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掉尽忠的帮助,自己挣扎着撑起身来,斜斜靠在床上,蓝雅忍不住又是轻轻咳了几声,她掏出尽忠适才递来的帕子掖了掖唇角,显得不同寻常的宁静安详,见到这块石头,她知道时候到了,一切都该是要有个了解了,藏了这么久,欠了这么久,今天该是还的时候了。
像是陷入了回忆,蓝雅轻轻阖上双眸,她的嗓音虽犹带着适才的干涩谙哑,可却犹如咏叹,好听缠绵得紧:“凤凰凤凰,有凤有凰,雄的是凤,雌的是凰。匈奴人最崇尚的正是凤凰这上古神鸟,特别是年轻的男女定情,用的正是这一凤一凰……”
再睁开双眼的齐蓝雅,眼中不复再有适才漫天的风雪,有的自是两汪清明。
“妾身齐蓝雅,本是匈奴故去菊嵌阏氏的贴身女官,不知这位黄公子该如何称呼?”
对于齐蓝雅这句明摆着语病的问句,宇文宁并不觉得有异,他知道在这件事上她已同他达成一致,她不会再躲。
如此甚好,宇文宁心中称意,面上温煦,抬眸微笑,墨黑如潭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在下宇文宁。”
宇文宁?齐蓝雅心中了然,原来是南月宁郡王,失色的唇角浅浅地一勾,无怪乎他能有这块石头,默默垂下了双眼眼睫,双掌轻轻一握,原来无论在何时何地终逃不开这既定的命运……
垂首良久,齐蓝雅的心中已是定下思量,遂伸手将自己藏掖在怀中的碧玉镯掏了出来,连同那块血英石一同放在掌心……
碧玉镯中血英石,一绿一红,碧色如洗,血色欲焚,煞是惹眼……光线游走间,一凤一凰如同活了一般昂颈向天、艳绝逶迤。
“呀,真漂亮啊……”一旁尽忠忍不住由衷赞叹,呆滞的模样显然是被这并非耀眼但却神奇的光芒完全蛊惑。
“很漂亮是吧!”对于尽忠的惊叹,齐蓝雅柔和笑笑,想当初自己首次见到碧玉镯与血英石在一起时,也是如同尽忠这般发出抑止不住的感叹,她摸着那光润如水的玉面,继续缓缓说道。
“这碧玉镯与血英石本是同产于匈奴血英潭中,共生共荣,历年来惟有匈奴的显贵才能配有,而我手中的这碧玉镯与血英石更是极品,它们同长于一块石坯当中,在石身之中隐隐似有凤凰游动,甫一出潭,便引得众人啧啧称赞,而就在此时也传来菊嵌阏氏有喜、菊嵌阏氏十五岁的幼弟一举夺下匈奴第一才子称号,舍歌单于闻之大喜,便将这两块玉石依据匈奴的习俗磨琢成碧玉镯与血英石赐予菊嵌阏氏姐弟二人,当年这两块玉石一出炉,绝世风采便迷倒了在场的所有人……”
“唔,菊嵌阏氏一家当年可真受宠……”尽忠虽点头感叹,但话语之声随意太甚,显然她的注意力依旧牢牢粘在面前的一红一绿之上。
淡淡目光轻轻斜掠过尽忠略显兴奋的眼,“恩宠?”宇文冷笑一声,“这在皇家未必是件好事……”
他自言自语道,对上齐蓝雅的双眼,他的视线又变得无害,眼儿弯弯眯得像支小舟,不动声色地反问一句:“难道夫人不认同我的说法么?”
不曾想到宇文宁竟会有如此一问,齐蓝雅面上僵了一僵,但还来不及答话,就听尽忠“呀”地一声,好似有什么福至心灵,小巧的脑袋转向宇文宁,一双眼儿瞪得滚圆,好似发现了什么她不曾料到之事,迫不及待地急于求证。
“公子,这血英石是舍歌单于赐予菊嵌阏氏幼弟的,难道说菊嵌阏氏的幼弟就是……”
“呵呵”宇文宁轻笑出声,一双狐狸眼儿悄然滑过一道快得令人根本抓它不住的光芒,“没错,菊嵌阏氏父姓耶律,如今的匈奴第一相臣耶律明嘉正是她的幼弟。”
相对于尽忠的猛然开窍,齐蓝雅自是要镇定许多,这些年来她之所以带着林修蛰居在这苏杭城中,而不到南月乡野之中,她就是为了既能躲避又能更好地探知一切风吹草动……
微微叹息一声,毕竟……修儿迟早是要回去的,而现在……就正是时候!
多年之前,当齐蓝雅走进匈奴王庭之时,她也还只是浣衣女工,小小的身体,单薄得似纸,摊开手掌,纵横开裂,密密匝匝全是沟壑般的伤口。
浣衣局,匈奴王庭最低贱的地方,在这里的浣衣女工皆是匈奴各部罪人的女眷,她们是王庭中最下贱的牲畜,任谁都可以辱骂踢打,而她们只有终日对着满盆太监宫女的衣服洗洗唰唰,不论严寒酷暑……
那是最为难熬的日子吧,直到有一天她倒在洗衣盆里再也站不起来……
迷迷蒙蒙之间似乎有人拿着鞭子对自己呵斥抽打,可自己却已无所谓了,能看见凌厉的鞭子狠戾地抽下来,无情地打在自己的身上,可单薄的身子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躺在充满着肮脏浮沫的洗衣水中,好似任何伤痛、寒冷、苦难全都统统消失不见,这该就是大家常说的解脱吧!她望着正漫天吹起的雪花,笑颜安静甜美……
待齐蓝雅再次睁开眼睛,她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周遭不再是黑乎乎的屋子、湿冷坚硬的板床与几块破布拼成的被褥,而是一片温暖柔软的丝绒锦被,四周有几鼎巨大的火盆正红艳艳地呼呼燃烧正炽。
自己这是在做梦吗?还是已去到了阿妈所说的天国,所以才能有如此待遇,齐蓝雅的心中思量,但她的身体被鞭子抽打烈烈的痛却清晰无比地传来,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而不是做梦。
她艰难地扭转脖子,惶恐地想将自己所处的境地弄个透彻,可还没等她转动脖子,只稍微抬了抬手,便已牵扯到了伤口,剧烈的痛让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一阵衣角磨挲声响起在这安静的房间,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听见她的动静所以正急急赶来。
“蓝雅,你醒了?”一个温温柔柔声音带着欢喜还有丝丝关切。
是她?蓝雅一惊,像是打翻了心头所有的瓶瓶罐罐,顿觉五味杂陈,久久酝在胸中。
原来她还记得啊,那段阿爸还没反的美好日子,那时侯没有烦忧,没有卑贱,那时侯自己是骄傲的部族公主,与现在高贵的菊嵌阏氏是最好的姐妹,她们一同在在辽阔的大草原上策马奔驰……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可现在……早已是分作云泥!
良久她才低低地唤了一声,“……菊……嵌阏氏”嗓音枯涩得像是干裂的土地,“奴婢见过菊嵌阏氏。”
她挣扎地要爬起身来,可怎奈身上的伤痕交错,即便是轻轻一动也是撕心的痛,更何况如此大的动作,果然还未待她支起身子,便呼痛一声又颓然倒下。
“蓝雅小心……”菊嵌阏氏急忙行至床前,揭开被子,果然见着蓝雅新换好的白色底衣又渗出点点鲜红,她心疼着急地皱起眉头,对着屋外候着的侍女道:“快去请呼延神医来。”
“不……”齐蓝雅脱口阻道,“奴婢命贱,菊嵌阏氏救回奴婢一命,奴婢已是感恩戴德,不敢再劳烦菊嵌阏氏与神医。”
她将身子伏得很低……浣衣局的生活早已教会她弯腰。
“蓝雅……”菊嵌低唤一声,见到夕日神采飞扬的好友如今竟对是对自己这般卑躬屈膝,她的心是痛的——这样的场面她不愿看见啊,可是对于此她能有什么办法,将她从浣衣局中救出已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权力斗争一向是男人所热衷,而将女人排除在外,可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切的苦难还要女人来背?
美丽的大眼蒙着一层盈盈水雾,纤长柔软的双手伸出在半空,她的声音哽咽着:“蓝雅,你……不必对我如此,我们该是好姐妹啊……”
好姐妹?听闻这三个字,齐蓝雅的心猛然瑟缩了一下,头越发低得沉沉,好姐妹?是啊,菊嵌一直都是自己最好的姐妹……她从未对她的友情失去过信心……
即便当自己身处浣衣局最为困难之际,她也相信菊嵌迟早会来救出自己,虽然由于叛臣女儿的身份,菊嵌从未来看过自己,但她明白现在的菊嵌定也是尽一切力量来关照自己,否则以她这样的身体,这样的身份,在浣衣局的日子怕是连一天都熬不下去……
好姐妹?是的,菊嵌一直都是!
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她即希望她能来救出自己,可又矛盾地祷告着她千万别来,她不希望她来找自己,她不希望自己到头来却去伤害她……
现在的她依旧矛盾着,愧疚着,她知道菊嵌在等她抬头,可是她却不能,她只能将头埋得愈发的低,好似已然埋入尘土里……
菊嵌,你走吧,不要再管我,因为我们是好姐妹,因为现在的我已不再是当初与你一同欢笑,一同嬉闹的齐蓝雅,因为现在的我为了唯一的弟弟,早已化身一条毒蛇,一条齐桑大阏氏放置在你身边的毒蛇,你千万不要给我咬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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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好热,大家注意防暑降温呐!而我总在算计着今年的防暑降温费……究竟能有不能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