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开口向慕容秋陈述来意。
我是真的累了,所以我想逃了。
扪心自问,从穿越以来,我一直都在做什么呢?
补偿环御,找到希,然后在欠与还中,任时日匆匆而过。回首望去,这一段路甚至不到两年,却像是走完了半生。
够了吧。
我真的,累了。
就让我试着趁最后的机会脱身,逃离这里,去哪都好,为自己,真正为现在这个叫宁繁的人活一次。
“御儿,你这是……”
“父皇,儿臣并不想当这个皇帝,父皇不必再为儿臣谋划什么了。”
慕容秋卧在榻上一阵猛咳,而后不解道:“御儿,这是为何?这可是天下人俱想得到的位置!”
我摇头:“天下人都想要的,也未必是好的。”
慕容秋抚着胸口,眼神越加暗淡:“御儿,为父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了。”
“父皇,请允诺儿臣离都吧。儿臣想看看天朝的山川流水,想走遍大江南北,想自由自在的畅游天地。”
慕容秋听着我言辞恳切、丝毫不像玩笑的话,沉默了。
“御儿,你是不是还在怪为父?之前让你出征,为父是真未料到南越会大举进犯,也为料到赵元帅会在这时阵亡。而如果是你母亲的事……”慕容秋的声音里有沉沉的悔恨,“我这二十年没有一日不在后悔,不在痛苦,难道御儿……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不,我不恨您。”就算是恨也轮不上我,我暗道,“父皇,儿臣是……”
“御儿,年轻人一时冲动为父能理解,但为父你还是先回去再考虑考虑吧。”说着慕容秋已疲惫的倒在榻上。
慕容秋果然是不答应,不过我也没指望他答应,只不过是想最后跟他打个招呼罢了。
我望了望天。
等我走了,一切就都会回归原状尘埃落定了吧。
在寝殿里收拾好了细软,入夜,换上偷来的宫内侍卫的衣装,稍改容貌,我便御起轻功在高矮不一的屋檐上飞掠。
夜很静,我的脚步很轻,听来也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很快,透过依稀的光已能看见宫墙外平民的居所,我不由心头一喜,加快脚步。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拦住了我的去路:“公子,回去吧。”丁寻聂提着长剑,谦卑的躬身立在距我不远的屋檐上。
“别拦我。”
丁寻聂纹丝不动,低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掉头飞向另一侧的屋檐,结果发现那里同样站着一个黑衣人。不仅仅是这两侧,我的四面八方也都不知从何时起围上了人。
我冷笑:“是宁远让你们来拦我的?我想走,你们以为你们拦得住?”
“他们是拦不住。”低沉压迫的声音突兀的在我身后响起。
我大惊回头,指刀尚未至指间就已被拽飞,再反应过来,宁远已鬼魅般制住了我的四肢,让我不得动弹。
“繁儿。”宁远紧紧箍住我的手臂,声音里泛起了令人颤栗的杀意,“爹难道没告诉诉过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棋子么?”
手臂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已不是自己的手臂,可是那疼痛却又是如此真实的传到了我的大脑里。我禁不住痛呼出声。
真是从没有过的疼痛,甚至前世里我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绵延不绝的痛楚。
“真是不乖,繁儿,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挑战我的耐心了?”宁远的手没有丝毫的放松,“不长点教训,看来你是记不住的。”
“砰”宁远如扔垃圾般从半空中把我扔到了地面,又一次骨骼折碎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我的耳膜。不过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宁远还是留了情,没有造成不可修复的伤势。
黑衣人手脚麻利的将我扛起,朝着廉王府的方向飞去。我身上的疼痛一波接一波,也渐渐漫过了我的意志。
再醒来,已不知是多久的事了。全身依然在泛疼,只是逐渐的恢复了些力气。
我睁开眼爬了起来,眼前是完全陌生的一切。铁窗森森,窗外是一轮冰凉的月盘,月练落进窗内,照得地面一片惨白。
秋风徐来,微寒,我缩了缩身体。
铁门“哐叽”一声开了,有人进来。
我警戒地望向来人,那陌生而平凡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也平板至极:“少主,城主有请。”
他扶着我起身,很快的处理了伤处,甚至还为我换了件干净的外袍。
宁远这又是做什么?
这样的疑惑一直持续到到了地方才消失,原来要见我的不是宁远,而是那个和宁远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标准雌性动物廉王妃。
于是,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家长里短,几乎从宁繁出生断奶起,一路讲到数天前的再次回面。
我忍着身上的不适,安静的听着廉王妃的废话,只因为此刻宁远正若有似无的将他威压十足的眼神瞟向我。
真是奇特,宁远这样的人竟然会娶个这样的女人,而且看起来还宠爱有佳……至少,我没有听说宁远纳过一个妾,或者对廉王妃半点着恼过。
可是,这怎么看起来都不过是一个普遍至极的中年妇女啊。虽然比一般这个年龄的女子要显得年轻貌美一些,可也绝不能和那些十几二十风华正貌的女子相比,宁远到底是看上了她哪里?
宁远含笑看着廉王妃喋喋不休的诉说,眼睛里逸出缕缕不易察觉的柔情,仿佛真的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丈夫,温文儒雅的父亲。
廉王妃一路讲来,说了不少宁繁和宁景的事,却独独没有提到宁岚。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便接口道:“娘,你记得我大哥宁岚么?”
“宁岚?”廉王妃听到我的问话,声音一滞,继而喃喃道:“宁岚……岚儿……”神情空蒙迷茫。
“夫人你若是记不得就算了。”宁远出声打断:“刚才我们说到哪了,是……”
廉王妃旋即笑着接道:“是……”又接着被我打断的话题继续。
我本想再追问下去,但显然漫不经心地盯着我的宁远已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了。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有种强烈的预感,可能廉王妃就是宁远最大的死穴,若放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就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娘。”我道:“儿子有个不情之请。”
“繁儿。”廉王妃笑看着我,“你说出来便是,和娘还用得着客气?”
宁远的目光如蛇信般冷而毒,我别开头不去看他。
“娘,儿子想离开首城,我想趁着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到天朝四处游历,望娘亲允许。”
廉王妃愣了一刻,笑叹道:“儿子长大的果然不是自己的了,不过想出去走走也是好事哇,就是娘舍不得,又有什么用?”
她,答应了?
宁远这时突然插道:“繁儿,你就这么想走?那不如过会同为父商量一下如何。”那声音听来淳厚温良,带着长辈的宽厚之感,我却硬是从中听出了一种让人寒毛倒竖的冷冽。
糟糕,我太急功近利了。
如果要真是把宁远惹怒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当即学乖,敛口不言,除了点头称是,什么多余的话也不再说了。
从廉王妃处离开,宁远走在我的身侧。他没说话,我更不敢开口,只觉头皮发麻,四肢冰凉。
当你面对一个你几乎完全无法抵抗的强者时,你也会体会到这种生命仿佛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恐惧感。
刚刚同宁远步入我还是廉王世子所住的院落时,宁远的手就已卡在了我的脖子上。
侍从俾女早都退得干干净净,空旷的房间里只有我脖子里压抑着的细碎声响。
原本想好的解释还没有来得用上,我就已经被高抵在墙上,无法开口了。
感觉到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喉骨几乎被捏断,我的脸也涨得变形,只剩下一张嘴还在无力的张着。
“砰”宁远松开手,我猛得从墙上滑到地面上,捂着喉咙,大口的呼吸。
“繁儿,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宁远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神情轻蔑的仿佛像看一条狗,而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宁远拍了拍手,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随着他的走近,我渐渐看清了他的五官,同宁繁的几乎有七八分像,虽然合在一起尚敌不过宁繁的容貌,但也算得上是美男子一个。
“繁儿的脸很不好找,不过如果能借用你脸上的一些部位,这张脸可以以假乱真。”宁远字字停顿道,“繁儿,你最好不要让我做到这一步。”
宁远一走,就有人送来了药膏和汤药。只是宁远走之前封了我的内力和武功,又派人守着,我这会是绝逃不走了。
日复一日,除了偶尔在炎城死士的监视下去见慕容秋,其余的时间我便只在这斗大的院落里呆着。
然而,就在我以为自己估计要被一直软禁到登基之时,这个小小的院落里出现了一个变数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