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小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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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奔出门外乱转了许久,才在一口古井边找到了背对着我,有一下没一下的丢着石子的白凉。

    我试着拍了拍他,他没睬我,我又拍了拍,他还是没睬我。

    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刻意的在躲着白凉,想逼他回去,可是他却好象对我的冷淡视若无睹,仍固执的留在这里不肯走。

    所以现在他的态度对我来说,也是罪有应得。

    只是对于他的滞留,我说不开心是假的,说开心也不全然正确。

    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矛盾。

    “别去,别管环御说的,你回空谷山庄吧。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良久,白凉开口,声音低沉而漫不经心:“那你的仗不打了?你的粮不筹了?”

    我被堵了一刻道:“那些我会另想办法,你不用管了。”

    “什么办法,找庄祭莲帮忙?”

    “你别傻了,宁繁,就算他会同意,空剑其它的臣子也不会答应。空剑的皇室还没有死绝,你想害他被逼退位么?”

    我惊异的看着白凉淡漠的神情,言语不能。

    白凉淡淡笑了:“是不是我不用小繁繁你都不习惯了,老实说,我也有点不习惯。只是我现在有点累,想休息一下。放心,我一会就好了,那些事你也不用操心了,毒我会下,粮食过些日子也会陆续送到前线的。”

    我艰难的开口:“白凉,不用勉强,你做的够多了。”

    “不勉强的。”白凉的笑容越来越大,“我都已经是白剑山庄的庄主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有关于我失势的传言?不用担心,那些不服我的都是我老爹在世时就已有反意的人,这次我不过是借此来一次彻底的清洗,毅叔叔已经替我做的差不多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这么有时间陪在你身边呢?”

    “不过,现在看看我还真是有点多余呢。”

    白凉侧过脸来看我,神情似笑非常笑:“是不是?小繁繁,连你都在赶我了呢。”

    “我并不是……”似乎面对白凉我就很容易变得笨嘴笨舌。

    可我还能解释什么,辩解什么?我也确实是想赶他走没错啊。

    只是,为什么看到他这样强颜欢笑的表情我会觉得这么难过……

    心口这么疼……

    “小繁繁,解释不了,就不用解释了,你想说什么我都懂。”白凉站起来,朝外走,“两日后你调兵进攻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不由自主同他一道站起身。

    古井旁的垂柳在微风的吹拂中轻轻舒展开枝桠,明媚的日光柔柔软软,洇开一片平静的光晕。

    白凉的青衫随风飘扬,笔挺的身形却不知未何给了我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小繁繁,我去给姓幽的那个笨蛋上过坟。”白凉背对着我,没有回头,清灵的嗓音像隔绝了很远的距离,“我之前一直觉得他很傻,死了就真的彻底没有希望了,而那个笨蛋竟然不懂。可是我现在有点羡慕那个笨蛋了呢。”

    我张口欲言,白凉却丝毫不给我插嘴的机会,接着道:“听说你从空剑就改道,一路抱着他回到了空谷山庄,布置灵堂筹办葬礼都是你一手做的。而他的那些族人对你打骂,你也都听之任之,整整在灵堂里守了他七天七夜。”

    我点头,声音很涩:“他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死,我为他做些什么也都是应该的。”

    白凉蓦然回头,零乱的青丝随着这一回头甩出飘逸的弧度,面上巧笑嫣然,仿佛还是那熟悉的欠扁的笑容,又仿佛沧海桑田什么都不一样了。

    “小繁繁,那如果是我呢?如果我这一去就死在了南越的兵营里,你也会这样对人家么帮我办灵堂,替我守灵吗?”

    “白凉,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不许去,也更不会死。”我忽然横下一条心,身形一动挡在了白凉的身前。

    打不打胜仗有什么重要的,我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自私的人么?我为什么还要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眼睁睁看着我身边的人为我送死?

    白凉微笑着摇头:“小繁繁,我又不是去送死,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么。你没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么,人家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呢。”说着,侧身想从我身边擦过。

    我却在下一刻抓住了他的手:“你不是喜欢我么,不是说如果是我希望的,你都会如我所愿么?那我让你不要去,你为什么不听。”

    我知道这么说很无耻,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拦住他。

    “小繁繁,你打算接受人家了么?”

    “我……”

    白凉反握住我的手,小脸骤然靠近我的眼前,近的让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环御妖冶的脸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我下意识地避开白凉的脸。

    白凉退回大笑,轻轻挣开我的手,转身就走。

    我想追时才发现身体仿佛麻痹一般动弹不得。

    白凉此时已渐行渐远:“小繁繁,不用担心,那药性一刻后就会散去。我决定为你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止,包括你也不可以。”

    之后的一切正按环御的计划开始布署,事情也进行的非常顺利。事实上同环御说的一样,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也就是下毒。

    只是自那日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白凉,南越军中的细作也没有传出什么相关的消息。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傍晚,事先调配好的将领整装待发,起先许多的将领对我这个计划并不看好,但谁又都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才不得以让我执行这个计划。

    结果当天朝军自西侧杀入南越军中时,他们才诧异的发现平日骁勇善战的南越军队竟如此不堪一击。许多南越兵士连马都上不去,刀都握不稳。顾不得思考原因,一时间天朝军队士气大振,趁雾杀得昏天黑地。

    我没有亲临战场,但是听说那一夜杀声震天,肢节横飞,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天朝军队终于血耻了多年来被南越军队压着打的恶气,那一晚就连绵延千里的秦莫江畔都染上了淡淡的血色,令人望之心惊。

    这一场终是胜了,付出的代价也远少于以往。唯一的两点遗憾,一是由于战时拖久南越军队最后终是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后期天朝军队也吃了不小的亏,二是东翼袭军发现了南越王帐,但去时已迟,南越的高级将领及御驾亲征的太子都已转移到了别处,失去了勤王的好时机。

    劫回大量战利品和战俘的当晚,天朝军中便开了一场小规模的联欢,以庆祝这场难得的胜仗,凡参战兵将也皆有升迁。

    大家都喜气洋洋的,仿佛过年一般,就连陈云哲都忍不住同金潜划起了拳。唯有李平绷着脸,一言不发,也滴酒不沾。

    我想他也明白,虽然相对于以往这已算是场很大的战役了。但实际上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不过是大战前的一场小胜,根本不值得这么高兴,这样的一场仗更不会扭转了敌强我弱的整体局面。但我没有阻止他们的狂欢,这样的士气是我需要的,更重要的是我自己也需要一些东西来麻痹我不安的心。

    白凉至今下落不明,我有问过抓来的俘虏,其中一个高级将领听过我的描述,眼神闪烁,但是不等我问出个所以然来,他就已自尽。而其余人很显然是没有见过他的。

    我不停的想起去之前白凉的话,无端的开始心慌。这几日我甚至连环御也没有见,生怕我一见他就忍不住想怪罪他,忍不住为我们本来就不甚牢靠的感情雪上加霜。

    狂欢之后,大家都恢复了正常的军备时期,临越城一如既往的安静,秦莫江上新的战役仍旧不断,天朝军队胜利的次数日益增多。南越果然开始急了,打法也越来越急躁,仿佛一头被缰绳束缚的野狼,只装了一会的猎犬,就憋不住原形毕露了。

    这日,我靠在躺椅上手中握着本兵书,暖融融的阳光落在我的身上,使人倦意丛生。

    突然,一个传讯兵跪在我身前道:“殿下,门外有人求见。”

    倦懒让我连语调也变得淡淡的不着痕迹:“什么人?”

    “他自称是……姓白。”

    “什么?!!”我几乎是从躺椅上弹起:“你怎么不早说?”

    急赶到大厅,我才发现来的人不是白凉,而是一个风尘扑扑身形纤弱的青年,他的长发半掩让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光凭一眼我就可以认定他不是白凉。

    我微有些失落,犹豫道:“你姓白?”

    他有些羞涩似的垂下睫道:“我不姓白,我是来告诉你白凉白公子就在城中的吴氏医馆的。”他的声音若水,温而轻,听来很是耳熟。

    我闻言,忙想拉起他去找白凉,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便道:“多谢公子救下舍友,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他缓缓抬起脸,如瀑的长发从额边滑下,露出了一张清秀动人的脸,虽然已染上了不少尘土,但仍难掩他清澈明媚的气质和那双水汪汪的满含着委屈的眼眸。

    我愣愣的看着他,一个已被我遗忘多时的名字蹿上脑海。

    他见我愣怔,不由轻轻启唇道:“哥,你把我忘了么?我是景儿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