死者,他那身银线缝制的丧服就在花丛里闪耀着铠甲一般的光芒。

    天空没有阳光,只有层层叠叠的阴云,皇家丧葬队伍在阴气惨惨的王者之路分作三队,一队是开道的骑兵,清一色的圣骑士,他们穿着整齐的铠甲,披着狮子花和描画了红十字的黑色披风:第二队是马车的队伍,领头的是阿尔法三世的遗孀罗琳凯特皇后的车驾,然后才是皇帝的灵柜。当拖曳灵枢的马车在人群面前经过的时候,泰坦臣民纷纷跪了下来,他们朝殡葬队伍抛洒真假不一的花朵。最后一列是随从和大臣的队伍,这些面色凄苦的家伙会误认为是某个剧团的演员,因为他们的表演非常真实,有的人甚至声泪俱下,总之随便望上一眼都会受到感粱。

    阿莱尼斯和她的丈夫坐在第四辆马车里,前面是她那宿醉的大哥,还有怀抱女人的二哥。二哥的女人曾是三世陛下最宠爱的情妇,现在被这位皇帝的儿子霸占着。

    帝国公主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丈夫,“接下来会是什么?”

    奥斯卡看了看手里的丧葬程序表,“弥撒!”

    “我不是说这个!”公主朝丈夫摊开手掌,里面是一枚金光闪闪的纽扣。“我是说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我们不知道奥斯卡是怎么看待那枚纽扣的,他可以选择向公主坦白事实,也可以用胡乱编造的理由瞒骗妻子,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只是叹息了一声,他什么都没说。

    “奥斯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菜尼斯不耐烦了,“你的事情我从不过问,我觉得一个好妻子也就是这样了,可这多半是因为我的丈夫从来都不愿向我提起心事,我对你的想法一无所知,对你的……”

    “尼斯!”奥斯卡突然打断妻子的话,“你想知道什么?”

    帝国公主又摊开扣子,“我只是想知道,这枚扣子是你一不小心掉落的。是不是?”

    亲王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和他地妻子是一样地人,一样的残忍、自私。他就知道阿莱尼斯会这么说,因为她还要依靠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是一位帝国元帅,军方特勤系统的领袖,她若是对加冕典礼还有一些期待,她就一定会这么说。

    “谢谢,我找了好久!”奥斯卡从妻子的手里接过那枚金扣。

    “那么告诉我吧,你打算干什么?”

    奥斯卡耸了耸肩,“我得回一趟水仙郡。安鲁会有一些料想不到的变故。如果处理不当,我们是会遭殃的!”

    阿莱尼斯瞪大眼睛,“你要回家?你是在开玩笑吗?在这个时候?撇下我一个人?”

    奥斯卡叹息了一声,他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尼斯,你不该这样想!你该想想,如果你的丈夫得不到安鲁公爵地权利,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只知道我怀孕了!你的孩子还在不停踢打他母亲的肚子!我还知道都林城正在酝酿深刻的危机,一个不好我就会……”

    “难道你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吗?”奥斯卡有些促狭地望着妻子。“昨天夜里是鲁道夫·霍斯送你回肯辛特宫的。难道你还不清楚都林城会发生什么事吗?”

    阿莱尼斯吞下口水。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她不想哀求这个男人,再说她的骄擞也不允许她做那样的事。

    “那么就是说……你打定主意了?”

    “是地尼斯!不过我答应你,等到家里地事情一完,我会立刻返回都林,或许能赶上你地加冕礼也说不定呢!”

    “别说的那么轻佻!也别用那种口气!”阿莱尼斯突然愤怒了。

    “我可不欠你什么!又不是我意图谋杀你的父亲!可是你呢?你做实了凶手这个罪名,你又怎么向我解释?”

    奥斯卡就拿出那枚扣子。“尼斯,我得说,你若还当我是你的丈夫,就别再谈论与所谓凶手有关的任何事。这太伤感情了,再说你的父皇死于心力衰竭,而你也认为这枚扣子是我在无意中掉落地。”

    阿茅尼斯喧之以鼻地笑了起来,她的丈夫竟然提起感情这个词,他对她有感情吗?在他谋杀地父亲的时候、在他玩弄女性的时候、在他在这个艰难的时刻选择远离的时候,他对她的感情在哪里?她已经看透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虚伪和冷酷跟世上的那些伪君子没什么分别,他甚至做得更出色,他甚至不需要任何辩解就已完全忽略事实,甚至不当这是一回事。

    “尼斯!”伪君子的脸色突然缓和下来,“别把事情看得那么复杂,你生在皇室,我生在安鲁,我们的结合注定要有人牺牲、有人付出。如果我们非要将牺牲和付出放在天平上去权衡,那我想咱们的婚姻也就失去本来的意义了!”

    阿莱尼斯不屑地别开头,她承认有丈夫伴在身边的时候是欢乐的,可现在她看待丈夫却觉得四处都不顺眼。他要去整理安鲁的家族事务,这好像确实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动身?”

    奥斯卡吸了吸鼻子,“今天夜里吧……我只带上罗兰的游骑兵师。缪拉、卡米尔、巴巴拉·萧伯纳都会留在都林,他们不会让你遇到麻烦的,你该信任我的骑士。如果你仍担心意外,就叫塔里的炮兵师进城,把六门要塞炮都摆到肯辛特宫的便道上,我估计这样就没人再敢打你的主意了。”

    阿茅尼斯未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军情系统呢?”

    奥斯卡轻轻笑了笑,他的妻子还真是一点都不马虎。“有默茨!再说我的副手蒂沃利·哈德雷伯爵也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帝国公主突然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神色打量起她的丈夫,“你难道没有想边……在这个时候离开首都,你有可能会失去之前得到的一切吗?”

    奥斯卡挑开妻子的面纱,他专注地与阿莱尼斯对视,“我的就是你的!你要记住一点!”

    阿莱尼斯避开了男人的目光。但她承认他说地没错。不管怎样,她和他早就已是栓在一起地炮竹,若是其中一人变成烟花,另外那个也会被引爆的。

    都林斯科特大教堂又开始鸣钟,首都保卫师的宫兵完金堵塞街道和教堂大门之间的空场,这此卫兵将所有的视线都隔绝在钢铁盾牌和明刀亮创之外。

    圣骑士的队伍最先停了下来,再然后是整个车队,罗琳凯特皇后被两名圣骑士的搀扶着步下马车,人们只能看到拖曳在地黑色的蕾丝纱巾和皇后的黑钻耳环。其他地就再也看不到了。

    帝国皇储卢比勒·阿尔法·莫瑞塞特并不是很清醒,他是在昨天夜里喝罪的,然后莫名其妙地睡在一个男人的床上,在半夜他又被莫名其妙地抬进苏冯泰尔斯堡,之后又去瞻仰了一下父亲的尸体,最后便被一大群人塞进马车。

    卢比勒一下车便去和他的妹夫打招呼,奥斯卡扶住了他。看得出,帝国亲王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这位朋友太丢脸了。

    二殿下卢比拇斯·阿尔法·莫瑞塞特摆脱了他父亲的情妇。他要去亲吻母亲。可罗琳凯特皇后稍稍躲了一下,那是因为他的儿子刚从一个婊子的裙子底下钻出来,谁知道这家伙地口水还沾着什么!

    不管莫瑞塞特皇室成员表现得多么离谱,到场地大臣们都围拢过来,他们要合力抬起三世陛下地灵柜,将那具巨大的水晶棺抬到教堂里的神像下面。看看由灵车下手一直铺到教堂门口的那茶白色的羊毛地毯。再想想重达二百多公斤的水晶棺,这些大臣在面相上不得不挂满跃跃欲试地神情,可一时半会儿也不见一个人动手。

    鲁宾元帅伸了伸老骨头,他捅了一下小学生的肚子。“你是年轻人,你得带个头儿!”

    奥斯卡立刻揉起肩膀,“旧伤……旧伤!昨晚又受风……”

    老元帅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小亲王,他又看了看帝国公主的脸色,最后他不得不对宫廷侍卫长巴西利上校说,“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圣骑士帮帮我们的忙吧!”

    巴西利上校立刻答应,他的军人还是保留着圣骑士的风范,一小队高大的皇家骑士七手八脚地拖动皇帝的灵柜,然后齐声发喊,直到巨大的水晶棺落在这些军人的肩上。

    “大家还愣着干什么?”近卫军总参谋长带头,花白胡子的老侯爵老伯爵立刻钻进圣骑士的队伍,他们状似卖力地抗起先皇的棺木,然后朝教堂的方向缓慢地移动。

    军乐队奏响哀愁的挽歌,可能是乐队指挥过于强调现场的悲剧气氛,大号有些颤抖,高音部的提琴更是不像样子。整个乐队凑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就是根本无法忍受。

    不过乐队很寺运,为皇帝扶棺的圣骑士加快了脚步,那些滥芋充数的大臣便露馅了,他们的肩膀甚至根本就没触及棺木,只是在空中高举着手,一副托着火药炸碉堡的样子。

    进入教堂的大门,混乱的场景立刻变得庄严肃穆,门外那队糟糕的乐手已经可以退休了,教堂里的唱诗班开始高歌,他们唱的是《都林斯科特安魂弥撒曲》歌词引用了许多着名的宗教典故,一时整个空间都回荡着动人心魄的哀歌。

    扶棺的人群终于抵达大教堂前沿的神像,光明神萨普留西斯用慈祥的眼光注视着死者和他的臣民。莫瑞塞特王朝阿尔法三世皇带闭着眼,头上戴着他的桂冠,交握的双手还被塞进一柄权杖。他也许并不喜欢被人摆成这副样子,因为他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提起过,可已经没人在手了,似乎连高高在上的神明都移开了视线,对曾经位为人王的唯苏里·阿尔法·莫瑞塞特不屑于顾。

    最终的丧礼弥撒就要开始的时候,泰坦教区的宗教领袖已经展开神明赐予的权册了,可教堂内突然响起剧烈的碎木声。放置皇帝灵柜的木台轰燃塌陷了一角,满座的大臣皇亲和外国使节同声发出惊叫,皇帝的灵柜顺着缺角砸在地板上,这一下整个教堂立刻掀起混乱的呼号。

    “哈哈哈哈哈哈!”望着争先恐后奔上神台地人群。卢比勒·阿尔法·莫瑞塞特难以克制地狂笑起来。他地妹夫使劲儿掖着他的胳膊,可帝国皇储仍是那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奥斯卡不得不向老朋友的下巴猛击一拳,结果这一下又换来二殿下的嘲笑。

    阿莱尼斯早已出离愤怒,她用冷漠至极的眼光打量着混乱的现场,现场有人哭,就像她的母亲:现场有人笑,就像她的哥哥。帝国公主低低地啐了一口。

    “看到了吧父皇,他们都在嘲讽您。都在讥笑您!都在肆无忌惮地欺辱神圣地莫瑞塞特!不过您放心好了,我会为您讨回公道!没有人能轻视泰坦的主宰者!愿万能的主赐我力量,让我捋这些虫豸一样的生命打入地狱吧!”

    “TheKingis dead,Long live the King!阿莱尼斯在喧闹的教堂和从未停止的弥撒曲中嘀咕了一句,她突然转向自己的丈夫。“奥斯卡,你的决定真是太明智了!如果可能地话,连我都要远离这个鬼地方!”

    奥斯卡真地有些害怕,“你不是认真地吧?”

    他的妻子就笑了。笑得比她的哥哥更灿烂。“开玩笑罢了!不过你在水仙郡一定要带回好消息。要不然你就别回来了!”

    望着妻子突然转冷的神色,奥斯卡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的妻子变了,变得极为陌生、极为可怖。

    弥撒仪式的风波到此结束,圣骑士很快便用砖瓦重新垫起神台,皇帝地灵枢也完好无初。在这之后。卡其阿诺大主教严格按照规范为皇帝做了安魂祈祷,并为皇帝的尸身洒了圣水和圣油,又将代表神明印记的熏香燃了起来。

    告别礼由臣仆开始,然后才是地方公卿和外国使节,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落日已经悬在西方天宇的边缘,火色的光辉穿透细密的云层,浅浅地洒在教堂的彩色玻璃上,整个天地立刻被缤纷的色彩填满了。

    皇帝的灵枢要在大教堂停放一段时间,之后会由远从罗曼圣城赶来的教宗代表再做一次安魂弥撒,这位神明的仆从会带来最高贵的世俗神权象征——金线缝制的、印有神教咒语的裹尸布,阿尔法三世要带上这条裹尸布才能安然入土,据说那玩意儿可以使他拥有直登天堂的神力,避免恶魔和地狱使者的骚扰。

    不过那个时候是不会有人在乎这些的,皇帝的安葬已不关帝国臣属的事,那是莫端塞特皇室自己的麻烦。

    到了24号深夜,首都宵禁的影响还很显着,西北风越过近卫军士兵的肩头,带走了街道上的尘土和各种秽物。刺骨的寒风吹散了积聚多时的云层,月光惨白,映着苍穹的轮廓。

    都林的白天是那样的恢弘壮丽,可它的夜晚又怎么会如此阴森恐怖?

    阿莱尼斯合上窗帘,她的丈夫刚刚与他道别,虽然他在抚摩胎儿的瞬间令帝国公主稍稍感动,可他眼中的决然和凄惶也令公主意兴索然,似乎这个男人让一切都不变得不自然了。

    宫门外响起红虎骑士的口令,然后是马队奔驰的巨大音量,帝国公主的丈夫踏上归程,不过阿莱尼斯早就知道他要先去一趟天鹅山城堡,他要带上他那一无是处的傻妹妹。

    阿莱尼斯一向是这样看待萨沙伊·内塔加波·安鲁小姐的。

    “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先皇已经预见到了!”鲁道夫·霍斯惬意地靠在沙发里,他似乎胸有成竹。

    “预见到什么?他的臣子的丑态吗?”带国公主不屑地吭了一声,她害怕自己永远都无法忘记丧礼弥撒上的事情,那太恶心了,也许会害她作呕一辈子。

    “不!”特勤处长边说边指了指窗外,“是您丈夫的举措!他一定会在知悉内幕之后赶回水仙郡,然后着手整理安鲁家族的内务。也是因为这样,三世陛下在生前没有向他交代太多的事情,陛下将首都事务托付给我和阿兰元帅。”

    阿莱尼斯冷冷地哼了一声,“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特勤处长站起身。他扶着公主靠入沙发。他没和孕妇打过交道,所以对公主地大肚子挺好奇地。

    “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尽快从失去陛下的苦痛中脱身而出!”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鲁道夫·霍斯状似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您只需安安静静地呆在肯辛特宫,等着皇室书记处宣布您为帝国皇位的继承人!”

    “就这么简单?”

    “是的陛下!”特勤处长突然单膝跪了下来。

    “你叫我什么?“阿莱尼斯瞪大了眼睛,但她还是下意识地递出右手。“如果没有意外……其实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我将是第一个称您陛下的人!”鲁道夫·霍斯伯爵轻轻地吻了吻帝国公主的手背,“我荣幸之至,我的主人!”

    阿莱尼斯突然皱紧眉头。她的儿子或女儿又给她一下重地。

    勒雷尔·休依特·普雷斯顿惊恐地揉着脑壳,他不知道爷爷下手干嘛那么重。

    阿兰满脸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怒瞪着稍显幼稚的孙儿。

    “你知道你干了些什么?我记得我曾不止一次向你强调过,不能放任何一个人离开卡其阿诺家族的大本营,那你告诉我!这个见鬼的小姐是怎么回事?”

    “卡其阿诺小姐拿着皇室书记处的邀请函,我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地进入内地!“勒雷尔烦恼地皱起眉头,他知道爷爷的心情非常糟糕,从首都传来丧讯的时候就开始不断挑惹事端。一副天底下地人都是蠢货地样子。阿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记住!再一次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了!别让我再发现卡其阿诺家族地大本营少了任何人!”

    勒雷尔始终都有此疑惑。他小心地向爷爷的座位挪了挪。

    “元帅,请求提问。”

    “别来这套!”阿兰又瞪了小孙子一眼,“有什么就快说!”

    自讨没趣儿的近卫军中将吞了吞口水,“我始终不明白,决战在都林,咱们守着杰布伦家的要塞干什么?”

    阿兰这次直接用元帅剑的剑柄敲了过去。“你是白痴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你对得起安鲁公爵写在你履历册上地评语吗?还说什么军事素养优良、作风过硬?骗鬼去吧!”

    勒雷尔已经退到室内的一个角落。他像可怜虫一样抚着痛处。

    “罗琳凯特凭什么在都林周旋下去?她执掌北方军务不是一天两天,是十年傻小子!你知道北方军里的将校有多少人拿着帝国军部和卡其阿诺家族的双份年薪吗?你知道北方军若是在皇后的策动下南下都林会导致什么样的事情吗?”

    勒雷尔耸了耸肩,“大殿下是个摆设,皇后陛下若是选了老二儿,我相信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掌控的南方军是不会答应的,亲王会力挺他的妻子阿莱尼斯公主。”

    阿兰叹息了一声,他的孙子还没傻得太离谱。“是内战!国内若是在这个时候爆发战事,泰坦的千年基业就全完了!西方的狼崽子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们会对我们的国家群起而攻,捞取各自的好处。”

    “您和三世陛下不是一直在尽力避免这种状况吗?”

    阿兰点了点头,“但三世陛下还是进行得太晚了,罗琳凯特皇后的身边还有一位宗教领袖,卡其阿诺大主教的权柄不是世俗利益能够衡量的,他可以轻易取得教宗的授权,也可以谋得所有神教国家的支拷,到时候……合法的就会变成不合法的!”

    勒雷尔握住老人的手,“您该休息一下了!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也知道您对三世陛下的故去非常痛心!可那两下确实打疼我了,难道您还不解气吗?”

    阿兰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傻小子,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傻小子!”

    不过老元帅的视线在离开他的孙子之后又陷入之前的落寂。“唯苏里……唯苏里!我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为帝国的皇储、看着他加冕为帝、看着他沉溺于欢场女色、最后又看着他被他的债务折磨得寝食难安……我很庆幸,我没有看着他离开,要不然我一定会得失心疯!”

    勒雷尔拍了拍老人的手背。“元帅,您对得起三世陛下和这个帝国,您是帝国军人的楷模,也是我的!您要看看我给您写的墓志铭吗?很精彩的!”

    “你又欠揍了是不是?”银狐阿兰气得连胡子都抖了起来。

    “不过要谢谢你!”近卫军元帅突然又笑了,“我感觉好多了!”

    勒雷尔终于收起所有的玩世不恭,他向老人立正敬礼。

    “元帅阁下,请示您的命令!”

    银狐阿兰冷冷地哼了一声,“责令北方集团军群所属所有部队,在国丧期间,禁止一切五十人也就是小队以上的调动,如遇任何违抗军令私自调动部署的行动,一律视作叛国!”

    老人呵呵地喘息一阵,他倒真想看看卡其阿诺兄妹和一直都米登场的西方王国联盟会有什么翻云覆雨的手段。

    真正的较量若是没有令人心惊胆颤的悬念那就失去意义了。

    至少泰坦国务大臣卡契夫德卡拉斯·费特楠德公爵是这么说过,他在皇帝的丧礼弥撒结束之后便回到拉文翰的小屋,人们都在猜测这头老狐狸会选择的队伍。

    不过……如果被人猜到了,他就不是卡契夫,而是随便一个小角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