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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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御……”我一眨不眨得看着他。

  上一次见他,彼此陌生当然不会有什么动容,可是真实的一天天看着他和宁繁之间那段难以割舍的爱,再见到记忆中的那个人,居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熟悉而陌生。好像那曾经的岁月不是仅仅有这两个人,而是我们三个人共同度过的。原本一片空白的过去被人填上了一块不属于我的过去。虽然清楚明白与我无关,但是却已经潜意识的默认了它的存在,任由他填补了我的缺失。

  要不然,看到环御冷漠的态度,我怎么会难过呢?

  “我的名字是月妖邪。”接着他扫过我的身体,声音冷漠:“既然宁师弟的伤势已好,不知有回谷做什么?”

  “对不起,之前我失忆了,所以都不记得了。”声音不知觉得愧疚了起来。

  环御冷冷的开口:“无用的过去,遗忘又何妨?”心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微酸。那段过去不仅仅是悲痛,快乐、幸福的画面每每看得我百般羡慕,那是我不曾拥有的记忆,极其渴望的记忆,而他却觉得无关痛痒。

  “你真的想遗忘了过去?”

  “宁繁,你又在玩什么样?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傻傻被你玩弄于股掌间的蠢蛋么?”环御轻佻淡眉,满脸嘲弄,衣袖无风摆动,像片飘零的落叶。

  “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你听我解释好么?”急切的想要还原真相。

  “那些早都不重要了。如果你来这只是为了跟我叙旧的话……”环御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个指响,“镜,送客。”

  镜使鬼魅似的出现,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环御站在那,傲立着,墨如漆的衣袂在风中凌空旋舞,决裂的扯开梦一般的容颜,过分抢眼的黑,在满尘凄然的肆意沉中,醉生梦死,湮灭了意念,消散了神智。唯留下窒息的苍玄,同它的主人一样,危险而脆弱,偏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直拖着你心甘情愿的堕入地狱。

  无暇的邪媚面容,淡漠冷森的神情,确是极致的毒药,使人罢不能,还有那总是隐隐约约的邪气和挥之不去的阴郁,构成了倾倒众生、独一无二的摹本。终成瘾,再难摆脱。这样的欢愉让我感到悲哀,是什么样的境遇让他变成这样?

  环御转身离,我连忙起身想要拦住,却发现镜使已经挡在了我的面前。环御不想见到宁繁,如果这次不说清楚,以后恐怕也恐怕很难再跟他解释了。

  情急之下,我只得出个下策。

  抽出指刀,抵在喉间,“月谷主,如果你不肯听我解释的话,那我只好以死以证真相。”我再跟自己打一个赌,对环御的心。

  环御猛然转身,冷笑:“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该死,这下骑虎难下了。

  我心头一横,尖锐的刀片划开脖间白皙的肌肤,鲜红一片,先前失血过多,如今修养未足,又大出血,虽然我控制着没有割到大动脉,但是头真的很晕。

  我有些悲哀的想,我不会要死在这了吧,咬牙挺过了那样的折磨,现在却这样死去,未免太亏了些。

  视线开始朦胧,身体软绵绵的向后倾倒。

  再睁开眼,已是满室药。

  清浅魅离,暗暗沉醉,一缕抓不住的幽在鼻息间游移,耳畔飘渺的声音也随之渐渐清晰。

  “醒了?”那么熟悉的声音,却又有些陌生。

  讷讷的点头,脑袋有些眩晕,视线里缓缓显出一个青的身影,是白凉。舒了口气,我又阂上了双眼。

  “宁繁,为什么要自刎?”冷清的声音让我一个激灵,一睁眼便看见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白凉端着药站在边,眼里满是血丝,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了。紧皱的眉头松了松,又皱了起来,视线渐渐放软,眉头终又舒展了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我轻晃头,清醒了些,“不管我做什么,我现在不是还活着么?”

  “如果我晚半柱进来,或者你的刀再深上几厘,那么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白凉提高了声调,“为了证明一件已经过去毫无用处的事情而失去生命,这样值得么?环御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么?”

  咄咄逼人的追问不像是白凉的风格,我不由得有些烦躁,“对我来说值不值得,重不重要,似乎与你无关,白公子。”

  “是我多管闲事了。”白凉猛得将药砸在桌上,扭头便走。

  “环御在哪?我要见他。”努力的撑坐起身子问。

  “他在他的房间里。”白凉像是预料到我的问题一般回答,头也没有回。

  白凉一走,房间里顿时安静的可怕。我缓缓的伸出手触至肩颈,已被一圈圈裹紧的脖子隐隐的疼痛,像那件让我始终无法释怀的误会。明知已无力挽回,却还是想要做些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值不值得,重不重要。白凉说的没错,这样是不太值得,用一条人命来交换这个已无意义的真相,可他不知道,这是一条本就没有意义的命,能够为宁繁来还环御一个真相,已经很值了。

  没有再理会这些纷乱的念头,我支撑着去了环御房间。

  环御坐在上,正在批阅谷中事务,看见我,情绪就像失了控,“你还来做什么?”

  我沉默着,不知从何说起。

  环御丽的眼眸闪动着,精致的脸的很空洞,没有了神采,“宁繁,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欠你的已经还了。你已经赢了,我的生命、我的自尊、我的骄傲统统都已经输给你了。你还想要怎么样?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白你所赐,这四年我究竟是怎么过的?”

  “不是这样的……。”

  “那好,我统统都告诉你。你应该知道我被王千阔玩过了之后卖到哪了。是男娼馆!!!!”环御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仅仅因为长得漂亮,十四岁的我就得靠在男人的身下辗转承欢来存活,那是一段对我来说何其噩梦的记忆。一开始我抵死不从,结果就被打、被灌媚药,我哭着喊着,可是却没有人理睬我,我面对的只可能是一张张笑的脸和每月从不间断发作的焚心蚀骨般的毒。”字字珠玑,血泪控诉,几乎是用尽生命去咆哮。

  “时间长了,我的棱角被一点点磨灭,渐渐由要死要活到麻木不仁,我知道如果要好好活着我就必须学会适应……”声音平静了下来,确是异常苦涩的自嘲,“也许可笑,在那时,在我每天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还要承受罹刖焚心毒的日子里支持着我的居然是你,无论是你的狠心还是你的温柔,都是让我活下去的信念。”

  “为了生存,我学会了如何将心情隐藏,用他们都喜欢的媚笑尽力侍候他们的,无论是怎样残忍的把戏都能咬牙忍住……到后来,我被凌辱时,我会痴痴的想你,如果你知道可会有一丝心疼,然后我便会用最恶毒的话嗤笑自己,日复一日,翻来覆去,在痛苦中反复折磨自己”停顿,“至最后,我几乎成了废人,身体在毒发和刻意的放纵下遍体鳞伤,精神也游离在崩溃边缘。我拼命的作践自己,希望用痛苦掩埋对你的思念。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觉得自己陷得越深,我根本就是在作茧自缚,你的淡漠嗓音,你的生涩温柔,你的坚毅目光,竟像是生根与我仅存的心田,轻轻的剥离都可以让我脆弱的心悸痛得无以复加。那是我最绝望的时光,就算是现在只要一响起来,我还是会忍不住胃里翻滚着恶心想吐……”

  “环御,我……”不等我说完,就被打断了。

  “宁繁,你带给了我一生中最好的记忆,同时也带给了我一生中最可耻的过去。那么,繁,我到底,到底是该爱你,还是恨你呢?”环御闭上眼,像是旁若无人的在自问自答,“一开始我总以为我该恨你。你玩弄了我的感情,让我坠入万丈的深渊,承受无边的苦楚,我以为我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报复你。所以我调查了有关你的所有信息,我满脑子都是对你的仇恨。”

  猛然睁开眼,“可是当我再一次见到你时,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无能、虚伪,因为在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我所有的伪装全部粉碎,我甚至忘了四年所有的苦。我方才知道,我活着,根本不是为什么复仇,我仅仅、仅仅是想再见到你……可是,你说你不认识我。你几乎是我生命里的全部,可是你,你居然告诉我,你不认得我了。”

  他那双集天地风华的眸子,此刻却蕴满了水雾,哽咽得差点说不出话的心酸语气,似嘲讽似讥笑,苦涩洒满了他全身。此刻的他不是那个邪媚天下、妖无双的月谷主,只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无助的祈求一缕浮光。令人揪心的悲伤从那个摇摇坠的身体里不可抑制的逸出,弥散了整个世界。

  “环御,你听我解释,当年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怎么舍得那样对你。那时我真的失忆了,可是现在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环御此刻像是耗尽了电量的玩具,无力的垂着头,连头都懒得抬,根本没有力气去听得我的解释,只是一味地把内心的话倾倒而出,像是忍耐已久的岩浆,一次爆发。

  “是因为我太贪心了么?是因为我的渴求太多了么?还是因为我实在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明明对你的感情深到难以自持,却偏偏别扭的总说着那些伤害你的话。所以老天爷终于降临了对我的惩罚,是么?”环御的眼神变得茫然而空洞,声音仍然机械的行进着。

  “不,不,不。环御,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我,是我没有珍惜你。”我捧着环御的脸,直视着他的双眼,环御已经连扭头的力气也没有了,无神的眼睛看着我,视线却已经穿过我的身体,落在不知道是哪里的远方。怎么会是这样,那个曾经眉眼里都是骄傲,光彩照人的少年哪里去了?抑制不住的开口,想要唤醒他,“环御,我爱你,我爱你。”

  仿佛从遥远的地方听见了我的呼唤,环御的眼睛渐渐回神,“爱?爱我?”环御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声音飘缈,“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你应该知道我的过去,我是个不干净的人,我早就不是那个眼里容不下半粒沙的纯净少年了。你知道这具肮脏的身体曾经被不知道被多少个男人玩弄过,他们在我的身上留下了多少污秽的痕迹,怎么洗也洗不干净……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爱呢?”

  我的心中一疼,拉过环御,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我搂得如此之紧,几乎要将他揉进我的身体里。

  “御,不要再说了。”我唤他,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柔,竟带着我也没有察觉的深情与痛惜,我已然忘了自己是谁,我只知道现在我怀里拥的正是我寤寐思服,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念着、为了他纵使衣带渐宽、人憔悴也始终不悔的心上人。恍惚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环御的笑、环御的怒、环御的悲、环御的羞……一幅幅交替掠过,一时间心乱如麻,原本就繁杂不堪的心,此刻更是紊乱的不像话。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平素的冷静、淡然顷刻间被撕破,激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御,我怎么可能为了没有人能言说的清的过去,而放弃我现在如此珍惜的你?无论你曾经如何,我都始终爱你,只爱你。所以,御,把你的悲伤分给我,把你的痛苦分给我,好么?”

  “你还记得你许的诺言?”环御缓慢的说着,声音隐隐透着不确定。

  斩钉截铁的声音,没有一点犹豫:“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环御瞪着我,满是委屈不甘以及控诉。

  “我逼你离开是不想束缚你。后来,我以为是你自己离开的。派人带你离开的。给你下毒,送你到男娼馆,对你不闻不问的,统统都不是我。”将头埋进环御的肩窝,“环御,我求你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作践自己。给我个机会,我会好好补偿你,让我给你解毒,让我好好的照顾你,疼爱你,好不好?”

  “我还能做这样的梦么?”轻的近乎听不见的声音。

  环御也搂着我,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靠在环御身上渐渐沉睡,在迷蒙间听见了一声极低的,“好,我答应你。”(弯转的不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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