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自林间撒落,细碎的光点轻沐在洁白的衣衫,嫣然一笑间,指尖的石子顽皮地打在树干,树枝微颤,刚抱起松果的松鼠吓得抱紧自己的宝贝,忽地窜走了。
树枝摇曳,似是引来了风,瓣飘散,粉的芬,落于纤白衣领,一瞬的动人。
仰头,眯起眼,浅笑。
第一次,是我的生日,那天,你给我的祝福,至今犹在。
第二次,你救我逃出生天,与之前相隔,正好六个月。
时过三月,我的第三次发病,也就是说,在人世间,只有不足三月而已……
如果这是命,我认了。
只是,厉大哥,珊珊这辈子,与你……无缘了……
一阵风过,手心里的柔瓣,翩然飞散,随着流水,远去……
“凤儿,干什么呢?”远远的呼唤传来。
“来了!”她应一声,轻快而去。
“嘿!”随着一声喝,又一根木桩狠狠顶入石壁。
她纤腰微拧,翩然而落,足尖在山石树木上微点,几下落于地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冲父亲笑笑。
“好功夫!”凤无忧笑着递上一碗水,看着儿一口喝干,伸手慈爱地为她拭去额上细细的汗,“想不到十年不见,我的儿武功竟然这么高了,真是有爹爹当年的风范啊!”
凤珊珊笑着放下粗陶碗:“当然啦,儿怎么能给爹爹丢人啊!爹爹,你就歇着吧,儿一个人来就行了,你看我干得很快呢!”
“好好,爹给你打下手。”凤无忧抬头仰望石壁木梯,感慨道,“这些日子真的快了很多,看来,我们出去,真的有望啊!”他转过身,激动道,“你放心,凤儿,爹出去以后,一定想办法治好你,一定!”
她望着坚定的父亲,心里忽然有什么恍惚了一下。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而那石壁木梯,已经越来越高了……玉溪寺。
绿荫轻掩的屋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的人缓缓踱出,在院中站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厉大哥!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回去!”仿佛一只小鸟飞到他身边,仲燕燕连拖带拽,把厉南星拉回屋里按在上,秀眉紧皱,“清圆大师说了,你刚醒,不能乱动,你怎么不听啊!”
“我没有乱动啊,”厉南星哭笑不得,“我只是出门看看,刚出去就被你抓回来了。”
“那也不行!”仲燕燕回头去端来一碗药,“清圆大师说了,你虽然醒了,没有什么大的危险了,但是现在身体初愈,是最最虚弱的时候,很容易因为小小的风寒之类引起大的恶疾的,你怎么就不听呢!来,把药喝了!”
厉南星无奈,听话地接过喝下,复又躺好。
仲燕燕看他喝完,把药碗放在一边,柔声道:“厉大哥,你这几天就不要乱动了,好好恢复才行啊。”
见厉南星笑笑表示答应,仲燕燕才微舒了眉,这时才发现,原来这么久,她的眉一直是皱着的,为什么呢,她不是一向最开心,最不知愁的吗?是什么改变了自己?是,他吗?
心里像是有什么扎了一下,再不敢想下去。
“怎么了燕燕?”抬眸,迎上厉南星关切的眼神,“哦,没,没事,厉大哥,我去看看雷婉雷毅回来了没,他们去买药……”几乎是带着仓皇地,快步离去。
转过屋后,绕过古树,终于倚着树干滑落,两滴眼泪忽然毫无预兆地掉下来,打在一片叶子上,啪地一声。
夏天还没过去啊,叶子怎么就落了呢?
我,怎么哭了呢?
她看着自己的眼泪,茫然若失,突然感觉一股强烈的潮水涌上来,上涌,上涌,要冲破封锁的一切。
长袖掩口,终于忍不住,让更多的泪水流下。
原来,那是那么心痛的一个名字。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扎根得,那么深刻。
厉南星静静听着隐约的啜泣,轻叹一声,却突然想起另一个影子,闭了眼,侧了身去。幽幽山林径,细细雏鸟鸣。
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峭壁边的小路上。
“喂,婉儿,怎么啦?干嘛不说话?”雷毅用胳膊捅了捅一边似乎在想心事的雷婉。
“哎你别烦我!”雷婉一把推开雷毅。
雷毅惊讶,平时最温柔的雷婉今天是怎么了?他快步走上前去拦住她,才看见一脸泪痕的她。
他吓坏了,手足无措:“哎?你,你这是怎么了?哎你别哭啊……我,是不是我惹着你了?啊?你说话啊你……”
他伸手去给她擦泪,却越擦越多,只得伸过自己的袖子去,蓦然间,雷婉却扑到他的怀里,抽泣起来。
“毅,我想植,想,想诺哥他们,我害怕,害怕诺哥他们会像植一样,害怕厉公子害怕仲姑娘害怕你和媚儿出什么事儿,害怕什么时候,也许就只剩下我一个,我不怕死,我怕看着我爱的人一个个离开,我怕就剩我一个孤零零的,我心里好没有着落,好难过……”
雷毅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停滞了那么几下,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抱紧怀里正颤抖着的人儿,心里也不住伤感反复。
“没事,没事。”他拍着她的背,柔声说,“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死,我陪着你,好不好?”
他拥紧她,像是在做一个保证,给她,也给自己:“我们都不死,我们要好好活着。那些人不是想看我们痛苦想看我们死吗?我们偏偏要活着,而且要活的好活的快乐!总有一天,我们要让他们知道,笑到最后的人是我们!那些他们欠下的血债,都要让他们,一笔一笔偿还!”
雷婉似乎平静了一些,放开了雷毅,自己擦干了眼泪,走到崖边,望着远方的山雾,叹了一声。
“又怎么了?”雷毅跟上。
“我在想,”雷婉微蹙着秀眉,“要是一切都结束了,还在,诺哥也在,该多好?”
“为什么?”雷毅不解。
“傻瓜!”雷婉瞪他一眼,随即叹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有情人终成眷属?”雷毅突然坏坏一笑,“就像我们一样?”
果不其然,雷婉当时变一拳挥去:“谁和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雷毅大笑着跑开,雷婉正要追去,突然停步警觉道:“慢!”
雷毅也警觉起来,竖耳聆听:“有人?”
雷婉点头,但是两个人查了半天,竟没有发现来人是从哪里来的。雷毅剑眉微扬,雷婉柳眉紧蹙。
突然,双眉一舒,两人齐齐掠向崖边,身形一闪,隐在一块大石之后。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纤手搭上了崖边,一点一点露出了地面,虽是染灰蒙尘,却掩不住清丽出尘的容貌,她爬了上来,旋即转身,伸出手去:“爹,来!”
两个人终于费尽力气爬上悬崖,还没来得及喘息,却只闻身后冷冷的声音:“什么人!”
那声音,竟是那么的熟悉,子转过身来,又惊又喜:“是,婉儿?”
雷婉雷毅呆立当堂:“小,?”
厉南星坐起身来,试着深呼吸,可是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胸中那感觉。那感觉,像什么?好像有什么在呼唤,强烈地,要破土而出!
他抚了抚胸口,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行,他一定要出去走走,不然,心里那震耳聋的呼唤声会震碎他的一切。
他起了身,缓缓地,缓缓地,走出去,手抚门框,微微站定。
“媚儿,仲姑娘,厉公子,你们快来看,谁回来了!”雷婉雷毅惊喜的喊声像一阵迅疾的风呼啸而来,心中随之剧烈地一震!
抬眸,映入眼中的,是一袭白衣,和那经霜傲雪犹清犹冽的,如水双瞳。凤无忧举起面前的杯:“承蒙大师相助,不但救下门下劣子及其朋友,更收留老朽和小,此等大恩,无以为报,且以茶代酒,敬大师一杯。”
清圆大师微笑:“凤施主历经大难而无事,乃我佛慈悲善待善人,可喜可贺。贫僧乃是出家之人慈悲为怀,所做之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大师谦虚了。”
屋内,两个上了年纪的人自是感慨,而外面的年轻人却忍不住的喜。劫后重逢,满腔满腹的话,似乎都无以表达此刻的心情。
清浅溪水,瑶响叮咚,伴着不时传来笑语,仿佛是浩渺乾坤,最的天籁。
然而,却有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好。
“施主……施主……”
“哎?”凤珊珊吃惊地回头,跑来的是个小和尚,“小师父,出了什么事吗?”
小和尚气喘吁吁:“不好啦,不好啦。刚才有师兄回来说,有大批的人马正往这边来,好像是冲着几位施主来的。师父请几位施主速去清心殿!”
清心殿。
凤珊珊一步跨入:“爹!怎么了?”
“孩子!”凤无忧道,“我们必须离开,马上!否则会连累玉溪寺的。”
“好!数日劳作,爹爹身体欠佳,让儿去挡他一挡,爹爹带大家快走!”凤珊珊转身就要出门,被清圆大师拦住:“施主,莫急。”
“大师?”
清圆抚了抚长须:“想必他们不会这么贸然打进来,施主,你们自后山离去,这里有老衲便可。”
“可是……”
“没什么可是,时间不等人,施主请快!放心,他们要找的是你们,不会为难敝寺的。”
“那……”凤珊珊还在犹豫不决,凤无忧见,拉起儿的手,对清圆道:“那拜托大师了。凤儿,不要耽误时间,快走!”
寺院的门被敲得山响,老僧刚打开门,大批人马便如潮水一般涌入。
在正前面的,赫然竟是余之名!
余之名稳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方丈何在?”
清圆出门,双手合十一礼:“阿弥陀佛,老衲清圆,正是敝寺方丈,请问施主有何贵干?”
余之名冷哼一声:“老和尚,少来装蒜,你窝藏朝廷叛匪,我受九千岁重任,前来捉拿逆贼!识相的快快将人交出,否则莫怪我开杀戒!”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门清净地,岂容血腥。施主杀气太重,劝汝切勿再造杀孽,否则堕入修罗地狱,悔之晚矣。”
“我呸!老和尚,少跟我念你的经!我问你,人在哪里?”
“阿弥陀佛,施主,敝寺确没有你所说的贼人。”
余之名瞪起了眼:“看来,你是逼我搜了?”
“阿弥陀佛。”清圆捻珠低首,“若施主不信,自搜无妨。”
“好!”余之名冷笑,“若我搜出来,看我不血洗你这破寺!来人那!给我搜!”
大批的兵士涌入寺中各个院落,整个寺庙一片混乱。
清圆大师依旧低着头,而唇边,是一抹不易察觉的淡淡的笑容。
许久,兵士陆续回报,一无所获。
余之名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低首不语的和尚,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已经把这个老和尚千刀万剐!
可是没有办法,什么也没有查到,他实在不敢就这样在佛门之地大开杀戒,只能血红着眼,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双腿一夹马腹,跨下马儿长嘶一声,双蹄奋举。
“他们跑不远,给我追!”
烈日炎炎,崎岖的山路上,一行人汗流浃背,却依然快步不停。
凤无忧抬头看看如火骄阳,擦了擦汗,细心的凤珊珊见状忙赶到他身边轻声问道:“爹,没事吧?”
凤无忧笑笑:“没事没事,看来真是老骨头了,这几年,体力居然也下来了。”
“不是的,是爹爹前些日过于操劳所致。”话虽如此说,她却不敢开口让父亲休息,毕竟后有追兵啊。
凤无忧看出来儿的心思,笑笑:“放心,爹爹没老成那个样子呢,我们快走!”
“不好!楼主,快看后面!”雷媚一声惊呼。
众人一回头,惊见远方沙尘连天,地面震动,直有千军万马之势。
是追兵!
雷毅一见,马上道:“楼主,你们快走!我去拦他们一拦!”
“这说的什么话?要走一起走!”凤无忧怒道。
“不如这样。”厉南星开口,“敌人只有一路,而我们分开走,大家约定地点会合,可好?”
“好主意!”凤珊珊接道,“不如就按厉大哥所说吧。”
“好!”大家表示赞同。
当下,雷媚雷毅雷婉一路,凤无忧凤珊珊仲燕燕厉南星一路。
大家约定分散而走,会合地点,定在江府!
追兵前骑已清晰可辨,几人互视一眼,分散飞掠而去!走出不多远,雷媚停了下来。
雷毅也停住脚步:“媚儿,你干什么?”
雷媚咬了咬嘴唇:“毅哥哥,你们先走,我很快就到。”转身就要走,却被雷毅拉住手臂。
“站住,上哪儿去!”
雷媚有点急了:“不用你管!”
雷毅也火了:“什么不用我管?今天怎么懂事喊起哥哥来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事,以为能瞒过我?”
雷媚一跺脚:“对!我就是要回去!怎么样?对方人那么多,不去阻他一阻,万一对他们不利,怎么办?”
雷毅咬了咬唇:“我没说不让你去。”
“你?”雷媚转怒为喜。
雷毅笑了,阳光下的笑容,说不出的灿烂:“我和你,一起去!”
“还有我!”雷婉笑道。
三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杀来。
一名属下赶到余之名身边禀报:“依对方留下的痕迹来看,他们似乎是分开走了。”
“分开?”余之名的浓眉拧成了一个疙瘩,随即舒展,“那有什么?我们人这么多,还怕了他了,分开追!”
他的命令还未下达,忽闻身边一片惊呼,定眼一看,两边山石竟突然滚落!顿时一片混乱。
可是没过多久,众人就发现山石并不是很多。
余之名冷笑扬声道:“大家不要怕,想必是疑军之计,对方一定没几个人,在虚张声势。来人呐,给我派百人,杀上对面山顶,捉拿奸贼!”
众人见主将发话,士气大振,立即有不少人跃跃试,要冲上对面山岩。
正在这时,山坡上,赫然出现了几个人的影子,他们居高临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掠而来!
这一下打得众人猝不及防,当时被打死打伤不计其数。混乱之中,雷毅等人夺了马匹,在人群之中左突右冲,横劈竖砍,杀得队伍一片混乱,呼号不绝。
眼见近千人的队伍竟被三个人杀得落流水,余之名不大怒。不过毕竟是久经战场的人,短暂的慌乱过后,他立即明确判断了形势,开始组织反攻。
一个个命令从身边一项项传递下去,并予以实施。很快,局面得到了控制,对雷毅几人来说,情况越来越不利。
雷婉的眼睛始终是冷静而敏锐的,当下对雷毅大喊一声:“毅,快退!”
雷毅会意,催着马匹,和雷婉并肩杀出重围,不忘召唤着雷媚:“媚儿!走!”
对方和他们比起来毕竟是一批乌合之众,两人互相配合,很快便要杀出,可是雷婉一回头,当下心头一紧,额上顿时冷汗涔涔,因为她发现,雷媚竟没有跟着他们后面!
她急了,回头对雷毅喊:“媚儿没有跟来!”
这下雷毅也急了,银枪一挥打倒一片,复杀至雷婉身边大喊:“人呢?”
雷婉心急如焚:“我不知道!”
雷毅放眼望去,不身心如浸冰窟。原来雷媚竟然和他们跑错了方向,已经深深陷入重围之中!
两人大急,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调转马头回头杀去解救雷媚,可是敌人越来越多,马儿也越来越疲惫,两人别说杀进去,连自保都越来越难。
这个时候,雷媚也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她尽力远望,才发现与她的毅哥哥和婉的距离已经到达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不过雷媚就是雷媚,在短暂的焦急之后,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从一开始做出这个决定,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多拼杀一刻,楼主和他们就多一分安全。
心念至此,她远远地朝雷婉雷毅大喊了一声:“走!”旋即杀入重围,更加拼命。
眼见雷媚现在简直用上了不要命的打法,任是谁都能看出是什么意思,可是雷婉雷毅心里再急,却进不得她的身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一个人在千百人马里冲锋陷阵,挣扎杀敌。
这一切,余之名都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就你们几个小毛贼也赶来寻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策马上前,决定自己亲手去擒住雷媚。
可是,他太小看了这个表面上活泼可爱,看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孩子。
雷媚的长鞭,正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哀号不断。
一个兵士悄悄靠近,正想趁其不备袭,谁知一切都没有逃过雷媚的眼睛。只见她敏捷地一回身,玉臂一扬,兵士只觉眼前一,还未看清怎么回事,长鞭已经像蛇一般缠上了他的脖子。
雷媚手腕一抖,将那个兵士的头骨搬离的他的身子。
这惊悚的一幕,不让身边的人连连退却。连余之名,也不为之心惊。可是转念一想,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小孩,有什么能耐?不收拾一下她,让她如此嚣张,以后的仗还怎么打?
心里这么想着,他挥舞着长剑,纵马杀来。
雷媚正苦战一干兵士,忽然觉得人群似乎散开了些,心中便觉不妙,转身一看,果然见得余之名杀来,她心知这个人不好对付,凝神以待。
余之名出手便是一剑。他的剑厚而且重,震动空气有如猛虎啸山,呼啸而来。
雷媚何等聪明,见得如此阵势,并不硬接,而是轻灵地闪避了开去,随手一鞭甩来。
余之名一见她躲避如此灵巧,便知轻敌,又见这一鞭如此气势,忙纵马而躲,幸好他武功不弱,堪堪闪去,可是没想到鞭子没有打中他,却抽到了身下的马身上。
马儿吃痛,长嘶一声,不安稳起来。
余之名本想反攻,岂料座下马匹不安乱动,他只得随着左摇右摆,无法进攻。雷媚看准机会,又是一鞭狠狠抽来!余之名躲闪不及,硬受一鞭,脸上顿时现出一道血痕。
雷媚乘胜追击,落鞭如雨,余之名惨叫不迭,纵马后退。一干看傻了眼的兵士这才反应过来,一哄而上。
眼见躲无可躲,雷媚反而不避,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施展出了最毒辣的一鞭!
只见雷媚内力灌注鞭内,本来柔韧的鞭子竟变作长枪一般,呼啸刺来。余之名猝不及防,正中一招!
啊……
惨叫声顿时响彻云霄,余之名捂着血流如注的左眼,痛得抬不起头来,愤怒之余,挥起重剑,狠狠攻向雷媚。
那最后一招本就是雷媚倾其全力,攻出之后连应付围攻而上的兵士都困难,怎能再抵御余之名这愤怒一击!
只闻一声娇呼,雷婉雷毅齐齐惊唤:“媚儿!”
雷媚的玉臂上现出一条长长的血口,深可见骨,随之跌下马来,只来得及高呼一声:“快走--”
雷婉雷毅悲痛至极,可是却毫无办法,且战斗下去愈加艰难,无奈,只得流着眼泪,催马转身,杀将出去。江府。
凤珊珊焦急地在屋内踱来踱去:“怎么搞的,他们怎么还不到啊?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了?”
“凤姑娘不要担心,也许是路上耽搁了吧。”厉南星安慰着,但他脸上的担心很明显地表示着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个说法。
他们是一起出发的,而现在自己已经到了两天了,雷婉等人还没有消息,这肯定是出事了。
二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跑来的声音:“来了……来了……”仲燕燕一步跨进来,气喘吁吁道,“来了,他们……回来了……”
话音未落,凤珊珊已经冲了出去。
雷婉雷毅一身伤痕,跄跄踉踉地进得院来。凤珊珊急忙赶来,旋即发现了不对:“出了什么事?媚儿呢?”
雷婉的眼泪顿时如掉了线的珍珠般:“媚儿,她,她被余之名抓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凤珊珊的脸顿时煞白,被一旁的凤无忧稳住,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雷毅看了看流泪的雷婉,艰难道:“我们和余之名的人打起来了,走的时候,媚儿没有走脱,她打伤了余之名,被擒。”
“余之名?又是他?”闻讯而来的江海天气愤道,“上次就是他,骗取信任,出卖义军,没想到这次又来干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终于缓过来的凤珊珊紧紧抓着父亲的衣服:“爹,爹,快去救媚儿,快去救媚儿啊!媚儿打伤了余之名,那个家伙是会报复的啊爹,再晚就来不及了……”
眼泪沿着她的脸颊不断地流下来,而她的脸也越来越苍白起来,抓着父亲衣服的手也越来越无力……
凤无忧发现了不对,忙唤道:“凤儿!凤儿!”
“!”
“凤姑娘!”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凤珊珊软在了父亲的怀里。凤无忧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缓地抱起儿,艰难道:“没事,这是小的……隐疾……休息一下就好了……”
众人微松了一口气,却没有注意到凤无忧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
安顿好凤珊珊,大家又担心起雷媚的安危来。雷毅终于忍不住:“媚儿是我弄丢的,我去把她找回来!”
“毅儿站住!”凤无忧一声喝,喊住了正要出门去的人。
“楼主!”雷毅愤然回头,“您别拦着我,我去救回媚儿!”
“你去救?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凤无忧的声音如雷霆一般,让雷毅呆立当堂。
“那怎么办?”雷婉嘤嘤泣道,“媚儿每一刻都在受罪啊!”
听见这样的声音,凤无忧的脸上也不抽动了一下,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啊,在他的心里,他们和凤儿没有什么区别,虽然过去了十年,情分也不会改变啊。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雷媚有多危险,可是,现在一无线索,妄自出门只是盲目地浪费精力,如果不测遇上对手,将更为危险。
一旁的江海天看着这几人,开口道:“凤楼主说得有理,现在我们不知敌情,敌暗我明,实为不利。况且几位少侠都受了伤,不如现在此地休养。而江某会派附近弟子打探雷媚的消息,如何?”
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这只能是最好的办法。看到大家表示同意,江海天笑着点点头,立即叫来叶慕华吩咐下去。
这边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忽然一个弟子疾步而来:“师父,不好了,师公他……”
江海天大惊。金世遗现已住在江府,方便救治,而最近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怎奈菩提一直得不到,每次发病,都令江海天心急如焚。金世遗倒是看得很开,可是江海天是不会让师父就这样离去的,一直在加紧争夺菩提的行动。
如今金世遗显然又一次毒发,江海天只得简单吩咐了几声,急急赶去。
凤无忧刚来江府,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能让江海天如此紧张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如此想着,他也跟着来到金世遗的房间。
江海天又是命弟子喂药,又是用内功逼毒,忙了半天,总算稳定了金世遗的毒,安顿他休息好,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个几月内苍老了十几岁的师父,想着当年他的英武豪气,不悲从中来,满腹辛酸。
凤无忧悄悄地走进来,看到江海天心碎的表情,叹了一声,搭起金世遗的脉搏。
“师父中的,是百毒真经的残毒。”江海天慢慢开了口,把中毒,情况,一点一点说出来,他知道凤无忧的子是当年的医毒双绝,他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希望他也许有办法。
当然,他也提到了菩提,可是,他却没有发现,凤无忧的脸大变,阴晴不定。
菩提。
可以医百病的圣物--菩提。
可是,圣物只有一个,而需要的人,却是两个啊。
苍天那苍天,你在作弄我啊!
依楚,你在天有灵,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们的儿,该怎么办?
从窗口望去,湛蓝的天空里,仿佛有一张那么熟悉的脸,在对着自己微笑。
心中突然一动。
在那一刻,他做下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他知道,为了这个决定,他会失去太多太多,可是,为了儿,他无怨无悔。
江海天这时才察觉面前这个老人的神不对,有些……悲怆?
“凤楼主……你?”他试探着问。
凤无忧回过了神,眼睛里留下的,是坚定。
他开了口:“我想,也许,我可以为金大侠,帮点忙。”
这句话无疑是江海天的救星,他霍地站起:“凤楼主,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救师父?”
凤无忧坚定地点头:“但是,我想向江大侠提一个请求。”
江海天喜极泣,紧紧握着凤无忧的手:“太好了,太好了,莫说一个请求,就是十个百个,只要能救好师父,我江海天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好。”凤无忧凝重地道,“那么,请江大侠先去为治疗金大侠做些准备。”
江海天激动地擦着眼泪,走出门去。
屋里的光线,正照在凤无忧的侧脸上,而一滴眼泪,正沿着他苍老的脸,滴下来,打在青石的地板上。
凤儿,莫怪爹爹。爹爹这是,为了你啊。这几日,江府一直是忙碌的。听说凤无忧决定一试治疗金世遗,大家都很欣喜,虽说也不一定能治好,但至少,多一分希望总是好的。
一切准备就绪,而凤无忧的脸却一天比一天凝重,众人只道是他心中深感压力,只是多多安慰,未曾多想。
这一天终于来了。凤无忧请江海天安排几人守护,便走入了房间,临入门,回头,深深地看了儿一眼。
门,沉沉地关上了。
二十四个时辰,两天。这两天,人们是在焦虑中度过的。
雷媚那边还是没有消息,而凤无忧这边,每天也不见出门,送到门口的饭菜甚至都不动一下。
只有时间,伴着人们焦灼的眼,流逝,流逝。
而门,终于开了。
凤无忧苍白着脸,嘶哑道:“江大侠,请进来。”
江海天进得屋去,只看到金世遗正昏睡着,一探脉搏,毒素全无,只是身体虚弱罢了。这一下江海天惊喜若狂,没想到凤无忧竟有这等神奇的办法,转身正道谢,却见凤无忧晃了几晃,径直跌了下去。
“爹!”凤珊珊大惊,忙上前扶住爹爹。众人七手八脚将凤无忧抬到上,却发现他已气若游丝。
凤珊珊焦急万状:“爹,你这是怎么了?”
凤无忧无力地笑笑,轻抚了抚她的鬓发:“乖孩子,爹爹,恐怕,不能再陪你了……”
凤珊珊大吃一惊,探上凤无忧的脉,顿时俏脸煞白毫无血:“换……换血术?”
众人闻得,也不呆立当堂。
换血术,是江湖上据说已经失传的治疗方式。据说治疗方法是将被治疗人身上的毒素转移到治疗人身上,如果治疗者内力深厚,而被治者相反的话,治疗者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如果反之,其结果就无异于治疗者替其去死。
以金世遗的功力,想要用换血术救他,等于是替他而亡。
众人不解凤无忧为何要这样做,但都为其做法感到震撼。
江海天跪倒在前,握着凤无忧的手老泪纵横:“凤楼主,你这又何必……”
凤无忧只是笑了笑,叫大家先暂时回避开去,待到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他才开口:“江大侠,我这么做,是为了求你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说,你说!”
“江大侠,其实,不瞒你说,我这么做,是有自己的私心。我的儿,凤儿,其实不是患了什么隐疾,而是我们凤家家传的恶疾,如果到了二十岁之前还没有医治,那……”他哽咽着,“我一直苦于没有办法,知道那天听江大侠说起菩提。可是金大侠也中毒在身,只有一朵,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我知道江大侠在武林中很有声誉,桃李天下,我想请江大侠为我儿做主,一定要救救她,她的日子,只剩一个多月而已,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怕是不行了……”
江海天拼命点头:“凤楼主放心,我江海天一定为凤姑娘夺得菩提,一定治好她!”
听到江海天的保证,凤无忧放心地笑笑,却见凤珊珊哭着跑了进来:“我不要,我不要什么,我只要爹爹啊!”
凤无忧笑:“傻孩子,别说傻话。”
凤珊珊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爹爹,你不要吓凤儿……”
凤无忧留恋地看着这个失去了十年,好不容易回来,却又要失去的儿,轻声道:“爹爹十年前其实就该随你娘去了,能多活这十年,能见到我儿这么好,爹爹已经心满意足了,别怪爹爹,好孩子,别哭,爹爹该去见你娘了……”
“爹,爹,你不要不管儿……爹爹,我们,我们才刚刚见面啊……”
但任凤珊珊怎么呼喊,凤无忧还是闭上了眼睛。
凤珊珊扑在凤无忧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太多的坎坷,到头来,原来还是一样的结局。
十年荏苒,却只是将悲伤重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