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来的都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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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园占地三亩有余,土木构造。房屋同中原结构,主人房屋坐北朝南,东西两厢仆从家丁住房,南边到河是小花园,气候的关系,植物长得不是很好。主人房硬木铺装,西头案?上几卷羊皮纸,弯弯曲曲的蒙古文字。旁边卵黄色石玉,高三尺、宽尺许,温润得紧。墙上挂这些字画,蒙文居多,也有两副汉字。东头一个神龛,供着翁衮像。像前供桌上有把长刀,裹着刀鞘。座上还有三牲献祭,一炉檀香。当中是张长桌,数把椅子,卧室在内里,靠墙是卧榻,楼挺负伤,正躺在上面。

    贺人龙和如虎坐在外间聊着,“那是嫂子?”贺人龙问。如虎嘿嘿傻笑,点点头。贺人龙一脸钦佩soudu.org,往里边探头道,“她还懂医术,真难得!”如虎边给贺人龙添茶,边说,“她妈妈是女巫。”“哦,原来是家传。”贺人龙瞄瞄翁衮像,道“难怪你这里拜萨满教的菩萨!”如虎叹了口气,“大汗和喇嘛们不让,我婆娘她偷着信。”

    萨满教曾经为蒙古大众广泛信仰,教义推崇殉葬制、血祭,提倡天授汗权,可惜万历以来,黄教在蒙古盛行,打压萨满教,自"斩下僧人头,祭坛作牺牲"的科尔沁部萨满教最高首领――霍布克台巴特尔与妻子女巫图阿拜――双双败亡之后,坚持传统的黑萨满教派已被列为邪教,各部捣毁翁衮像,杀萨满教人,萨满教已是昨日黄花。

    “如虎你好福气,娇妻豪宅,仆从十数个了。”贺之龙赞叹道。刚才情形紧张,他虽见过了如虎的老婆,并未在意。这是回想起来,她容貌颇艳丽,体态袅娜,修长丰盈。如虎叹了口气,“她叫阿木尔津,汉名叫元煦,哈哈……我猛如虎能有今天,谁能想得到?”猛如虎嚼着果子,啜饮浓茶,“来,喝茶,这茶叶是上好货色,以前百户都喝不起的……适才若不是你说小楼,我都认不出来,眨眼的功夫,小楼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恩,都五年了。”贺之龙感慨万千,“当初是怎么回事?所里传你逃亡了,究竟如何?”

    “嘿嘿,那时年轻气盛脾气倔,百户长打了我,一气之下就逃走。现在想想,没这事我也要逃走,人嘛,总要奔一口饱饭的。我不比你,读书识字,若跟个好长官,便有前程……”贺之龙不欲纠缠于此,又问道,“之后你便到了这里?”“先是到宁夏,没呆多久一路向西,最后才留在这里。”“五年你就创下这么大的一片家业?”

    猛如虎欣然道“这是歹青济农的封地,这一带汉民不多。我逃入此地,靠这条河,开垦土地、春种秋收、畜牧养畜。这里没多少捐税,每年不过给济农纳几束粟、数束草罢了。只要肯干,三四年下来,谁都能挣下这份家业!”衣锦还乡一般的得意,猛如虎乍见昔日挚友乐昏了头,半晌才想起来问,“你们怎么来草原了?不再卫所屯田了么?”“不屯田了,前年我和小楼投孤山营,去西南打了一仗。年初回榆林,区区小旗而已。”“孤山营?”猛如虎一惊,“这些年倒是常听说,了不得!”

    “是啊,这几年打了好些恶仗……”贺之龙突然想到什么,踌躇道,“如虎……跟我们回去吧。”“回去?”猛如虎一愣,摇头道,“我哪儿都不去,我的屋子、田地、婆娘都在这儿,这是我的家。”“可是……”贺之龙咬牙道,“大明的军队在驯马滩和鞑子对峙,兵荒马乱,战火烧过来,也许是瞬息之在,要是遇到乱兵怎么办?”猛如虎摇头道,“不……能守卫庄园的,只有自己的弓箭和马刀。”贺之龙急道,“就你这里十来人济得甚事?鞑子抢杀怎么办?若是……若是大明军队杀过来又怎么办?”

    “这是我的家!”猛如虎沉沉道,“不管蒙古人还是大明,谁都不能毁了我的家……谁抢我的牛羊,我夺谁的性命!”贺之龙哽噎无言。他转头望着窗外的天,孱弱的日光在他心里轰轰作响。

    太阳西斜了,远处的连山,轻烟迷蒙。贺之龙站立在西楼长窗下,落日流过水面,直达足下。驯马滩一带的山峦、溪流、松林、毡帐、牧者,还有翻转的竹篓,散落的牛羊,全在眼里。“这就是草原的落日。”猛如虎与贺人龙同立窗下,望着落日,“庄严之极,平和之至……纵使我这样的凡夫俗子,也感到已将身子包裹在灵光之中。肉体消融,只留下灵魂断然伫立于永恒的草原之上。”闻言,贺人龙微微一晒,道“如虎,这不像你说的话!”

    猛如虎微微笑,脸上现出温柔的神态,“是元熙的话。但我能感受到。人龙你感觉到了不?”“嗯”贺人龙闭上眼,耳朵里是绵羊老牛缓慢的脚步,鼻子里青草郁郁葱葱,心坎上,勾勒了一幅望不到边的草原画卷。贺人龙仔细辨别听闻,只觉有物幽然沁乎心中,言喜则过之,言哀或未及。

    “自打元熙到来后,我陪她看落日。”猛如虎指着夕阳,“落日渐沉,接近远方山巅。远山衔住落日。日头落一分,浮在草原上的霞光便退八里。它从容不迫,一寸一寸,一分又一分,顾盼这行将离别的天地,悠悠然沉落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贺人龙看着如虎道,“这也是嫂子的话吧。”“是的。”猛如虎静静的凝视着贺人龙的眼睛,“但也是我想说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明白!”贺人龙黯然道,“你这样喜欢这样的日子,我也替你高兴。”如虎拍拍人龙肩膀,道“我不知道你们到这里做什么,也不想知道。咱们是老朋友,能见到你,能一起说说话,很高兴!”

    身后几声疲惫的脚步,一个女子撩开珠帘,走了出来。贺人龙转身看去,但觉伊人红颜华发,娇柔处,如软莲花藕半开,顾盼间,又自有勃勃英气。那女子用略显生硬的汉语说,“箭矢已取出,创口敷了药,无大碍。”猛如虎大步走去,温柔的搀着她,轻声道,“累了吧?”得到她眼眸一暖后,猛如虎指着贺之龙道,“这是我的发小贺之龙,好几年没见了。”又指着自家老婆道,“之龙,这是你嫂子元熙。”

    贺人龙进去看过小楼,问了些伤势,大家见过礼后,各自落座。不料,这番开口却火药味十足。元熙前些天从迁徙过来的牧人口里知道,明军开始进攻草原,开口便问,“汉人自耕织,蒙人自游牧,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大明的军队为何要踏足蒙人的草场?”

    贺之龙闻言一振,道,“井水不犯河水?大前年,吉能犯延绥边,大掠延安黄花峪,深入六百里,杀掠居民数万。前年,银定纠众掠甘州、肃州。去年,犯松山。上月,套部歹青、干儿骂寇宁夏,而后西掠,出营盘堡。我孤山营大军追击贼寇至此,算不得无礼罢?”元熙正要反驳,猛如虎见状连忙制止,道“好容易见着面,却为这些虚幻之事争吵,无益!大明胜了,不过长官们进爵封赏。蒙古劫掠,我们也没有得到分毫,只便宜了首领们。我们不想赚这种不义之财,也不想做棋子做牺牲!”

    又说了些,却总是话不投机。贺人龙心想,猛如虎这几年变得厉害,完全不认识了似的。猛如虎心里也嘀咕,原先在百户所里,人龙这小子没这么忠君爱国啊?贺猛二人皆是囚犯后裔,祖先是脸上刺了字,被发配到延绥一带戍边的。彼时,不过混口饭吃,且二人心里时时存着逃跑的念头。只是猛如虎跑得太突然,来不及叫上贺之龙,怎地五年不见,之龙忠贞节烈起来了?

    贺之龙惦记着军令,有心要走,却又不知楼挺能不能上路,一脸焦灼。旁敲侧击的问元熙,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元熙瞧出他有事,便暗自告知了丈夫。猛如虎询问,贺之龙不便细讲,只说军令如山,务必火速赶回。小楼恐不能骑乘,留在如虎家中休_4460.htm养。猛如虎牵出马匹,载着贺之龙一路寻到战马,贺之龙自投大军而去。

    猛如虎回到家中时,最后一缕霞光也黯淡了。月凉如水,庄院内外燃起灯火。在更广阔的草原上,连绵的蒙古包象一大片趴在草毯上的萤火虫,虽然微弱,又延绵不息,传承千年。一阵喧闹传入他耳际,原来楼挺已醒转,正吵嚷着要离开。猛如虎见到小楼时,小楼没认出他来,只道也是个蒙古人。猛如虎自报家门,小楼仍没想起来,毕竟猛如虎离开时,小楼只有十来岁,这些年二人都有变化,猛如虎又说了好些原先的事体,楼挺这才忆起猛如虎确是旧人。况且,天色已晚,有伤在身,不能赶路,只得作罢。

    一听小楼答应留下,猛如虎安心了,笑着拉他往厅堂里去,问他,“小楼,多久没在家吃饭了?”小楼道,“娘三年前去世,不久,我便投了孤山营,很少有机会在家。”“楼老爹呢?”“我爹还在百户所,年岁大了些,不能屯田,给百户长使了些银子,在所里帮闲。”猛如虎心里一声叹息,暗道这家人过得不易。帮闲其实就是伺候人的活,而伺候人居然要自己使银子,猛如虎心想,若不是当初逃出来,只怕自己欲做帮闲而不可得。小楼这时一笑,道,“前两年在贵州打奢崇明,我们孤山营功劳极大,朝廷赏了不少银子,袁大人统统发了,我这样的小卒子也拿了十两银子。小三知道么?祖传漆匠的小三,他家得了五十两,可惜……”说到这里,小楼一脸黯然,“可惜小三在蔺州战死了,这些钱他也用不上。”

    猛如虎听得心里难受,不由问道,“小楼,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我要先认字读书”小楼说起这个,有些开心,“我们那新来一位武百户,英雄了得,段书识字,为人又平和,他说要教我识字,多识些字,营里提拔起来容易些。”“读书是极好的!”猛如虎赞许道,“只是更长远些,将来做什么谋生?总不会当一辈子兵的,想过来草原安家么?”小楼道,“我爹在家乡,要他过草原来,可比要了他命还难。”“万一……我是说万一……人总有走的时候,老爷子百年之后,你又要在何处安家?”小楼一愣,“这个么……我不知道”他想了又想,说“我大概还会在孤山营吧!”猛如虎奇道,“莫非你真想当一辈子兵?”“如果老爹也不再了……”小楼盯着脚尖,而脚尖又不断在地上画圆,“我会把孤山营当家。”猛如虎一阵无语,“吃饭吧!”饭菜如流水价端上方桌,女仆伺立四周,把盏添酒。主客三人各自落座,羊肉肥美、牛肉劲道、山野菜清新、烧酒爽口,美美的一餐。

    次日凌晨,猛如虎被庄园里一阵争执声闹醒。身旁,香衾枕上,元熙海棠春睡,正美梦时,却被吵得在梦中邹起了眉头。元熙一年前逃亡来到庄上,二人成亲尚不到三个月,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刻。暮春晨早,天色青蒙,庄外黄花点点,红叶霏霏。如虎伸手出被衾,一只胳膊撑在枕头上,一手抚着元煦云鬓,静静地瞧她的脸,一边心里想:天知道这朵鲜花,怎地插了我这坨牛粪!

    许是猛如虎的爪子,弄到了元煦,她翻了个身,睁开眼睛,“虎哥哥,你醒啦……”她刚到庄上的时候,称呼如虎做虎大哥,两人处上之后,自然而然叫成了虎哥哥。做了如虎的新娘后,她仍没改过来,而如虎又实在爱煞了她这一口掐得出奶来的“虎哥哥”。

    瞧着瞧着,如虎转身取来床头一枝隔夜的花枝,晨露微微,露珠儿湿透了花蘼架。他把它咬在牙齿里,垂头下去贴住元煦的唇,松开花枝。元煦敏感地闭上眼睛,花枝皮粗,磨着元煦的唇缝一点一点地钻进去。嗯……

    如虎咬住元煦鼻翼,想把跑出她身体的每一次呻吟,通通吸进肺里。舌头濡湿,横、竖、歪、斜,用尽一切可能,扫着元煦的鼻尖。窒息让元煦张开嘴,花枝在香气的涌动中乱颤,元煦责怪地呻吟道,“哦……你是……不是……想……我……吞下去?呃……”如虎又堵上她的嘴,脸膛滚烫,卷起舌头,将花枝从元熙的唇缝里抽出来。

    如虎侧着脸,将花骨朵凑到元煦嘴唇上,元煦些微呻吟后,她两片唇瓣便把它夹住了。猛如虎一摆头,花朵在蜜唇上脱落,四下飘散,额角上、人中下、粉颈里,全是湿透的花瓣。如虎叼起盖着眼睛的一瓣,藏在花下的眼眸璨如玉珠,全心全意的照亮他。他在元煦的注视下,咕嘟一声吞下了那瓣花。元煦的眼皮跳动,眸子里现出些微的惊慌,如虎舌头大卷,弄起元煦肌肤上的残蕊,大口吞咽。舔着舔着,元煦失声尖叫起来,是猛如虎的唇齿,它完全卡在她的喉咙上,似乎瞬息之间,锐利的虎牙就将切开自己的咽喉。

    “梆梆梆”有人敲门。

    “谁?啥事?”猛如虎怒声问。庄丁回道,“老爷,是昨天来的客人,刚才客人想走,被二子给留下了,您是不是来看一下?”是小楼?猛如虎立刻回道,“快去,千万别让客人走了,我马上就来。”唰地起身,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元熙扑哧一笑,戳了他一记,笑道,“傻瓜,你穿反了。”“甭管了!”他抓起裤子套上,飞速奔出房间。元熙瞧着他的背影一愣,这些日子,猛如虎在她的熏陶下,俨然一幅斯文人的模样,没想到骨子里,还是莽夫之气十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