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稀疏,丹桂飘。空蒙山际仿若水墨充足的晕染一笔,湿重而朦胧。
午后庭院之中,一阵小鞋轻踏,扰乱了那雨落空阶的细腻轻韵。
矮矮小小的身子似颗圆球滚至人的腿边,小娃儿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扬起一张圆嘟嘟的红润小脸正朝着她甜笑着。
人只是浅笑着伸手抚了抚他粉嫩的小脸。
“爹爹...”小娃儿仰着脑袋,冲着人身旁的男人唤道。
那夫弯身将他抱入怀里,抚了抚他的额头,柔声轻问,“呢?方才不是一同玩耍的么?”
“河泣她不乖,”小小人儿嘟着嘴告状,“她不与澈儿玩!”
“河泣如何不乖了?”凌一眼带笑意,捏了捏他的脸。
“她又上树了。”
闻言,凌一脸微沉,那双幽暗的眸子闪过一丝怒意。见凌一转身走开,那夫抱着澈儿跟随在后。
顺着澈儿指的方向未寻几步,凌一一眼便瞧见了那坐于树上的瘦小人影。四五岁的小娃儿,头个不大胆子却极大。不但两脚同侧地坐于树枝上,那细长的腿儿还不时地荡着。
“河泣!”
突来的一声呵斥惊得那小人儿瑟缩了下。河泣低头看着满眼怒气的凌一,不蹙了蹙那娟细的眉。
“下来!”
见河泣怔得不敢动弹,那夫放下儿子赶忙拉住凌一,“你别吓着她!”
“那河泣下来娘亲不许打人。”
凌一蹙起眉,“要么自己下来,要么待我上去逮你下来!”
河泣低垂着脑袋,不知自言自语地在嘟噜着甚么。她转身扶住树干,正跨过腿可谁知潮湿的树干竟让她身下一滑。
“河泣!”凌一顿时吓得脸惨白,她瞪着双手抱着树干悬挂着的儿只觉双腿发软,身子直往下沉。
“河泣!”
“娘亲!啊...娘亲!”
“河泣!跳下来!松手跳下来!”那夫奔至河泣身下,张着双臂哄着,“那叔会接着你的!”
“松手,跳下来!”
“娘亲...”河泣闭着眼不敢松手,可终是不敌双手的酸软,尖叫着掉了下来。
看着河泣被那夫稳稳接住,凌一这才长吁一口气,瘫软的身子险些坐于地上。
那夫抱着河泣,看着她那难得呆愣住的小脸笑着轻拍了拍。他捏着她的小鼻尖,笑道,“看你往后再顽皮!”
“好险!”软嫩的小嘴轻嘟着,那双与她娘亲一般模样的清亮眸子此刻直愣地望着地上,“河泣险些便成柿饼了!”
闻言,那夫轻笑出声。他转身瞧见凌一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轻道一句,“没事了。”
凌一扬眸看向那夫,又看了看他怀中的河泣,静默好半晌,方才缓下那急促的呼吸。
“放她下来。”平静下来的凌一紧蹙着眉,她拽起河泣转身便走。
“你做甚么?河泣她已是知错了。”
凌一回视着拦下她的那夫,直至他默然地松开手方才又拽着河泣往后院走去。
未行多远,凌一见果儿迎面过来未及她出声询问便阴沉着脸拖着河泣绕开了。
“娘亲!”见到果儿,那澈咚咚地直扑而上,“娘亲,河泣又要挨打了。”
闻言,果儿抱起儿子连忙跟在后面急道,“,河泣风寒才好可不能再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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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一反插上房门。她将河泣拽与面前,取过戒尺往桌面上用力一敲。
“娘亲一再与你说不许爬高,不许爬高!你怎不长记!”
戒尺啪地一身抽在河泣的手心上。河泣痛得一搐却倔强地抿着唇不吭一声。
“你为何要上树?嗯?”凌一瞪着一脸倔强的河泣,轻呵道。
“为何要上树!”
啪啪两下,河泣细嫩的掌心顿时红肿起来。
“你为何这般不懂事!娘亲说的话你从来不听!”凌一红着眼怒斥道,想到方才那一幕她仍是心有余悸。她拉过河泣在她屁股上狠抽起来。
“!!河泣病才好的啊,不能打了!”果儿听到屋内的动静,急得直捶房门。
“以为有人护着你是么?”
“说话!今日不认错谁都护不了你!”
河泣小声抽泣着却仍是倔强地不吭一声。凌一板过她面对着自己,看着儿蹙眉抿唇的模样,她心头猛地一抽。
“!!河泣,你便与娘亲认个错呀!”果儿不住地敲打着房门,她听到屋内抽响不断焦急万分,“那夫你倒是帮忙劝劝呐!”
凌一垂眸看了看河泣红肿的小手,心下不忍。她将戒尺置于桌上,仍是厉声责备道,“为何上树?你可是知错了?”
见河泣仍是不言不语,凌一气得伸手拍了她一下。
“你为何这般不懂事?嗯?”
“你万一有个好歹...你让娘亲怎么办?”
听出凌一的哽咽,河泣抬起那双含泪丽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娘亲,河泣错了。”河泣垂下脑袋,抓上凌一的衣袖,“河泣爬树只是想看得远些。”
“河泣只是想看看爹爹在哪里。”
儿的话仿佛一把尖刃猛得刺进心底,凌一只觉顿时有块沉重的大石压于胸口,让她憋闷得几将窒息。
“河泣...”凌一抱过河泣搂在怀里。她亲了又亲儿的脸蛋,柔声说道,“爹爹他若是知晓有你,定会回来的。”
“那爹爹会回来么。”
凌一抱着儿,放空的眼蒙上淡淡的哀伤,“你爹未曾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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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微寒,间间歇歇地飘落在黑砖瓦上。汇成股的细流沿着瓦槽潺潺泻下,敲打在小屋门前的石板上滴答作响。
新沏的茶水溢出阵阵清,和着淡淡的墨味充溢了整间小屋。
十来岁的小童搬弄着几幅字画,势要将它们移至干燥点儿的地方。每逢江南雨季,这屋子便仿若能掐出水来,随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
“要买画儿么?”不太明朗的光线又暗下几分,定是有人进来看字画了。小童忙着搬移画卷,清亮的嗓音算是对客人的接待了。
见客人半晌不应,小童转过身来。
“原来是夫人您啊!可是又来看字画的么?”
凌一淡漠浅笑,瞥眸瞧见一旁桌案上的热茶,问道,“你家先生可又是方才刚走?”
小童笑道,“夫人今日可猜错了,我家先生只是进了里屋。您等着,咱这儿便去唤他!”
闻言,凌一轻蹙起眉,眉眼竟是莫名的失落与抵触。
“是么,不必了。不必唤他。”
“夫人每次过来不都要寻我家先生么?这次碰上了为何又不见了?”
“您放心,我家先生极好说话,您这般喜爱这幅墨梅图,与他好好说说想必定是能如愿的。”
“谢谢你。”凌一望了眼墙上的图,见小童掀帘跨进里屋竟是转身逃。只是...
“听说夫人寻我?”
凌一顿住,她回眸望向自里屋出来的男人,双眼不蒙上了层雾气,“不是。我不是寻你。”
凌一敛下眸,转身溶入丝丝细雨中。
“夫人,夫人!”未走多远,字画店的小童追她而来。
“夫人,”小童笑着喘着气,将手中的字画递于她面前,“我家先生要我将这字画赠与你。”
闻言,凌一极淡地笑了笑,“替我谢谢你家先生。可这并不是我要的画。”
“我家先生说除了夫人没人能看得懂这幅画,您还是收下吧。”
凌一不再推辞,接过画卷点头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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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湖是一片丹枫林,红黄交错的彩渲染出一湖深秋的颜。
细雨无声,丝丝缕缕地飘散着,仿若湖面上蒸腾出的层层雾气。
凌一轻叹一声,垂眸看向石桌上搁置着的画卷。顿了顿,她不伸手解开画卷慢慢摊开来。
凝眸望向展开的画卷,好半晌,凌一渐渐弯唇笑起。她轻喘着气,伸手抚上摊开的画卷。常年积于眼中的阴郁随着不断涌出的泪水被冲刷的干净,那双丽的眼重新闪动出水钻般的光亮。
身后极轻的一声叹息惊得她一颤。凌一咬着唇,拭干了泪转过身来。
语泪先流。还未弯出的笑意便已先先浸满了泪水,凌一捣着唇哭得轻颤起来。
唇角噙着笑,即便眸中泪光闪动,殷宇安仍是微笑地凝视着她。他步至她面前,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凌一仿若个孩子,埋在他胸口嚎啕大哭,好不哀怨。
殷宇安抚着她的发,见她哭个不停心下紧得生疼。他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笑道,“哭成这副模样,不会以为是见着鬼了罢?”
闻言,凌一挥拳捶了他两下。她仰起脸,瘪着唇,瞪着含泪的眼怒视着他。
殷宇安噙笑地深望着她,伸手一遍遍拭去她不住落下的泪。他将她按在胸口,垂首吻着她的额头。
“你画的兰草真丑!”凌一带着哭腔,赖在他怀里嗔道。
耳边一声轻笑,“我画的是竹子!”
(全书完)
知后事如何,敬请关注<冷金祭>的后续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