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摇曳,人双目含泪,娇颜湿润.她双肩轻颤,垂首低泣.
"我要回去."
"熙儿,我们好容易才逃到江南来,你怎能回去?"男子跨于她面前,双手紧抓着藕臂轻摇着.
"我要回去...他会找到我们的."人低声轻呢,不敢抬眸直视男子的眼睛.
"这儿不比京城,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子轻摇着头,两滴清泪滴落下来.
"熙儿..."
"不...他在寻我..."子泪眼婆娑,红唇轻颤,"...他在寻我."
男子睁大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恨意,他拥过她紧紧圈在怀里.那力道似要讲她揉进骨血里.子俯首于他胸前,轻声抽泣起来.
"我...我不能背叛他..."
"熙儿?"
"...我...不能..."子轻推开他.含泪的眼眸清润而坚定.直扎进他的心.
他挥手打翻桌案上的油灯.滚落在地的灯柱独自绕着圈儿.窜起的火焰烧得他双眼血红.苏彦面容阴冷,望着愈燃愈烈的油火,攥紧了拳头.咬紧的牙帮咯咯作响,"殷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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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窗轻敞,火红天光透过娟幕照在凌一莹白的脸上.她正抱着雪球儿坐于黑漆绣墩之上,眼神失交地望向一处.怀里的球儿舔舔爪,眯起眼,往她臂弯里钻了钻.
果儿捧着一叠由红布巾包裹着的衣物走进内屋,瞧见她又是一副失神的模样,不嘟起嘴."又在想苏公子么?"
凌一扬眸瞟过她一眼,挠了挠雪球儿,将它轻抛在地上.果儿见她不做回应,瘪了瘪嘴,将衣物放在一边,小声嘀咕起来,"真猜不透苏公子,明明记得为何要那般冷淡呢?难道考取了功名当了大连子都变了么?"
",你说当的人都喜欢沉着一张脸么?"
不等凌一回应,果儿走过来自言自语道,"王爷虽然爱沉着脸,可对极好哇.每次看的眼神可温柔了."
凌一一脸怪异的表情,睨着果儿,"竟爱胡说的小丫头!"
"果儿可不是乱说,"小丫头睁亮双眼,"那日在茶楼看戏时,王爷的眼睛一刻都未离过你,有时还会望着你笑起来...那模样...嗯...怎么说呢..."小丫头手指轻点下颚,她一时想不起该怎样形容比较贴切.他实在与温柔扯不上边,可那神情却又是那样的宠溺.
凌一双颊拂过一抹红晕,晶莹黑眸被夕阳染得柔亮.她挑起眉,小嘴坏坏地斜勾起,"怕是脑子真被打坏了."
",我说的是真的..."
"你拿来的是何物?"凌一抬起光洁的下颚指了指桌上的一包,不着声地岔开果儿的注意.这个话题让她好不自在.
"哦,李妈说是王爷特地吩咐交给你的,呃...兴许是新做的衣裳吧."
"前些时不是才做过的么?"
"现下要试下么?"
"不必了."
"哦."果儿见怪不怪地地抓过包囊,将它收入衣柜里.
"等等...拿来我瞧瞧."
果儿怪异地瞧她一眼,将包袱递于她面前.
布绸滑落,露出的衣料红似血,明晃胜金.这...这是云锦...凌一好不吃惊,她伸手拂上缎面上怒放的牡丹,精巧的绣工让她惊叹.
"好的布料..."果儿愣愣出声.
有股说不清的触动抵上心头.凌一合上包裹愣了好一会儿."他在哪儿?"
"嗯?谁?哦哦...王爷方才在书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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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叩房门,屋内似无回应.凌一推开门,淡淡墨扑面而来.摆设着紫檀具式的厅堂挂着几幅用墨苍劲的行草.桌案旁的黑漆几上搁放着的兰草,兰叶垂伸,青翠喜人.
垂阳西斜,暖红的光铺洒在四开山水屏障上,落下一团阴影.凌一波光流转,轻声向屏障后走去.
凌一从未发现在这宽大的屏障后竟隔着一间厅室.数丈宽的窗开敞着,直面不远处的池塘.临窗设一长形黑漆画案,那人面窗立于案前,半弓着身,势在写意窗外景.
凌一放轻脚步,悄声至于案旁.两手轻搭上桌案,凝神看着正在完成的墨画.
"看得出是何物么?"殷宇安神情专注,落笔洒脱,对身旁冒出的人儿并不感意外.
凌一挑眉看了看,有些不以为意,"不就是夕阳残荷么..."
殷宇安勾唇轻笑,不置可否.依然挥笔勾画着.寥寥数笔,先前安静祥和的画面竟变得有些萧瑟与凄凉.
"现下呢?"殷宇安提笔起身,侧过眼眸望着凌一.
未干的墨迹晕染出一副秋雨图,池中残荷孤傲而立.整幅画用笔苍劲老练,墨淡雅,拙中带秀润之气.凌一不生疑,一介带兵的武夫怎会懂得用墨之道?细细想来,凌一发现,教她习字作画,抚琴吟诗的竟全是他.
"怎么了?"殷宇安见她皱眉出神的模样,不扬唇一笑.
凌一摇摇头,从他手上拿过羊毫,倾身敛袖.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凌一搁下笔,挑眉看着他.画卷旁,两行草书线条流动,用墨大气却不失蕴秀之.殷宇安嘴角含笑,眼中掩不住那股欣赏之,笑道,"这生俊秀的行草怕是不会有人相信是练小篆练来的吧."
低沉的嗓音似酒般酣醇,调笑的意味逗得凌一皱眉相瞪.
忆得教她习字那年.刁横的她哪里会乖乖临摹字样.在她眼里,只要是能气得他皱眉,那便算是写得上等的了.思此,殷宇安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明明是大好天,却偏要染之寒雨.无病呻吟."
殷宇安并不恼她,只是转身看向染得绯红的云层,叹道,"骤雨来兮,天分外明..."
凌一听不出其中的萧索,只是盯着那张被余晖晕染了的侧脸.坚挺的轮廓算不上俊竟也不怎么难看.
"你找我?"
"嗯...果儿拿来的衣衫..."
"你喜欢便好."他打断她,直看着她的眼睛.
凌一眸光闪动却不看他,暗自点着头,转身走.
"凌一"他幽幽唤住她,"往后想出府我不拦你."
"嗯?"凌一一脸茫然.
"我不再拦你."
"真的么?"凌一压抑着欢喜呼的冲动,她原以为这次遇刺后更不容易出去了,可谁知...
"嗯..."
"为何?"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只要你...回来,便好..."
凌一呆呆地看着他,仿佛那浓黑的眸子如吸人的深潭,让人深陷而气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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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间果真骤雨突袭,秋寒入侵.一连数日的寒雨过后,满地的愁黄残白随风飘动,徒留下缕缕菊.
见雨势稍停,凌一罔顾果儿的反对,执意换上男装出府游玩.任她再三解释,果儿始终不信殷宇安会允诺她可随意出府.凌一索大步向前院走去,全然不顾跟于身后的小丫头满脸惊慌失措.
"."守于前厅的侍卫拦下她.
"他说过,我可以出去!"
"未禀告过王爷,不能出府."
凌一不悦地皱起眉头,"那你去禀告就是."
"王爷现下不在府上."
"既然如此,待我回来再与他说便是."
"请勿为难属下."侍卫跨前一步再次拦下她.
凌一杏目圆瞪,他的部下都这样死板固执么?正当她考虑是否令立对策时,殷宇安恰巧下朝回府,身后还跟着数名身着朝服的员,浩浩荡荡从过堂走进来.
"王爷."侍卫行礼,立于一旁.
殷宇安看了看她的行装便已了然,"想出去?"
"正是!"凌一扬起下巴睨着他.
殷宇安抿了抿嘴角看着她,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风与凌一围上.凌一顿时怒气全无,睁大一双清眸看着他.
"天寒,早些回来."殷宇安轻柔地为她系好锦带,竖起绒领将那张小脸围住.这动作太过亲近也太过自然,惊得在场的员及家仆瞠目相望.
一团温热将她全全裹住,带有他的气息的温度暖红了一张小脸.凌一明眸闪动,怔怔地看着他.
"去吧."他抬起下颚勾唇浅笑,转身向前厅走去.发愣的员纷纷垂下头,紧跟于他身后.路经她时也不抬眸相望,寻思着这是何许人也.
"这...是咱们王爷么?"果儿一副呆掉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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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冷的天气,大街上显得有些冷清.凌一兴致缺缺地闲逛着.在她身后不远处,依旧是那尊面带刀疤的铜人,及数名府内侍卫.凌一早料到他断不会任她一人在外,只是经历了上次的遇险,她也不再对此感到厌烦.
冷风吹来,凌一裹了裹披风.异于她的阳刚之气渗进鼻息,不又忆起方才他系锦带时的神情,不免呼吸紧了紧.
今儿非但大街上冷清异常,连这身边的小丫头也是出奇的安静.果儿一路上低垂着脑袋,一向吵闹的她竟似哑巴般一句话也未说.凌一侧眸打量着果儿,只见那小丫头唇角含笑,面带娇,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凌一抿唇一笑,至上次遇险果儿被那夫救回来后,这小丫头便时常愣愣出神,偶尔会自个儿笑起来.
"果儿,去与那护卫说,我们到街头的茶馆歇歇."
"嗯...哦..."果儿一听是那夫,还未过去脸先涨个通红.
凌一好笑地望着满脸陀红的果儿低垂着脑袋走过来.从未想过这顽皮的小丫头也有羞得抬不起头的时候.
"与他说了?"
"嗯,说了.那护卫说听从安排."
"果儿,你不舒服么?"凌一狡黠地笑道.
"没...没有啊..."果儿躲闪开凌一的注视,手背拂了拂发热的脸颊,一副心虚地模样.
"那为何脸这样红呢?"
"我...我也不知..."
"可我知晓,"凌一凑近果儿,微眯起的眼很是魅惑.
"情...窦...初...开...哈哈..."
"你胡说甚麽呀!!!"果儿脸一紧,跺脚轻斥.凌一那豪爽的笑声引来那夫寻视的目光.
"要不,我去问问那护卫?"
"!"果儿连忙拉住她的手腕,一张小脸羞得红.
凌一握扇轻敲了下果儿的脑袋,"小丫头怕是留不长了..."
见果儿已羞得是下颚贴颈窝,凌一笑了笑,好心地转身走去不再戏弄她.果儿红着脸,瞥不远处的那人一眼,见他面无异,稍稍安了心,小步地跟在凌一后面.
距街头茶馆不远处的双层红木楼阁便是云莱酒楼.昔日门若集市,座无缺席的酒家现下却大门紧闭.赫然显眼的封条贴于红漆木门之上.事过半月,却偶尔仍有些路人驻足观看,摇首感叹着过眼浮华.
凌一轻叹了声,那日虽有惊无险,却也让她心有余悸.凌一转身走进茶馆.
方落坐,凌一视线便粘在距她不远的雅座上.那座上只有一人,着宝蓝锦袍,一手拿杯一手握壶,自酌自饮.他嘴角轻抿,眉端微蹙,明明吃着茶,却一副饮酒的模样.
",是苏公子呢."果儿俯下身,贴近她的耳边小声呢到.
那男子仿佛听到了般,扬起脸朝这边看来.凌一顿时浑身绷紧,望着他突然掷来的目光有些措不及防.她寻思着是点头示好,还是面露微笑.然,不及她有所反应,苏彦敛下淡漠的目光看向手中的茶杯,慢慢斟满,轻酌起来.
凌一整个儿松垮下来,拿起桌上的茶杯在手里把玩却迟迟挨不到口.
",苏公子又不记得我们了么?"
凌一轻叹了声,"兴许人家不愿记得呢..."
"那是为何?那次你们不是很投缘的么?我从未见过那样开心过."
凌一蹙了蹙眉,双手搁于桌上,捏转着紫砂杯.
"苏公子也高兴着呢,那神情与现下这般可不同.现下...太冷漠了..."
"果儿,替我买点糖栗子来."
"嗯?哦..."果儿意识到是自个儿多嘴,惹人心烦了.紧抿上嘴不再作声了.
"那护卫能陪果儿一起去么?我担心她不认得路."凌一抬头看着那尊铜像,"我就在这儿歇会儿,不会乱走的."
果儿红着一张脸,满是期待.
"属下只负责的安全."那夫淡淡开口,根本不领她的好心.
"那个......不碍事...我,不会迷路的..."果儿急急开口,"我...我一会儿就回来."还未说完,果儿就飞奔了出去,险些在门槛绊倒.
凌一神瘟怒,一脸责怪地看着那夫.那夫侧过脸,对身后的侍卫低语了两句,那侍卫便小跑地跟了出去.凌一咽了咽闷气,扯开视线朝那桌望去.可先前那桌已是人去茶凉,店伙计正忙着清理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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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婵娟,皎洁碧纱窗外.照穿竹冷沉沉,印池心.
果儿端来热水服侍她净脸,却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思量半晌,果儿从怀里掏出一张折成几层的纸张来.
"这是作何?"凌一方退下外袍,见果儿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这...这是苏公子让我转交于你的."
"甚麽?"
"我买糖栗子时,苏公子交于我的..."
凌一双眼莹亮地望着她,微启的唇压抑着一股难诉的欣喜.她抽过纸,小心地打开.
嘉会难再遇,三载为千秋...
凌一看着俊逸的行楷,紧了紧呼吸.
凝露滴,砌蛩吟,惊觉谢娘残梦.深斜傍枕前来,影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