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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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团雪白轻盈跃上桌案,晃入眼际。他自信笺中抬起头来。

  “雪球儿只是好奇甚么竟这般好看?”红唇轻嘟,妙目微斜,她双手支在案前。黑润的眸子闪动着流水般的光泽,那嘴嘟嘟的模样着实娇俏可爱。

  “你是愈发顽劣了!”伸指刮了刮她的鼻尖,他温柔笑道,满眼宠溺。

  “王爷也是愈发健忘了,”长睫一掀,她努了努小嘴,抓过雪球儿抱在怀里抚着,“你可是说过今儿会早些回来陪我去庙会的。”

  “是么?对不起,我当真给忘了。”

  “生气了?”见她杏目微瞪,他拉她至身旁,揉着她的手笑问道。

  可她却偏过脸,并不打算理睬他。轻笑出声,他拉她坐于自己的腿上,静静拥在怀里并不哄逗。

  “诶!”她回眸睨着他,娇嗔道,“我在生气呢!”

  他笑意更深,鼻尖贴上粉嫩的颊细细摩擦着,“是要我哄哄么?”

  “谁要你哄了...”话还未说完,那丰润的唇已是软软勾起。她环上他的颈,眉眼含笑,娇不可方物。

  手背上一片温软。眸光拢聚,殷宇安看向正腻在他手边撒娇轻蹭的雪球儿。翻过手轻抚着那一团雪白,他敛眸而视,却早已是满怀空寂,软不再。

  唇边尚且残留着的一抹浅笑也染上了些许落寞渐渐消融了去。思念灼心呐!他总是不住地,不住地想起她。那张娇颜上或柔媚或娇憨的模样总能让他不自地浅笑起来。可每当虚像幻灭,他环视着满室空寂,那不能拥她在怀的锥心酸痛仿佛要扼上他的呼吸,难受得竟让他有些生畏。

  嘎...一声房门推响甚是及时地打散了他一腔窒闷。殷宇安扬眸看了眼跨进房来的石武。

  “那皇甫轩竟下令封城。无令者不得跨出城门半步!”石武径直向他走来,大嗓门地愤愤说道,“这两日咱于城门口蹲守,发现近来一日之内进城的人较以往数日还要多。且皆是些精壮的汉子不像是出入京城做买卖的商贩!”

  “那应是张廉的部下。伪装分散进城,好掩人耳目。”

  “叔父!”见殷宇安一边看着书一边悠然说道,石武甚是焦急。

  殷宇安搁下书,平静地看向他。

  “现下京城皆是他们的人,叔父要待何时才肯让父帅率兵进京?”石武急道,“万一他们先行包围王府,对咱们可是万万不利啊!”

  殷宇安沉凝半晌。他起身负手而立,步至窗前。庭院中寒梅正,一朵朵怒绽枝头。只可惜那过鼻气已是有些开到胜极近乎颓败的靡靡甜气味了。

  无声地长叹一声,殷宇安看着地上些许落梅,淡道,“你父帅常年留守于北疆并不是坏事。”

  “父帅时常说,守着弹丸荒芜之地不是英雄之志。”

  “那你可知何为英雄之志?”

  石武顿了顿,“驰骋沙场,建立霸业。”

  殷轻叹了声,转身看着他,“石武,驰骋沙场是时局所迫而并非英雄之志。”

  “咱知晓,乱世出英雄。”

  “叔父,石武着实想不明白,为何您迟迟不肯让父帅带兵回京?有了父帅的兵力,叔父得皇位岂不是易于反掌?”

  殷宇安深深地看了眼那张仍显稚气的脸,竟是半晌无语。正当此时,那夫叩门而入。

  “大人,刚刚收到冷二夫人的信。”

  “说些甚么?”

  “一切安好,切勿挂心。”

  殷宇安点了点头,眉眼间浮现出一股释然的松快。他一手负后,一手伸出,“拿来我看看。”

  “是。”

  殷宇安见信上确是君然亲笔字迹,悬着许久的心终是安定了些。

  .

  时近新岁,宫中日渐透出喜庆的气氛。即便是那红墙深处的涤心阁也贴上了窗,挂上了五福吉祥灯,一派新年将至的欢喜模样。

  因皇甫轩格外的眷顾,这涤心阁也未似往常那般冷清。接连送来的珠钗首饰丢放在妆台上已是小小的一堆了。天光轻铺下来,那珠翠宝石仿若一波被残阳烧红的江水,流淌着潋滟炫目的光亮。

  凌一坐于妆台前,展开的镜面上映着一张消瘦无的脸。微微凸现的颧骨更显得那双眼如蒙雾的星子,让人瞧不清情绪。

  她伸手随意取来支三面镶玉嵌宝石金钗。那钗身为缠枝海棠的样,又以碧玉,红宝石做成绿叶朵为饰。纤指戳动,长长银丝飞转,有一下无一下地打在妆台上,沙沙作响。

  突得又泛起一阵恶心,凌一甩开金钗,直奔一旁早已备着的面盆而去。

  “哪有这般吐的?跟害了喜似的!”银台侧过头瞥了凌一一眼,又看向手中的窗。她瘪了瘪嘴小声嘟噜道,“先前惠贵嫔怀着三皇子时也未见她恶心成这般样子。”

  金盏蹙眉轻叱了声,她放下手中快剪成型的窗,急急赶到凌一身旁搀扶着。

  “娘娘还好么?”金盏倒过一杯温水给她漱口。

  凌一摆了摆手,却虚软得只能攀着金盏的胳膊走回椅前坐下。

  “娘娘还要传膳么?”近来她一反常态,不仅强忍着进食,且每次将入胃食物全数吐出时,皆要唤人重新再做来。

  “传。”泛白的唇干裂出两道细纹。凌一气息短促,却咬着牙说得坚定。金盏只当未瞧见她不自抚着小腹的手,转身便下阁吩咐去了。

  每日她吞吞吐吐倔强进食的模样让一旁瞧着的人都难受不已,着实不忍。金盏收拾好食具,扶着凌一上塌歇息。五岁便进宫的她,心下自是猜到了七八分。只是在这红墙深宫之中,心照不宣的秘密还是心照不宣地为好。

  金盏于头焚上一坛清新爽脑的清檬,好让她舒坦些。独自一人囚于深宫之中,她坚强得让人心疼。

  银台受不了她不住地作呕,早早便躲至阁下去了。金盏平静地守于边,见她许久仍是合睫轻颤,胸口起伏,不坐于边,轻声道,“王爷待夫人定是极好罢!”

  闻言,长睫轻掀,两丸墨玉般温润水亮的眸子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如若不然,夫人又怎会视皇上这般眷宠如无物,丝毫不动心。”金盏浅笑着又道,“奴婢好些年前曾于国宴上见过王爷。”

  “你见过他?”凌一躺在上,悠悠问道。

  见凌一回应,金盏笑得更柔,那语气仿佛有些轻哄的味道,“恩,奴婢远远地瞧过王爷一眼。”

  金盏伸手掖了掖她的被角,那抹浅笑竟有些羞涩,“那年奴婢跟着几位年长些的宫中,趁着上菜端酒的功夫躲到一旁,想瞧瞧当朝英雄镇北王爷是生得怎个模样。”

  “那时奴婢年纪尚小,只是图个热闹。可那些们却是满心欢雀。王爷能文能武,不仅率兵频频击退来犯匈奴立下伟业,且更是满腹经纶精通音律,一手丹青无人能及。再者王爷生得又是器宇轩昂,气度非凡,是一般男子所远远不及的。不知多少朝中宦人家的对王爷倾心不已,日求得亲近。即便是这寂寞深宫中的子也...”

  眉目微轩,凌一双眼闪过一抹晶亮,兴然地瞧着金盏有些报羞的脸。仿若被她感染了一般,凌一也觉双颊生热,气息有些浮躁了。未曾想,他竟会是这么些子心中暗暗憧憬着的男人。

  “奴婢还记得当时有位被总管派去专为王爷添酒加菜。奴婢现下还记得她那不甚欢喜的模样。”

  “只不过方送去一盘开胃蜜饯,她便哭丧着脸回来了。”

  “是为何?”凌一似被挑起了兴致。她翻身侧卧,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金盏。

  “那未与咱们说。不过听她们私下议论,说是王爷一瞧见她便眉头紧蹙,满脸不悦,吓得她竟将味碟送至邻桌的大人那儿去了。”

  唇角软软勾起,凌一吐气如兰,说得轻柔,“他不爱甜食。”

  见她露笑,金盏心下欢喜,说得愈发起劲,“难怪呢!只不过听说王爷甚是严肃,总是冷着一张脸,较起发怒时的皇上还要怕人呢。”

  “也不知王爷笑起来是怎样个模样!”金盏似感慨一叹,“夫人呢?夫人见过么?”

  她见过么?他的笑...眸光缓缓轻散开来,凌一怔怔出神。她见过么?只怕这世上未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那畅饮时豪迈的大笑,与冷郁犀在一起时唇边噙着的浅笑,酒窝浅浅浮现略显得天真稚气的笑...还有她最最熟悉的,垂眸凝视时,唇角含着的那一抹温柔。

  “奴婢从未见夫人笑过,”金盏瞧着她有些出神,“不想这世上竟还有这般的人!”

  闻言,脸上笑意渐敛,凌一默默看着金盏,半晌才道,“谢谢。”

  “谢谢你与我说这些,哄我开心。”

  金盏有些不好意思,那细嫩的颊微微一红,“御医不是说过,夫人这病是心里抑闷所致,该多笑笑才是啊。”

  见她言又止,金盏别有深意地说道,“不管怎样,御医说的多少还是有些道理的。”

  “奴婢瞧着夫人这病近来也愈渐好转了。”  

  正聊着,阁下一声通报传来,“内监总管江公公求见娘娘。”

  “甚么要紧的事儿?竟让江公公亲自跑来。”金盏立于一旁,小声嘀咕着。

  不刻,江尚喜便已步上阁来。他弯身上前向凌一行礼问安,一张圆脸笑呵呵地迎上,“皇上瞧御园里的梅开得正,心念着娘娘必定喜欢,特意命奴才过来迎娘娘移驾御园一同赏梅。”

  瞧凌一那半晌垂眸不语的模样,八成又要拂逆圣意了。金盏赶忙出声劝道,“今儿天晴好,娘娘何不趁此机会踏雪寻梅一番,也好散散心。您整日闷在阁楼之上对身子可是极不好的。”

  许是她今儿心情甚好,又或许是别的甚么打动了她。凌一抿着唇沉凝了会儿,竟也答允了。

  江尚喜未想到竟是这般顺利,喜颠颠地奔至阁下候着。金盏为她挑了件水红的束腰棉袍。妆缎的缎面,衬玫红云纹暗绫里。缎面上织有梅,菊,牡丹,水仙,桂等卉与松竹。蜂,蝶翩翩起舞于之间,形态栩栩如生。

  长长青丝绾成最随意的斜云髻,仅以一支通体润泽似水的羊脂白玉簪为饰。金盏又为她添上了件白狐毛制成的纯白披风。如此一番打扮,更显得她肌肤白嫩胜雪,青丝黑如浸水墨缎。

  自御医请脉,皇上特下令后,那任太后当真再未传唤过她。兴许是听说了御医的诊断,心想她腹中胎儿已落,也便不再那般管她。

  有些日子未有踏出阁楼半步,凌一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迎上惊得人发颤的寒风,顿时也觉得清爽了不少。她缓缓地吐纳着气息,嗅着这冰冷似乎又浮动着股股清的寒气。那是,梅的味。

  梅自苦寒来...凌一裹了裹身上的披风不叹道,整个儿小脸陷进暖滑的狐毛中。

  才踏出涤心阁的庭院,凌一怔得两眼直楞。原来先前一片荒芜废弃之地竟一之间幻化成了整片的梅林。那枝头上绽放的点点红于一片银白雪之中愈发显得殷红似血,滴滴坠。

  瞧见凌一满眼惊讶,江尚喜探过身来,于她耳边轻声笑着说道,“皇上知晓娘娘甚爱梅,昨儿瞧御园的梅开得好,便让人选其最的连移栽了过来。好让娘娘依梅而居,枕而眠。”

  闻言,凌一眉头轻蹙,良久无言。

  “皇上待娘娘的这份心意可是无人能及啊!”江尚喜见她并无欣喜感怀之,接着又道,“奴才服侍皇上三十来年,还从未见过皇上待谁...”

  “有劳公公替我谢过皇上,”凌一扬眸望向一枝红梅,她缓步走开,轻声缓道,“只是往后不必再这般劳师动众。若真待我有心,他自是知晓该如何做。”

  江尚喜挂在脸上的笑好似被这寒风给冻住,顿时僵硬地不知该如何缓解下来。

  “你退下吧。”还未待他出口,凌一已是冷冷地丢下一句,径直走开了。

  虽身为奴才,可仗着自己是皇上身边一等一的近身之人,江尚喜何处不受人殷殷吹捧呢。就连一直受宠的惠贵嫔私下也不乏给他不菲的赏赐。可这倒好,这不知打哪儿冒出的一位娘娘,无名无份的,竟是这般不知好歹。罢了,罢了,谁让他那主子现下这般宠她!

  “奴才告退。”

  .

  地上新翻过的泥土蓬松细软,轻踏上去,微微的软陷。斑斑残雪缀于黑泥之间,甚似乌木大屏风上镶嵌着的碎脂玉。

  羊皮小靴轻轻踩过,沾了些白雪,潮了鞋尖。凌一扶梅而立,仰首望向绽于枝头的那朵红梅。殷红的瓣儿托着黄的蕊,这般明的颜好似熊熊炉火中的点点熔金,瞧多了竟也叫人眼。

  “山间幽步不胜奇,正是深浅暮时...一枝梅开一朵...恼人却在最高枝...”

  “...恼人...却在...最高枝...”

  眸光远散,眉端轻蹙,凌一颔首以额抵于树上,不想到了那首梅引...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旧游旧游今在否?

  “一枝梅开一朵,恼人却在最高枝。要摘下来么?”凌一闭眸一叹,与他一同踏雪寻梅也不过是一月前的事,可现下却遥远得仿若隔世。

  ...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雪,有梅,似我愁。

  良久,身后有脚步窸窣声响。

  “不舒服么?”

  凌一回首见皇甫轩朝她走来,身后随行的十数位御林军与近身随从皆立于不远处守望着。

  皇甫轩身着一袭海蓝的锦缎便袍,那双深目略带忧,正一瞬不瞬地盯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

  “朕瞧你许久了。是哪儿不舒服么?”

  闻言,凌一直起身,淡漠地摇了摇头。皇甫轩深深看了眼她疏离防范的模样,无声地叹了声。“喜欢么?”

  “朕见你总爱画梅,心想你也必定爱梅。”

  无视于他眼中近乎讨好的殷切,凌一一脸冷漠,“皇上不知晓冬日移栽梅是活不成的么?”

  “朕可命人每日换植新的来,只要你喜欢!”

  凌一望向那双灼热的眼,心突得一窒。只要你喜欢!曾也有个男人这般允诺过她!只要她喜欢!

  轻缓地一声叹息,她仰望着那一双深邃的眼,“我画梅并不是因为我爱梅。而是他爱梅。”

  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皇甫轩偏头一笑,掩饰住自己莫名的尴尬。

  “朕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朕待你的心意。”

  “只可惜,使君有,罗敷有夫。皇上的这番心意,怕是要被辜负了。”

  “凌一,殷宇安能给予你的,朕同样能给你!朕亦能允你一生的富贵尊荣!”

  “若是这般,即便我答允,也只是贪图富贵,而不是因为你。”

  “朕不在乎!”

  “可我任凌一不是贪图富贵之人!”

  皇甫轩两眼微湛,缓了缓气息,低声又道,“凌一,相信朕,你只是还不知晓身为天子的尊贵与权利!”

  见他满眼坚定,凌一只觉无奈与可笑。她不再搭理他,只是转过身,仰望着晴空中漂浮着的绵薄无状的浮云。

  好似又有人近来的动静,凌一还未回身,却闻身后不远处传来娇脆一声,“臣参见皇上。”

  凌一寻声望去,不知何时已步近了来好些子。正与皇甫轩欠身行礼的那位子,身着深紫芙蓉暗锦缎棉袍,外裹珍珠粉丝绒披风。略略看过一眼,只觉她肤白唇红,眉间以笔勾画出一朵粉梅,做以梅妆。乌亮的青丝绾成精繁复的缕鹿髻,赤金步摇垂下的红宝石在她含颌浅笑时闪动着晃眼的光亮。

  步摇乃三品之上的正才能佩戴的头饰。凌一心下猜想,这位若不是哪位正宫娘娘,也定是位极得宠的子。只见皇甫轩伸手扶起她,却径直向她身后的一位嬷嬷走去。凌一这才看见那嬷嬷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一来岁的娃儿。

  “瞧瞧朕的朔儿,数日未见可又壮实了不少!不过多时,父皇可是抱不起你了!”皇甫轩伸手抱过三皇子皇甫朔,笑着在他胖嘟嘟的脸上亲了亲。

  “朔儿这两日可甚是想念皇上呢!”惠贵嫔盈步走上前去,探出手轻轻抚着朔儿的脸蛋,浅笑着说道。

  “哦?朔儿还未能开口说话,你是如何知晓的?”

  她扬眸一笑,媚态四溢,“难道皇上不知母子连心么?”

  皇甫轩斜唇一笑,不住地逗弄着怀里的幼子。似忆起了甚么,皇甫轩竟突得转身走向凌一,惹得一行人皆举目朝她看来。

  “凌一,来瞧瞧朕的小朔儿!”皇甫轩将朔儿抱至她面前,眉眼间皆是为人父的骄傲与慈爱。

  待抱近了来,凌一方才瞧清了小皇子的模样。这孩子瞧模样不过一岁,却是长得虎头虎脑,招人疼爱。两道甚浅的眉下长着一双极秀致的含笑眼,两丸瞳仁黑润莹亮地映着她探近来的脸。粉嘟嘟的脸蛋白嫩地让人想去捏上一把,那张殷红的小口不停地嚅着,好似一副未吃饱的模样。

  “...哦喔...”小朔儿伸着胖胖的小手抓向皇甫轩的脸,小嘴哦喔地,不知在说些甚么。

  皇甫轩未有一丝不耐,亦是学着朔儿哦喔地逗弄着他。凌一怔怔地看着逗哄着朔儿的皇甫轩,心里竟涌出一股暖热来,烘得浑身一阵柔软。他若当了爹爹,也会是这般模样么?凌一愈想心下愈是躁动不安。想着他也会这般模样逗弄着他们的孩子,凌一不自地笑了起来。

  无意扫向她的眸竟一动不动地定住了,皇甫轩瞧着她弯唇浅笑的模样顿时心鼓大震,一时间竟恍然失魂了。

  “你从未对我笑过。”皇甫轩深深地看着她,那般用力的模样仿佛要将她的笑容刻进心坎里。她的笑淡如梅,却酣如烈酒,让他迷醉地竟忘了以“朕”自称。

  闻言,凌一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忙敛下笑意,躲开他灼人的目光。

  “皇上,这是哪位?臣好似不曾见过呢。”惠贵嫔缓步走近立于皇甫轩的身旁,一双娇滴滴的清水目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凌一。

  “你入宫晚,自是有你未见过的。”

  闻言,惠贵嫔微微一愣,继而又柔柔笑起,“皇上说的是。”

  “你来抱抱?”皇甫轩只是看着凌一,见她满眼温柔地望着朔儿,轻声提议。

  “皇上,”惠贵嫔笑着轻挽了挽皇甫轩的胳膊,“您忘了?朔儿他认生的。”

  “无妨。”皇甫轩未有理会惠贵嫔的劝阻,他举起朔儿递于凌一。见凌一连忙慌措地迎上抱住,他满眼笑意。

  凌一从未抱过这般小的孩子,只觉得怀中软软沉沉的一团,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柔软。极近地看着那张肉呼呼的小脸,嗅着那婴孩身上特有的奶味儿,凌一似出于母本能地轻拍着他的背,哄逗着。朔儿看向凌一,嚅了嚅小嘴,竟冲她笑了起来。小小的口露出下面两颗尖尖小小的乳牙,煞是逗人。

  凌一轻点着朔儿的小脸蛋,不转眸望向皇甫轩,欣喜笑道,“他冲我笑呢!”

  见她再次展颜,皇甫轩竟有些受宠若惊。他两眼灼亮,甚是欢喜,“朕的朔儿亦是喜爱你!”

  皇甫轩的弦外之音未有引起凌一的注意却倒是让一旁的惠贵嫔听了去。方才乍见凌一,那张绝尘脱俗的清秀容颜已是叫她心下一惊。现下又瞧见皇甫轩待她竟是这般殷勤讨好,不似一般嫔,惠贵嫔顿时心生戒备防范之意。

  “皇上,方才臣经过御书房,见好些大人已是恭候在外了。”

  “恩,朕已知晓了。”脸上笑意稍敛,皇甫轩侧眸看向她,“你怎会到这边来?”

  惠贵嫔软唇含笑,娇嗔道,“皇上好是偏心,只顾讨欢心,却忘了臣亦是爱梅!”

  “臣原是去御园赏梅的,结果见梅园大片梅树皆被人移栽了去。臣心下好奇,便让人领着过来瞧瞧。”

  虽是在发嗔,可那惠贵嫔却是细言软语,眼波含情,一副娇滴滴的委屈模样。皇甫轩伸手揽了揽她的腰,笑道,“你若要,让他们再找来种上便是。”

  见皇甫轩出声哄道,惠贵嫔扬睫一笑,深深回望着他的眼,“臣谢过皇上。”

  朔儿在凌一怀里安分了片刻便扭动着身子,张着小手要他的母。惠贵嫔连忙笑着接过他搂在怀里,握着他的小手和皇甫轩逗着。凌一无言地立于一旁看着,满眼羡慕,满心酸楚。

  瞧见凌一的落寞,惠贵嫔心下得意。她有意伸手替皇甫轩拂去落于肩上的梅,满眼温柔,“皇上还未用午膳罢?臣炖了些雪参鸡汤,一会儿叫人给江公公送去,皇上喝了再去御书房罢。”

  “朕的惠贵嫔是最贴心的。只是不必了,”皇甫轩勾唇一笑,回首看向凌一,“朕丢下满屋的大臣已是好些时候了,现下可得赶回去了。”

  还不待惠贵嫔回应,皇甫轩已是转过身步至凌一的面前,“听闻你近来食渐好,朕甚是欢喜。一会儿午膳仍是要多吃些!”

  “朕晚些再来看你。”

  凌一望着他眼中的关切启唇语,却又无声轻叹一声,徒然顿下。皇甫轩深深看着她,唇边笑意更深。

  .

  时值年末,朝中之事也愈渐繁琐冗杂起来。待大臣们皆散去,也已过午时了。江尚喜忙唤人摆膳御书房的偏厅,以便皇甫轩用膳。

  皇甫轩撩袍坐于黑漆高脚圆凳上,他掩面打了哈欠,挥手让江尚喜也一并退下,独留下苏彦一人御前伺候。

  执箸夹了口水晶米饭入嘴慢慢咀嚼着,皇甫轩咽下有些发甜的汁液,一面看着桌上精的菜式一面问道,“殷宇安近来可有何举动?”

  “近些日子殷宇安不出王府半步,连平日里去禀报朝事的大人他也以卧病在,身子欠佳一一回绝了。”

  皇甫轩轻哼一声,手上银箸的银链轻轻碰响,“朕日日殿上早朝,他年年家中朝会!这些年他那镇北王府较朕的书房还要热闹,可当真是劳苦功高!”

  苏彦哼笑一声,顺着言道,“只怕他想要的可不只是于自家府中代理朝政。”

  哼,皇甫轩脸一沉,将银箸拍在桌上,“那些不识时务的东西,眼下这般情形还巴望着他!怎么?还想当开国元勋不成?”

  “皇上息怒!皇上您暂且再忍数日,只待安南王部署妥当,他殷宇安届时便是瓮中之鳖,要杀要罚也无人再敢多言。想当年铲除任家之时,昔日那般多的亲朋密党竟无一人敢劝言一句。这正所谓树倒众人推,皇上还怕到时他们还会为着他么?”

  顿了顿,皇甫轩脸缓和了些,“他未有动作,那他的部下呢?不会都跟着他一起卧养病罢!”

  “也未见有何举动,”苏彦瞧了瞧皇甫轩的神,俯首又道,“只是近些日子殷宇安的贴身护卫那夫总在寻臣的麻烦。”

  “哦?”皇甫轩偏过脸,扬眸望向他,“他为何跟着你?”

  “臣以为他是怀疑任凌一的失踪与臣有关。”

  见皇甫轩眉头一蹙,他连忙又道,“不过臣看那夫他未必将此事告知殷宇安。他护送失职,自知以殷宇安的脾是定饶不了他的。”

  “皇上,臣倒是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时当,就不知皇上...”

  “说!”

  苏彦斜唇一笑,上前回道,“那夫未敢将实情告知殷宇安,此乃他们之间的间隙。且此时又值动荡之际,人心必定也是浮躁冲动一些。”

  “若臣这时与他晓之以请,动之以理,再以名利为,想必他那护卫也不是那般不识时务的人罢。”

  皇甫轩沉凝了好片刻,“若他仍对殷宇安忠贞不二,那我们岂不是打草惊蛇?”

  “皇上放心,臣自是会小心地试探。况且他若知晓任凌一当真深陷宫中那更是无法与殷宇安交代!”

  “恩,”皇甫轩点了点头,重新又执起银箸,叹了声,“一切小心为事,也仅剩这几日了,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臣会倍加小心的。”苏彦扬眸淡笑,“他殷宇安这次定翻不了身了!不说别的,仅凭私藏逆贼之一条便足以定以满门...”突得,说得正畅快的他竟是硬生生地哽住了。

  “...定他,定他死罪。”无端的,那双浓黑的眸子闪烁着那人瞧不明白的震动。定他一人死罪便可,不必不必...

  闻言,皇甫轩亦是眉头紧蹙,“任凌一的身世可还有他人知晓?”

  “臣是私下派人调查,应是再无人知晓。只不过,她与太后生得那般相像,若要有心定也能猜到一二。”

  “猜是猜!你切莫再于人提起!”

  苏彦微微蹙眉,勉强应了声,“是。”

  “那任凌一确是容动天下。只是,自古红颜多水...皇上,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讲不当讲的你不都讲了!说!”

  见皇甫轩面带瘟,苏彦连忙跪拜于地,“臣斗胆,那任凌一可是任家之,皇上若要留下她只怕任家的那凤族传言可要当真了!皇上可别忘了,任太后可只是眼睛看不见而已。”

  “你想说什么?”

  “任凌一留不得!”

  .

  月光逆风而下,于脚边铺开薄薄的一层。轻迈脚步,踩碎一地柔亮。皇甫轩扬眸,静静仰望着阁楼上的那一抹鹅黄暖。

  留下身后随从,皇甫轩轻声步进涤心阁。正自阁上下来的金盏未料到他这个时辰竟会过来,连忙急急步上前来福身问安。

  “娘娘睡下了?”抬头往上瞧了一眼,皇甫轩问道。

  “回皇上,娘娘刚刚睡下。奴婢这就去唤娘娘起来。”

  “不必了,”皇甫轩拦下金盏,竟径直步上楼道,“你退下罢。”

  转过落地屏风,皇甫轩步入内屋。知晓她已是睡下,皇甫轩动作轻柔地连呼吸都便得有些拘谨了。

  屋内燃有火炉,温暖得犹如三月暮时分。皇甫轩盯瞧着榻上正沉睡的人儿,眼神变得深浓。他走近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厚软的鸭绒锦被被她掀至一旁。浅黄的烟罗纱小衣松松垮垮地敞开,露出胸口大片凝脂,隐约可见胸前微微起伏的柔软。紧攥着拳头,皇甫轩忍下伸手去揉抚的冲动,倾身坐于沿上。

  轻微的震动让她轻吟一声,凌一转过身子又睡沉了去。皇甫轩垂眸看向那只无意蹭于自己腿旁的纤白足,不地伸手握住。他未见过这般秀气的莲足,柔嫩的脚趾白里透红,精地仿若工艺品一般。淡绿绣蟹爪菊的纱裤薄透宽松,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皇甫轩气息微促,大掌自脚踝眷恋地抚上嫩滑的小腿。那极细滑的触感让人燥热。

  似惊动了她,凌一微微一搐,眉端轻折。睡意甚浓的她眼睫轻颤却仍是半晌睁不开眼。皇甫轩瞧着她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心下温柔一叹,他俯下身,近乎虔诚地吻住那嘟起的软唇。

  “凌一,做朕的。”皇甫轩揉着她额边的发,极近地欣赏着她睡梦初醒的娇软模样。

  “凌一,说你愿意做朕的后。”皇甫轩捧起那张仍是迷茫的小脸,俯首衔住那软嫩的唇,轻轻舔弄着。

  纵是再浓的睡意,现下也该被惊醒了。凌一突得瞪圆了双眼,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双手已是下意识地胡乱挥打开。

  “...你做...唔...你做甚么...”凌一掐着他的手,偏开脸,躲开他的亲吻,“...给我走开!走开!”

  “做我的人!”不顾她死命地反抗,皇甫轩擒住她乱挥的手,俯首埋于那暖的颈窝,细细啃吻着。

  一股恼怒与羞愤急速窜涌上来,凌一气得双眼盈泪小脸涨红,她弓起身子使劲踹上他,“滚开!”

  她的反抗引起他从未有过的征服,皇甫轩扯开她的衣襟,有些粗鲁地揉弄着胸前的丰软。

  “给我滚开!滚开!”凌一极怒地叫囔着。眼角无声宣泄的泪水是她从未有过的耻辱与愤恨!

  被松开的手在枕边摸索着,凌一抓过她置于枕边的玉如意,想也未想地便朝皇甫轩的额上砸去。

  咚地一声闷响,周遭随即陷入一股压制的沉寂中。压在她身上的力道稍稍减弱了些,凌一慌忙逃开,蜷缩在角。

  皇甫轩捂着额角,薄唇抿得僵直,愤愤地瞪着那满脸惊恐不安的人儿。片刻,一股鲜红浓液自他额角蜿蜒流下,竟是那般的刺眼。

  凌一本已是受到了惊吓,现下见他额角不住地渗血,而他只是盯着自己动也不动,她真真是有些恐惧与无助了。

  一直守于阁下的金盏闻见阁上这般动静,着实放下不下,擅自跑了上来。可谁能料到会是这般情景!她不大叫了一声。

  “鬼叫甚么!”皇甫轩怒吼一声,将那满腹怒气撒在她身上。

  守于阁外的侍卫闻声窜了上来,见如此情形皆是大骇,一时怔住不该如何是好。

  “皇,皇上!”随后追上来的江尚喜见皇甫轩满脸沾血,吓得险些晕了过去。

  侍卫们即刻围了上来,伸手去捉拿那谋害皇上的人。

  “不许碰她!”

  “都滚出去!”

  江尚喜连忙喝道,“还不快去传御医!”

  “不许传御医!”皇甫轩沉声一喝,惊得江尚喜浑身一颤,连忙跪下。

  “是。可是皇上,您这伤不传御医...”

  “你来替朕处理!”

  江尚喜瞧了眼仍缩在角的凌一,心知皇甫轩是不愿事情闹大,便让金盏取来止血膏药及绷带。

  凌一抱膝坐在角,她知晓皇甫轩在看着她。她是无意的,是被他逼的,可没有人会在乎。极大的委屈逼得她眼眶生热,可她却倔强地不容许它们掉落下来。

  “方才进来的侍卫,你处理好。”半晌,皇甫轩起身站起,沉着嗓子说道。

  “是。奴才知晓。”

  “每人家属发以百两以示慰藉。”

  凌一心下大震,他这是要除掉他们么?凌一扬眸惊诧地望向皇甫轩,正巧迎上他回视的目光。

  “打伤你的人是我,他们是无罪的。”

  皇甫轩极深地看着她,那眼神幽暗而复杂,“即便你这般伤朕,朕也愿以十数位近身侍卫的命来换你的安全。”

  不待她的回应,皇甫轩已是步出里屋。只是还未步下阁,便闻屋传来声声低泣。那哭声愈来愈大,仿若是积攒了好久的怨气一并发泄出来,哭得好不委屈。皇甫轩止了步,立于屏风之后。隔着屏风间的镂空,他静默地凝视着俯在沿上的人儿。心,不被攥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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