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飘雪,着上轻薄绒装的江南水乡显得愈加静逸与柔。大片的雪漫天飘舞着,缓缓沉着,而后静静地溶进一江烟碧。那极少的些许落于船板与雕栏上,积起一层纯白,绵绵地,映射着清亮的天光。
飘雪的天,总是异常地明亮。榻上的人蹙了蹙眉,手背抵上眼,似遮住这刺眼的光亮。
殷宇安缓缓醒来。一宿醉让他头疼得厉害。睁着泛红的眼,他呆愣了好一会儿。突得,他坐立起来,怔怔地盯着身旁的空荡。似有些疑惑,他扬手掀开被来。
被单上的斑斑暗红让他胸口震震鼓胀。
凌一...
殷宇安极快地翻身下,扯过衣物套于身上。
似听闻到屋内有了动静。慕容秋端着洗漱之物盈盈走进房来。
“她在哪儿?”
“王爷请宽心,”慕容秋不慌不忙地缓缓而道,“王仍于画舫之上。”
黑眸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殷宇安缓下动作,系好衣带。“你有何事?”
慕容秋步至他面前,恭敬地低垂着眼,“昨儿的刺客与画舫并无任何干系,望请王爷从轻处置。”
“可与你有干系。”殷宇安穿好衣,走至桌前倒了杯冷茶。
“玲珑只是依她吩咐收留王,并不知她要行刺王爷。”
殷宇安神情一沉,只见她又道,“王爷请放心,她待王并无恶意。”
“这么说,你事前知晓了?”低沉的嗓音有些怒意。
慕容秋连忙倾身跪拜于地,“那姑娘承诺事成后付与一千两给奴家赎身。”
“那你为何反悔?”
“若当朝王爷于奴家房里遇害,只怕她给再多的银两,玲珑也无福消受了。”
闻言,殷宇安哼笑了声,他转身走开。临近房门,他顿了顿,“你去殷府找吴姓管家,领两千两,说是我的意思。”
慕容秋唇角浮笑,盈盈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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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踏上甲板,殷宇安便怔怔立住,瞬也不瞬地凝视着那头凭栏而立的背影。她正仰着面,瞧望着水天相交的边界。那身及地的宽松雪袍迎着风鼓动起层层白浪,与飞扬着的青丝交织于一起,竟着上一袭羽化将去的飘然。
身后脚步轻响...一步步敲于心间,缓缓踩踏而来。凌一转过身,贴于脸颊两旁的长发簇拥得那张绝容颜愈加娇小而精致。那双水润清眸,正直直地仰望着他。乌黑的眸子晕出层层莹润的光亮,似泉溪般清澈得映着他的脸。
殷宇安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揽于怀里紧紧拥住。
“你还在...”嗅着她的发,他伏首于她的耳边,轻轻呢喃道。仿佛只有这般紧紧地拥她在怀,才能安抚下掩埋于心底的不安与那一丝不为人知的脆弱。
凌一温顺地依在他的胸口,安静而入神地聆听着那一声声的鼓动。飞舞着的雪飘落于卷翘的长睫上,缓缓地凝成极小的水珠,折射出莹亮的光芒。
窝在怀里的她像只撒娇的小猫,乖巧柔顺地让他心怜不已。
“我们走。”揉了揉她的发,殷宇安牵起她冰凉的小手,不包于手掌中暖着。
“凌一?”见她顿足不前,殷宇安握紧了抽回的手。
“我不走。”凌一低垂着脸,幽幽而道。
殷宇安将她拉近了些,柔声问,“为何?”
凌一摇头不语,低着的眼呆呆望着他腰带上的饰物。
“不走,待于这儿?”
“不待于这儿。”
“那我们凌一姑娘想去哪儿?”自当是她在耍小子,殷宇安哄逗着。
抿着唇,凌一沉默了下来。
殷宇安勾唇笑了笑,拉起她便走。
“我不走。”挣脱开他的手,凌一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凌一?”殷宇安蹙了蹙眉,她的躲避让他有些不悦。
“我不与你走。”
“不与我走?”殷宇安脸阴沉,“那你想去哪儿?”
“回北国。”
“不许!”
凌一直直地看着他,湛亮的眸子有些怒意。
“你只能待于我身边,哪儿都别想去!”
“为何定要囚我?”凌一蹙起眉,气息沉浮不稳,“竹坞那么些人祭奠她还不够么?”
囚?敢情这么些年的呵疼最终却落下了这么个罪名!
唇线抿地僵直,殷宇安紧咬下怒气不予回应。他抓过凌一,转身便走。
“我不是熙儿!”凌一叫囔着。她不是熙儿!她不要像那一件件仿制品被陈列于竹坞之中,来悼念他那段未曾有她的岁月。
“我不与你走,我不是熙儿!”
被强行拖走的凌一张口咬上他的手背。可任她怎样嘶咬,那手掌只是愈攥愈紧,丝毫无放开的念想。
“你若是熙儿早被我打死了!”殷宇安突得回头冲她吼道。她的迟钝与误解让他气闷得心口生疼。
“你!”凌一喘着气,半晌接不上话来。
“走!”殷宇安拽起她的胳膊,整个儿将她架在臂弯上。
“殷宇安!殷宇安你...”正挣扎着的人儿突得静下声来,软软地瘫倒在他的肩上。
“凌一?凌一!”殷宇安一惊,赶紧放下她。
“凌一?”怀里晕厥了的人儿面苍白如纸。殷宇安大骇,轻拍着她的脸颊,“凌一!给我醒着!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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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生着火。桌上的药碗飘散出缕缕雾气,好似一鼎炉,正熏着浓郁的药味儿。
榻上晕睡着的人儿缓缓地吐着浊气。那滚烫的热度喷在头那人的心窝上,灼得他好不生疼。
殷宇安伸手揭下她额上敷着的布巾浸于盆里,又换了块新的拧干了来。
一片冰凉附于滚烫的脸颊上,惊得她瑟瑟发颤。殷宇安轻柔地为她擦拭着,不时地忧心一叹。
她浑身烫得惊人!擦拭的手突得顿了顿。他轻掀开一角衣襟,露出的雪白肌肤上布着点点粉的印记。这,这可是他昨儿纵情所至!殷宇安眸光闪动,凝视着这属于他的印记,胸腔有股酥麻麻的满胀感。他伸出指却微颤着不敢去触碰,仿佛这轻微的动作也会弄疼了她。
他闭眸抵上那发烫的额。鼓胀着的浓烈爱意在胸口翻滚着,却最终化成一声长叹,沉沉吐出。
“该拿你怎麽办才好...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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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浮动的声响,忽高忽低,好似有谁在耳边交谈着。
“醒了!婶婶...人醒了...”
极近的童音尖锐得让那双半眯起的眼又闭了回去。耳膜一阵刺痒,凌一紧了紧酸涩的眼皮,勉强地睁开。
“婶婶!”
“嘘...”君然压低了声,搂住小蛮子捂上她的嘴。
“凌一,醒了么?”
凌一寻声而望,涣散的目光在她脸上拢聚起来。她垂下眼,看着小蛮子微微一笑。
“人你醒了?”小蛮子凑过脸,趴在边极近地看着她。
“嗯...醒了...”凌一无力笑开。这孩子还当真随她二叔!
见凌一醒来,君然抱起小蛮子交与下人。她忙叫人送来米粥与汤药。
凌一虽无食,可见君然端来米粥却也不好推开。她强吞了几口。
“这汤药我端去热热再与你拿来。”
“麻烦二夫人了。嗯...”凌一见君然要走,张了张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算算她醒来也该一个时辰了。可怎不见他?
“殷大哥去祭拜熙儿子了。”猜出她的意想,君然也不绕圈子。
凌一眸光微沉,低应了声。
“殷大哥明儿便得走了。这些日子忙着寻你,也就趁你睡会儿的空儿,赶了过去。”
“熙儿的忌日他未去么?”
“殷大哥急于四处寻你,路过那儿也未有空去祭拜。”
凌一能听得出君然口中的责备,可不知怎得却欣喜得想咧唇而笑。
“殷大哥已耽搁了好些日子了,你...”君然徒然顿住。罢了,连殷大哥都未责备她,她哪儿又有资格论上半句呢。
君然长吁一声,不再多嘴。
“君然...”凌一咬了咬唇,“我能去看看熙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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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一来到梅林时,天已近黄昏。梅边,一匹棕的骏马正摇着尾,悠闲地来回踱着步。
“殷大哥仍在里面。进去吧。”君然认出那匹马,朝林间指了指便独自驱车返回了。
郊外人迹稀少,纯净的积雪甚似张雪白绒松的毯子,直向林间铺展开来。雪仍在下着,将那行延伸至林间的脚印遮掩了些去。
黑干的梅枝上结着颗颗骨子,有极少的几颗绽开了来。白嫩的瓣轻轻展开,吐出几缕粉黄的蕊,在片片雪的亲吻下,绽放出阵阵幽。脚下碎雪轻响,凌一踩着他的足迹,一步步踏进林里。
梅林不大,未走片刻便觉视野豁然开阔起来。起伏甚微的小山包被白雪裹得严实。
在那片纯白里,余着一抹玄。逆光而立的身影阴沉沉的,有股遗世独立的萧索。他袍底与襟摆鼓扬,翻飞着。孤傲的轮廓镶了层淡邈的金光。那沉凝着的姿态有股难以亲近的味道。
伴于他身旁的是一座圆拱的墓。两两相对的影于雪地里拉得细长,在天地静默间,显得这般的幽柔与凄婉。
他伸出手,一遍遍拂掉落于墓碑上的飘雪。
近来的声响让他顿下。殷宇安侧首而视,眸光湛了湛。凝望片刻后,他又自顾自地拂上那石碑。
凌一立于他的身旁,沉静地看着石碑上的碑铭。红漆的字体刚劲舞动,看来是他亲笔题写的。
天光渐沉,沉默良久的他似极轻微地叹了声。
“七岁那年,我娘在庙门口捡到一名婴。”凝视着墓碑,殷宇安说得极缓,“她便是熙儿。”
凌一眉目微轩,仰眸相望。她知晓,他极不爱与人提到熙儿。可现下瞧他一幅邈远淡漠的模样,凌一好奇心满涨。忍着满腹的疑问与隐隐的不安,凌一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带她回到那段曾经的岁月中去。
“熙儿的乖巧让爹娘欢喜不已...可未过多久,熙儿便被诊出有喉疾。至那日起,熙儿便整日汤药不断。”
“熙儿她极爱黏人,那时方学会走步便整日拉扯着我的衣摆跟于身后。”思此,殷宇安浮现出一抹极浅的笑意。
“她被所有人宠着,却从不骄横。”
凌一眉端轻挑,仿佛有些不以为然。这哪儿会有宠不骄的人!卿不是说他待熙儿极为苛刻么?可瞧他那般浮笑的模样,能凶到哪儿去?
笑意渐敛,他远视的眸忽地变得阴冷起来,“直到那年我爹去世...”
见他一幅含恨的模样,凌一忍不住小声问道,“他染病了么?”
“他与朋友在出商的路上遇到胡匪,送至家中时全身刀伤溃烂而死。”
凌一大惊,怔了好半晌,“那,你,你频频带兵攻打胡人,是为了这么?”
殷宇安侧过眸,看着愣愣的她应了声。
“我爹是镇上小有名气的秀才,以卖画写诗维持家用。我爹死后,我娘久病不起。先前熟络的亲戚一间全数散尽。殷家数日内败落到靠典卖家当过活。”
“那时熙儿未满五岁。”
“那你呢?”
“十二”
心口刺痛,她不愿去想象那般落魄的他。
“那时我买不起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熙儿蜷缩在角,极痛苦地喘着。”
“她张着嘴,瞪着眼无助地看着我...就那般看着我...”殷宇安眼幽暗,他直直地看着一处,仿佛忽然之间又瞧见那年幼的熙儿祈求地望着他。他闪过一丝畏惧。
“...而后呢?”凌一不握上他的手腕,嗓音有些不稳。
“而后我将熙儿托付于冷世伯照顾,参军了。”殷宇安深吸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都说殷王爷平定天下,是北疆枭雄。可谁又知晓这枭雄起先却是冲着那几文钱的军饷去的?”
一股酸涩窜涌了上来。听到他的自嘲,凌一竟心绞得想哭。
“五年后,我立下些功绩被当时的睿亲王选中,也就是现下的圣上,成为他贴身护卫。”
凌一蹙了蹙眉,想到他为皇甫轩当护卫便觉得莫名的委屈。
长叹了声,殷宇安顿了好一会儿道,“我接回了熙儿,却不再宠她。我处处苛求她,甚至逼着她做些下人做的粗活。”
“你是担心若哪天再护不了她,她也可以自力更生么?”
殷宇安胸口好是一震。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不敢相信她竟能瞧出自己的意图来。当年他对熙儿的态度未有人能理解。众人皆骂他狠心冷血,可无人知晓他是真的为熙儿忧心啊!经历过沙场的人都知生命的脆弱,他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活着回来。再多的财富都有散尽的时候,他要让熙儿离了他也有能力自己过活下去。
可这话儿从她嘴里出来,让殷宇安除了震动与惊讶外,更着上了一层特殊的欣喜。一种心有灵犀的感动。
“不管我怎样待她,她总是满怀欣喜,从未抱怨一句。”
“我想熙儿她定也知晓你的心意。”
“或许吧...”
见他再次静默下来,凌一看了看墓碑,抿唇思量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熙儿...她是为何死的?”
闻言,殷宇安眸光暗沉,眉端深蹙,那神情似在隐忍着甚麽。
半晌,方唇微掀,“被我逼死的...”
凌一不解亦不相信,她犹豫着是否再问下去,却见他掀唇又道。
“我逼她进宫嫁于当今圣上。”
“为何?”凌一异常惊讶。
“那年皇上刚刚登基,民心不稳。而我当时手握过半军权,若熙儿嫁于他为后,可定人心。”
凌一微微摇了摇头,“那时你既已是他的心腹,熙儿不必定要嫁于他的。你...”
殷宇安似妥协地长叹了声,“我娘极爱熙儿...”
凌一连连点头。这亲身体验过的,她丝毫不怀疑。
“她想将熙儿嫁于我,留于身边。”
“那...那你呢?”
“我视熙儿为亲子,又怎会娶她?”
“那你便逼她进宫?”
“她嫁进宫有人服侍,不愁衣食。我当时并不觉有何不妥。”殷宇安抿了抿唇角,视线远眺,“可她却哭闹着不答应...”
“她从未与我说不...只那么一回...”殷宇安沉沉低诉,像是在喃喃自语。
“熙儿她有意中人了?”
“嗯...”
“...是...你吧?”
殷宇安凝眸望了她半晌,缓缓点头,“我当真不知晓她的心思!”
尘封着的悔恨被揭了开。那时的情形瞬时地呈现在眼前。殷宇安气息有些不稳,面哀痛悔恨。
“那天她抱着我哭得好不凄惨,她求我不要逼她,她只要留于我身边便好...”他说着,不摇起了头。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熙儿...”
“我当她是在闹子,怕她过于激动会犯喉疾便将她反锁在屋里面壁思过。”殷宇安双掌盖在脸上,气息深沉,“可熙儿却被管家的儿子放出,连与他逃了出去。”
“所以外面便谣传熙儿她拒婚私奔么?”
“是!”殷宇安突得神阴戾,厉声道,“他不但毁了熙儿的名声还将熙儿藏匿起来!他明知熙儿受不得风寒却将她一人留于林间!”
凌一被他眼中的恨意震住,她静静地看着他,翻腾的情绪似也感染了些怒意。
“我寻到熙儿时...”殷宇安蹙着眉,顿了顿,“她蜷缩在雪地里...面灰青,无力地喘着...”
“她望着我...”殷宇安拂上墓碑,喉疾滚动,“熙儿她望着我笑...”
“她在对我笑...可却笑得那般哀怨...凄婉...”
他捏拳狠捶了下墓碑,神情悲恸,“那时我方才明白,她的话,都是真的...”
凌一满眼盈泪,抿着唇,静静凝望着石碑上的舞动的名字。那流逸的字体好似落下的清泪,无声地弯弯流淌着。
“我只是这般站着...看着她慢慢安静下来...她就像睡了般,带着笑...”
低沉的嗓音似古琴颤出的余音,袅袅萦绕在这片天地间,久久不曾退去。
良久,凌一缓缓开口,低柔轻道,“我不知晓那是熙儿的画...对不起...”
殷宇安沉凝半晌,叹了声,他将凌一拉于胸前,看着她,“要认错的就只这件么?”
凌一扬起眸,不解地看着他。
“凌一,不论你犯多大的错,我都会原谅你。”殷宇安拂着她的发,轻轻拥她入怀,“但你不能再从我身边逃开。”
低沉的嗓音于耳边轻荡着,扰得她心湖涟漪连连。温热的怀抱全全围住她,隔离开了风寒。凌一竟慵懒地不想动弹。
“我带你回来确是为了熙儿。可,凌一,”他捧起那张娇小的脸,极深地凝视着,“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感受不到么?”
心,用力地蹦着,那急快的跳动好似下一瞬便要震出胸仓。粗硬温热的指来回摩擦着她的脸颊,留下一片嫣红。
“那,那...”好半晌,凌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与她生得很像么?”
殷宇安低头吻了吻那双极的眼,“你与她一样,有双极清透的眸子。”
眼上的湿热惊得她一颤。
“但我未有把你当成熙儿,”搂紧她,他抵上她的额。贴近的鼻息,让她呼吸紧蹙起来。
“竹坞里的那些人我从未碰过。”
凌一瞧不见自己的模样,但却知她定是脸红得厉害。那两颊火辣辣地,好似烫得要烧起来。昨儿里的情形全数浮现于眼前,羞得她眼波幽颤,抽身躲。
似惩罚她的闪躲,他扣住她的后颈,重重地却又十分短促地在那嫩唇上允吸了一下。拉开极停留在那软唇上的唇,他哑声道,“昨儿,我吓着你了?”
凌一附于他的胸前,神娇媚,眼含羞怯。气息浮浅,她嚅着唇,却怎样也发不出声来。
殷宇安勾唇一笑,托起那张低垂着的小脸,落下密密的细吻。四唇相接,他温柔而极有耐心地领着她。怀里的小人儿紧拽上他的衣襟,不青涩地回应着。
天地相交的那头,余下的天光斜铺而来。飞舞着的雪裹了层薄透的彩金,闪动着潋滟的光亮。
娇人儿慵懒地窝在他怀里,眨动着晶亮的眼,瞧望着天边的嫣红。一片薄金落于鼻尖上,化成一点冰凉。她伸指拭了去,却嗅到淡淡梅。攀着他的肩,她遥看了去,那片黑细的枝上绽着点点雪白。
他依着她的视线回望过去,轻笑起来。吻着她的额,“梅开了...”
她仰眸一笑,说得娇柔,“今日是我生辰。”
娘亲曾说,大雪纷飞梅尽开时便是她的生辰。
这枝极冻深处最为柔的梅,也在这一刻应时悄然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