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江上仅剩的几条渔船满载着鲜货,晃晃悠悠地堵在入口窄小的水曲巷口.为数不多的船只中有那么一条是与之反行的.空荡的甲板上不见鱼虾之类的货物.那摇橹的船家手脚颇为有力却不够娴熟,只见那船只左右晃荡了许久这才穿过交错着的渔舟.
收回愈见拉长的目光,果儿放下布帘,吁了口气.也不记得这该是路经的第几个小镇了.真不知晓王爷是要将她们送往何处去.行船已走了两三个时辰了.虽不知是要去哪儿,但她却明白这离乌镇可是愈来愈远了.
凌一靠坐在一旁,双眼穿过乌篷无焦距地望向江面.柳眉似蹙未蹙,红唇似抿未抿,她仿佛在思索着甚麽.至上船后她未语一句,果儿猜想她定是被吓坏了.
","果儿轻推了推她,"先歇息一下吧.这还不知要去哪儿呢!"
"待王爷气消了,他定会来接你的."
哈欠...上船后便一直昏睡着的冷家二公子终于掀了掀那浓密如扇的长睫,半眯着眼伸了伸腰身.当前他却酣睡如此,这绝非他的意愿.只怪昨儿喝酒闹腾了一整,今儿回府刚刚睡下便被君然拽起,说是殷府来人有急事相求.他这也是困意难挡.
哈欠...以扇遮面,他张口又打了个哈欠.冷郁犀回身掀开布帘望了望窗外.
"真快,眨眼功夫便到这儿了."
"眨眼功夫?冷二公子,你可是睡了将近三个时辰了.这天都快黑了,没瞧见么?"打小便跟着个没主子样儿的凌一,这果儿亦是个没规矩的小丫头.
"哇,都这么久了."
冷郁犀看了看无言的凌一,这才忆起他还未问清到底出了甚麽事儿.
"早先见他一张臭脸,你们...到底怎麽了?"
凌一移开目光,望向更远的地方.
"怎麽了?"冷郁犀缩着身挤坐在果儿的旁边,仰起好看的下巴指了指凌一,小声地问.
果儿为难地摇了摇头.可冷郁犀不依不饶地用胳膊碰着她.
"你去问王爷呀!"
"开玩笑!我又不是活腻了."
终扭不过他,果儿附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甚麽画?"他出声问道,丝毫未在意那果儿讲的可是耳语.
果儿未料到他这样大声,连忙回头看看凌一.见她仍是一脸平和,松了口气.
"谁知晓是甚麽画!既无落款又无印章的.全摊放在亭子里."
"不会的,那家伙不曾在意过这些东西,"冷郁犀摇了摇头,瘪起红唇否认道,"定是另有原因."
"明明就是因为那副画.王爷瞧见那画...那画时,"果儿不压低了声音,"脸都变了."
"嗯..."冷郁犀甩开扇面摇了摇,"我去的时候他还阴沉着脸呢."
冷郁犀抿唇思忖了会儿,"若真是为了幅画,那只有一种可能."
"甚麽?"
"那是熙儿的画."
一直呆坐如石的凌一似有些了反应,她眸光拢聚,眉头紧蹙.
"熙儿是谁?她的画很名贵么?"果儿不解地问.
"那是幅画像."凌一回过头来,她看着冷郁犀,"是老夫人最喜爱的一幅画像."
冷郁犀眉端微挑,黑眸湛了湛.他起身回坐于方才的位置上,于凌一对坐着.
"数年前,"冷郁犀沉沉开口,"有个下人打扫熙儿的房间时不甚将瓷杯嗑缺了块."
他悠然地望向凌一,"老夫人一气之下毁其双手,赶出了殷府."
凌一呼吸一凛,她似乎隐隐预知到了甚麽.
"这与摔的那画有何关系?"
"而你毁的那画像...若我未猜错.定是熙儿赠予老夫人四十寿辰的贺礼.也是熙儿的."
"?"
她倒抽一口冷气.虽早有准备,可凌一却万万未料到这画竟会是这样的珍贵.怨不得那老说搭上她的命也赔不上.也怨不得从未与她说过一句重话的殷宇安会发如此大的脾气.
一时间,他那盛怒的神情与烦厌的眼神再次浮现出来.带得心口一震.可她确实不知那会是熙儿的啊.心底窜出的愧疚连带出一股酸涩,抹上了喉管.让她憋闷得难受.
毁了熙儿的画卷,她竟还可笑地笃定,他定会如以往那样,望着被毁的画卷笑道"还真有眼力,竟挑些名家的."
呵...一声苦笑.她还当真有眼力...
".熙儿是谁?她的画当真这样名贵么?"
"不是画名贵...是人名贵...."
.
暮霭沉沉,江面平阔.垂阳留下最后一抹天光,将无云的天际与水面隔离开来.
沿江处有座雅致精巧的竹坞,于水天之间亭亭而立,有股遗世独立的韵味.
长长的竹台旁停泊着两只窄瘦的小舟.那夫将船靠近,上栓,跳上竹台伸手拉过冷郁犀.
踏上竹台,风声穿耳而过.凌一回望着无垠的江面,纤细的身影蒙了层遗于世外的萧索.敛下目光,她转身跟随于冷郁犀的身后,走进竹坞.
竹台直通至一扇黑漆木门.好似主人并不担心有会外人涉临.单薄的门板只是随意虚掩着.水声隐弱了些,门内的琴声袅袅传来.屏息倾听,那琴声中似还混着子们的说笑声,似有似无,听不真实.
虽说大门并未闭合,冷郁犀仍拾着门环轻叩了两声.
不刻间,门板轻轻拉开.至里面探出一张鹅蛋脸来.瞧着约摸是位十有的姑娘,鼻梁高挺鼻头却圆扁.两颊上有几点淡淡的雀斑.那姑娘瞧见冷郁犀,微厚的朱唇笑咧开来,印出嘴角下两点小米涡.她拉开门板,胸前两股乌黑油亮的发辫随之摆动.
"冷公子又是来避难的?"云鸽含笑打趣道.
"非也非也..."冷郁犀摇扇笑道,"你主子呢?"
"主子在教姑娘们习琴呢!"
"咦?那护卫?那..."云鸽瞧见冷郁犀身后的那夫略微一惊.她寻望了一周,可目光落在凌一的脸上便不愿再移开了.想她自跟了这里的主子后,见到的均是才貌双全的人儿,可也从未见过像这般连子见了都不愿离眼的姑娘.
"这位是新送来的姑娘么?真是位人..."
凌一微微蹙眉.新送来的姑娘?
"凌一,这是云鸽.相当聪慧机灵.这段时间若有何要求,吩咐她便是了."
闻言,云鸽又再次打量了会儿凌一,转而笑着看向果儿,"这位是?"特意的,她换了称谓.
"我可不是甚麽,我叫果儿,是我家的贴身丫环.叫我果儿便是."
云鸽嘴角留笑,可心底暗生疑惑.她可从未见过送到这儿的姑娘还带着贴身丫环的.
"冷公子快请进吧..."
步入坞内,秀致的景不让凌一为之一叹.占地不大的院落却是回廊环绕,水榭幽立.几处雅轩与画阁隐于绰约的竹影之中.显得格外雅致而清静.
穿过回廊,只见轩阁大厅前的横梁上题写着"虚潆榭"三字.那苍劲的笔法让人有些眼熟.
大厅内的布置简朴而素雅,上座几案上的炉熏着上好的麝.冷郁犀一干人等方入坐,便有两个粉衣小丫头端来清茶.
"冷公子请稍候,咱这就去通告主子."
"嗯...快去..."
不刻功夫,厅旁的纱帘被撩起,缓缓走出一人来.
那人,面相平平肤略显苍白,可那双细长的丹凤眼顾盼之间眸光流溢,自有一派.她神恬静,略宽的唇角抿起时会微微上翘,自着上一股祥和的味道.
"冷二公子此次前来又为何事?"朱唇轻启,低柔的嗓音甚为舒心.
凌一凝眸望向这走出的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笼罩上来.
"特来探望你不行么?"冷郁犀嬉笑道.
人浅笑不语,但当她移眸看到一旁的那夫时,那恬然的目光竟有些异动起来.她屏息放眸寻望了去.
冷郁犀暗笑了起来,"甭看了.他并未过来."
"他回江南了么?"扬高的语调掩不住由心底涌出的欣喜.
"嗯.在殷府."
人笑得极为柔媚,敛下眸光不知在寻思着甚麽.
"他还好么?"
"嗯...比以往都要好."冷郁犀回眸笑望着凌一,说的别有意味.
顺着他的目光,人这才注意到坐于客座上的子.此刻,凌一也正打量着她.不难听出这人口中的他是何人,凌一不有些排斥起眼前的人来.
"这两位是新带来的姑娘么?"
凌一不悦地蹙起眉头,敛下眸光坐得僵直.
冷郁犀摇着扇笑道,"好生照顾便是了."
人仰眸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往后你便会明了."冷郁犀有些为难,说得含糊.
他侧过身,"凌一,你先在这儿..."
"凌一?"人一声惊呼,打断了冷郁犀亦引得凌一抬眸寻望.
人笑得甚柔,她连连走至凌一的面前,上下打量着她,"你是凌一?"
凌一不解她的欣喜,看了看冷郁犀,又回望向她,缓缓点头.
人握起她置于腿上的双手,"凌一,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卿啊...还记得么?"
"卿?"
凌一缓缓站起,惊诧地愣望着她.
"对啊..."卿幽伸手抚上凌一的发,她不住地打量着,"不记得卿了么..."
这真是卿么?凌一抿唇不语,她凝望着眼前暖笑的人,那温软慈爱的神情与她记忆里早已模糊的面容重叠起来.她真的是卿!
"你们认识?"
"嗯,"卿幽低应,回眸看向冷郁犀笑道,"凌一刚来王府那年,是我带的.那时她还是个孩子..."
"现下可再不能把她当孩子了."冷郁犀邪笑道.
"我们凌一已出落成位大人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一入便会哭闹着硬要与我睡的小丫头了."
闻言,凌一敛眸笑了笑.卿还是如那时一般,一边抚着她的发一边凝望着她.那温软的眸光总是满溢着温柔.
这突来的惊喜让人有些蒙蒙然.欣喜之余,凌一总暗暗觉得似乎哪里有些怪异.那似有似无的感觉一闪而过,飘忽地犹如烟雾一般,抓摸不透.
"你是随王爷一起下江南来的?是特意来看卿的么?"
嘴角浮出的浅笑似过昙,瞬时间败落了去.
"怎麽?"卿幽见凌一脸一沉,便向冷郁犀寻望了去.
"他只说把凌一交与你手上便可."冷郁犀明哲保身,不淌浑水.
"麻烦卿给他写张字据,说人货两清."凌一冷哼一声.
卿幽看了看凌一一脸憋气的模样,心下暗自揣测着.这丫头自小就顽劣得很,而他待她又是极为纵容.现下他却将她送至这儿来,也不知是出了何事!
卿幽笑着拉过凌一,"这么些年未见到卿了,也不愿陪卿住上几日么?"
"凌一并不是这个意思."以为卿幽误会,凌一敛下怒气,软软开口.
"那便在这儿住上一阵子吧...这儿姑娘们也多,不怕生闷."
正说笑着,坠于纱帘上的铃铛叮当响起.继而子们的说笑声在大厅里荡漾开来.
凌一扬眸望去,只见自厅侧门盈盈走进十数位姑娘来.她们皆着单薄纱裙,裙明素雅不一,却各具风姿.
"冷公子来此怎只找卿,冷落了咱们!"那位全身金红的子走至冷郁犀的身旁娇嗔道,甜润的嗓音让人听了舒软.
"二公子总来咱们这儿厮混,也不怕尊夫人寻来么?"淡紫衣裙的子紧跟过来,虽脸未露笑,可仍显出脸颊上那两点小涡,显得可亲而俏皮.
"即便寻来,有你们给挡着,我怕甚麽."
"咱们可不能得罪二夫人,咱还得托她带些小玩意儿呢."依靠在身上的蓝衣姑娘撩起搭于胸前的黑亮秀发玩弄着.散着的发似反光的镜面幽射着点点光亮.
凌一看着她们互相打趣调笑着,一股莫名的厌烦从心底浮现出来.这些子虽未有何过于放肆的举动或露骨的言语,但凌一却能断定,这些姑娘定不是些深闺里的正经子.她们的眉眼举止间皆带有风尘味.
"卿,这两位是新来的姑娘么?"距冷郁犀最远的那位湖绿裙装的姑娘并未与其他的子一般围绕着他,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凌一.
"卿,"卿幽还未来得及回话,凌一倒先出声唤道,"为何每位见到我们的姑娘都会这样问?"
"这是因为..."
"因为送来的姑娘从此会留在竹坞,大家往后便在一起同吃同住,自是关心得紧呐."
绿衣姑娘好意解答却让凌一心头猛得一沉.从此留在竹坞?
"咦,这是哪儿来的姑娘?"
"两个呢!"
"王爷定是抢了哪家的头牌,不然怎生得这样!"
"那王爷今年会来这儿么?"
"嘘..."那紫衣姑娘突将指按在唇上,用眼指了指一直在旁默无声响的那夫.
"王爷来了?"不似方才的吵闹,姑娘们全静下声来,四处张望着.
"王爷并未过来."
"哦..."姑娘们低应了声,有些松气亦有些叹惜.
凌一僵立着,她的气息有些不稳.不知为何,听到从此便要长留于此处她竟心觉不安甚至于有些恐慌.想当年还是孩子的她被带到京城,也未曾这样慌乱啊...
"瞧你模样该有双十了吧,不知与咱谁长一些."
"你们两个是一同被王爷看中的么?"
"卿,你说说看,她们又是为了甚麽会被王爷看上的."
"看来咱坞中魁的名号要易主了."
"西厢与东阁尚空着两间..."
"我不住这儿."
冷冷一句压下姑娘们的聒噪,引得她们皆侧目而视.
"呃..."冷郁犀被她投来的注视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站起来,走到凌一面前,"你将就几日,待他气消便会来接你...有卿幽照顾,你不会受屈的."
凌一蹙着眉,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
冷郁犀咬咬唇笑道,"若不住这儿,便只能藏于冷府了.那万一被他知晓,定要扒我一层皮."
凌一的冷漠排斥与冷郁犀的刻意哄逗让姑娘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卿幽心下明了几分.定是这丫头又闯了甚麽事,惹他心烦了.
"凌一,是哪儿不习惯么?"
凌一抿唇不语,心中那股若有所失的怅然道不明,说不清.让人烦躁得想发脾气,也让人憋屈得想哭泣.她极为厌烦这从未有过的情绪.
见她不再要求离开,冷郁犀又私下与卿幽交代了几句.
"用过晚膳再走吧."
"不了,我这还得赶回去复命呢."
卿幽抿唇浅笑.冷郁犀看了看一脸漠然的凌一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莫要恼他...他这是为你好."
红唇轻嚅了下,凌一似说些甚麽却最终还是忍下.
冷郁犀斜唇一笑,转而对那夫言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大人命卑职留在竹坞."
"甚麽?"
众人皆为一惊.而当中反应最为激动的便是那位执扇的冷家二公子.
"那...他是让我一人泛舟回去?"
那夫垂首回应.
冷郁犀眯起双眼低咒着,这个没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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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摇曳,落下的阴暗将闺阁蒙上层灰郁.
坐于妆台前的人儿侧着身,手掬发,缓缓梳理着.她的动作轻柔而优雅,一缕缕地认真地理着.
放下玉篦,她转过脸来.幽怨的目光至瞳底穿射而来,刺得人心一阵绞痛.她抿唇,缓缓敛下眸光,待再抬起时,那眉眼间的阴郁全数散尽,只余下甜润的笑意.
"哥..."
拂上木奁旁的玉篦,粗硬的手指来回摩擦着,却久久不愿拿起.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转过身.罗帐内熟睡着的人儿恬静而安详.
他缓步走至榻前半跪下.
"熙儿..."低沉的嗓音极为压抑,似深怕惊扰到她.
隔着那层红幕,甜的娇容有些朦胧不清.
"熙儿...还在怨我么?"
她睡得极沉,安静地无一丝气息.
她的轮廓一点点地消散开来.
"熙儿,回来!"
他猛得一惊,起身掀开帘帐.
粗嘎的喘气声让屋子显得更加死寂.殷宇安托着红帐,茫然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榻.那软下的神情竟有些脆弱与无助.
良久,他缓缓松开纱帐,喉结滚动.
又是这该死的幻觉!
一袭风至门口灌了进来.殷宇安侧眸望去,只见那殷老夫人也不知何时来的,现下正直僵僵地立在屏风口处.瞧那神情,似有些癫迷.
"我的画像呢?"
殷宇安不做回应,他沉着脸,从她身旁走出内屋.
"熙儿为我画的画像呢?你看到了么?"老夫人紧跟于他身后,睁大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
殷宇安垂眸看着她手上提拿着的画卷,蹙了蹙眉.
"我未见到."
"我的画呢?"老夫人自言自语起来.她提着画卷,到处翻找起来.
"在哪儿呢?"老夫人苦着一张脸,"若熙儿知晓了定要埋怨我了...在哪儿呢?"
殷宇安看着犯病的娘亲,胸口钻得生疼.
"熙儿不会埋怨你."
"熙儿?你见到熙儿了么?"老夫人凑到他跟前,"我睁眼便未瞧见她,你知晓她去哪儿了么?"
"不知晓."殷宇安哑声答道.也只有在她犯病时,他们才会说上两句.
"熙儿..."老夫人转动着眼珠,紧张兮兮地四处察看着,"熙儿,你又躲起来了?"
"娘!"殷宇安蹙眉,拉过转身进内屋寻找的老夫人.
啪...提于手上的画卷落于地上.老夫人回眸愣愣地望着地上的画卷.
殷宇安蹲下身拾起,岂料老夫人竟一下扑在画卷上.
"我的画!我的画像!"老夫人跪趴在画卷上,激动地大叫起来,"谁弄的?谁弄的?谁毁了我的画?"
眼眸抬起,她恶狠地看着眼前的殷宇安,暗红的唇颤抖着,"你毁了我的画!你毁了我的画!"
"还我画像!你还我画像!"老夫人张着十指掐上殷宇安的脖颈.
"你清醒点!"幸得早有防备,殷宇安钳住她的双手强制压下她.
"你还我画像!还我熙儿...你逼死熙儿的...是你逼死了熙儿的..."双眼泛红,老夫人发疯似的踢打着.
殷宇安不愿伤着她,只是强压下的双手.可处于癫狂状态的老夫人死命地挣扎着.她张口撕咬,双脚猛踢.
"明知她的心意,为何要逼她!你为何要逼她!"老夫人双目怒瞪,吼叫起来.
胸口一阵灼痛,殷宇安一个晃神,手下一松便被老夫人逮到机会挣脱开来.
"还我的熙儿!"老夫人一番抡打.
咚一声闷响,屋内瞬间暗了下来.
黑暗之中,两人粗浅的喘气声交错着.老夫人缓缓放下举着烛台的手,瘫坐在地.
股股热流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殷宇安挥袖拭了拭.他嘴角扬笑,却涩苦蜇心.原来,她说的并非是疯话,她当真恨他.
一声苦笑,"只怕我也是你抱回来的吧."
"你!"
老夫人气得牙根生痒,而他却是笑声连连.
咚咚咚...有人小跑上来.
"老夫人?少爷?"吴伯走近一看险些吓得打翻了手上的油灯.
"这...这..."光线不太明亮,只见殷宇安半张脸颊抹得全是血,一时也看不清到底是伤在了哪儿.
殷宇安挥手示意他无需慌张.他拾起画卷站起身来.
老夫人被吴伯搀扶起,冷眼看了看他脸上的伤势,却问道,"那丫头在哪儿?"
"回京城的路上."殷宇安小心卷起画卷,说得极为平静.他仰眸看向那双怒视的眼眸.
"你把她送走了?"
"不然也似我这般挨一捶子?"殷宇安哼笑道.不待她的回应,他自顾自地离开熙儿的屋子.
啪...手里的烛台掉落在地.老夫人望着地上绽开的血迹,恐慌地退了两步.
"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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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蒙蒙亮.冷郁犀至竹坞回来便直接来到了殷府.
不等通报,他径直走进内屋.也不待主人回应.他咚地一声便瘫坐在椅上,一手托住头颅,一手仍捏着那把纸扇.原本一身月牙白的长衫现下却蒙着尘.绣有精巧纹饰的襟摆也是濡湿一片,污浊不堪.
"迟了两个时辰."一双鹰眼缓缓睁开.
"...我堂堂冷家二公子,为了你的人亲自泛江上...你还嫌迟了!本公子险些迷于江中回不来了!"
"哼...你那点出息."殷宇安起身坐了起来,顺手拿过一旁的单衣套在身上.
冷郁犀眸微眯,若不是现在实在疲倦得不愿动弹,他真恨不得操起桌上的茶壶向他砸去.
"怎麽回事?"瞧见他的脸时,冷郁犀不由大惊.撑起快散架的身子,他走了过去.
殷宇安系好衣带,轻瞟了冷郁犀一眼.
"有刺客?"
"怎麽弄的?"
"烛台捶的."随手撕下脸上的纱布在手里捏成团.
"莫不是老夫人当真被气得犯病发狂了?"冷郁犀一震,未料到他竟这样粗鲁.望着他脸上绽开的皮肤又渗出血来,料想他定是心烦得紧.
"幸好未砸在凌一的脸上.要不可真叫暴殓天物了."
殷宇安拿过布巾擦拭脸上的伤口,并未接话.
"怎不问问那边的情况?"
布巾浸入水里,飘散出缕缕红丝.空气中也染了些腥味儿.殷宇安拧干布巾,整个儿地盖在脸上,深吐了口气.
"早与你说过,人可不能太宠.这下可闯了吧."
"打算几时接她回来?"
"凌一子冷傲,我瞧她与那些姑娘们定处不来."
"哼.就是太娇纵她了."殷宇安丢下布巾.脸盆里的水晃荡得溢了好些出来.
"她好似误会了,"冷郁犀邪笑着,"我临走时她要与我回来.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瞧得我..."
"我让你亲自交与卿幽的!"
"是啊,人货两清."冷郁犀慢慢踱回椅座,他端起茶杯,掩下笑意,"为何将凌一送去竹坞?那可都是青楼里的姑娘."
殷宇安皱起眉,撇开眼睛,不想搭理他.
"凌一子烈得很.若真误会了甚麽,你说会不会..."
"那夫在那儿!"他打断冷郁犀的猜测,绷紧着下颚,一幅很是不耐的模样.
"...那保佑那护卫可万万莫要出甚麽岔子才好啊..."
他眸光一湛,冷眼望向冷郁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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