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他认真的动作，玉雕的脸颊，眼神近乎贪婪的一眨不眨，生怕漏掉这不知还属不属于我的温柔。
至少，这人此刻是我的，他关心我，他照顾我。
我的视线忽然转到了那个手帕，那个手帕……不是敏古尔准备给他擦衣服的手帕么?
我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是拽掉裹在我腕上的手帕，第二个举动是拉出他的手，看上面烫伤的严不严重。
慕容沉熙明显被我突然的举动吓到了，一时没来得及反应。
回过神来，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不着声的抽出自己的手。
心中一痛，我勉强恢复了镇静，别开脸装作望着别处道，“我没有自杀，只是帮你浇，你不要误会了。”
“繁……”慕容沉熙沉吟片刻道，“二弟，因为敏古尔她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为兄一直陪在她身边，没有来得及去探望你。”
二弟！！！！
“有多重？我不是看她活得好好的么，还有力气打翻汤碗。”
听出了我话语里的讽刺，饶是好脾气的慕容沉熙也不住带这些薄怒，“二弟，你怎么这么讲话，敏古尔是姑娘家，受的伤自然不能和男子比。”
“好，我们不说这个。你不是也承认你喜欢我么，喜欢的人难道不比一个视作的子要来得重要吗，可是你守着她五天，却放着同样受伤的我五天未来看一眼。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加重语气，我叱声问。
“你已经有幽公子贴身照顾，幽公子医术之强太医院无人可比，而且父皇也派了这么多人来照顾你，敏古尔她却……”慕容沉熙咬咬牙，“至于那日地下室我所说的话希望二弟能够忘记，那只是为兄一时冲动，并不作数。”
一句一时冲动，一句并不作数，就把我所有的希望统统灭绝了么？
“不要拿其他人作借口，幽玄清和我之间半分关系都没有。而那日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铭记刻骨，这一生我都不会忘。”紧紧瞪着慕容沉熙的眼眸，我一字一句道。
“二弟，你不要那么固执……我的错，我的错……可是”慕容沉熙忽的起身，错开我的视线，竟像是不敢再看，言语也闪烁其词，不知所云，“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我答应了敏古尔，我不能反悔……”定了定神，“二弟，我已经决定了要娶敏古尔公主，你还是忘了吧。我还有事，我要走了。”
如果这样我都看不出他心里有鬼，那就奇怪了。
而且，在他发现那幅画变成一地碎纸时，眼里不留意就根本看不见的痛心，是怎样都掩饰不了的。
我得心泛起了一阵喜悦，倏的从地上坐起，伸手便拦。
神情恍惚的慕容沉熙却好似不知是我一样猛地拂袖甩开了我，我预料不及，又一下坐倒在了地上，正好跌倒了伤处，疼得我龇牙咧嘴，脸上血急褪，半天缓不过气来。
慕容沉熙也发现了自己做了什么，几乎瞬间抱住我，紧张的问，“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你怎么样，是伤在了臀脊吗，怎么还没好，要不要紧，给我看看。”
我阻止了他想解我衣带看伤的手，用力攥住，忍着痛道，“你看，你不是还关心着我吗？熙，不要瞒着我，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娶敏古尔？”
慕容沉熙的手心渗出了一点薄汗，淡定的云瞳温柔中含着忍耐的痛苦，眼角的泪痣真如悲婉的泪滴，只听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因为，因为敏古尔她为了我被那帮畜牲轮暴了，我得对她负责，我不能不娶她。”
“是因为这个？”心里忽的闪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亮了什么，又灭了什么，“就因为别人为你付出牺牲，所以你可以付出一切的去偿还，哪怕并不出于你本意？”
慕容沉熙静静顿住，没有说一字反驳。
“你不爱敏古尔对吗？那她被不被人强暴又与你何干？又不是你叫人强暴的也不是你叫她救你的，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慕容沉熙的眼眸睁得很大，难以置信道，“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她终究是为了我才被侮辱的，我怎能这么不负责任，弃他于不顾？”
“她是被强暴了，你同情她，关心她无可厚非，可是你若不喜欢她也没有那个必要和义务为她付出一生。若每个人都为你牺牲一切，你是不是要把自己切成许多份在一人一份的挨个分配？”心里有苦却无法说出，只能冷冷的轻嘲，只不知是嘲他还是嘲我，“被强暴又如何，反正也不过就当是狗咬……”
“啪”一声脆响，脸猛地侧过去，颊边火辣辣的疼，身子也摔在一侧。
慕容沉熙高举着手，似乎也很惊讶，或许还有心疼，只是在下一刻都变作了我不熟悉的怒意，“二皇弟，你怎能这样认为？敏古尔是子，子的贞洁便是她们的第二生命，你怎么能说得这样轻巧？我如果不娶她，失了贞洁的子嫁入夫家定是受尽白眼的。”慕容沉熙的手垂下，极缓慢，竟显出一种深深的无力，“你不明白，敏古尔伤得有多重，我当时就在边上，睁着眼看着那群畜牲，畜牲……”一直都温文尔雅，甚至连丁点脾气都不曾有的慕容沉熙说到这竟是一拳砸在了墙上，手背被磨伤，血液滴落也浑然未觉。
我的心也像是随着那一拳重重碎裂。
脸疼，心更疼。
我从未见过他打人，今日竟因我破了例，我该感到荣幸么？
二皇弟，他不唤我繁，甚至不唤我二弟，而是挑了一个最疏远，最叫人无力的称呼。
他的指责，他的愤怒像一柄柄利剑刺得我体无完肤。
“你是真的要娶她？”我的声音竟然奇异的冷静下来。
慕容沉熙也冷静了下来，浓睫落下，依旧是如玉公子，语焉如流水，“这是自然。”
“那如果当日我也为了你被强暴，你会如何？”
“不可能，你是男子，和子是不同的，怎么能这样比较？”慕容沉熙摇了摇头，很决绝，“二皇弟，我们，还是，做兄弟吧。”
他吐字艰难，我听得更加艰难。
兄弟？
你可知我有多不甘心？只因为我是男子吗？子的贞洁弥足珍贵，那男子的贞洁便不算贞洁了么？
我竟只输在这可笑的原因上吗？
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充满胸腔。
“好。但我能向你要一样东西吗？”我都不知道原来极痛时我的声音是可以这样平静的。
“只要我有你尽管拿。”
“我要连瑾。”
“当然可以。”慕容沉熙端起盆，就那么递给了我，“这原本也是为你种的，你拿走也是理所应当。只可惜这如今还未开。”
我没有接盆，只静静看着，紫光流转，静谧孤寂而又的无与伦比，可是眼前这人为何比这还要叫我难以移开视线？
明明只一臂之遥，又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温柔的笑容，耀眼，也刺目。
这一刻，我忽然又想起了希。
因为我身份的缘故，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公开。我在学校里尽管几乎不与人交流，也知道希在学校里有多受欢迎，所谓天之骄子指得大约就是他这种人。经常能听到别的生私底下议论希，我也总一笑置之。
后来有一次，正巧看见一个生和他告白，我饶有兴致的看他委婉又不失风度的拒绝，却在生离开的瞬间将礼物扔进垃圾桶。
再后来，听说那个生好像得了什么绝症，希望在死之前能和希交往一个月，希却连考虑也没考虑。
那时我觉得他很残忍。
希解释是因为他既然已经选择了我，对于其他生的爱恋哪怕是因为怜悯也不会随便接受。
我当时的感受就是幸好他选择了我，心里却隐隐不安。
现在，他已经不再对别人那么残忍了，而是选择，对我残忍。
就那么一下子，涌上来的委屈淹没了脸上的面具，眼眶变红，鼻子酸得像要被堵起来一样，一滴泪顺着眼角突然的落下。
沾了沾脸庞上湿湿的液体，我想到的是，原来我也是会流泪的。
这么想着，泪水更是不受控制的溢出，一滴接着一滴，更加的无法控制。
紧紧闭上眼，咽回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水珠，已经落下的却已无力收回，咸咸的，湿湿的，涩涩的。
温热的茶靠近，迟疑了片刻，却又退却了。
再睁开眼，取而代之的就已经是面无表情了。
接过慕容沉熙小心捧着的，郑重道，“二皇兄，四弟谢谢你了。”
“繁……”雾霭缭绕的眸霎时迷离开来，慕容沉熙探出手似乎想挽回什么，在半空硬生生地转成了挥别，迷离散去，印入瞳孔的情感连我也难以看清，最后只留下淡淡的一句，“你走吧。”
我听话的抱起，相反方向一步一步远去。
盘旋在眼眶里的泪无声的滚落在盆里，大颗大颗，像是将一生的泪都尽情释放，肆意的任其流淌，最后无声无息的消融在芬的泥土里，化成无边无际的惆怅和绝望。
“任，我们不适合，还是分手吧。”
前世今生的交缠，最后还是只有这样的结局吗？
滚烫的泪灼伤的到底是什么呢？
紧闭双眼的我没有留意，怀里含苞待放的竟然奇迹般的开放了，娇绝丽，紫蕊衬着鲜血和凄泪，展开一片恍惚人心的悲伤，像它的语一般——孤独的宿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