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切似乎随着那个人的到来而改变了。
一袭简单而又精致的白衫,笑容沁人心脾,倨傲、散漫也惑人,偏偏眸中却又似能盛载万千红尘,又似连一片云也停驻不下。
他突兀的出现在本不该他出现的场合,却又如此协调。反倒是刚下朝的我,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也许与地点无关,这个人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合适。
“曲庄主这是……”
而这样的人只需见一面你便终生难忘,无墨山庄的庄主,曲岚凌。
不过,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似乎是他要杀了我,而我先下手迷晕了他吧……
曲岚凌笑得风清云淡,丝毫不觉自己现在在天朝皇宫中出现是如何的奇异:“弟弟,我们很有缘。”
淡淡一句话竟叫我的心都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他说的内容,而是因为他近乎磨人般慢条斯理的语气真是要命的勾人,但偏偏你从他身上又找不出一点媚惑的痕迹。
我风中凌乱了良久,才反应出他说了什么:“你说,你就是我的大哥宁岚?”
曲岚凌笑叹:“我离家已久,也才得消息来见你。”
一句话说的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当日在空谷山庄雾林里对我的杀机,又完全避免了旧事重提的尴尬。
真是什么样的父亲,什么样的儿子。
不过……我盯着曲岚凌那张绝世容颜,暗叹,这宁远家的基因委实太过恐怖了吧。
然而,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而那惊呼之人却是我绝对没有想到的。
慕容沉熙呆立着,手中的书册飘然落地,而那淡色云瞳则紧紧盯着曲岚凌,竟似什么也再装不下了。
“你、你、你是……”慕容沉熙一手抵着脑袋,连步退后,一手指着前面的曲岚凌急切的叠声道。
曲岚凌笑容不变,声音优雅动听:“熙,好久不见。”
“不对,我明明不识得你,怎么会……”慕容沉熙一眼也没有再看我,只一味盯着曲岚凌。
而慕容沉熙抵着脑袋的也手越攥越紧,直至痛苦地蹲下身,双手紧紧抱住头部。
刚从这意外的突变中回过神的我正要上前搀住慕容沉熙,却不想慕容沉熙竟是双眼一闭,晕倒在了地上。
我还未及反应,曲岚凌已半蹲下身,抄抱起慕容沉熙,修长的手指搭在脉间,片刻,慢声道:“他只是太累了,休息两天就好。”
手臂微抬,曲岚凌怀里的慕容沉熙已轻飘飘地落入了我的怀里,我下意接住,望着曲岚凌,既是不解又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曲岚凌微笑:“我先告辞,熙就拜托你了。”几乎瞬间,曲岚凌身影一闪,已没了踪迹。
依曲岚凌所言,慕容沉熙确实是劳累过度、精神紧张,才一时晕厥过去。
不过,等他转醒,则又是将近半天的光阴了。
慕容沉熙自东临宫他原先的房间醒来时,我正坐在距他不远的书桌旁,一本本奏章的批。
见他醒了,我笑着看向他,他亦点点头。
虽然自南越回来后我们有见过面,但这样两人单独相处却从没有过,一时都有些尴尬。
起身,我叫人将一直在炉上热着的菜肴端到桌旁,示意慕容沉熙下床进餐。
慕容沉熙的视线却渐渐落在了远处不可见的地方:“繁,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为何我明明不曾见过他,却觉得我应该认得他。”
我一怔,犹豫道:“曲岚凌,无墨山庄庄主曲岚凌。你,认得他?”
慕容沉熙摇头,眸中一片茫然之色:“那样的人,若我认得怎么会忘记?”
虽觉不该问,但我到底还是问出口了:“那你和他?”
慕容沉熙的神色不对,太不对。
“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慕容沉熙慌了,“明明并不相识,一看到他我却突然觉得乱了,脑袋如炸开了一般,似有什么抑止不住的在我脑中蹿着,但我又什么也抓不住。繁,我到底是怎么了?”
苦涩的液体在体内涌动,陌生又熟悉,我知道,那是属于任的。
前世捉摸不定的爱,终究还是不能影响得了今生么?
我的声音彻底的冷静了:“熙,你对他动了感情。”
慕容沉熙茫然低头,不语。
我扭头便走。
“繁。”慕容沉熙忽然叫住我:“我不知道在我对他是什么感情,可我知道在那之前我喜欢的,爱的都是你。”
我不可置信的回头:“慕容沉熙,你在对我告白么?”
慕容沉熙别开头,耳垂泛红,没有答我的话。
然而,冷静下来的我很快又发现了慕容沉熙的潜台词:“在那之前?那么,现在不是我了?”
“我……他……”慕容沉熙张嘴欲辩奈何,像是触及了什么不该触及的记忆,他还未说一句话,就已捂着头痛苦的低吟起来。
我扶住慕容沉熙躺回被褥间,自嘲一笑:“好了,我不问了。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反正谁都不可能允我们在一起,我们都还在这苦恼什么。”
走前,我不觉又补了一句:“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估且不论那些都是我自愿的,你也已经补偿过我了,我们并不相欠什么。”
那时我一直觉得曲岚凌是个侵入者,却不觉我才是那真正的侵入者。
气候渐渐变得不再炎热,而是带着入秋时节独有的清凉,直让人神清气爽,真是天凉好个秋。
而今年民间的收成也格外的好,虽然刚刚经历过民不聊生战争,但农民们对于大丰收发自内心的喜悦,却根本无法抑止。
与此相反的是天朝天崇帝慕容秋的身体状况,他的身体几乎是每况越下,自那日他回光反照般精神抖擞的带着群臣迎接我之后,除了每日早朝,他差不多大半时间都是在病榻上度过。
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他甚至连早朝都不再上了。
越是这样,群臣底下议论的便越是厉害。这可是决定自己后半生宦场生涯的决择,一但站错队,那自己估计也就没有什么将来前途可言了,甚至于连身家性命都难保。
而这其中呼声最高的自然是我和慕容沉熙,慕容秋其它的儿子不是尚未成年,就是出生不够尊贵。这皇储之位也只能在我们俩之间决定。
只是我现在根本就不想要这位置,我要它到底有何用?
能失去的我已通通失去了,现在对于我来说一切都已不再重要,皇位、名利、抑或是从来都让我感觉不到的爱情。
活着最痛苦的事情不是饱受折磨,为生活所累,疲于奔命。
而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没有信念。没有理想。
没有未来。没有明天。
你甚至,不知道下一刻要做什么。
而我现在大约,也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