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漆高楼上,锣鼓清响,戏班子们正吟唱着戏曲名段.楼下所设立的茶座全数占满.好些未占到座儿的人干脆捧着瓜子,倚靠在大红柱旁摇头晃脑跟着哼哼着.
众多戏迷中唯有一人格外惹人眼目.那人衣着飘逸,皮相俊秀,却怀抱着一个约摸三四岁的小娃娃霸占了全席距戏台最近视野最好的雅座.时至深秋,那娃娃穿着大红的薄袄,靠坐在那人怀里.圆圆的脑袋搭耸着,瞧不着颈项.小嘴高高嘟起,红扑扑的脸蛋胖嘟嘟的.很是惹人爱.
这家茶馆规模不大,茶艺与摆设均属普通.只是在这儿驻演的戏班子有位红角儿名气不小.每日慕名前来听戏的人们络绎不绝.这家茶馆自然是座无缺席.
店小二忙着迎客领位,瞧见进门的这位爷儿眉目生威,一脸像,赶紧笑迎上去.
"这位爷儿,实在对不住,小店客座已满,您看是不是..."
"我找冷郁犀."
这冷家在江南一带不说是家喻户晓,也算得上名声显赫了.冷仲文职任知府,在小镇上是已是罕有的高.冷家大公子常年在外经商,虽难得回来一次却为家里囤积了不少银子,称这冷家为江南首富绝不为过.再加上冷家二公子冷郁犀,相貌惊人格怪僻,常常在人们议论的话题.
"莫非这位是殷王爷?"店小二一声惊呼,认出殷宇安.
"冷二公子正在雅座听戏呢,小的为王爷引路."
店小二见此等贵客到,忙招呼着伙计们小心伺候着.他笑脸迎人,一边为殷宇安引路一边打量着与他一同前来的人.
"凌一."冷郁犀瞧见他们来了,嬉笑起来,"这边坐."
他也不起身,搂了楼坐于身上的小蛮子,指着身旁的凳子.
"谁要与你坐?"
"那让这位俏姑娘坐于我身旁,姑娘怎麽称呼?"冷郁犀望着跟与凌一身旁的果儿,调笑起来.
"我是..."
"不必搭理他."凌一冷眼一瞥,拦下报名的果儿,自顾自地坐下来.
冷郁犀笑得满是无辜,这两人说话口吻还真像!
殷宇安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两人.
"她看得懂么?"殷宇安下巴轻扬,指了指小蛮子.
"唉..."冷郁犀轻叹一声,"甩不掉.出来见见世面也好."
"你能带她见甚麽世面?"殷宇安斜唇一笑.
似听得懂話,小蛮子配合地扬起脑袋,无辜地看着冷郁犀又看看他,最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凌一.
凌一牵唇,伸出双手.小蛮子软软笑开,挤得两个脸蛋更加得圆润.她伸出胖胖的小手,做势要凌一抱.
"这孩子随我,就喜爱人儿."
凌一啐笑了声,接过小蛮子搂在怀里,"可她却可爱得紧."
"哈哈..."不怒反笑,冷郁犀并不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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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戏子浅吟低唱着.凌一逗了逗怀里专注听戏的小蛮子,不缓缓抬眸瞥向一旁的男子.也不知是恰巧碰上还是那人一直都凝视着她,凌一方抬起眼,便撞上殷宇安回视的目光.心头一震,她不着痕迹地侧开视线望向戏台.恬静的娇颜上拂上一抹红晕.望着戏台的黑眸有些涣散开来.余光中,她亦注视着身旁那个正凝视她的男人.
说不出的别扭.当真别扭!她竟不敢直视他的眼!凌一也闹不明白自个儿这是怎麽一回事.前儿那晚在小舟上,那轻如蝶栖的亲吻,相交的气息愣是让她回房许久后才弄明白发生了何事.她气恼自个儿竟忘了赏他一巴掌.本想隔日便去找他泄愤,可谁知连着两日都不见他踪影.莫名的失落渐渐淹埋了怒火,她无来由地烦闷起来.今儿一大早便听到他与果儿在屋外说着甚麽,她二话不说冲出房门,却在他炯然回视下又躲进了屋.她,这是怎麽了?
"唉...可惜了..."冷郁犀长叹一声,引得那两人一同侧眸回望.
"此等好戏...只怕有些人听完也不知是唱的哪出儿啊..."他笑得邪气,别有意味地来回看着情意萌动的两人.
殷宇安与凌一相视一望.凌一自觉脸面愈见燥热起来,却仍仰着小脸逼迫着自己回望过去.她跟自个儿的别扭较着劲.
"笑甚麽?"两天来,她首次开口与他说话.
殷宇安弓着食指抵上弯起的唇,但笑不语.这小人儿双颊赭红,眼波似水,明明一副娇羞的模样,偏要仰起下巴强摆出蛮横的姿态.
深浓的目光瞧得她越来越不自在,凌一冷哼一声,垂下眼眸,逗起怀中的小人儿.掩饰着心口鼓动着的难訴的兴奋.
不懂大人们的那些俏心思,小蛮子自顾自地看着戏台,听得可是津津有味.只是瞧她一副严肃的模样,也不晓得听懂没有.
"大人,"那夫一声轻唤,引得正听戏的三人仰眸寻望.
"这是方才家丁送来的信函,说是京城来的."那夫将手中一封信函递于殷宇安,"好似是穆可青穆廷尉的."
殷宇安接过信函,从中抽出信纸翻开.他粗略看了看便折了折塞进信封.冷郁犀与凌一均凝神望着他.料想京城来的信,必是急事儿了.
"朝廷出事儿了?"冷郁犀抿了口茶,开口询问.
殷宇安摇了摇头,将信交与那夫,"月底封后大典."
冷郁犀哼笑一声,"他还真是快活!"
"这没了任家,会是哪家的?"
不地蹙了蹙眉,殷宇安抬眸望着凌一.见她一脸疑问,又移开视线落在冷郁犀的身上.
"兵部尚书的儿."
"兵部尚书的儿?"凌一惊呼出声.
"怎麽了?"殷宇安回视浅笑.
"他...他怎会封..."凌一紧皱着眉,盯着他的眼喃喃而语.
若惧内忧...则立兵部尚书之...惧内忧...难道真如那茶馆里论政之人所说?凌一有些心惊.
"兵部尚书..."冷郁犀亦是敛下嬉笑,嚼着这个位.
"封后本不是订在上个月的么?"
"嗯...延迟了..."
"为何?这月可并无吉日!这时候封后那只会是..."
"你多虑了."殷宇安抬手打断他的话.
"那可未必.他定是趁你回江南的时段..."
"我自有分寸."
话再次被打断,冷郁犀挑眉看向他,寻思片刻似明白了些甚麽.他看了看凌一,端起茶来轻啄两口,又是一副嬉笑的模样.
凌一见他有意打断冷郁犀的话,便知晓几分.他想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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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从未来过这封信,三个人皆是认真地看戏,只是这场唱的哪儿出,怕是只有那小蛮子知晓了.
方散场走时,店小二笑呵呵地迎上来.
"王爷,方才一位爷儿让小的将这个交与您."
"谁交与你的?"那夫接过布裹.
"那位爷儿说王爷见了这个自会明了."
那夫揭开布巾,一把弯勾形的利器露了出来.他眸光一湛.抬眸看向殷宇安.
眉间轻折,殷宇安看着那柄弯刀.半晌,转过身来.
"替我先送凌一回殷府."
"你要去哪儿?"听闻他与冷郁犀这样说,凌一出声询问.
"去见个朋友,"殷宇安淡道,"你与他先行回府."
见她眉间微蹙,殷宇安放柔了声调又道,"若不愿回府,可让他陪你逛逛.待我见过那人便来寻你可好?"
见她仍沉默不语,殷宇安以为她与平常一样,不愿搭理他.便向冷郁犀交代了几句,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转身与那夫大步走出茶馆.
"想我这江南第一公子竟沦落到当人地陪还招冷眼的地步...唉..."冷郁犀瞧了瞧凌一那憋闷的模样,斜唇嬉笑起来.
凌一斜瞪他一眼,不予回应,自顾自地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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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穿织,仄仄幽幽,转过几道弯儿便让人识不起方向.
凌一忆不起回府的路,任由小蛮子牵拉着,随着她在窄巷里拐进拐出.冷郁犀悠闲地跟后,有时会逗上果儿几句,盼着那当主儿的会回头与他对杠上两句.可任他怎样惹逗,那人儿始终不肯回眸瞧他一眼.冷郁犀实在是无趣得紧.
这江南小镇实比不上京城的繁闹.小巷两旁稀稀落落地开着几家食坊与小铺,时而有客登顾却也算不上生意红火.间丝竹鸣响的酒楼在这近午间时分亦是大门紧闭.整个小镇显得格外的悠闲与宁和.
穿过街面,凌一被小蛮子牵拉着又拐进一条小巷里.隐隐的读书声从巷里传来.想必这里面便是私塾吧.
"怎走到这儿来了."眸四处寻望,冷郁犀笑道,"你知晓这儿是甚麽地方么?"
"私塾."
"看到前面那扇黑的小门了么?"冷郁犀追上凌一,走在她身旁,指向前方,"那是私塾的后门.小时候我与殷宇安经常从这儿跑出来."
"你们跑出来?"闻言,凌一终是忍不住好奇看向他.
"嗯."冷郁犀笑起来,"我们小时候经常逃学."
凌一挑起眉,一脸的不信,"他会逃学?"
"你不信?"冷郁犀睁大一双眼,好似较她更为惊诧,"小时候干坏事全是他带头.逃学打架,作弄先生,上房揭瓦,他都干过..."
凌一瞧他说得煞有其事,黑瞳望了望那白的高墙又望了望他.她还是不相信.她实在难以想象,一脸严肃,一身威严的殷宇安上房揭瓦会是怎麽个模样.
"来来来..."冷郁犀引着她走近小门边,"若是这门板未换过,那门环处定有一个焦洞."
将信将疑地,凌一凑过身子瞧去.果真在那门环处有一个黑焦的坑,即便门板紧扣,中间仍有一道窄缝.
"嘿嘿,我未唬你吧.这便是他干的.拿炮竹炸的."
"他,竟会这样?"
"远不至这些,"冷郁犀挥了挥手,"他把先生的戒尺藏在树上的鸟巢里不说,还在先生去殷府告状的路上硬是把那老头儿截下来.气得那老头儿在家整整躺了三天!"
"他带头逃学到鱼塘摸鱼吃,被人发现领着鞋便跑."
"他到处惹事打架,有一回还被一群人逼上房顶下不来.哈哈...想来就好笑..."
"那你在哪儿?"
"我?"
"嗯,他干坏事时你在哪儿呢?"瞧他越说越来劲,凌一忍不住想刺他一刺,那嬉笑数落的模样真是招人讨厌.
"我?我..."冷郁犀经她这么一问,他嚅着红唇有些难以启齿.
殷宇安翻墙逃学时,他则是躲在小门边,等着他回来帮他开门.他上树掏鸟蛋时,他则是躲在树荫下扇着小扇.他下水摸鱼时,他则是在岸边咒怨着为何不把鱼弄死了再抛上来.他被围上房顶时,他则是到处买糖果哄着那个吓得不停哭泣的小娃儿.
见他抿唇不语,凌一浅笑起来,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他被围困,你该是在一旁摸着贵壶喝茶吧."明知他难以启齿,凌一仍忍不住取笑着他.她确实有些坏呢!
"那时熙儿哭个不停,哪有功夫喝茶!"
闻言,凌一眉眼一顿.
"那时熙儿也在?"
"嗯,那时她与小蛮子差不多大."
凌一咬了咬唇,漂亮的眸子闪动着,思忖了会儿,她开口.
"熙儿...她,怎麽死的?"那晚他说是他害死了熙儿.虽说满是疑惑,她仍掩下好奇未向他问明.隔日,他让果儿每晚陪她同寝,可再未与她提过熙儿和那失心疯的老夫人.他不提,她亦不问.那晚的事儿就如从未发生过.
冷郁犀看着她,意外地,一向嬉笑的他竟蹙了蹙眉.
"喉疾突发."
"喉疾?"
"嗯...熙儿自小的毛病.只要犯病便有窒息的危险."
"...那..."
"自小她便汤药不断,勉强控制着."
凌一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怪不得那日殷老夫人逼着她吃药.可,他为何要说是他害死熙儿的呢?
"往后,莫要与他提起熙儿."冷郁犀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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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一依窗而立,遥望着远处被灯火染红的江水.依稀可闻的丝竹乐响幽幽传来,显得这房屋更加的沉静.
果儿站在边整理着铺盖.不太宽敞的榻上分铺着两被褥.
前几日清晨,果儿端着热水正进屋伺候她起更衣,岂料竟碰上殷宇安推门而出.小丫头当时愣傻傻地呆望了他半晌,险些翻了手上端着的水盆.她好容易挨过一关,战战兢兢地摸进屋里,方才发现她那主子早已睡醒,靠坐在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两人到底怎麽了?果儿心痒难耐,可她却总是摇头不语.
那日,他吩咐果儿每晚必陪她同寝.小丫头本是睡地铺的,可凌一不忍让她睡在湿凉的地板上便让她一同与她睡在榻上.这与礼数不合,连日来,果儿都紧贴边久久不能入睡.而她兴许亦不惯身旁多出个人来,这两晚也总是辗转难眠.
"又在想甚麽?你最近总爱出神."
"没甚麽."凌一低应.
没甚麽?果儿娇俏一笑,走近她,"的心事岂能瞒得了果儿!"
"在担心王爷吧."
"胡说,我为何要担心他?"凌一回眸反驳.
"果儿瞧得可清楚了.自王爷离开后,你就一直蹙了眉,不搭理人呢."
眉端紧了紧,又刻意地舒展开.
"我只是在气他,并未担心他."
"既然是去见朋友,有何好担心的."盖弥彰,她又不上一句.
"哦..."果儿笑得坏坏的,点头应着.",我方才看见那护卫了."
"几时?"
"方才进屋之前."
"那护卫说,王爷在书房."
凌一点头回应.眸轻转,不知又在想着甚麽.
果儿甜笑起来.想必当真是想着王爷呢,要不怎会错过这个调笑她的好时机.
",不知李妈这些天忙着甚麽,都未常见到她呢."
"嗯..."
"果儿去寻李妈,她答允我要替我绣手帕的."
"好..."
"那你出去走走吧,一人待着很闷的."
凌一长睫轻掀,看向果儿.
果儿转身走开,临走前还不忘一句,",王爷那院落里的挺的."说完,便笑着逃开.
"小丫头!反了你!"
一声娇叱,凌一被逗得两颊绯红.她伸出手背抚着脸颊,低咒着这个小丫头.可还未咒两句,她又不牵唇淡笑起来.这个鬼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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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随意走走.凌一不下数十次地与自己说着.她只是随意走走.
月光似银,碎落一地.凌一当真只是随意走走.可不知怎地,那月偏偏要将她引到有他的院落来.
不远处的书房,一灯如豆,昏昏暗暗,叫人瞧不清楚.凌一蹙眉踌躇了会儿,转身走,却闻身后传来开门的声响.
屋内的烛光铺散在门前的石阶上,落下一排阴影.随后,由屋内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殷宇安,另一个却是较他还要高大些的似熊状的壮汉.
他们拾阶而下,朝她这边走来.凌一下意识地朝树影处躲了躲.
"你尽快回去.以免节外生枝."
"咱今晚便走."压低的嗓音仍是中气十足,他们愈走愈近.
"嗯."
"再未有准许,定不能莽撞行事."
"咱知道.这次来未有他人知晓.大人放心."
"嗯..."
"咱回去等大人的指令,一旦...谁?"
树后一声轻微的响声让那熊状的人猛得回身,伸手便狠抓去.
"啊..."
"住手!"殷宇安眉眼微轩,出掌硬截住那只熊爪.
本无听的意向,可现下却被抓个现形,凌一有些羞窘,不得不从树影中慢慢走出来.
"你是何人?"熊状男子满脸络腮胡,说话时浓密的胡须抖动着.一双铜铃大眼满是凶气,很是怕人.
"十四,她是我的人,无妨."殷宇安拉过凌一,自然地护在身后.
怒气稍有收敛,熊状男子看了看一脸无辜的凌一,"此事事关重大,大人定要万分小心."
"嗯,我自有分寸."
"十四告辞."那人抱拳顿首,转身方走数步便不见踪影.
殷宇安转身看着她,"你怎会在这儿?"
"我见过他!"
"嗯?"
"上次在郊外,你与一群人路过...有他."
殷宇安静静地看着她,未料到她竟有这般好的记,"嗯,轩辕十四,我的部下."
"你来寻我么?"
"嗯?...我,我只是随意走走...不是,不是来寻你的..."
瞧她急于辩解的模样,殷宇安莞尔.
"几时回来的?玩得好么?"与她并肩缓行,殷宇安侧眸询问.
"有江南第一公子作陪,怎能不好."
"听口气,他是惹着你了?"
凌一抿抿小嘴,自顾自地走着.
穿过假山,他们步上小桥.秋水自脚下汩汩流过.凌一拂着石墩,静望着水面上粼粼月.无言的她得恬静.
不愿扰了她的沉静,殷宇安背靠上石面,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
"他带我看了很多东西."半晌,她轻启红唇,低柔的声音让人心头舒软.
见她主动开口讲话,殷宇安双臂抱怀认真地等着下文.他的子向来不好,却对她极有耐.
"塞过炮竹的小门...藏过戒尺的槐树...时常丢鱼的池塘...还有,曾经被人上过房顶的老屋."唇边漾起似有似无的弧度,她转身,眼波狡黠,"看来某些人很是伪善呢!"
先是一愣,继而笑出声来.那笑声很是欢畅,连脸上那两洼极浅的酒涡也跟着浮现出来.
"从未有人说过我善,又何来的伪善!"
望着她,又是一阵酣笑.凌一仰眸看着他,未料到他竟会开心成这样.打从来到江南后,他常常会做出一些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来.
"不过比起小时候的调皮捣蛋,我怕是远不及某人呐."殷宇安看着她,笑意不减.
"说谁呢?"
"你不知晓么?"
"殷宇安!"
凌一仰着小脸,柳眉微蹙,杏目圆瞪.明明是挑衅的表情却因那嘟起的嘴显得有些娇憨.
殷宇安笑望着她,不伸出手轻捏了下那张嫩颊.他下手极柔,却仍是留下一抹红晕.
粗硬的指滑过脸庞,惹得凌一两颊不由得红烫起来.她望向那双玄眸,似曾相识的神情乱了她的呼吸.她忙敛下眸光,退了一步.
她的羞怯,他尽收眼底.殷宇安只是静静地看着,任由她退开.他不想吓着她.
"我们...几时回去?"稳下慌乱,凌一望着他的肩,出声询问.她不太敢迎上那双眸子.
"想回去了?"
"只是问问."
"下月初."
"可是,"她仰眸迎上他俯看的眼,"这月...这月底,不是封后么?"
"他封后又不是我娶."
凌一哑然,这话儿似乎有些...有些大逆不道,连他相视的眼神也别有深意.极像在暗示着甚麽.凌一有些茫然.
"待过了熙儿的忌日,我们便回京."
"哦..."凌一缓缓点头.她抬眸语却见殷宇安直望向桥那端,方才说笑软下的轮廓又僵硬了回去.
凌一转身望去.方才发现桥头处来了两人.借这月光,凌一认出那是李妈和...殷老夫人.
凌一下意识地靠近了殷宇安,亦直望向那人.
老夫人神情平和,已无那晚的病态.一双与他甚似的眼眸不再茫然却透着寒.
"少爷,."李妈搀着老夫人向他们走过来,"老夫人,这就是咱与您提过的凌一."
"嗯."老夫人低应了声,不看她亦不看他.
凌一瞧她一脸漠然.深知这时应作福问好,可她一思及那晚的情形,只觉喉管又似被紧紧扼住,呼吸不得.
绞着的手被大掌紧握住.凌一又向他贴近几分,挨在他的身旁.
李妈见他迟迟不肯开口,频频使眼.可不管她怎样努力,那男人只似石雕般矗在那儿,不说半句.
与自己的娘亲擦身而过,竟是较陌生人还要生硬的神情.殷宇安松开凌一,自顾自地走下桥.那垂首慢踱的背影落下一袭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