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初销见万家,东风吹柳万条斜。 大堤上谁相伴,马踏泥半是。
凤珊珊策马在前,赶上小坡,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气息的空气,微笑回头道:“厉大哥,你看,这真是说来就来了呢!”
厉南星微笑颔首,驭马赶上。
二人谈笑,一路鸟语。
忽闻马蹄声,得得而至,厉南星收敛了笑,侧耳聆听,道:“很多人!”
凤珊珊不以为意,一笑:“是商队?”忽然笑意尽失,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神一紧,看向厉南星。
厉南星表情严肃,点了点头。
不是商队,也不会是普通的人,因为普通人,不会有这样的气息。
是杀气!
厉南星凤珊珊,驻马立于道中。
很快,一行十几人就出现在了古道上。却见众人身着相同的玄劲装,策马疾驰,在接近二人时,领队一人忽一扬手,顿时马驻人停,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显然训练有素。
凤珊珊凤目微寒,冷冷注视着来人。栖凤楼经营杀手生意,自然对江湖上的杀手行情甚是了解,而来人显然功夫高超,却明显不是自己所知的杀手组织。
双方冷冷对峙。
厉南星扬声道:“不知阁下是何方的朋友?有何贵干?”
领队的人眼神萧杀:“没什么大事,只是来请这位姑娘和我们走一遭。”
凤珊珊微讶,旋即冷哼道:“我道是什么厉害角,原来是大盗!你也不打听打听,本姑娘是什么人?”
领队道:“栖凤楼大,凤珊珊!”他语气诚恳谦卑,神却冰冷淡漠。
凤珊珊微蹙了眉:“你们既然知道,还来找我的麻烦?”
领队冷哼一声:“找的就是你!”
厉南星冷冷道:“想不到这么多高手,竟然是冲着一个孩子来的!”
领队又是一哼:“厉公子,这里没有你的事,我们劝你不要插手,况且我们又不是要为难凤姑娘,只是请姑娘到府中小叙。”
凤珊珊冷笑:“没想到还有如此邀请客人的,我可不认识这等鼠辈!”
领队神一凛,有了怒意:“凤姑娘,你最好不要逼我们来硬的!”
凤珊珊嗤一声冷笑:“本姑娘还就不吃软的!”她正要上前,却有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她侧脸,看见厉南星挡在了她的身前,扬声道:“几位,我们不知是哪位主人要如此邀请,但是邀请客人是要看客人的意思,你们如此强邀蛮请,我厉南星必要说个不字!”
那人眼里陡地现出一道冷光:“既然如此,那莫怪我们没有待客之道!”铮地一声,顿时剑光满天!十几人同时拔剑出鞘,陡然杀至!
厉南星手一挥,玄铁剑刷地出鞘,他左手在马鞍一撑,借着这一撑之力,如大鹏展翼,身形迅疾,冲向来人!
凤珊珊娇喝一声,拔剑出鞘,冲入战团。
霎时,不见意,只见刀光剑影。
来人均不是泛泛之辈,武功高超,配合默契。二人周旋其间,虽武功更胜一筹,但仍占不到便宜。
转眼交手几十回合,未见胜负。凤珊珊心中暗暗着急,心道,虽己方武功高于对方,但对方人多势众,如此下去,吃亏的必定是己方!她心中一动,长剑一挥,逼退对方,然后忽地一声清啸,长身而起,玉手一展,顿时无数银针四射而来!
对方一见,忙御剑抵挡,顿时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大多数银针尽数落地。
雷清是暗器行家,同为栖凤楼的凤珊珊暗器手法虽不如雷清,却也不是泛泛之辈,那大多数的银针,并不是主要的目的,主要的,是那夹在其中的少数,这少数银针,运上了特殊的内力,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专攻人出其不意的部位,只听得针针惨叫呼声迭起。
二人趁此机会,加紧攻势,对方阵势一破,顿时招架不住,眼见势如破竹,杀得对方落流水,只落得跌倒于地,惨叫连连。
凤珊珊怒气未消,一剑架在领队颈上:“说!究竟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领队不理不睬。凤珊珊见之更怒,剑锋一压:“不说!我就要了你的脑袋!”
剑意划入肌肤,刺痛冰冷,那人一个冷战,神却依然冰冷,吐字道:“小皇子殿下!”
“小皇子?”凤珊珊诧异地回头看厉南星,却见厉南星一样疑惑的眼神。
她放开了剑,怒斥道:“你们对我们没有下杀手,我也不会杀你们!那银针是无毒的!下次不要再来找我们,你们滚吧!”
看着一行人离去,凤珊珊担忧地看着厉南星,厉南星微蹙着眉,淡淡道:“看来,我们是惹上麻烦了。”麻烦,真的是说来就来。
一百多里路,并不长,可是厉南星和凤珊珊,走得甚是艰难。因为一路上,有着数不清的人来抓人,一次比一次难对付,一次比一次下手狠毒。
又是一个丽的月,半弯银钩清亮亮地趁着漫天的繁星。
可是月下,却没有赏月的人,只有挥舞的剑。
厉南星凤珊珊二人,正在与十几人缠斗,身形如舞,剑光满天。
远远的树影下,一双修长秀气的手,握的骨节发白。
为什么,为什么她宁可与这么多高手为敌,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是小皇子啊,那么多人挤破了脑袋只为了能侍奉他,而她呢,却如此地不屑一顾!
看着她和别人一起并肩战斗,看着她的脸上时而流露出的关切,还有占了上风时的喜悦,而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却都不是为了他!
他的拳砰地击在树干上!
一个身影关切地走进,低声唤道:“殿下!”见他无事,又诺诺道,“看来,这几人也挺不住了呢……”
他咬了咬唇:“给我把燕云铁骑派来!”
那人一愣:“就,就为了这个子……”
“还要我再说一遍么!”他忽然喝道。
那人吓了一跳,忙应了一声,退下。
他看着远方的两人,脸苍白而冰冷。山神庙。
凤珊珊坐在火边,看着厉南星挑着火堆,出神。
“想什么呢?”厉南星问。
“我在想……小皇子是谁?我们什么时候惹到他了?”凤珊珊慢慢道。
厉南星陷入了思索,凤珊珊想了想,终于道:“厉大哥,我在怀疑一个人……”
“谁?”厉南星抬眼。
凤珊珊低了头,无聊也似地拿一支树枝划着地面:“那天……雪大哥他……送我一块玉……还说,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哦?”厉南星扬了扬眉,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挑着火。
看了看厉南星,凤珊珊继续道:“但是……我没有收……”
“你的意思是,雪满楼就是小皇子?”厉南星看着她,凤珊珊红了脸,点了点头。
“不会不会!”厉南星摇头,“求爱不成,就要强抢,雪兄弟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我还惹着谁了!”凤珊珊委屈道。
厉南星心里不愿相信,可是又想到那副张扬的对联,以及雪满楼的一切,心里也不由得犹豫起来。
忽闻一阵笑声,如流水,如银铃,伴着一阵鹅黄的风,翩然而至。
凤珊珊一看,讶道:“钟晓钱?”
钟晓钱一身鹅黄,明快如阳光,她格格笑着:“正是!”
厉南星起身:“原来是‘晓百事,知天下’的钟姑娘,不知深造访,有何指教?”
钟晓钱轻扶着如瀑的发丝,格格笑道:“既然你说我是‘晓百事,知天下’,我当然是什么都知晓啰!可是你知道,本姑娘为什么要笑吗?”
“愿闻其详。”厉南星道。
钟晓钱又是笑笑,旋即一敛:“我在笑你!我笑你,明明心里都在怀疑那个人,却偏偏又告诉自己不是,只因为你心里把他当做兄弟,你不愿意相信他就是那样的人,可是你不相信,他就不是了吗?你只是徒劳地在蒙骗自己罢了!”
厉南星被一顿抢白,却说不出话来,淡淡笑了一笑:“也罢,只是蒙人骗己罢了。多谢姑娘提醒。”
钟晓钱本以为她这一段话会令人生气,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男子如此宽容淡然,不怔了一怔。
凤珊珊接道:“这么说,的确是雪满楼无疑了?”
钟晓钱恢复了傲然的神:“雪满楼,原名朱景楼,也就是皇室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小皇子!”北城客栈。
依然是一家最好的客栈,依然是空空荡荡,只因为住进了一个人,一个包下了整座客栈的人。
现在,那个人正在后院,面对齐齐跪在他面前的十几人。
这只是十几人,却是在大内,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燕云铁骑!
跪在最前面的,是一男一。
陇云飞。成琳。
燕云铁骑的正副统领。
成琳淡淡道:“殿下放心,这件事,交给属下便是!”山神庙。火光映着三人的脸。
凤珊珊气道:“真的是他!他,他简直是一个伪君子!”
钟晓钱忽然笑了一笑,在火光的映衬下,竟显得有些诡异:“你们忙吧,看来,今晚要不得闲了呢!”话音一落,人已掠出。
凤珊珊一惊,向外看去,就看见了庙门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厉南星警觉,手按在玄铁剑上:“谁?”
一个冰冷的声音,淡漠传来:“杀手,成琳!”淡淡的烟,迷蒙的雾。
在朦胧的烟与雾之中,那个人影带着虚幻与诡异,散发出一种嗜骨的冰冷。那只是一个子,却带着胜过男子的迫人之气。她就这样,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杀手,成琳。
厉南星的手,缓缓抚在剑柄:“是朱景楼派你来的?”
黑暗之中,虽然看不清人脸,却还是感觉成琳的脸变了一变:“大胆!”她喝道,“小皇子殿下的名字,岂是你这等草民叫的!”
凤珊珊轻哼一声:“小皇子殿下?在你,那是你的主子,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个伪君子!”
成琳双手握剑,语音冷似千年玄冰:“你不要逼我,小皇子殿下只说要带你回去,可没说不得伤你!”
凤珊珊一挺胸,傲然道:“要我和他去,除非你取我命!”
成琳一步一步走近:“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是不是?”火光渐渐照在她脸上,那是一张姣好的脸,却不带一丝表情,仿佛是一张面具,一尊石像。
凤珊珊皱了眉:“那厉大哥呢?雪满楼连厉大哥也要伤么?”
成琳在距离二人五丈处停下:“殿下只说,阻拦者,杀!”
一丝坚毅与冷傲浮上了凤珊珊的脸,她银牙暗咬:“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无情无义,衣冠!”
成琳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你不要逼我!”
凤珊珊的眼里也掠过杀意,轻蔑一笑:“就凭你!”
成琳忽然笑了一笑,她冰冷无情的脸上现出这一丝笑容,竟然是那么地诡异与深寒:“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么?”
她忽然嘬唇一啸,顿时又有八人从树上、石后、草丛中、庙宇旁闪了出来。
凤珊珊心头一冷,这些埋伏她竟然没有发现!她看向厉南星,却见厉南星也正看着她,目光安定而温暖,仿佛在说:放心,有我和你在一起。
她心头忽然温暖如,手,坚定地握紧了剑。有你和我在一起,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不会说半个怕字!
长剑划出雪一般的光辉,发出阵阵金戈玉鸣。
燕云铁骑,所向披靡。虽然只来了九人,但那凌人的阵势,那默契的配合,那尖锐的抢攻,着实令二人承受不住。
厉南星和凤珊珊都是武功名满江湖的年轻一辈,但历经了数战的他们早已身心疲惫,是以虽然单打独斗犹有可胜之机,而此刻,他们已是越来越落下风了。
此刻杀手成琳正全力攻向凤珊珊,她面无表情,只是用凌厉的招式攻向凤珊珊。凤珊珊的剑法一向快迅凌厉,面对成琳的快攻,沉着应对,见招拆招,但时间一久,已经招架得越来越吃力。
而成琳的脸上,开始浮现一丝淡淡的笑容。
凤珊珊正苦斗,忽耳后生风,侧身一闪,堪堪躲过三剑,忽见成琳的长剑炫舞如,如长蛇一般搅来,她心中一凛,疾疾后退,冷不防侧面又闪出三柄剑来,直刺胁下!
眼见凤珊珊避无可避,忽闻一声唤“凤姑娘!”一道剑光闪至,一式“剑舞中原”逼回几剑,正是厉南星冲破战团,前来相助!
成琳又是一笑,忽然剑势突变!原来准备刺向凤珊珊的和即将推开的剑,忽然齐齐向厉南星身上招呼而去!
凤珊珊方知原来齐攻自己是假,骗攻厉南星才是真,当下容失,呼道:“厉大哥小心!”
但为时已晚,九柄长剑已经架在了厉南星脖子上!
成琳抱剑在旁,笑容得意:“凤姑娘,怎么样?”
“你!”凤珊珊气的脸苍白。
“副统领,如何处置?”一个人问道。
成琳抿了一下唇,淡淡道:“杀了!”
“你敢!”凤珊珊凤目直立!
成琳蔑道:“当然,你要是和我们走,也可,否则,你看我敢不敢?”
厉南星神如冰,扬声道:“凤姑娘,不可!”
忽然寒光一闪,成琳挥剑,欺身而至,斩向厉南星!
“住手!”
成琳的嘴角现出一丝冷笑,慢慢转身:“可相通了?凤大?”她忽然一怔,“你这是干什么?”
凤珊珊冷笑,一柄剑架在自己颈上:“要抓我,叫你们主子自己来!否则,我凤珊珊今天就是血溅当堂,也决不就范!”一条小河,曲曲折折地蜿蜒开去,在映出波光粼粼的弯月,如一尾尾银的小鱼,在水面跳动着。
河上,有一座小桥。
桥上,有一个孩子。
孩子一身可爱的鹅黄,眼神明而且亮,正坐在桥栏上,看着小河流水,两条小腿荡啊荡,口中还低低地哼着小曲。
忽然她不唱了,微微一笑:“小皇子殿下来了?民可真不敢当呢!”她轻轻一跃,落地,款款一礼。
雪满楼自阴影中走出,神冷峻,似没有看到她一般,慢慢地走过,在她刚刚坐过的地方,负手而立,仿佛在看着她刚才看过的景致。
“你真的是一个多嘴的人!”良久,他道。
钟晓钱微笑:“殿下知道的也不少!”
雪满楼皱了皱眉:“你知不知道,多嘴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钟晓钱细眉一挑,莞尔:“殿下莫不成要杀了民以泄愤?”
雪满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方。
钟晓钱掩口轻笑:“小皇子殿下剑术超群,自是天下少有……”她淡淡敛了笑,“不过莫忘了,钟晓钱混迹江湖的一身轻功,也不是说着玩的!”
雪满楼回身:“你觉得,我杀不了你?”
钟晓钱扬扬下巴:“殿下觉得呢?”
雪满楼没有说话,只是一道剑光,代替了所有言语。剑光如雪,如风,如电!
而钟晓钱,似乎比雪,比风,比电还要快!
只是一瞬,雪满楼出剑!
而似乎只是半瞬,钟晓钱退!
雪满楼剑空!
他没有停身,反而顺着剑势刺了出去。
钟晓钱轻功绝顶,展身而退!
雪满楼急追,但距离已渐渐拉开!
钟晓钱开始微笑。
忽然,她笑容消失!
五个身影,忽然自水中,自桥下,自树林,甚至是从天上冲了出来。五个人,五把剑,齐齐现身,齐齐出剑,疾刺钟晓钱!
钟晓钱疾旋身,顿形,拧身,侧掠,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她掠向岸边,到了岸边,进了茂密的树丛,再无人能奈她何!
可是,在她马上要到岸边的时候,她发现她错了。一个影子正如一道黑的闪电,刺向她!剑势迅疾,剑意凌厉,比刚才的无人不知高出多少!
钟晓钱正再一次改变方向,忽然,下方水声大动!又是三个人影,带着迅疾的剑光,自水中冲出,攻向钟晓钱!
钟晓钱这次,可真是无路可退!
九把剑,齐齐架在了她细弱的颈上!
第一次,她感觉到了无助,她动无可动,避无可避,抬起眼,只见一个白衣如雪,一道剑光似电!
她一声痛呼!
架在颈上的剑,徐徐撤开。鲜的血,徐徐流出嘴角。她的身体,徐徐倒在地上。但眼睛还是睁着的,瞪大的眼睛,不甘地看着面前那个人。
雪满楼收了剑,剑不染血。他收剑回鞘,冷漠如冰:“你自称‘晓百事,知天下’,可曾知自己的死期?”
钟晓钱忽然笑了一笑,然后,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光,一点一点驱散黑暗,却驱不走黑暗里的痛与伤。
谁说阳光下就一定是喜悦呢?
谁说黑暗里,就一定是忧伤呢?
阳光下,一样有无数的悲痛分离,在一一上演。黑里,却也有无数的丽,无数的欣喜,在灯光月光星光甚至没有光的地方,重复着感动。
所以,黑暗,不一定不丽,同样,阳光,也不一定就丽。
就像正慢慢行走的两人,初升的阳光斜斜地映在两个人的脸上,那两张丽无双的面孔,却依然没有一丝的欣喜。
只有忧,有惑,有痛,和绵延的伤感、复杂的心事。
忽然,他们停了下来。
凤珊珊望着前方。
厉南星也望着前方。
前方,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他站的那么直,那么正,而又那么自然,仿佛一座山,一道岭,仿佛从一开始,他就站着那里,从未离开过一般。
凤珊珊的脸开始一点点发青,剑尖斜斜挑起,颤抖着,指向那个人。
“凤姑娘!”厉南星轻唤一声,按下了她的剑。
凤珊珊缓缓侧脸,平静地,却冰冷地道:“厉大哥,你放手,我要杀了他!”
雪满楼负手而立,远望苍穹,仿佛淡淡地,淡淡地,叹了那么一声,那么轻,轻的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样。他转过了身,眉宇间依然是淡淡的傲,淡淡的冷。
“你要杀我?”他微扬了眉,“为什么?”
凤珊珊扬了扬脸:“你说呢?”她回头看了看厉南星,又转过头,咬了咬牙,“我们一直以为,以为你是个好人,可是你……”
“我现在就不是了么?”雪满楼道。
凤珊珊似乎颤抖了一下:“你,你,你只不过因为我那天……你居然怀恨在心,派出一批又一批的人来,还要伤害厉大哥,你难道忘记了当初是谁救了你的命吗?厉大哥视你为兄弟,而你就是这么对待兄弟?”
雪满楼表情不变:“我派人来,是要接你和我在一起,为了要给你最好的生活。而当初之事,我早已还了他的情。”他忽然淡淡笑了笑,笑里竟有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沧桑,“兄弟?兄弟?”他喃喃,“一登九五,六亲情绝,手足相残,父子反目,斗争倾轧,天伦不再。”他仰天,淡道,“吾虽非九五,其心亦然!”他回过头,看着两人亦惊亦怒的神,他忽然笑了一笑,这次的笑容,带了一丝狡诈,两分邪气,“我今天,就是要带你走!”
“你!”凤珊珊真是气急,提剑就要上前。
“凤姑娘。”一直没有说话的厉南星忽然走上前来,看着雪满楼,“我不管你是谁,是雪满楼也好小皇子也罢,我厉南星,绝对不会让你这样欺负一个孩子!如果你依然如故,我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雪满楼嘴角微微上扬:“好,我早就想好好和你打一场!”他退了半步,摆了个起式。
厉南星无言,只是将玄铁剑灌力,深深地,深深地,插入了泥土之中。他微微看了眼凤珊珊:“凤姑娘,今日我二人比武,也是我们二人自己的恩怨,与你并无深关。所以,也请你不要插手。”
凤珊珊知他是怕自己因二人为她打斗而难过,不想让自己太过自责,同时也是怕自己卷入其中而受伤,心中感激,却只能点头。
厉南星看向雪满楼,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请!”
请。
什么是请?
一般来说,“请”是一种客套,一种礼让,一种谦恭的态度。
我们常会说请,用来表示客气,表示礼貌,表示尊重。
但是厉南星此时说的请,不是请雪满楼喝茶,也不是请他先走,而是在声明一件事情的开始。
这件事情以“请”开始,却是带着伤,带着痛的。
一旦开始,就情自此断,恩由此绝!
从此,生死无关!
请!
请--动--手--吧!雪满楼的衣摆,忽然无风自动,就像厉南星的衣袍,忽然猎猎飞扬。
忽然,二人齐齐而动!
雪满楼化掌切势,横掌于胸,带着凌厉的气势,飞攻而来。
厉南星握拳横肘,脚下如风,挟着山峰的压力,重压而至。
掌切!
拳横!
二人,相碰!
砰!
一阵巨大的气流震得二人疾疾后退两步!
雪满楼站定,眼有一丝阴霾:“好内力!”
厉南星言语淡淡:“你的也不错!”
话音一落,二人又猱身而进!
掌!拳!指!
勾!切!斩!刺!削!击!
掌风如虎!拳劲如龙!指力如电!
厉南星招式变幻,内力不凡,常以平凡之势造超凡之功。
雪满楼招式凌厉,出手迅疾,总能趁其空隙攻其不意之地。
二人一时平分秋,伯仲之间。
凤珊珊远远观望,心中思绪万千。
她自责,她内疚,她担忧。
但是渐渐三百招已过,她紧蹙的柳眉也微微舒展。
她看得出,三百招后,雪满楼的攻势已不如前,而厉南星,依然战势平稳。
又是两百招过去。
雪满楼心里开始暗暗着急,他自己知道,赤手空拳,他已落于下风,两百招之内,胜负恐怕就要见分晓!
他真的要输么?
那怎么可以!
他不允许这样!
忽然,一道灵光自心头一闪!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决不能输!雪满楼吐气扬声,一拳忽至,带着斩风挚电之声,至袭厉南星胸膛膻中!
厉南星“喝”了一声,横肘一拨,右掌自斜方忽而出掌,袭向雪满楼!
雪满楼若前攻,必被反击;若后退,已退无可退!
眼见厉南星掌风已至!
我真的要输了吗?
我不能输!
不能!!!
雪满楼忽然一声长啸,长身而起,随之而起的,还有一声龙吟,一道雪光!
厉南星顿觉面前剑意忽至!他一惊,本能地一顿身形,忽然又是一道真气而来,啪啪啪几声尽数封住他全身几处大穴!
厉南星顿时时却力道,软倒在地!
“厉大哥!”凤珊珊惊呼一声,疾步赶来,抱紧厉南星,见他脸苍白,紧闭双眼,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当下双眼噙泪,抬脸怒道:“你,你这个伪君子!你怎么可以用兵器!”
雪满楼忽然心里一疼。
真的,好疼。
她以为他受了伤,她竟然是那么难过,那么着急!她的眼里有泪?泪!而这一切,却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他!没有一丝是因为他!
一阵疼痛蔓延过去,他闭了眼,轻吐了口气,然后睁眼,眼神肃杀:“我,没说过不能使用兵器!他输了,就是输了!”抱剑,他转身。
“站住!你给我站住!”凤珊珊紧追几步,忽然扬手,几枚飞蝗石,顿如几只飞蝗,带着破空的微啸,直击雪满楼!
雪满楼站在了那里,不动了。
凤珊珊站直身子,胸口因为怒和痛而剧烈地起伏。她忽然抬脚,要跑过去,可是她忽然站在那里,动不了了。
雪满楼慢慢转过了身,将剩下的一枚飞蝗石扔在了地上,一步一步,慢慢走进。
“我练过移穴之法,所有穴位,移动一寸!这几枚石头,我还给你!”他走到距离凤珊珊三尺处,站定,就这样,冷冷地看着她。
凤珊珊开始微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我的心思,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我知道你是皇子,我知道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就算你做了皇帝,又与我何干呢?我不稀罕、也不想去当什么什么嫔,我只想过我现在的生活,你又何苦来逼我呢?”
雪满楼站着,站在初还微寒的风里。他很高,他的影子,就那么淡淡地披在凤珊珊的身上。他站在那里,无声,让人感觉,这个眉宇间气质非凡的男子,此刻,却有那么一份孤寂,那么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是因为他么?”他忽然开口,“是因为厉南星,是么?”
凤珊珊抬眼,直视着他。第一次,她这样地看着他的眼睛。其实她的眼睛真的很,那么清,那么亮,此时,还含着泪水,那丽,而又让他伤痛的泪水,如果可以,他愿意沉溺在着泪水之中。
可是她开了口,缓缓地,却坚定地开了口:“我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只喜欢他,不管他是否喜欢我,我都一如既往,我愿意为他伤心,为他流泪,甚至为他而死,也无怨无悔,因为那是我的心啊……你对我的情谊,我记着,而且很感激,但是,我的心里,真的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
胸口似被人闷捶了一记,雪满楼退后一步,手抚着胸口。
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
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
“我究竟哪点,比不上他?我是最受宠的皇子,继承龙位有望,可以给你母仪天下权力和荣誉;我剑法无双,可以给你最好的保护;我的文才武略,也没有一丝不比他强!”
“可是,我喜欢的是他啊……”凤珊珊忽然打断他。
“我不管!我不管!”雪满楼抓紧她的肩,“我就是喜欢你!也一定要得到你!”
“可是……”
“你信不信,我会废了他!”雪满楼忽然一指厉南星!
“你!”凤珊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不能?”雪满楼恢复了他的冷傲,“本皇子要做什么,还没有几个人敢来教训我该怎么样?”他扬了扬眉,“你想好了没有?”
“不……”凤珊珊的泪水上涌。
“穴道封得太久,也许就会经脉自断,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求求你,不要这样……”凤珊珊开始嘤嘤哭泣,小声地哀求。
他看着她的脸,感受着她的难过,如波涛翻涌而来的疼痛是那么地真实,而越是痛,他就越是恨!他恨!他恨为什么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厉南星!
他的声音如千年玄冰,切肤之痛:“我--最--后--问--你-- 一 --次--”
远处的厉南星,全身穴道被制,各处经脉都承受着巨大的痛楚,而最大的痛楚,却是在心里,他,居然保护不了一个孩子,居然要为了自己,而葬送掉凤珊珊一生的幸福!他的心,疼痛如绞,可是却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睁着眼睛,拼命摇头,用眼神在告诉她:“不要……不要……”
看着厉南星的样子,凤珊珊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彻底化为废墟,她终于缓缓低了头,哽咽道:“求求你,救救厉大哥,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