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巨响。在地动山摇之中,更多的碎石从天而降。
厉南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蓦然闪身,一块巨石堪堪闪过。
雷诺一面闪躲着不断掉下的石块,一面靠近,在轰响中大声道:“地道要塌了!不能久留!”
厉南星点头,向前疾走几步,忽然发现了什么,顿住脚步伸手拦下雷诺:“前面是炸点,不能去!”
“那怎么办?”前不能行,后不能退,岂不是要被困在这里?
正言语间,又是轰地一声巨响,洞壁终于塌毁,随着大块的山石滚落,密道里反倒安静了下来。
待适应了面前的黑暗,两人才发现,在刚才最后的一次轰炸后,地道已然完全坍塌,前后两处竟均被堵死了!
刷拉一声响,又是一小块石头掉下来,一道极微小的空隙里,透出来一抹极细微的月光。
厉南星抬头看了看,叹了一声:“上面的石层很厚,而且,随时有再塌的危险。”
雷诺一步走上前,狠狠一拳砸在了堵住去路的石板上:“可恶!”
厉南星看了看他:“你的伤不要紧吧?”
“我没事。你呢?”
“无碍的。”
“唉,”雷诺无力地摇摇头,“只是若是就这么让他们跑了,那……”他突然哽咽了。
厉南星仰头,那抹极细微的月光投入他的眼睛里,映出一片忧伤来。他闭了眼,思索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石壁边,轻轻地用剑柄在碎石堆上敲起来。
雷诺不解:“你……”
“我想看看有没有没被堵死的地方。”厉南星的声音很淡,淡得像那抹若有若无的月光。
密道很窄,很快他们就把石堆敲了个遍,而答案,是失望的。
“难道真要被堵死在这里?”雷诺不甘心。
刷拉。又是一声轻响。又是一小块石头掉了下来,伴着一声微弱的声音。
这次,两个人都注意到了。
“好像是……什么在叫?”雷诺狐疑地看着厉南星。
哗--这次是很大的声响,旋即一大片碎石掉了下来,伴随而至的,是一个黑的影子。
厉南星首先反应了过来,迎了上去,一把接住了那个小小的黑影。
“阿七?”他笑了笑。
“小黑猫?”雷诺凑过来,“它怎么跟来了?”
厉南星笑着伸手为它抚了抚那如缎的皮毛上落的灰尘:“它可是帮了我们大忙呢!”
雷诺的眼睛亮了,旋即抚掌而笑:“对啊,我们两个刚才只顾着看下面,忘了看上面了呢!”他伸手拨弄了两下小猫的耳朵,“小家伙,你蛮聪明的嘛!”
像是听懂了他的夸奖,那只叫阿七的猫又仰起脸,咪呜地叫了一声。月,已经下到了树梢以下。
而天边,已经有了淡淡的鱼肚白。
林间,忽然出现几个人影。
前面一袭白衫飘若鬼魅的贺大娘身后,赫然是独孤白和寒金缕。
一行无话。
独孤白却停了脚步,贺大娘不解:“左使,您?”
独孤白没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寒金缕,又瞥了一眼旁边一块大青石,冷冷吐出几个字:“休息一会儿!”
“可是……”贺大娘惊得要刚说话,却被独孤白霍地回身那一道凌厉的眼神逼了回去:“你不是说密道已堵死么?”
“是……”她低头道。
独孤白冷哼一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的瞬间飘过一句话:“难道你觉得我们还怕他们?”
“属下不敢!”
独孤白径自走到寒金缕面前:“你伤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寒金缕承认,但辩驳道,“不严重。”
独孤白指了指那块大青石:“我给你疗伤,伤好了,走得快些。”
他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虽走走路对平日骑马的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但是不管怎样,连的奔波很容易损耗人的体力。
寒金缕不再说什么,正准备运功疗伤,猛然警觉回头,而独孤白的神也在那一瞬变得冷冽。
有人来了!
再看清那两个人的时候,几个人的脸变得更加难看。
是厉南星和雷诺。
两个人在林间疾疾穿行,宛若雨中翻飞的燕子,转眼已到面前。
贺大娘抢先一步,挡在独孤白两人身前,冷笑道:“哟!怎么,密道没堵死你们,这么快就爬出来了?”
雷诺尽力平复着疾追而造成的喘息,扬声道:“贺大娘,快交出菩提,否则,明年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
贺大娘闻之,不狂笑:“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她扫了两人一眼,“就算平时的你们合力也不能把我怎样,更何况现在,你们两个的状况……啧啧,好像不大好。”
“废话少说,纳命来!”厉南星一声清喝,玄铁剑光已至。
贺大娘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出手,当下脚步疾退,长袖几拂,化解了攻势,顿觉丢了脸面,一股怒火袭上心头,当下便出重手,疾攻厉南星!
眼见厉南星一出手便境况堪危,雷诺忙出手相助。一时,剑光闪烁。
贺大娘与两人对了几招,心中便有了底,这两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当下一面对敌,一面扬声道:“这里交给我就好了,两位大人先走便是。”
独孤白已经冷眼看了半天,形势看得差不多,也觉两人不会太难对付,当下便扶起寒金缕,转身离去。
刀光剑影渐渐远离。
独孤白一面慢慢地走,一面把一股内力缓缓注入寒金缕体内试探着,渐渐地,眉头蹙紧:“你伤的不轻。”
寒金缕咳了一口血出来:“还不是那个要疯了的丫头!一看到情郎受了伤,简直不要命了。还有那个雷诺,哼!”
独孤白眼神凌厉了起来:“要不要我回去收拾一下!”
“那到不必了!”寒金缕挥了挥手,“他们两个撑不了多久了。”
是啊,那两个人已经身受重伤,又经历了一的苦战,已是强弩之末,还有贺大娘在那里,看来,自己的想法多余了。
独孤白淡淡地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天,越来越亮了。第一抹阳光,在无声无息间悄然而至,映得萧萧落木红亮的要发出光来,似火,似血。
往常的林子里,早就该有鸟儿婉转的啼鸣了。
可是今日不同。
今日,只有铮铮剑锋划破空气的龙吟,带动着刺骨的寒意,直袭入人心的最深处。战栗。
贺大娘一掌逼开了雷诺的剑势,同时闪身躲过厉南星的一招,稳住身形,强自按下胸口那激荡的血气。
他们已经缠斗了几百招。本以为几招就可以拿下这两个小子,却没想到这么难对付。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们明明早就疲惫不堪,却为何仍能坚持着再战?
她不懂,也不想懂,她想的,只是快些,除掉这两个碍事的家伙。
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的。
玄铁剑铮亮的剑身,虽经历了一的苦战,却依旧不染滴血,清亮依然。
就像它的主人,永远那么干净清逸,尽管此刻疲惫难掩,却仍旧气质出尘。
此刻,这把清亮的剑,映着清晨微带雾气的阳光,炫目而至!
贺大娘微一侧身,翻掌一推,贴着剑身攻向厉南星肩窝。
眼见贺大娘掌风如刀,厉南星及时错步,脸侧了一侧,堪堪避过开去,而鬓旁的头发却也被凌厉的掌风激扬开来。
贺大娘岂能让他如此轻易地躲过去,当下化掌为抓,直取厉南星咽喉!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剑锋却已攻到了贺大娘的后心!
贺大娘发觉,心叫不好,手下却加了力道,心念若是擒了厉南星,谅他雷诺也便也不敢如何了。
正寻思间,她却惊奇发现,那马上就要落入她手中的厉南星,竟然不见了?
他的身影,居然在渐渐亮起来的阳光里,不见了!
人不是风,不是雾,怎么会在这样的朝阳里消失不见呢?
而此刻她已来不及思索这个问题,因为雷诺手中剑的寒意已经侵入后背的肌肤!
长啸一声,她运气一提,向前疾掠,却还是感觉到了那未至的剑气在身后划出了一道血口。
成形剑气?
雷诺他年纪轻轻,怎会这等上乘剑招?
只可惜,他练得还不到火候,不然,这一下断是没碰到自己,也该要了自己半条命了。
贺大娘心中暗忖,惊异之中带了一丝庆幸,但接着,她就发现了另一件事!
厉南星又出现了?
他居然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了?
不对,出现在她眼中的,不是厉南星,而是那把绽放寒芒的玄铁剑!
贺大娘本来已疾速前掠,这下再也收不住力道,只得侧身闪避!
噗……
玄铁剑锋刺入肌肤的寒意一瞬间让她的瞳孔睁大。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哪里,会有这么快的身法?
而厉南星在空中那一个旋身,如此熟悉……是……天罗步法……
猛地后退,咳出一口血,手抚胸口冷笑:“厉南星,没想到你居然会金逐流的天罗步法。怎么?金逐流教你的?那是你的兄弟,还是你的师父?哈哈哈……”
厉南星没有理会她口中的轻蔑与嘲讽,只是长剑斜指,淡淡道:“我幼年时期,曾与金大侠有一面之缘,得其指点一二。”
贺大娘冷笑,胸口却不住起伏:“难怪,神似,但招式却有不同。”她苦笑了一下,“经你这么一改,威力到是更大了,不愧是江湖上闻名的少侠,只可惜,”她的眼神倏地变冷,“今日注定要死在这里!”
话音未落,一掌已经攻出!
这一掌来得突然,且刚猛无比,贺大娘分明是打红了眼,用上了拼命的架势!
厉南星刚才用了天罗步法大耗元气,尚未平复,更没想到她刚刚收了重创居然能这么快恢复,一时竟无法闪避,只得挥起玄铁剑,再度迎来!
一边是剑,一边是人。
肉做的人怎能和玄铁宝剑相碰?
贺大娘自是明白这样的道理,但她还是风一样疾掠而来,向着玄铁剑锋迎了上去。
她疯了吗?
厉南星一剑直刺,心中却越发惊骇起来。
贺大娘当然没疯,就在玄铁剑尖就要洞穿她的胸膛的那一刻,她忽然身形一矮,猛地旋身腾空,错过剑势,居然冒着被剑意伤到的危险,自空中一爪就抓了下来。
变化如此之快,速度如此之猛烈,招式之狠毒,竟让厉南星都无法反应过来,眼见就要落入贺大娘之手。
就在这时,伴着一声长喝,一柄长剑已破空而来。正是雷诺。
而贺大娘,却在此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忽然提足,在旁边一棵树木上点了一点,借着刚才的力道,却已转过身,一掌向雷诺攻来,变化之巧妙,简直似刚开始就算好的一般。
距离如此之近,长剑已来不及收回,雷诺当下运力与掌,奋力推出!
仔细一看,贺大娘那一掌,竟似散发着黑的光,隐隐带有风雷之声。
厉南星豁然醒悟,忙大喝一声:“不要接,是修罗阴煞掌!”
原来这一招攻厉南星是虚,攻雷诺才是实!
雷诺闻之,忙收掌闪避,但已来不及,只得再度出掌,与贺大娘狠狠地对了一掌!
噗地一声,雷诺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而贺大娘第二掌已经攻至!
彭地一声,两掌相对!
而这次,接掌的却是厉南星。厉南星早已熟知《百毒真经》,对修罗阴煞掌的毒力更是了解,故贺大娘虽毒功猛烈,到了厉南星手中却占不到半点便宜。
两劲相对,贺大娘毒功无处发泄,竟然反噬,顿时逼得她一张口,血喷出,染红了衣衫。巨大的力道却使她依然止不住地后退。
噗嗤一声。
贺大娘终于停住了脚步,而眼神却愣住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透胸而过的长剑,张了张口,却无声。
她的身后,闪出了一个跄踉的人影,是雷诺。
贺大娘的眼中充满了不甘,却还是慢慢地倒了下去,那一瞬,眼里多了种神秘一闪而过。
而厉南星却顾不得许多,扶起已经倒地的雷诺,迅速点他几处大穴,一道真气逼入他体内。
雷诺面若金纸,真气攻入,顿时吐出几口黑的血来。
虽然没有除净,但大部分毒血毕竟已逼出体外,雷诺的脸好了许多,但他接下来,就明白了贺大娘临死之前眼中那抹神秘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他也看到了,他们身后的那个人。
那个人冷冷地站在林木之间,于是整个树林都冷了,包括那正在簌簌而落的木叶,那穿林而过的微风,那萦绕不散的晨雾。
他闭着眼站在那里,整个树林就如冻住了一般。
蓦地,他睁了眼!
顿时煞气四散,群鸟惊飞。
厉南星扶起了雷诺,缓缓回身,他已经知道那是谁。
独孤白没有去看贺大娘,他只是仰头,望天。
秋天的天空很高,很干净很清澈。
也很孤独。
就像他手中的那把剑。
青的剑,那剑上闪烁的青光,像是要化成一潭秋水,流淌下来。
一如往日那剑身上流淌下来的血。
只不过,一个是青,一个是红。
一个代表生命,一个代表死亡。
他就这样剑尖斜指,仰头望天,像是化成了一尊雕塑,在这数不尽的绵绵秋意里,冰天冻地地寂寞,与孤独。他们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
直到一片云彩遮住了阳光,整个世界暗了一暗,才让人发觉,原来并不是整个天整个地都被冻结了,原来还是有东西在动的,比如那风,比如这云。
雷诺突然笑了一笑。
他这一笑似及其轻松,一如他平日里那暖如旭日的笑容。而厉南星却知道,在这看似轻松的笑容背后,他承受着多么大的痛楚。
修罗阴煞掌的寒毒,还有很多未曾逼出,现在,想必已经开始发作了吧。
他甚至能感觉到雷诺身子那微微的颤抖,可是雷诺却还是直起了身子,轻松地朝独孤白笑了一笑。
“怎么?来给她收尸?”他的语气很不屑。
独孤白微微闭了眼,似疲惫一般,嘴里却吐出了两个字:“该死!”
“哈!”雷诺不笑出声来,而身边的厉南星却分明感受到了他那因压制而产生的微颤,“是该死!不过,该死的不是我们!”他提起长剑,剑尖遥指,下巴微扬点了一点,“既然你来了,恐怕,就收不走她的尸体了,因为,你也要留在这里!”
独孤白霍地睁了眼:“大言不惭!”
雷诺收敛了笑容,脸开始冰冷,语气更透寒意:“是生是死,一战便知!”
而在那一刻,厉南星的脊背忽然绷直,因为雷诺一边在说话,一面飞速地在他背上写了一个字:走!
他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坚定地用传音密语回复他:不行!
雷诺似急了,飞速地又在他背上写下一个字:!
这个字在颤抖,一如雷诺此刻的身心。
厉南星当然知道,寒金缕没有同来,一定是自己带着菩提走了,如果再不追,就真的追不上了,可是,他怎能放手让重伤的雷诺一个人在这里!!
厉南星依旧丝毫未动,淡淡地传过来几个字:即是兄弟,生死同当!
雷诺蓦地一怔,旋即一种强烈的感觉自胸中源源涌出,竟让这个堂堂七尺男儿在那一瞬微微湿润了眼眶。
他侧过脸,看着厉南星,笑了。这一次,他笑得很舒心。
厉南星也笑了,那笑容,似一阵风,驱散了身边弥漫的秋寒。
两柄长剑,同时缓缓举起。
即是兄弟,生死同当!两道雪亮的剑光,疾似腾龙迅若猛虎,带着振动空气的嗡鸣,萧杀而来!
而面对这炫目的剑光,独孤白却只做了一件事,他闭上了眼。
他竟然就这样,似闲庭驻足闻鸟语,空谷停步寻音,慢慢地,悠闲地,闭上了眼。
然而就在剑光要将他四分五裂那一瞬,他蓦地,脚步疾退!
那不是人可以有的速度,那就像山魈,像鬼魅,穿丛而过不落,踏风而行不留痕。
他疾退,然后双足一蹬腾空而起,与此同时,一道青光怒放!
青光起处,血光四溢。
厉南星长剑戳地,摇摇坠。而雷诺却直接跌倒在地,一口红中带黑的血染红了面前一片黄叶。
忽然,一道劲风身后至!
厉南星忙回身,却已来不及,巨大的力道竟迫得他后退数尺,重重摔在地上。
独孤白的衣衫依旧洁白,白的似不是在挥剑定生死,而是月下独酌的白衣书生天涯客。
他的步子很慢,很慢,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已无力反抗的雷诺面前,冷冷地看着那怒视着他的眸子。
厉南星心中一颤,高呼:“不可!”
独孤白怎会理会?他抬起脚,照着雷诺的胸口狠狠踩了下去。
唔……
一声清脆的喀嚓声宣告着雷诺的肋骨断裂,而几乎冲口而出的闷哼被汹涌而出的鲜血淹没。
厉南星起身要赶过来,而胸中复起的剧痛令他再次皱紧眉。
而此刻,一道凌厉的剑光却照着独孤白的腿狠狠砍了过来。
独孤白一愣,旋即疾退,饶是如此,那未触及的剑势却撕裂了他的长衫他的肌肤,一道触目的血,染红了白袍。
“你?”他扬眉,不可思议里有了怒意,他不相信面前这个半死的人居然还能使出如此凌厉的剑势,而且竟还带有成型剑气!
虽伤势并不重,但是独孤白已经被激怒了,他猛地抬腿,雷诺顿时如一只狂风中飘落的孤叶,凄然飞远。
但他没有想那些叶子一样凄凉,因为他还有一个兄弟。
厉南星。
厉南星接住了他,他看着他,笑了一下,鲜血就顺着嘴角溢出来。
“雷诺,雷诺兄!”厉南星一面把仅剩无几的内力灌入他体内,一面摇晃着他,“坚持住,要坚持住!”他当然知道雷诺的笑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绝对不能让那件事发生!他不能让这个笑容成为雷诺今生最后的一次笑,不能!
“雷诺兄!”他的声音有些颤,“坚持住,坚持住,别放弃!我们还要去夺菩提!还要去救凤姑娘!还有雷毅,雷婉,他们都在等着你!还有燕燕,你答应过她一定要回去的不是吗?”
雷诺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亮,他挣扎着,挣扎着爬起来:“放……放心,我雷诺……没那么……容易死……咳咳……”
他一面吐着血,一面摇晃着,站了起来,长剑遥指,咬牙道:“独孤白,还是那句话,是生是死,一战便知!”天空很阴霾。
不知什么时候,那挡住太阳的云层已经很厚了。天暗了下来,朔风阵阵,带动枯黄的草木,萧萧呜咽。
独孤白扬了扬眉,他不屑,更不解。
这两个人不是早就筋疲力尽了么,不是早就该倒下的么,为什么,他们竟能坚持到现在,而且居然还要坚持下去。
他们明明都快要不行了,明明生命都要失去了,可是为什么,他们的眼中竟没有一丝丝的惧怕抑或不甘,只有坚持,坚持。
他都不要为他们而惋惜了,因为,他们注定要死在他的手里。
“何苦……”不经意间,他的想法轻轻从唇边滑出,看着那两个站的笔直的人,暗嘅一声,长剑平举,“那好,我,就送你们一程。”
独孤白不得不承认,两个人配合得很默契,而且都是拼上了命,如果他们不是已经用到了生命的极限,那么,也许他真的不是两人的对手。
只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青的剑光恣意地挥舞,舞成这个惨黄的秋里,惨碧的绿。
他又一次停了手,看着那不知倒下了多少次的两个人又一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滴雨打在独孤白脸上,好凉。
又一滴雨打在青的长剑剑身,发出极轻极轻的声音,然后,由着剑身,滑落。
身边的空气变得很冷。
雨,说来就来了呢。
对于厉南星和雷诺来说,这也许是好事,因为那冰冷的雨,能让他们那渐渐混乱的思维变得清晰一些。
冷雨自伤口流淌而过,就变成了触目的红。
很快,细微的点滴化作了绵绵如织,淡淡的雨幕让脚下的血红变浅,变浅,四散。
两把长剑同时斩来,独孤白运气于臂,长喝一声,一剑横扫!
巨大的力道震动着两个人本已脆弱的心脉,撕裂了刚要凝固的伤口,痛得连声音都无法喊出,带着鲜血跌飞出去。
独孤白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血,尤其不喜欢血染在他的白衫上。
该结束了。
他想着,一步一步走向厉南星。
厉南星抬起头,看见一抹惨青指着自己的眼。
“该结束了。”独孤白的声音不带任何的感情,就像那移向厉南星胸口的剑尖一样。
“呃--”厉南星的眼前一片黑,而胸前冰冷的剧痛在独孤白的声音里却无比清晰。
“求饶,我可以让你少些痛苦。”独孤白看着一寸寸下沉的剑尖,和碧青旁边涌出的血红,慢慢地吐出几个字。
厉南星霍地睁眼,虽然剧痛令他看不真实,但那瞬间怒放的光芒竟令独孤白觉得心中一颤。
“做梦!”那已经嘶哑的嗓子,吼出的声音坚定依然。
独孤白有了些怒意,正要一剑结果了厉南星,却发现刺不下去,仔细一看,厉南星竟用双手握住了剑身!
他居然用双手握住了剑锋!
独孤白大吃一惊,未待反应,厉南星居然一声闷哼,硬生生用身体和手将他的长剑折成两截!随即抓起身边的玄铁剑挥来!
饶是惊讶如此,但独孤白又岂非等闲之辈,侧身一步,险险闪过。
蓦地脑后生风,竟是雷诺再次爬起,挥剑攻来。
独孤白手中长剑已断,手中已无武器,情急之下,疾夺厉南星手中玄铁剑!
厉南星怎会让他得逞?当下出招,手中握紧玄铁。
眼见雷诺已攻至,独孤白心中一急,手下更是不客气,见厉南星依旧不肯放手,顿时一股火起!
格地一声,伴着一声闷哼,厉南星听到了自己的骨骼脱臼的声音。
雷诺的剑气已清晰可辨!
独孤白回身,玄铁剑横扫!
铮地一声!长剑断!
雷诺的长剑断为两截!
但他的剑势却依旧不变,断剑连停也未停,径直刺来!
独孤白大惊,再斩!
又是铮地一声!剑再断!
而雷诺却依然未停!长剑依旧带着迅疾的风,直刺!
第三斩!
长剑再断!
雷诺的手中,已剩下几寸的一截,但那剑势,依旧凌厉!
独孤白再次挥剑!这一剑,足以将雷诺的整个手臂斩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滞了一滞!
噗--
独孤白低头,看见玄铁剑穿透了雷诺的身体。
而雷诺的断剑,却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刚才那一瞬,是厉南星硬生生地依靠着地面将脱臼的肩骨复位,之后,拔出了体内的断剑,用了最后的力气,掷入了他的后背。
而就在他那一滞的空隙里,雷诺那剑身已断意犹存的剑势,却在那及其微小的一瞬,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身体一下子变得轻而软,所有的力气开始流失。
我竟然输了,我竟然,还是输了。
尽管,是那么地不可思议。
他轻轻跪倒,之后,整个倒在地上。
他的脸贴上了泥水。
秋雨,好凉。
眼睛,沉沉地闭上。
雷诺吐血,止不住地吐。
厉南星几乎是挣扎着爬到他的身边:“雷兄弟!”
他想运内力给他,可是他根本已经再无法运气,结果只是牵动伤口。
“别……别费力气了……”雷诺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胡说什么!”厉南星喝止他,可是却有种说不出的悲伤蔓延上来。
雷诺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空灵,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我曾经有一朵玉梅。洁白,不染纤尘。
一如她的笑,纯洁无比。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我把它弄丢了。
我找了很久,却怎么也找不到。
原来有些东西,丢了,就再也找不回。
找不回了啊……
他的眼神飞得好高,好高,最终消失在厚厚的云层。
“雷诺!”厉南星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却无论如何唤不醒那紧闭的双眼。
雨,已经好大好大。
漫天漫地的雨,漫天漫地的凉。
厉南星在泥泞里艰难地走着,身上,是重伤的雷诺。
其实,厉南星也早无力气,但是心中一个意念一直在支撑着自己,因为他的身上,系着的,不是一个人的生命。
我不能死,不能……
远远地,模糊的世界里出现了几个人影,是敌人吗?
他想振作精神,却再也抽不出一丝力气。
“厉大哥--”
那声音传入耳中,竟是如此的熟悉。
“金兄弟……”他模糊地吐出几个字,天地摇晃了几下,迅速化为黑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