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本站公告

    
    

   嘭...嘭...

  烟火绽放,将那墨的幕映得忽明忽暗。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混着空中弥漫着的刺鼻硝烟味道,迎来新岁吉钟声声敲响。

  嗵...嗵...风携着钟声缓缓而来,浑厚余音回荡于耳际,久久消散不去。立于高台之上,那绽开的烟火仿佛迎面扑来,可又随即逝去。瞬间被照亮的面容在那最后一声炸响后悄然暗下。

  空渐渐安静下来,殿前的丝竹乐响又隐隐传来。红唇轻抿,凌一望着极远之处吐出一声叹息。她敛眸望向手中攥着的玉佩,手指轻抚,竟是似雪般的冰凉。

  新岁已至,满处的欢喜气氛却凝于她的眼角,化成一泓浓稠的眼波,定定地瞧望着远方。

  绵厚的披风搭上肩头,凌一侧目看了眼金盏,任由她为自己添衣。

  “娘娘当心风寒。”

  越过她,凌一瞧见一团明黄正朝她缓缓步近来。知晓来者何人,她眼也未抬,只望向别处。

  皇甫轩立于她身旁,亦学着她把着阑干遥望着远处,轻叹了声,“怕你迎新之际愈发孤寂,国宴未散便急着来看看你。”

  侧目静静地看着她,皇甫轩不忆起那日初见她。那时假扮男装的她竟是那般娇俏,一双清澈灵动大眼顾盼之间闪动着慧黠,好似一只顽皮小白狐,让人过目难忘。

  “朕好些日子未见过殷王爷了。”皇甫轩似无意一叹,一双深目却紧紧地盯瞧着那张娇颜,“方才于国宴之上,朕瞧殷王爷神韵明朗,气尤佳。”

  “可未似你这般面容消瘦,神黯淡之态。”

  眸一湛,凌一浑身蹙紧,攥着玉佩的手指有些泛白。他,进宫了!

  皇甫轩凝视着她眼眸中跃动着的情绪,心下抑闷。自那日冒犯了她,她竟再也未搭理过他,就连他故意提起殷宇安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她也似未听着一般决不回应他一声,甚至不愿看他一眼。

  皇甫轩愈来愈烦躁,他不知为何她能温顺地倚在殷宇安的怀里扬眸巧笑,却吝啬地连个好脸也不愿给他。难道他这万人之上的天子能给予她的还不及一个王爷的多么?想平日的那些子,哪个不是为了搏他恩宠,争相讨好着,可她却将他这般的恩宠视为敝履。皇甫轩有些忿恨,却也愈发渴望着有一日她也能倚进他的怀抱。他不敢想象她蹭着自己胸口撒娇时会是怎样个让他癫狂的模样。

  “凌一,朕怕是错了,”皇甫轩侧过身,靠在阑干上静静地看着她,“朕曾说过只要你留于身边其他的不在乎。可朕现下反悔了。朕连你的心也要。”

  “你愿意给朕么?”

  凌一望着那国宴的方向,那有他的方向久久不语。许久,她沉声开口,语气淡漠轻缓地好似低低自喃,“它不在我这儿。”

  皇甫轩勾唇笑得酸涩。他看了眼背对着他的身影,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婉转笛声悠扬而起,掩过那歌舞升平的丝竹乐响。

  又是那曲《梅落》。凌一闭眸倾听,不免清泪滴落。不知这深宫之中,还有谁与她一般,思切灼心。

  横笛和愁听,斜枝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催残。

  .

  ,有股让人沉溺的寂静。殷宇安未有让轿抬至府门前,倒是与那夫,石武三人徒步向王府后门的小巷走去。

  弦月高挂,暗黄的光投射出一抹人影,正于后门口来回徘徊着。

  “是谁?”石武大嗓门的一声在人声静匿的深浑厚似雷滚。

  闻声,那人一顿,继而急急朝这边步来,单膝跪下,“属下武吉,见过大人。”

  “是你?”殷宇安眉端轻挑,“为何于后门徘徊?”

  武吉瞥过一旁的那夫一眼,垂首回道,“属下方于江南赶回京都,进城后见城内随处皆是兵守卫,方才属下叩门无人应答不免心下担心,便暗自藏于后门勘察。”

  殷宇安蹙眉沉凝了片刻,一双鹰眸盯上他,“回江南的路上可有遇上险阻?”

  “出京都后一直有人尾随,属下担心被劫,便趁深私自带折回歧镇,行山路。”

  “歧镇可有遇上太后的人?”

  “未再有人跟随,只不过歧镇已被安南王占领。”

  殷宇安抿起嘴角,眉眼间却有股释然,“未被张廉的人发觉?”

  武吉顿了顿,“未有。”

  “只不过因赶山路,身子有些不适。但无大碍,大人宽心。”

  殷宇安点了点头,“你先下去休息罢。他们应未有睡下。”

  “是。”

  轻叹一声,方松开的眉端有轻蹙起来。殷宇安侧眸与那夫说道,“一会儿你便侯于宫门外。”

  “是。”

  “叔父,石武愿与那护卫一同守于宫门外。”黝黑的脸几与溶于一起,说话间,黑白分明的大眼翻眨着,露出孩子般的率直情。

  沉凝半晌,殷宇安点头答允,“不可随意行事,定要听命于那护卫。”

  “叔父放心。”

  方步入书房还未落坐,王府大门便被急急叩开。只见内务总管江尚喜昂首挺立于府门口,大声宣道,“传皇上口谕,命镇北王殷宇安速速进宫觐见。”

  .

  凌一向来少眠,自那晚惊吓过后更是不能寐。

  火盆里焚起热暖的温度。雪白的灰里窝着燃得通红的木炭,是红隐隐的火。金盏拿起长长的铁钳轻轻翻动着,几声轻微的炸响,淅淅沥沥的,如同冰屑。

  金盏转过身来,见她和衣靠在榻上,眉眼间虽满是倦态,可那双大眼仍是固执地圆睁着,眨也不眨。

  “夫人睡下罢,方才听银台说皇上这会儿在御书房呢,不会过来了。”

  金盏不忍她这般谨慎防范的模样,软声安慰着。只是还不等她回应,那沉寂多时的阁下竟又响起了脚步声。金盏一惊,抬眸见她却是一脸平静,只是掀开锦被,坐立了起来。

  金盏赶忙跑至厅迎驾,只是自楼道上来的那人却让她好是意外。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罢。”

  “谢太后娘娘。”金盏欠身拜谢,方抬眸却迎上太后垂视着的极冷的目光。金盏心下猝地一惊,连忙垂下头来。她暗暗吐纳着气息,自我安抚着。定是她看岔了去,这任太后双目失明,又怎会有这般犀利的目光。

  “你下去罢。”

  金盏踌躇片刻,仍是垂首退下了。只是余光之中,她瞧见无人搀扶的任太后竟一人径直地朝内屋走去。难道失明十数载的任太后复明了不成??

  眸光拢聚,凌一看向深来访的任太后,一股不安猝然而生。她紧紧盯着她步近前来的身影,放于膝上的双手不自地紧攥起来。

  “本宫当你已是睡下来了。”任太后嘴角噙笑,说得温和。

  “你来这作何?”

  无视凌一厌烦抵触的神情,任太后步于她面前,缓缓而道,“听闻今晚有逆贼进宫作乱,本宫心下担心你,特意过来看看。”

  冷哼一声,凌一瞥过脸去,不搭理她。

  “看来皇上当真是将你护得严实,宫中这般大的动静你却丝毫不知。”

  “你想说甚么?”

  任太后勾唇一笑,垂首拨弄着指上的嵌珐琅金护甲,“镇北王殷宇安殷王爷深进宫觐见竟勾结宫人,谋逆犯上,企图弑君谋反...”

  “你胡说!”凌一猛地站起,瞪着她怒叱道。

  任太后但笑不语,只是仰起光洁的下巴朝另一端的天台指了指。凌一狠狠地瞥过她一眼,犹豫片刻仍是急步走去。

  早先蜿蜒绚丽的宫灯景不知何时已悄然逝去,四更天的仿若墨染,黑得浓稠。凌一凭栏而望,只见那明灯的御书房陷于一片墨之中竟是比往常还要惹眼。

  凌一屏息观望,一双目用力圆瞪着,生怕眨眼功夫便会错过甚么。只是,好半晌这眼前的景象就似一副水墨画,竟未有一丝动静。不是弑君谋反么?若当真这般,这宫中怎会如此安静?甚至沉静地有些诡异!

  难道那任太后深过来只是想作弄她一番?凌一正觉迷惑,却见远处有些光亮缓缓晃动,瞧那方向应是朝御书房而去。

  逐次亮起的宫灯排挤开那浓郁的黑暗,照亮了御书房殿前的汉白玉月台及宽阔的石道。缓缓晃动的微弱光亮移至殿前便被吞没了去,自黑暗中走出的那人跨进那团明亮,踩着被拉长的影,稳步拾阶而上。

  猛然间似有谁用力地攥住了她的心魂,凌一动也不动地瞪着那抹身影步上石阶,走过月台,继而又撩袍跨进御书房。再次安静下来的,却似乎还残留着那声极微的通报,“镇北王殷宇安求见。”。

  “可当真念着他呐!”

  一声嘲讽直穿入耳,仿佛一根尖刺及时地划破了那缠裹着她让她憋闷得无法呼吸的膜。

  回过神的凌一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见到他的那一霎那她竟震动地忘了呼吸。若不是一旁那声极恨的嘲讽,只怕她当真会窒息过去。

  凌一忍不住浑身轻颤,含泪的双眼不安地转动着。是他,是他!当真是他!她看到了!是他!满腔的震动与狂喜充斥着,膨胀着,瞬间撩拨起她死命压抑于心底的思念,猝然之间竟是这般强烈与急切。

  “哼,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模样!”

  凌一置若罔闻,转身便跑。穿过厅,她直奔阁下而去。他进宫了,他进宫了!忍不住的泪水簌簌地滴落,愈渐乏力的身子此时却变得轻盈起来,她不曾想自己竟能跑地这般快,两三层的阶梯竟也能一步跨下。

  “夫人!夫人!”

  凌一止不住步子,看着金盏焦急地跟上,她竟又哭又笑,“我看到他了!他来了!”

  “谁?”金盏不曾见过她这般疯狂的模样,焦心地紧跟着她,“是王爷么?”

  凌一不再回应,只是不顾一切地朝外奔去。

  “夫人,夫人!当心身子,可跑不得的呀!夫人!”

  方跑出庭院,凌一便见十数名侍卫横向守卫于院口,瞧那模样仿佛早有准备。凌一不得不停下,她拭干泪,极力压抑着那让她快疯魔了的急切,“皇上已允我可随意出院走动,你们难道不知么?”

  “还不给我让开!”

  那群护卫却是充耳不闻,动也不动,双眼漠然直视,全然不理会她的叫嚣。

  “你们是聋了么?还是想抗旨?”

  “夫人,”金盏打量着那群侍卫,附上她耳边小声说道,“这些人不像是涤心阁的那些侍卫。”

  甚么?凌一蹙起眉来,她疑惑地看了眼金盏又转眸细细打量着他们。当真全是陌生的面孔!她进宫后,皇甫轩怕走漏风声,特意从他的近身侍卫中拨选了十五人分三组轮流守卫,从不更换他人。可今儿怎会...

  心觉不安,可凌一不愿多做猜想。不管他们是谁,她已是铁了心要出去的!正值僵持之中,那任太后不急不缓地自庭院中出来。见他们这般架势,抿唇一笑,“总是不能出去的,跑这般急作何?”

  “他们是你的人?”凌一眉端一拧,斜目瞪着她。

  “本宫不是与你说了,今晚有逆贼作乱。本宫是担心你的安危。”

  “你费尽心思过来告知我他进宫了到底是何目的?”

  任太后轻笑一声,步近前去,“本宫这盼了十数年的好戏,一个人看可不糟蹋了?”

  凌一咬得牙帮咯响,满眼愤恨,“你这是何意?”

  “年纪轻轻怎这般健忘呢!本宫不是与你说了,镇北王殷宇安殷王爷深进宫觐见勾结宫人,谋逆犯上,企图弑君谋反!”

  “你胡说!”凌一气得两眼泛红,双手紧握。

  “是不是胡说你一会儿看看不就知晓了。”任太后眉眼噙笑,“或者你若想身临其境感受一番,本宫也可如你所愿。”

  见凌一只是怒瞪着她,任太后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走。

  “等等,”凌一突得唤住她,黑亮的眸子窜起某种极坚定的光芒,她得出去!

  “他们当真是你的人?”

  任太后勾唇一笑,抬手一挥,拦于院门口的十数名侍卫皆垂首退让开。凌一怔怔得看着院门外的无边无际的一片黑暗,胸腔里那强烈的渴望又猝然窜起,逼得她双眼泛红。他,就在那里!

  “放我出去。”

  任太后见她软下态度,转身看着她,“你这是在与本宫说话么?”

  凌一紧抿着唇垂望着地面,呼出的气息沉重而粗浅。他,就在外面!就在外面!凌一吞下自己的傲气,双腿一曲,跪了下来。

  “求姑母放我出去。”两滴清泪应声而下,凌一咽下这满腹的屈辱,挺直了身子。

  任太后好是一惊,她段不想倔强的她竟会这般向她下跪乞求。她也万万未想到,她,她竟唤她姑母!姑母!任太后一贯冰冷的面容竟有些动容,她唤她姑母。恍然之间,她仿佛看到的是自己那惨死的胞弟正跪于面前,声泪俱下地唤她,“!”

  “你...唤我甚么?”

  “我不会再唤你姑母,”凌一缓缓说道,黑眸幽亮,“任家与我而言,只是个姓氏。就当任家从未有过我任凌一,也当爹爹他从未生过我这个儿!”

  “你,你说甚么?”眼中的悔恨与疼惜被瞬间窜起的怒火掩过,任太后气得面泛青。

  “我爱他。”埋藏于心底的剖白竟这般自然地脱口而出,凌一无声地流着泪,静静感受着内心的震动与坦然。

  啪!清亮的一声耳光在内听来竟是这般怕人。

  “夫人!”

  凌一有一阵的眩晕,她勉强直起身子,吞下不断涌上的血腥味道。她仰首看向任太后,只见她气得浑身发颤,指向院口的手指不停地抖着。

  “滚!滚!”怒不可遏的咆哮冲击着她,已被打耳鸣的凌一耳膜微微地刺痒。

  凌一侧首望去,唇角颤动,泪却止不住地滴落下来。

  .

  御书房内数盏紫铜高脚宫灯只远远地燃起墙角边的一盏。灯架上吹以薄羊皮为罩,让整个儿书房看起来不甚明亮。片刻沉寂后,地上拖出的一道人影动了动,殷宇安率先开口,沉声问道,“不知皇上深急召臣进宫所为何事?”

  皇甫轩不动声地瞥了眼一旁的落地大屏风及成排摆放的书架,寒着脸厉声喝道,“殷宇安你可知罪!”

  “臣不知罪。”

  皇甫轩转身拿起一折奏章,指向他的怒道,“殷宇安,你瞒着朕私自调动北疆兵马分散布于北方各个城县,竟还纵使部下到处招兵买马!你想作何?这奏章证据确凿,你还敢称不知罪!”

  殷宇安神态自若地接过皇甫轩手中的奏章,淡淡扫过几眼,冷笑了声,“若臣未记错,这苏彦前岁方中的探,被皇上御点为伴读随身为两年不曾出过京都,更未去过北疆一带。臣实在不解,仅凭他深处宫中的一介文人是怎样知晓北疆兵力变动的?又何来的证据确凿?”

  “苏彦自是查清后方才敢上奏于朕的。”

  “那皇上是要仅凭他的片面之词,便定臣私调兵力,私充兵马之罪了?”殷宇安合上奏章,鹰眸缓缓移上,直视皇甫轩。

  皇甫轩心神一凛,不松口,“朕若当真只凭他一面之词现下便已派人围剿王爷府而不是深召你觐见了!”

  殷宇安勾唇冷笑,撩袍跪拜,“那臣叩谢皇上。”

  皇甫轩进退两难,蹙着眉半晌说不出话来。正值此刻,书房外有细微的窸窣声响,皇甫轩神一震,连忙大声说道,“起来罢。”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