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的声音此起彼落,新年的气息,就在这鞭炮的鸣响里,在满街喜庆的红里,在孩子们的笑闹声中,暖暖地来了。
村郊的那间简陋的小屋,此刻也有了新年的味道。
厉南星进门,摘掉斗笠,一遍抖了抖斗笠上的雪,一边道:“雪兄,我买了些酒菜,今晚我们二人,可要好好醉上一场。”抬头,却见雪满楼正在桌边临墨,走进一看,只见红宣上正是一副新写的联:
雪映梅识意
焰染星辉暖东风
厉南星不赞道:“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真是好字!”
雪满楼放下笔笑笑:“厉兄过奖了,信手涂鸦而已,只是觉得这新年,总要有点新年的东西才好。”
厉南星笑道:“还是雪兄想得周到,好,我这就去把这联贴上。”
二人这就拿了联,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屋门两边。白雪映着火红的联,一下子就有了新年的气氛。
二人仿佛做了一件大工程,心中无比畅快,不相视而笑。
桌上的菜未动一半,而酒却已饮尽几壶。
雪满楼又端起一杯酒,淡淡道:“今日一醉,明日在下就要离开了。”
“哦?”厉南星诧道,“这么快?”
雪满楼点点头:“雪某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叨扰了这么久,也该告辞了,更何况,在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他微皱了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厉南星也饮尽,然后为自己和雪满楼斟满:“既然雪兄有事,在下也不便强留,那,这一杯,就当为雪兄践行,可好?”
雪满楼微笑,举杯。
两只杯,清脆地一碰。正月十五日元宵节,放灯五。
元宵,俗称“上元节”,唐代以来有元宵观灯的风俗,故又称“灯节”。届时,为了庆赏元宵,要大放灯,谓之“放灯”。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各路的买卖人,在放灯这天,都会赶来。许许多多喜热闹的人们,也都穿的新衣,戴的新帽,进城赏灯。
楼台上下火照火,车马往来人看人。
满眼新鲜的赏灯人,挑灯穿梭的卖灯人,还有数不清的卖“节物”的生意人,让吆喝与笑闹声,成了元宵的盛景。
仲燕燕在人群里穿梭,满眼的欣喜。急得身后跟着的几个丐帮弟子忙唤:“小公主,小公主,你慢点,等等我们!”
仲燕燕撅起了嘴:“谁让你们那么慢的,真是的!”一抬眼,看见前面一个好大的灯棚上,挂满了五屏风灯,四周挂着字画古玩,甚是好看,当下也忘了生气,欢呼一声跑去。
走进一看,那灯上有的写着字谜,有的画着许多故事,仲燕燕对字谜不感兴趣,就依次看着灯上的画,忽地又见到一个跑马灯,那旋转的跑马灯,让她越看越开心,不拍掌笑道:“哈,太好玩了!”
忽听一声:“仲姑娘?”
仲燕燕讶异回头,不惊喜道:“雷诺哥哥!”
雷诺的脸上依然是温和的微笑,颔首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仲姑娘,仲姑娘自己来赏灯?”
仲燕燕吐了吐舌头笑笑:“没啦,爷爷派了几个人跟着我,可是我嫌他们啰嗦,让我给甩掉啦,呵呵呵!”
雷诺笑着摇头道:“你这样可是很危险的,灯节人这么多,很容易出事的。”
仲燕燕别了头:“不会啦,雷诺哥哥怎么和爷爷一样啰嗦嘛,我怎么会有事啊,更何况,”她狡黠地一笑,“现在有雷诺哥哥,就更不会有事啦!”看雷诺一笑,她也嘻嘻笑起来,忽然想起,疑惑道,“咦,雷诺哥哥怎么会来京城?你不是回栖凤楼了吗?”
雷诺脸上的微笑渐渐淡下去,艰难道:“是楼主……派我们,来给九千岁,送元宵贺礼。”
仲燕燕看他的样子,心里一阵自责,忙扯开话题:“额,额,对了,那几位哥哥在哪里呢?啊,凤是不是一起来了呀?”
雷诺的眼神又是一阵黯然:“她,被关在楼里,已经一个月没有出门了……”
软?仲燕燕一愣,心里忽然一阵难过。
雷诺也知她不是故意扯起话题,忙转而言他:“那几个人啊,呵呵,我也是被他们甩掉了呢,怎么也找不到了,索自己随便走走。”
“哦?”仲燕燕一笑,“这么说,雷诺哥哥可以陪我一起玩啦?好不好,好不好啊?”
雷诺一笑:“当然愿意!”
“好哦!”仲燕燕欢呼,然后拉着雷诺钻进人群,“哈,那边是什么?哇,好多好东西哦!”
牡丹灯,荷灯,千片琉璃,万团锦绣。
仲燕燕在千万灯之中,穿梭如蝶,笑意如。
雷诺微笑着看着她,看着她时而因灯奇巧拍手而笑,时而为滑稽杂耍喝彩仰合。
灯如昼,映得脸如千般媚。
焰火灼空,衬得眼似水万分娇。
月挂中天,正当圆。
月光再,却不过人间一笑。
影乱,笑声喧,风柔暖。一团焰火直上云霄,在深黛的苍穹里怒放,绽开千朵万朵,朵朵都是绚丽的彩。
“哎呀,真好看!”仲燕燕嘴里塞得满满的,还要嘟囔着说话,手里,是雷诺刚买的热乎乎的炸元宵,用油纸卷了,捧在手中,热乎乎的温度迎合着手心,喷喷的味道刺激着味蕾。
仲燕燕又拿起一个递给雷诺:“雷诺哥哥,要不要尝一个?这个是什锦的,真的好味道!”
雷诺笑着摆摆右手。
两个人,现在正在京城最热闹的翠云楼的二楼栏杆边,吃着小吃,看着景。
翠云楼里热闹非凡,舞笙弄萧,击鼓动板,笑闹的,饮酒的,起哄的,赏灯的,不时有卖闹蛾儿、玉梅、雪柳等饰物的小贩穿梭其间,楼内的喧闹气息映衬着空不时绽放的焰火,勾勒出一幅最平凡却也是最温暖的画卷。
东风放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鱼龙舞 。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雷诺现在,就是微笑着于灯火阑珊处,无心观龙舞,无意品暗。
他一直握着的左手,时松,时紧。
他的额竟不知何时沁了细细的汗。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走进那正在大呼小叫的仲燕燕,试探道:“仲姑娘?”
“嗯?”仲燕燕刚塞进嘴里一个元宵,大眼睛眨了眨,然后笑眯眯地递过去一只元宵,“你要吃吗?”
“额?”雷诺被她这一下弄得手足无措,刚才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无影无踪,只有忙不迭地摆着手,“不是,不是……”
“哦?”仲燕燕不解,“那什么事?”
雷诺咬了咬牙,暗暗责怪自己,行走江湖这么久,怎么这一点胆子也没有了?于是问道:“刚才,仲姑娘似乎,很喜欢一个……玉梅?”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
偏偏我们这位小公主本来就是对什么都好奇,而好奇心通常停留不到一炷就忘光光,当下疑惑道:“玉梅?什么玉梅?”
雷诺当时仅存的勇气也要被她的迟钝给弄走了,可是心里却又偏偏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雷诺硬着头皮,艰难道:“就是……刚才在一个饰品小摊上……看到的……”
“哦……”仲燕燕恍然大悟状,“那个啊!”
“对,就是!”雷诺松了一口气,笑了。
“喜欢啊喜欢啊,当然喜欢啊!”仲燕燕恢复了一贯的惊喜表情,“太漂亮了,雷诺哥哥,你说我要是戴上那个,会不会很好看?”
雷诺笑了,笑得如释重负:“当然好看!”他轻轻将左手拿到身前来,“仲姑娘……”
“我也是觉得好看,”仲燕燕似乎根本没在意他的评价,自顾自地说着,“呵呵,其实我是很想买的,但是后来一想,我才不要自己买呢!”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羞涩道,“我想让厉大哥给我买,厉大哥总是闲云野鹤的,找也找不到他,这样,以后我要是想他了,也可以有个东西看一看。”她仰起俏皮可爱的小脸,“雷诺哥哥,你说是不是?”
雷诺的心,在那一刻忽然冰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吸走了他的全部灵魂,化作那漫天的焰火,炸得粉碎,片片飘零,再不留痕迹。
他艰难的笑了笑,启了齿,却也只是挤出一个:“哦。”
“雷诺哥哥……”仲燕燕的声音变得好小,轻轻地,带着少的娇羞,却一字一字清晰地进入雷诺的耳朵,“雷诺哥哥,你是不是也有喜欢的人呢?那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她望了望天上的明月,笑靥如,“喜欢一个人,就真的想把一切好的都给他,似乎还不够,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再短暂,再艰难,也好幸福。可是,有的时候,却也好难过,这是为什么呢?”她望着月,自顾自地说着,“可是,我还是喜欢,喜欢这种喜欢的感觉,喜欢喜欢的幸福,也喜欢喜欢的心痛……”她的眼里有了淡淡的忧、略略的喜,“可是,不知厉大哥,何时才能懂我的心呢?”
她这样说着,然后安静着,忽然想起来,回头冲雷诺一笑,“呀,都告诉你了!”她的脸红得可爱,“雷诺哥哥,你可是一定要替我保密哦!我可是只告诉给你一个人!”
雷诺笑。
他只有笑。
可是心里,却清晰地听见有一种凉而痛的东西,慢慢蜿蜒成清亮的河。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你可以告诉给任何人,却偏偏只告诉给了我。而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别人,比我听见,还要心痛……
可是,我还是愿意听见,我愿意陪着你,愿意安慰你,哪怕,会遍体鳞伤……
仲燕燕转过头,对他一笑:“对了雷诺哥哥,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雷诺笑笑,右手缓缓平举起来,指着远处:“灯,真!”
左手,渐渐握紧,一枚小巧的,玉梅。京城外,几匹骏马,伫立风中,在冬阳的照耀下,轻轻踏着蹄。
“诺哥。”雷清驭马来到雷诺身边,轻道,“你真的,不去和仲姑娘告别一下?”
雷诺的眼里浮现一抹忧伤与寂寞,良久,终于张开了口,却只是淡淡地一声,“算了。”
勒了勒缰绳,马儿踏步,走进风里。
白雪映衬下,黑衣的他,难掩的寂寞。魏府,气氛冰冷,冷得仿佛冰也难以忍受。
魏忠贤一脸平静地坐在太师椅上,而底下早已噤若寒蝉的人都知道,平静,往往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魏忠贤忽然扬了手,众人一凛,顿觉冷汗涔涔,几乎忘记了呼吸。
却听得魏忠贤叹一声:“罢了,罢了,反正那不成器的也已经死了,难道本宫要你们替他顶罪不成?”
底下的人忙纳头便拜:“九千岁英明!”
魏忠贤皱了皱眉:“可是你们这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本宫把事情弄砸,也忒地不像话!”他端起茶碗,却未喝,“传下去,命天魔教栖凤楼伺机而动,待菩提一现,即出手,拦者,杀!”
砰地一声,茶碗被他捏得粉碎!转眼,至。
江南的天是伴着雨来的,如酥雨,一点一点润泽着江南的大地,于是草长莺飞,千树琼,丝绦拂堤,落红如雨。
“满眼不堪三月喜,举头已觉千山绿。”
凤珊珊独自凭栏,透过朦朦的雨雾遥望如黛远山的时候,不轻轻吟出了这两句诗。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嘴角的一抹浅笑,若有若无。
--我终于出来了,离开了那个囚笼般的家。
想起那整整一个冬天的囚,她不打了个寒战,似乎身边一下就少了很多意。
她平静一下自己,长长舒了一口气,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一切都过去了,我已经出来了。
她也很奇怪,为什么和爹爹说起要出楼的时候,爹爹居然很反常地一口答应了下来。她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但是也不愿去想了,只要能出来,就好。现在,她要去哪里?
想到这里,她不又微微笑了,脸颊浮上一抹红晕。
她的眼波如一泓清水,流向远方。
江南三月,细雨如织。
你那里,不知下雨了没有?
北方的,总是来的晚一些。
但是意,已经掩饰不住了。
叶慕华站在院中央,沐了一身的阳光,心情也不由得亮了很多,他笑了笑,然后去打开大门。
门扇打开,随着阳光流泻进来的,还有一个俏丽的身影。
叶慕华看去,只见凤珊珊一身红衣,嵌着雪白的毛边,手中牵着一匹同样雪白的马,正在初的阳光下若有所思。未曾融尽的残雪和刚露出头的草芽,让这一幕有了别样的生动。她就那样微笑着,清丽如诗,柔婉如画。
叶慕华不唤道:“凤姑娘?”
闻得唤声,凤珊珊转过脸来,阳光随着她而流转,映着她嫣然一笑,不可方物。叶慕华一怔,竟再无话。
见是叶慕华,凤珊珊的脸又是染上了红晕,她低了头,羞涩笑道:“叶大哥!”
叶慕华缓过神来,忙笑道:“凤姑娘来了,怎么不进来?”
凤珊珊羞涩笑道:“我来得早了些,怕扰了大家。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来打听一个人……”她越说声音越小,而叶慕华却明白了。
他笑笑:“凤姑娘,小师叔和史帮主都在,听闻仲姑娘也要来,但是厉公子不在。”
凤珊珊的眼里一丝失落一掠而过:“噢……”她踌躇着,竟不知再说什么好了。
看她的样子,叶慕华不失笑:“厉公子一向行事自由,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去处,不过想来最近也会来的,因为毕竟,天到了,雨也就快来了。”
雨和菩提的关系,凤珊珊是知道的,她点了点头,褪去了羞涩,大大方方地一笑:“那谢谢叶大哥了,不过我想去京城去看一看,过些日子再来拜访各位吧,请代我向江大侠问好。”
叶慕华笑,施礼道:“那既然如此,在下等便等着凤姑娘了。”
凤珊珊道声告辞,掠身上马,微微一笑,道声告辞,便催马踏着残雪草,渐行而去。凤珊珊一人一马,慢慢行于街市,人靓马俊,自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她没有理会那些,只是现在心情很好,马儿似乎也感受了她的愉悦,走得轻快。
虽然没有见到他,但是知道他要来了,也很好。
她想着,心里甜甜的。
京城,她不是没有来过,但是这次,却有不一样的心情。
也许,是自由的味道吧。
还有,她总有种隐隐的感觉,仿佛有个声音,再呼唤着她,让她总感觉,会有好的事情发生。
她正想着,然后自顾自地微笑着,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身后唤道:“凤姑娘?”
她一下子愣了,那个声音……
如风般,轻柔、温暖的声音……
那在她心里,萦绕不去的声音……
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去,然后看见了他,看见了他的微笑。
厉南星蓝衣白衫,清新如风,正微笑着:“许久不见,一直可好?”
她笑了,点头:“很好。”
于是他微笑,她也微笑。
你知道吗?能看见你,就是最好,最好的事情。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客栈所特有的长白灯笼上,写着这天下客栈都有的两句诗。大大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
留客居。
厉南星步入,身后,跟着凤珊珊。
一入客栈,两人就发现了异样。此时已近傍晚,本应是客栈最热闹的时候,为什么这方圆十里最好的客栈,此刻却人声寥落。
厉南星对帐台道:“掌柜的,两间上房。”
客栈掌柜歉然一笑:“对不住了这位公子,小店没有房了。”
“没有房间?”厉南星扬了扬眉,奇道,“怎么会?”
掌柜的又是歉然一笑:“小店已经让这位公子包下了。”他说着,努了努嘴。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正坐在大厅,自斟自饮。
“包下了?”凤珊珊看看这大而空的客栈,不满地撇撇嘴道,“我看这人是有钱没处了!”
“在下就是喜欢清静,喜欢一个人住,怎么,这位姑娘有意见?”男子忽然扬声道。
他们本来离得很远,凤珊珊没有料到他居然听得见她说的话,当时吓了一跳。厉南星看看她,不莞尔,道:“凤姑娘不是有意见,只是偌大一间客栈,不知兄台可否让出两间来,行个方便呢?”话音一落,他看见了那正缓缓转过身来的熟识的脸,不喜道,“雪兄弟!”
雪满楼也是一怔,旋即起身笑道:“厉大哥!”
故友重逢,二人均是喜悦。
厉南星笑道:“上次一别,已有月余,不知雪兄可好,伤可恢复了?”
雪满楼笑笑:“难得厉大哥挂念,早已恢复了。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厉南星仿佛想起了什么,忙道:“对了,忘了给你介绍我的朋友。”他回身看看站在身后的凤珊珊,微笑道,“凤姑娘,这是雪满楼雪兄弟,想必你一定听说过他。雪兄弟,这是栖凤楼的凤珊珊凤姑娘。”
雪满楼正要微笑答话,只见孩轻轻从厉南星身后闪出来,眉如远黛,眼若湾波,一分媚,两分清,三分英姿,四分柔情,这些本是冲突的特质,竟能在她的身上,如此完地融合在了一起,雪化凝脂梅为骨,清不若入凡尘。
雪满楼走遍江湖,见多识广,竟也为之怔了一怔,全然忘记了语言。
孩浅浅笑了,道:“原来是雪大哥,凤珊珊刚才有所冒犯,还望雪大哥不要见怪才是。”她的脸颊淡淡飞上一抹红晕,欠身一礼。
声音婉转,仿佛从耳,直入头,入心,然后让心开始莫名地加快了律动,雪满楼想笑笑,却不由地觉得脸上发热,竟不知说什么好。
厉南星笑道:“雪兄弟为人友善,怎会怪你呢?”
雪满楼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凤姑娘见外了,刚才雪某也是有冒犯之处,也望凤姑娘勿怪。”
凤珊珊笑了,她本来就很爱笑,经历了那么久的压抑,现在的笑容更是经霜犹清,经雪更:“那雪大哥是不是可以分我们两间房间住住?”
雪满楼也笑了:“那是自然。”他扬声,“掌柜的,收拾两间上房给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再换一桌酒菜!”他看看厉南星,扬眉一笑,“我要和厉大哥,好好喝一杯!”清风如抚,月光如幕。那淡淡的清辉,洒在静静的池塘,折射出斑驳的光影,映着那塘边人如画的容颜。
凤珊珊静静地坐在池边的石上,仿佛在想着什么,想得那么专注,有时,会一脸的幸福,还会笑一下,那么温柔,而又俏皮可爱;有时,又会含着淡淡的忧愁,微蹙了凤眉。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双眼睛,也是那么专注地注视着自己。
她微笑,他忽然就觉得月光一下明了许多,明的他的心也一同亮了。
她皱眉,他也忽然觉得心中一紧,有了莫名的忧伤。
清风过,池微漪。
她的秀发也柔柔地扬起,舞成风的弧度。
那丽,竟是如此的不真实,仿佛再来一阵风,就要一切都散了,淡了,不见了。
他不想失去。
他上前一步,请唤道:“凤姑娘。”
凤珊珊一愣,“嗯?”了一声,然后微转了身,看见了那个,自树影中徐徐走出的身影。月光轻沐,他挺拔如临风玉树,傲然似天际星辰,那么英俊,却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她微笑起身:“雪大哥。”
雪满楼微笑颔首:“凤姑娘,还没有休息?”
凤珊珊柔柔一笑:“雪大哥不也是一样么?”她凤眸一转,看看这清池朗月,眼含笑意,“今晚见月光甚好,出来走走,不想,却在这里遇上雪大哥了。雪大哥,也是出来散心么?”
雪满楼的脸竟不觉微红了,轻道:“我是……来找姑娘的……”
“找我?”凤珊珊微讶,“雪大哥有事么?”
雪满楼竟不敢再直视那清澈的眸子,只是看着自己握紧的手:“我想……送姑娘一件东西……”
“哦?”凤珊珊笑了,眼睛弯弯的,仿佛天上的朗月,她俏皮地一笑,“雪大哥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啊?”
雪满楼没有答话,只是缓缓平伸了臂,缓缓张开了手。
一枚蓝田玉佩,温润和暖,正静静卧在雪满楼的掌心。
雪满楼语声淡淡,如这里的微风,却那么清晰地,传入凤珊珊的耳朵,传入她的心。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凤珊珊闻之,不一震。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是诗经里的诗句:你送我木桃,而我赠你琼瑶玉,不是为了回报,而是为了,和你永生为好。情贵于琼瑶,亦难尽我心中所念。
凤珊珊自幼熟读诗书,怎会不知各中之意?她脸微变了变,没有去接,只是淡淡笑道:“如此贵重的见面礼,凤珊珊可受不起呢!雪大哥还是不要破费了。”
雪满楼一怔,眼里的笑意渐渐退去。
玉还是玉,却没有了温润,只剩入骨入心的凉。
凤珊珊微笑:“不早,珊珊要回房了,雪大哥也早点休息吧。” 款款一礼,转身而去。
雪满楼依然如树般玉立,平伸的臂,承着蓝田玉,受抚于月华风。
,微凉。翌日,阳暖人意。
三人告别于古道。
雪满楼依然如旧,微微的冷,淡淡的傲,英气逼人。凤珊珊见,心中微释,心道,也许雪满楼只是一时的情感而已,未曾在意。
告别,只是一瞬,因为只是“告”的那一句而已,而真正长久的,是那“告”过之后的“别”。
别,在那缓缓转过的身,在那渐渐远去的影,在那阳古道消失后略略的怅然。
凤珊珊带着微释的笑意,就那样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却不曾知道,身后,那注视的眼神,有着怎样的黯然神伤。
都说自古情之一字最伤人。最伤的,不是无情,而是多情。
自古,多情伤。雪满楼一人一骑,慢行于道。
阳高照,却找不到他的心。
他神伤,他愤懑,他委屈。
他是堂堂的皇子,深受皇帝宠爱,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是赫赫有名的雪满楼,江湖上威风八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从来只有人接近他,讨好他。他却未曾想过,会如此对一个初见的孩动情。
可是,她竟然拒绝了他!她竟然拒绝了他!
虽然如此的委婉,可是也彻底伤了他的心。他没有表现出来,只因为他骨子里不服不忿的冷傲,他表面平静如若无事,却无人看出他心中的悲与痛。
他慢慢地走着,想要忘记,忘记那不快的记忆,可是,却满眼满心全是她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她婉转的声音,虽然他们只见过一面,可是那一切的一切却一遍一遍在心中重放,重放,挥之不去。
“不早,珊珊要回房了,雪大哥也早点休息吧。”她竟然就可以那样,装作无知地,转身离去。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抿起了唇,渐渐锁紧了眉,手也渐渐握紧,直握的关节发白。
--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是我的!
他抬起头,眼里,是如冬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