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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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提灯轻晃而过,树影摇曳,落下一袭寂寥。凌一提着灯,拽着裙摆,径直朝御书房奔走而去。

  转过这墙角便是书房了!凌一索丢开灯,摸索着高深的红墙,寻着那抹光亮而去。愈接近那光亮,她愈是躁动不安,急快的步子让她几次险些摔了去。

  眼看转角已是近在咫尺,凌一竟激动地低泣起来。她就要见到他了!只要转过这墙角,她便能见到他了!凌一不急跑起来,她仿佛已瞧见他正为她展开怀抱,迎她入怀。她不曾想自己竟是这般怀念着被他紧紧拥在怀里的感觉。那密实而温暖的保护让她急切地要疯魔了去。

  脚下一个不稳,凌一顺势便要朝地上摔去。头脑一片眩晕,迷糊之中,凌一只觉有谁及时地拦腰一截,将她托了起来。

  “谢谢...”凌一下意识地道谢,只是待她扬起脸看清那人长相时,竟徒然顿住,脑海片刻的空白。

  “当心些。”肥胖的身子微微一曲算是行礼,穆可青不慌不忙地说道。

  “穆大人?”

  “是,下穆可青。好记!”

  “你是与殷宇安一同来的么?那你快快带我...”欣喜还未染上眉眼,凌一突然顿住,她蹙眉沉凝了片刻,连忙退开一步。

  “谷雨,不,穆婀媚你可识的?”

  “识的。婀媚是下养。”

  凌一脸阴沉,“那她是你的人?”

  “是。”

  “居然是你!”凌一突得怒道,“枉他平日那般器重你,你居然...”

  “这般大的声响怕是要惹来麻烦。”穆可青不温不火,温吞而道。

  凌一不又躲开两步,气息浮浅双目灼然,“她让你来拦截我的?”

  “恰恰相反,太后怕见不到王爷,特命下守于此处。”

  凌一似听到极为好笑的事情,不笑了声,“她怕我见不到他?”

  穆可青侧开身子,说得恭敬,“过来看看便知。”

  半信半疑地,凌一悄声步至墙角探头而望。只见方才还是空旷的月台现在竟聚集了数百名身着甲胄的侍卫。远远望去,甚似子沉寂的海面,不知何时便会突得卷起一波惊涛骇浪。

  凌一环视一周,这才发觉四周黑暗之中皆有点点眸光闪动的光亮。凌一心下大震,惊得说不上话来。皇甫轩深召他进宫,又调集兵力包围御书房,这不是...凌一突得感到有人扼住她的呼吸,脑海顿时一片茫然,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要擂出胸腔。

  得告知他,她得告知他!凌一奔向书房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紧。

  “你给我...唔...”破口而出的怒骂被他按于掌下。凌一死命地挣扎着。想到他现下的处境,她竟凶悍地似头濒临绝境的困兽。

  “如此激动对胎儿可是甚为不好。”

  不想身形臃肿的穆可青身手却如此敏捷,不管她怎样发疯似的乱踢乱打,他总能轻易地避开。凌一瞪着那张无害的面容,竟是比先前更加忌惮起眼前的这个人了。

  “下本是奉命带去见王爷的。若一会儿仍是坚持,下定将送至王爷面前。”

  闻言,凌一稍稍平静了些。待他手松开,她低声喝道,“你是何意?”

  “皇上无故封锁京都,调回南方军力,若殷王爷丝毫不知圣意他也不会伪装养病谢绝入宫长达十数日。”

  “依你的意思...那他是知晓皇甫轩...”

  “今皇上突下急召,殷王爷自是知晓此行险恶。若未有准备,他断然不会轻易入宫。”

  凌一自觉此言有些道理,沉默半晌见他又道,“王爷早早派人送离开京城便是不想有后顾之忧。现下若是这般硬闯进去,定是让王爷始料不及,难免会乱了分寸。”

  “再者,”穆可青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轻道,“被困宫中多时,心情抑闷害喜严重,已然不是先前那副丰润模样。即便不说,王爷见了定是要勃然大怒。届时王爷心下恼火烦躁又要分神顾及,以现下的形势那只怕是...”

  “住口!”凌一突得恼怒起来,她急急打断他,“我说她怎会这般好心!你不是奉命带我见他的么?你又作何说这些?”

  凌一气得双眼泛红,她用怒火来掩饰住内心的动摇。她定要见到他,不管他说甚么,她定要见到他!

  “若太后当真要阻拦,又怎会逃跑至这里?”

  “何意?”

  “虽至深,但宫中守卫一向森严,尤其是皇上驾临的寝宫与御书房一带。即便是皇上贴身的奴才也得向侍卫一一出示腰牌才得放行。”

  “下敢问,这自涤心阁而来的路上可有一处受过阻拦?”

  “未有,可是...”

  “以为太后深驾临涤心阁告知您王爷进宫一事是为何?”

  见凌一蹙眉不答,穆可青似极轻地叹了声,“虽与太后不甚熟络,但数次交锋必然也知晓太后的脾。”

  “太后她对王爷恨之入骨,又怎会转念间放任自己唯一的亲侄追随他而去。”

  闻言,凌一亦是感到有些蹊跷。虽说放她出来兴许是那任太后一时气极,但细细想来,若不是先前便已有放她的打算,她又怎会这般轻易地逃至这儿来。难道正如穆可青所说,她当真是想让她见到他?那又是为何?

  “镇北王殷宇安殷王爷深进宫觐见勾结宫人,谋逆犯上,企图弑君谋反!”

  “是不是胡说你一会儿看看不就知晓了。”

  “本宫这盼了十数年的好戏,一个人看可不糟蹋了?”

  凌一突得忆起她的那些话,顿时仿若有盆冷水兜头兜脸地浇灌下来,惊得她猝起一身冷颤。

  “本宫不要他的真心,只要他冲冠一怒便好。两军僵持,也要有火引才好!”

  是这样么?是这样么?

  “若王爷知晓皇上私下将拘于高阁之上,又让受尽委屈,只怕以王爷的脾气,当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只怕王爷稍有动作,殿外的这些侍卫便会一涌而上。届时王爷不尽命堪忧,甚至会背上弑君谋反的罪名。那王爷出入沙场数十年打下的一世英名便毁于一旦,沦为世人诟骂的反贼!”

  凌一咽不下胸口翻腾着的愤恨!她紧攥着拳,无声地流泪!殷宇安,这便是你出生入死为他坐稳江山的下场!这便是你日操劳朝事的下场!想起他每为政事挑灯书,蹙眉沉思的样子,凌一心头一阵阵的绞痛。

  “仍要进去么?”穆可青看着那双愤恨盈泪的眼,口气平淡地就好似在问她想要用膳么。

  咬紧了牙帮,凌一抬眸瞪着他,“为何与我说这些?你想怎样?”

  “若不信下可大喊一声。现下人声沉寂,想必王爷定然能听见。”

  心蹦得厉害,只要她出声!凌一险些按压不下窜起的情绪,破口大喊他的名字。只要她出声!

  “我想见他。”

  穆可青看着咬唇落泪的她沉凝了片刻,“下可让见到王爷。”

  “躲在暗处。”

  “躲在暗处?”

  “是。除非想如太后皇上所愿。”

  湿重的睫轻阖上,落下成串的泪。凌一轻呵一口气,哑声道,“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凌一问道,“为何要帮我?”

  “谷雨为我保胎该是你的意思罢。”

  “是下的意思。”

  “为何?你不是听命于太后么?”

  穆可青顿了顿,直看向她清亮丽的眼,“下听命于太后是想为惨死的任少卿平反。”

  “任少卿...”凌一低念着,“我爹...”

  “是。令尊任元卜任少卿。”

  “那你现下为何又帮他?”

  “下不是帮他只是不想让犯险。”

  凌一蹙眉不解,却听他又道,“一旦闯入书房便会深陷浩劫之中。不论王爷能否安然脱险,必将引来杀身患。”

  凌一心下一惊,却也顾不上细细思量那么许多,“你与我爹...”

  “下早年曾受恩于任夫人。”

  见凌一更是不解,穆可青沉声又道,“下不愿任夫人受任少卿冤案连累,受苦一生。”

  似有似无地一叹,穆可青不再做多解释。他以指按唇,示意凌一噤声。拉着她的手腕,穆可青带她熟练地绕过高墙,趁着月下的阴暗跑至御书房的后侧。

  “有侍卫!”凌一未料到书房后侧亦是集着侍卫,他们这般奔至过来,已是毫无遮掩地闯入他们的视野。

  凌一紧张得头皮发麻可那侍卫却似未瞧见他们一般,动也未动。她看向穆可青,却见他竟无前先那般谨慎的模样。

  “莫怕,这些是太后的人。”

  凌一还未来得及出口询问,便觉手腕上突得一紧,晃神之间竟被穆可青拽上甚高的石台,翻身跃过石栏。

  “还好么?”见她脸泛白,穆可青把上她的脉搏。

  不想体型这般臃肿的人身手竟是这般矫捷,凌一往下望了望,这般高的石台,怕是换了那夫也不定然能这般轻易上来,何况还拽着个人!

  不愿多想,凌一随他悄悄摸索至书房侧面。点开窗纸,穆可青拉过凌一让她凑近看去。

  殿内本就不甚明亮,恰巧凌一又是位于书房偏厅的侧窗位置,中间隔了半扇落地大屏风,竟遮去了大半个正厅。

  “自建朝以来,北疆便是吾大颐朝的心腹之患。”皇甫轩的声音自殿内传来,凌一蹙眉张望着,却寻不到半个人影。

  “胡人野蛮凶残,善于骑射,常年侵犯吾朝北方边疆一带。朕不惜调用过半军力以御之。”

  “近些年你带军频频击退胡军,又以重兵驻守防范,方才取得北疆片刻的安宁。”

  “只不过常年这般对峙下去也未必是长久之计。”

  话音方落,一身便袍的皇甫轩竟步近屏风踏入了她的视野。

  “那依皇上的意思?”沉寂了片刻,那熟悉的低沉嗓音慵懒响起,惊得凌一心下好是一颤。她紧紧盯着皇甫轩身后的一抹阴影,虽瞧不出身形却也让她紧张得难以呼吸。

  “数日前鲜卑与突厥两族皆送来求和书,说愿与吾大颐朝结为姻亲,每年进贡朝廷,世代友好,永不进犯。”

  “哼,胡人生狡诈,毫无诚信可言。以往降获的战俘无一不是当面假称归顺,转脸便拔刀相向。此次两族共同求和,当中必定有诈。”

  皇甫轩摆了摆手,转身负手而立,回望着那双被屏风遮去了的眼,“若当真有诈,他们又怎会送上两位正室公主以表诚意?”

  见殷宇安未有回应,皇甫轩垂首一叹,“常年征战让当地百姓是苦不堪言。若现下能趁此机会与鲜卑,突厥永世修好,于百姓于吾朝亦是百利而无一敝!”

  抬眸看了眼,皇甫轩又负手踱回屏风之后,“再者,数十万大军常年留守于北疆实为不妥。”

  缓缓步出屏风的身影撞入她的视野,凌一竟有一瞬的茫然与陌生。是他么?只见他转身而立,模糊的侧影却有着她最最熟悉的坚毅轮廓。死攥着的心徒然被松开,凌一只觉浑身血液似沸腾了般,满身地乱窜。一股难诉的欣喜与激动扼上她的呼吸,逼迫得她无法出声只能以泪宣泄。

  一切仿佛变得愈加安静了,凌一听不进任何声响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头的他。有那么一瞬,她只当自己又是处于那梦境之中,茫然不知所措却有阵阵酸痛在心口鼓胀着。

  “,莫要这样。”

  穆可青板过凌一,拉下她的手。稍稍清醒的凌一方才发觉那食指的关节处已是被她自己咬得皮破血流。凌一抿着唇齿间腥甜的味道,竟也不觉得疼。

  她再度倾身朝内看去,却不知皇甫轩怎又步至屏风处,恰巧将她要看的那人遮去大半。凌一低咒一声,却听到殷宇安的声音沉稳而起,“皇上是要臣交于手中军权?”

  “既然现下北疆已无战乱,着实不必重兵把守。朕调回北疆二十万兵力,留其五万纳入宫中军,其余十五万分编至各个省县以保各方太平。”

  “难道皇上不怕大军一旦撤走,北方胡人突袭犯乱?届时若再调兵前往可就为时已晚了。”

  “数十万大军继续留驻北疆,只怕届时还未待胡人侵犯已是有人占地为王了。”

  “微臣愚昧,不知皇上所谓何人?”

  “殷宇安!”皇甫轩突得一喝,“你强霸手中军权,将数十万大军强留北疆不放,还唆令部下占领整个北方,到处招兵买马,占地为王!朕念你数十年征战沙场为吾朝立下诸多功绩方才对你一再提醒忍耐,岂知你这般不知好歹!”

  凌一猛然一惊,不知皇甫轩怎突得这般恼火。她观望着殷宇安,虽看不清脸面,却能察觉得到他脸上近乎嘲讽的冷笑。

  “所谓鞭长莫及,连皇上都掌控不了的北方大军,身为同在京都城的臣子又有何能耐遏制住他?”

  “放肆!殷宇安!你仗着自己功高盖主,手握军权,公然悖逆朕的意思不说。竟还于府中省阅奏章,集聚朝中大臣揽制朝政,私自截下封后所用的云景用于自家室身上公然穿于百面前与朕示威!殷宇安,任一条罪状便可治你的死罪!”

  死罪!!凌一浑身一个寒战,心下急切恼火却被穆可青攥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可是忘了下方才所言?”

  凌一蹙眉怒瞪着他,暗吐了好几口气息方才勉强忍下。她吞下哽泣,抿着唇不敢妄自行动。

  冷笑了两声,殷宇安朝皇甫轩步近,“臣现下才知自己竟是这般多的罪状!”

  只见皇甫轩不退靠在了屏风一旁。光线黯淡,可凌一仍是瞧见他背于身后的右手连连摆了三下。这是作何?凌一心下正是疑惑,却无意瞥见那隐于屏风偏厅一侧竟是有寒光闪闪。凌一顿时整个儿僵住,这书房内竟也埋伏着人?

  瞬时,掩于屏风后的侍卫全数窜出,将他们层层围住。穆可青连忙捂上凌一的嘴,强制下她的反抗。

  “不想皇上仍是这般器重微臣,”殷宇安斜唇而笑,略略瞥了眼持刃的侍卫,“竟是较臣预想的还要多出几成。”

  “殷宇安!你若现下交于虎符,自辞爵位,朕可保你命!”

  “如若不然呢?”

  “如若不然,必将依法惩治!你可知朕足以治你满门抄斩!朕知晓殷老夫人仍于江南老宅,还有你那位倾城的夫人。朕不怕寻不到她们,听闻那冷仲文的二公子与王爷关系可是甚为密切,朕相信冷家的人定是会知晓的。王爷考虑清楚了,到时可别后悔!”

  闻言,窗外被制得不能动弹的凌一脸煞白。她抓着捂在嘴上的厚实手掌,看着被威胁的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愤恨与屈辱,难受得她不住地哽泣出声。

  殷宇安盯上皇甫轩半晌未言,那双鹰眼冷冽逼人,仿若两道寒剑直穿面门射来,竟让处于绝对上风的皇甫轩不一颤。皇甫轩知晓,他当真是惹怒他了。

  “我当真是有些后悔了。”殷宇安看着皇甫轩的眼,虽说唇角仍挂着笑,可皇甫轩却听得背脊发寒,心底竟有些发虚了。

  “来人!”皇甫轩大喝一声,顿时殿外甲胄涌动,似波涛暗涌的海。苏彦率先破门而入,领着一群侍卫将御书房门团团围住。

  眼瞧侍卫朝这边包围过来,穆可青架起凌一径直跃下石栏,全然不顾那疯了般挣扎的人儿几哭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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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宫灯全数燃起,映得偌大的正厅光亮无影。苏彦浓眉微挑黑眸灼亮,嘴角噙笑丝毫不掩饰他的快意,“殷宇安你欺君犯上,揽权不放反心昭然!来人,给我拿下!”

  殷宇安蹙起眉,冷眼横扫一周竟无人敢动。他神轻蔑地瞥过苏彦,鼻端一声冷哼。见他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苏彦顿时羞恼地满脸通红。他回头窥视皇甫轩的脸却见他一脸凝重,当下也只好再忍耐片刻。

  皇甫轩见侍卫竟畏缩着不敢贸然迎上,心下急如火燎却仍是面泰然。他不敢轻易下令,却摆足了君王的气势,一瞬不瞬坚定地迎上那双鹰眼。

  “殷宇安,朕再给你次机会。”

  “交出虎符!”

  殷宇安瞧着皇甫轩额边滑落的汗水,不冷笑一声,“皇上想要虎符怎不在宣臣觐见时告知于臣?”

  “朕若早说你还会只身进宫?”

  殷宇安但笑不答,直了直身子平缓说道,“皇上预先未说,臣又怎会带于身上。”

  皇甫轩长吁一声,眸光突湛,“既是这般,朕只好让他们查抄王府时多加搜查了!”

  “来人!”

  满殿侍卫垂首待命。

  “给朕...”话音未落,殿内宫灯突得灭了一盏。皇甫轩微微蹙眉,“给朕拿下!”

  突得,殿内所余宫灯接连着纷纷灭了去。侍卫们还未有所动作,这御书房瞬时间暗了下来,大殿一片哗然。

  “保护皇上!保护皇上!”

  “来人!把灯燃上,把灯燃上!”

  “拿火引子来!”

  正当此时,殿外突得响起一片厮杀声,那声声惨叫竟然近在咫尺!

  “怎么回事?”黑暗之中只听皇甫轩大声喝道。

  “切莫让殷宇安跑了!”

  “燃灯!”

  大殿里燃起点点昏亮,众人依稀瞧见一片慌乱之中,那殷王爷竟处之泰然,一动未动。皇甫轩瞪着他,还未来得及出声下令,却听到有人大喊,“殿外镇南王兴兵叛变了!”

  闻言,皇甫轩脸大变!张廉兴兵叛变!

  “灯引已是被人剪过,燃不起来了!”

  听闻那嘶喊声便近在耳畔了,皇甫轩当真是慌了!竟未料到,那乳臭未干的张廉竟敢大胆谋反!!

  原本于殿外守候的侍卫全数拔刀相向,直逼里面杀来。殿内瞬时慌乱一团,死伤大半。眼看殿口再无法守住,十数名侍卫皆退后围着皇甫轩护成一圈。苏彦脸煞白扶在皇甫轩的身边,举着火引子的手颤个不停。

  镇南王的部下窜涌而入,顷刻间层层围堵了御书房。这时,殿外燃起了数支火把,只见一身月牙锦袍打扮的张廉含笑翩翩步近,自层层包围中踏入书房,随后还跟着那位小眼军事游素仁。

  “臣张廉拜见皇上。”张廉微微曲身行礼,扬眸朝皇甫轩亲和一笑。

  “张廉!”皇甫轩双目泛红,咬牙说道,“你胆敢举兵谋反!你可知此罪株连九族!”

  张廉微微一愣,做出满脸无辜,“臣只是依照皇上的指令,围剿御书房!臣奉旨办事,何罪之有!”

  “大胆反贼!皇上这般看重你,你竟这般忘恩负义!”苏彦拿着火引子指向他怒道。

  “苏大人严重了。小王无德无能,难堪皇上倚重。小王可不愿有朝一日如殷王爷一般,为朝鞠躬尽瘁却落个弑君谋反的罪名。”说罢,张廉侧身看向殷宇安。他拱手行礼,“小王生平未有几位敬佩的人。殷王爷便是其中一位。”

  殷宇安斜唇一笑,淡扫他一眼,“安南王年纪轻轻养之深府却如此胆大,亦是让本王甚为佩服。”

  张廉并不在意他的嘲讽,回头唤过游素仁,“小王能有如此作为全仗游军师的功劳。不知王爷可还记得这位故人?”

  殷宇安看向游素仁,“原来是游军师,不想你离了本王竟是才华尽展啊!”

  游素仁曲身行礼,明知他是出言讥讽却仍是满脸得意,“承蒙王爷往日的栽培。”

  本料想殷宇安是与张廉私下勾结趁机谋反篡位,可瞧这眼下的状况,却不然。被围困着的皇甫轩瞧见殷宇安一副泰然模样,不知为何心下竟慢慢安定了些。可还未待他宽宽心,却闻张廉突得一句,“小王曾于歧镇遇见过夫人。”

  平静的眼波有了片刻的波动,殷宇安心头猝不及防地猛烈一颤。

  “哦?是么?”他淡漠一笑,不着声地将眼中的不安掩饰过去。

  “不知安南王说的是哪一位夫人?”

  张廉略微一顿,继而笑道,“听闻殷王爷从未娶竟不知王爷成群。那夫人不仅有倾城之貌,且是灵动聪慧,与小王很是谈得来。”

  “小王原想次日再与夫人品茶相谈,可谁知夫人里竟被人劫走不明下落。”说罢,张廉打量着殷宇安的脸。他曾差人查探过,殷宇安有位极得宠的室于十数日前被护送回江南。不难猜想那日于客栈所遇的极子定就是传言中他甚为宝贝的爱。张廉只恨自己当时失手,不然现下非但人在怀,且以她相胁,殷宇安即便不听任于他也必定有所顾忌。

  殷宇安武将出身,御封为将军驰骋沙场数十年屡创奇功。张廉不惧宫中万余军,但这名震天下的镇北王爷他不能不防。此时提起他那位貌的夫人,也只是想分分他的心神。虽说现下即成定局,想让他乖乖束手就擒那也绝非易事。

  “大胆逆贼,你现下悔过朕留你个全尸!”张廉的话未让殷宇安有所反应却急恼得皇甫轩仓皇开口打断。

  “如皇上所言,臣现下反也得死不反也得死,还不如赌命搏上一把。”

  “不想张允忠一代忠良,竟生下你这么个乱臣贼子!”

  “哪一位开朝皇帝不是乱臣贼子?敢问皇上,您祖宗颐朝始皇帝的皇位难道是自前朝承袭过来的么?”

  “反贼张廉!朕饶不了你!”皇甫轩气得双目泛红,额上青筋跳动。

  张廉眉眼含笑,不失轻蔑之态。他转身见殷宇安静默不语,谦和笑道,“王爷可是思及夫人?只要王爷肯拥立小王坐稳皇位,小王愿与王爷共执朝政,封尊夫人为镇国夫人。允诺王爷夫人永享富贵。”

  皇甫轩深目圆睁,大气不出地紧紧盯着垂首沉凝的殷宇安。倘若他动心答应,那今日当真便是亡国之日了!

  被乌压压的士兵围裹着的几个人皆是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着殷宇安的回应。火把跳跃,映得那张沉默的面容似石雕般坚挺。半晌,那双鹰眸暗自朝外轻轻一瞥,波光流转。他松开负后的手,笑叹一声,“本王只是在想,一会儿你遇见老王爷应当如何作答。”

  张廉眉头方只轻轻蹙上,便闻殿外一片叫喊,只见密密麻麻的羽箭嗖嗖射来。顿时,殿外火光映天,厮杀声震彻耳际。张廉大惊,岂料殷宇安突得一手抓上皇甫轩,一手夺过一把长刀,横向一扫砍灭了殿内所有火把。

  大殿瞬时一片黑暗,殷宇安趁乱带着仅剩的十数名军杀开一条血路护着皇甫轩径直退到屏风处。

  张廉未料到殷宇安竟来了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一面让人守住殿口,一面嘶喊着让人赶紧捉住皇甫轩。

  “大胆逆贼张廉!尔等还不速速放了皇上!”

  “止放箭,小心伤了皇上!”

  “率先攻殿取下张廉首级者赏银千两!”

  厮杀声迅速朝御书房逼近,湿粘腥臭的血腥味儿顿时弥漫开来。

  苏彦一阵恶心弯身作呕,“皇,皇上!”

  “在那里!给我活捉皇甫轩!”

  “滚开。”

  唯恐被落下的苏彦急声一唤,却不想引来他们的注意。殷宇安低吼一声踹开苏彦,将皇甫轩护在身后,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利刀在他手臂上划下一道长口。顿时鲜血喷涌而出,湿了整条衣袖。

  皇甫轩心下一触,赶忙扶上他的臂侧首急唤,“护住王爷!护住王爷!”

  殷宇安留下军抵挡拖延,他拉着皇甫轩直奔偏厅而去。大吼一声,他徒手撞开侧窗,将皇甫轩一把推了出去,自己随后一跃而出。

  窗外仍布有张廉的人,只待他们一出便随即围了上来。

  殷宇安手持长刀挺直而立,此时他发丝散乱飞扬,衣袖破损,持刀的右手不断地滴下血来。他犹如血战神一般傲然怒视着围上的敌兵。

  围攻的侍卫个个剑拔弩张,可却无一人敢率先迎上。

  丰厚方唇蔑然一斜,“御林军顷刻便攻下御书房活捉张廉,尔等若识时务,反刃相向捉拿反贼便是立下大功,届时罪行一概既往不咎,有功者必将论功行赏!”

  “若尔等仍执迷不悟,那护城河底也不多上几具白骨。”

  殷宇安朗声而道,低沉的嗓音回绕开来威震众人退缩着不敢动作。正当此时,兵部尚书简启央率着御林军重重包围而来。

  见时局已定已然无变数,反兵皆弃械投降,跪地求饶。

  殷宇安抓起皇甫轩翻栏而跃,简启央见皇甫轩已是安然脱险,即刻下令火箭急攻御书房,必要活捉张廉等人。

  “臣等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惊魂未定的皇甫轩看着跪地叩拜的臣子与侍卫好半晌才哑声唤道,“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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