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想接下口哨,那紫色口哨却被突如其来的手臂接住。
环御靠在我怀里,斜睨着白凉道:“那就让我替繁收着吧,反正我们也不会再分开了,对吧?”说着,环御双臂一勾,众目睽睽之下蜻蜓点水般吻上了我的唇。
我木然的配合着环御,对白凉轻轻点头。
白凉的笑容几乎凝在了唇角,勉强的让人不忍再看,脸也蓦然白了几分。
我以为他定然会拂袖而去,然而他没有,只是攥紧了缰绳,低垂着头笑道:“好了,那就走吧,小繁繁。”
我载着环御,神情淡淡的策马向前,没再说什么,也没再看白凉。
怀里的环御攥紧了我的衣衫,身体微微颤抖,我不觉将环御环得更紧了。
临越城里的景象比起落日城又是另一翻天地。
城中早已进入军事管制,街上除了军士几乎看不到行人,各家各户门窗紧闭,紧张的气氛悄然弥漫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城中。
我用慕容秋的兵符进城后,便急召守城的将领晋见。
如果我没记错,长年驻守天朝与南越边境的应是天朝威武大元帅赵臣天。
此人平民出生,凭着一身无可匹敌的军功这才于中年爬到了这样显赫的位子。可以说天朝边境多年得保,此人居功甚伟。奈何此人善武不善文,能将一城守得固若金汤,却斗大字不识一个,于是自请戍守边关,不死不归。
他一生中唯一的污点怕也就是年前一时大意使得南越和空剑大军长驱直入,虽然他事后尽力补救,但还是害得自己的国家屈膝受辱。
其实那次还真不能怪他,两国私下结盟,突然发难,我听说敌军兵卒不仅装备精良,人数又是他的数倍之多,他能抗守半月已是不易。
不过说起来我要出使空剑也确实和此人脱不了干系。
据说事后他也知晓因得他边关失利,导致本国皇子沦为质子一事,竟特地在事后交锋中几进几出取下当日攻城敌将的首级,说是要为我陪罪。幸好最后为军师拦下,才没把一团腐肉送到我的寝宫,这事一时也曾在朝中传为笑谈,只不过那时我人尚在空剑就是了。
但不论怎么说,我还是很欣赏这为不拘小节的豪爽元帅的。
我和李平及几个骑兵等在守备府中,通传的人许久方归。原来此时赵元帅已带兵出城迎敌,城中留守的只剩两位将军。不巧中的巧合是其中的一位将军正是我之前听过其姓名的,掠夺百姓口粮的陈云哲,陈大将军。
我不禁露出一丝冷笑,这家伙可是一不小心撞抢口上了,正逮着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犯事,而且还是这么严重的私吞民粮。
很快,两位守城的将军便已跪在了我的身前。
魁梧雄壮的金潜金大将军,和修眉美苒的陈云哲陈大将军。一个仿佛菜场屠夫,一个好似教书先生,但两人站一起竟是意外的和谐。
我定定看着两人,沉默的托着茶杯轻抿,李平也紧绷着嘴没有说话,毕竟这此是以我为主,他也只不过是陪同我来罢了。
又过了一会,金潜实在耐不住了,抬头看着我,粗嘎着嗓子道:“殿下,末将还有巡城任务,有什么事您能不能快点……”
话没说完,那嘴就给陈云哲堵上了:“殿下请赎罪,金将军向来心直口快,但其实并无不敬之意。”
我敛了笑容道:“金将军都还没说完,我也还没怪罪,陈将军用得着这么急着替他辩解么?”
这话火药味很重,而且目标非常明显。
陈云哲愣了愣,估计在纳闷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到了新来的上司。
倒是一旁不明就里的金潜扯着嗓子道:“是末将对殿下不敬,殿下要怪罪就怪我吧,别怪老陈、陈将军。他是文人出身,就是场面话多,破规矩多。”他怕是还以为陈云哲是因为为他辩解而得罪了我。
我没有解释,也懒得再同他们兜圈子,直言道:“既是文人出身,陈将军想必是精通律法,那么我想问,无故抢夺天朝子民救济粮是为何罪?”
只一句话陈云哲就明白的我的意思,脸色瞬变,然又很快恢复,恭敬道:“依天朝律,劫粮五十担以下流放,五十担以上当斩。”
“那陈将军你又拿了多少担呢?”
陈云哲长跪直地道:“末将死罪。”
我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一时未来及接上话,就听金潜的大嗓门已急道:“殿下,这件事不算老陈的错,是我提的意,殿下要杀杀我吧。”
我怒极反笑道:“仗还没打,你们就都想死了?真是我天朝的好将军!”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倨傲的李平竟突然跪在我的面前:“殿下,请让他们说说原由,阵前斩将实为不智。他们所为若是情有可原,戴罪立功也不是不可以。”
看来又是有另有内情,真麻烦,连找个人发泄一下都不行。我烦躁的点点头,指着陈云哲道:“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陈云哲得令,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是因为年前东南三省饥荒,朝中囤粮已运了不少至东南。如今烽烟又起,前线供粮不足,许多兵士几乎是饿着肚子去打仗,不得以他们才夺了落日城的救济粮以充军需。
毕竟加上陆续赶到的,秦莫江至临越城一线已屯兵近二十万,每日大小战役不断,决战更是一触即发。在这种关头,物资问题就成了最重要最需解决的事情。
我问道:“那你们难道就不能问那些富商、乡绅借或是征粮么?”
陈云哲道:“借了,但包括这救济粮都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忽然想起:“你们为什么不向白剑山庄借,通过各地的嫣楼应该都可以将消息传到白剑山庄的。”
陈云哲苦笑:“往年战事哪次不是白剑山庄支持?可这此他们的庄主刚殁,少庄主常年不在府中,威信不足,山庄旗下许多产业的掌柜都各自为政,如今他们山庄都自顾不暇,又如何能帮我们?”
不对。白凉明明才答应替我借粮,而且若是他的现状如此岌岌可危,又怎么会还如此悠闲的陪着我?
脑中急迫紊乱,面上我却仍维持镇静:“那你们以前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别告诉我你们都去指望白剑山庄了?”
这会换作陈云哲开不了口。金潜却是大着嗓门道:“以前碰上这事,不过就是打下敌方一两座城,就地解决就好。但是赵元帅现在下了军令,这事谁都不准干了,我们不才愁得急了么?”
“抢、夺、拿,堂堂大将军你们竟就会这些么?”我冷冷的一个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淌了一地,瓷片也碎成一块块。
金潜被滚茶烫到,骤然惊起道:“那不然殿下你说怎么办?”
陈云哲皱了眉,忙将金潜又拉跪在地上,但却并没有阻止金潜的话,反倒同金潜一般的望着我。
我方才就已闪过几个念头,现下略作思索道:“陈将军,你说南越和天朝边境的秦莫江每日停靠战船渔船多少?规模几何?”
陈云哲拧眉道:“战船若不迎战,则约是两百艘。渔船的话,沿江而下大约也有五六百艘。普通的战船差不多应是渔船的三到五倍大小。”
“那耐用度和造价呢?”
“渔船大约一艘不过二十两,能用最多也就五年。战船一艘百两以上,若不是被击沉能用个四五十来年。”
我挑眉道:“如果不打仗,你就任那两百艘战船在江上泊个四五十年?”
“不,殿下,平日训练和巡航也是需要的。”
“那你们就没想过将不常用的战船租给渔民,就没想过将战船与渔船结合造出更加耐用的渔船么?”
“什么?殿下,这……”陈云哲显然是被我的主意吓到了。
“除此外,其它的军备局也可向百姓的需求发展,甚至于说可高价倒卖军械。”
“这怎么可以?!”陈云哲一急竟连尊称都忘了,“我们是军人,不是商人。”
“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你是这样认为的么?可是如果没有白家初代家主的财富支撑,你觉得天朝能建得起来?一个城市一个地区的繁盛难道不是由当地的商贸带动的么?商人又贱在哪里?”
金潜道:“殿下,你不做生意,哪里知道那些奸商有多黑?我老金就是看不惯他们整天什么事不干,打打算盘,算算账,堆两个笑脸钱就哗啦啦的往他们那涌!”
我笑:“你怎知他们就不辛苦?大多数的商贾每一桩生意都要劳心劳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坑骗上当,从进货、运货到买卖哪一样不辛苦?商人自然是精明的,就像军人总是英武的,不精明的商人早在一开始就被残酷的市场所淘汰。”
金潜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陈云哲拦住了。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他们一时怕是还不能接受,这需要时间不能操之过急。
虽然扯了那么久的废话,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忘的。
我正了正色忽,“临越城戍城将陈云哲掠夺民众救济粮一事,本人已供认不讳,按律当斩。”
“殿下,你不都知道了,怎么还要罚?我……”
陈云哲却是怒喝金潜:“闭嘴,殿下说话你能插嘴,更何况自己做事自己当我,陈云哲还不会懦弱到连自己的错都不能承担的程度。”
“……只是念在大战在即,而他所为又不是为了私利,许他戴罪立功,但是……”我不慌不忙的又补充道:“但是,战后陈将军你得给我带着自己的下属一砖一瓦的去重建落日城,然后挨家挨户的负荆请罪,这样的责罚如何?”
陈云哲忙迭身跪倒,感激道:“谢殿下,臣甘心领罚。”
金潜也忍不住笑着朗声道:“老陈,那落日城可有数十万居民,你可要辛苦了。”
我再看向李平,正撞见他也在看我,眸中闪过一抹不经意的赞许,但在对上我笑意朦朦的眸子的瞬间僵了一下,极不自己的别过头去。
金潜心情大好,似乎调侃过陈云哲还不够,又望着我大声道:“我就知道殿下果然是好人。人美,心更美啊。”
此话一出,众人谔然。陈云哲当即捂着嘴不笑出声,连一直冷面的李平都抑止不住扬起唇角。
唯我一人眼角微微抽搐。
人美,心更美,我还美菱冰箱呢!
不过托了这句话的福,顿时被战局所影响的场面也一扫原先的阴霾,变得生动了许多。
正当我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的冲进了房间,一头栽在地上,顾不得爬起就扯开沙哑而哽咽的嗓子嚎道:“陈将军、金将军,不好了!!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敌军主力突袭,赵元帅,赵元帅他阵亡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