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三月,柳垂莺飞.微风拂来,满湖水皱还休.湖岸,以太湖石堆叠而成的假山,玲珑俊秀,洞壑盘旋.池水缭绕,绿柳掩映,环山而视,步移景易.
园子里,红杏似锦,梨白胜雪,蝶舞莺啼意闹.
百里,凌一正提着罗裙,拿着纱网,来回蹦跳着,玩得好不尽兴.几只采蜜的小粉蝶儿被她扑腾得惊飞了去.
"这边,这边还有一只...凌一...这边...呀...又飞走了..."翠儿在一旁指划着,像是比那扑蝶的人儿更为激动.
直到偌大的园里再寻不到一只蝶影,凌一才悻悻地摇着纱网,向卿幽走来.
"瞧你玩得满头的汗."卿幽笑着拉过凌一,拿出绢巾为她试汗.
虽说已到了天,可这天气依然凉得很.一向怕冷的卿幽还裹着薄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晒着太阳.
"我非要逮到一只不可!"接过卿幽递来的热茶,凌一嘟着小嘴说到.
"明儿再玩吧.瞧你把衣衫都汗湿了,回头别着了风寒."
"没事儿的.在北国下大雪的天我也不曾病过!"
在北疆长大的凌一养成了喜寒惧热的子.在这乍暖还寒的季节,她早早就换上了薄薄的绸衣.
"你呀...趁早收收这好玩的子,昨儿还听王爷说要给你找先生来着."
"先生?什么先生?"
"教书先生啊..."
"我才不要教书先生,我就跟卿学唱曲儿..."
卿幽微微一笑.
"唱曲儿有何出息?我这也是迫于生计."
"才不是!卿唱的曲儿好好听,让人听了好舒服!"
卿幽只笑不答,小孩子的称赞总是真挚地让人动容.
"我说的是真的..."凌一见卿幽不说话,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凌一真的好想和卿学唱曲儿."
说罢,她清了清嗓子,竟唱了起来.
"自来,惨绿愁红,心是事可可.日上梢,莺穿柳带,犹压衾卧..."
卿幽看着那张认真的小脸,颇为吃惊.这首<定风波>她只是无意间唱过一次,小凌一居然能丝毫不差地唱出来.犹显稚嫩的嗓音却将这首青楼词唱得别有风味.
"...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卿...凌一唱得怎样?"
"凌一你..."
"这京城第一名妓调教出来的学生哪儿能有不好的?"娇软的声音却很是挑衅.
卿幽皱了皱眉头,依旧温和的脸上满是无奈.
"明嫣,是你啊..."
"卿好子呀,在这园里传经授道了."明嫣娇笑地走近,斜眼看了看凌一.
卿幽抿嘴一笑,"快坐...翠儿,给明嫣倒杯茶."
明嫣依靠在石桌旁,柔若无骨的小手轻搭在桌边,红的寇丹衬得细腻的皮肤更加白皙通透.
"卿也指点指点明嫣吧,谁不知王爷最爱听卿唱曲儿了,待明嫣学会几曲,也能更合王爷的意呀."才受宠几天,这明嫣可招摇得很,生怕谁不知道王爷开始宠幸她了.
"明嫣年轻娇,即便不会唱曲儿,王爷也是会百般呵爱的."
"卿这是哪儿的话."明嫣娇笑了起来,"明嫣身子弱,伺候王爷的事儿,明嫣一人可干不来.赶明儿我会劝劝王爷去看的,就放心好了.咱们都是自家,不会忘了的."既然卿幽还挺识时务,她也不必再挖苦.
卿幽轻笑着,拉过凌一搂在身旁,伸手顺了顺她搭在胸前的两股发束.
这明嫣的容貌,甭说是卿幽,即便是全京城的子,也没几个能赶得上的.妩媚娇俏,没有男人能抗拒得了.只是,他会突然专宠她,其中的缘由,恐怕连明嫣自个儿也不一定知晓.
卿幽望着凌一.一身淡紫的绸缎罗裙,乌黑柔亮的长发分两束以紫缎带系于胸前,别致的少发髻上插着几枚精细的梅钗,散落在额前的碎发随风飘扬.玩耍过后,白嫩的脸蛋透着红晕,小巧的鼻尖上还沾着细小的汗珠.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双灵动水润的大眼.清亮的眸子转个不停,她还在寻着里的蝶影.
上次他来暖阁时,恰巧凌一梦见娘亲哭醒过来,硬是缠着卿幽不肯回屋.他任由她在暖阁哭闹,待她哭累睡着后便让卿幽好生照看.打从那晚后,他偶尔也只是过来听听曲儿,不再留宿.卿幽明白,他是把她让给了这个小鬼.
"卿,这是你新收的丫头吗?"明嫣一双娇媚的杏眼望向凌一.
"我才不是丫头!"
"哟,小丫头脾气还挺大呢!"明嫣笑着站了起来,走到凌一面前."瞧瞧这模样俊翘的...啧啧...长大后还不知道能招多少患呢...这往后你就跟着卿好好学唱曲儿,搞不准这府里又会出个第一歌妓呢..."
"明嫣姑娘!"卿幽皱着眉,将凌一护在身后,"她还是个孩子,说这些话你不觉得欠妥当吗?"
"哟,卿我说错了吗?我这是祝她成才呀!所谓名师出高徒嘛,她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呢!"
"明嫣你!"
"你个坏人!"
"哎哟...你...你...啊...救命呐...救..."
"住手!凌一!快住手!"
她们的话,凌一听得不太懂,但是她知道这个人定是在欺负卿,要不一向柔顺的卿怎会气成这样!卿温顺,但她可不是好惹的.她的力气伤不了他分毫,但对付这娇弱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卿幽和翠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凌一从明嫣身上拉起来.这小丫头发起脾气来还真不是好惹的.看看躺在地上的人儿,原本精致的装容现在全被她给抓乱了,白皙的脸上还留下三道红红的血印子.
"...我的天...明嫣...明嫣..."卿幽连忙去扶明嫣,看着她脸上的抓痕,心想这回事情闹大了.
虽说只是侍寝,可明嫣也是被娇养着的,哪儿能经受得住这番抓打.她晕头转向地趴在地上,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一片.
"明嫣...明嫣...翠儿快帮我一把..."
"你...你们..."明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未清醒的头脑让她暂时骂不声来.
"谁让你欺负卿,你活该!"
"凌一!你闯了知不知道?还不快过来向明嫣陪个不是!"
"我又没有错,凭什么要和她赔不是!"凌一仰起一张小脸,全然没有半点愧疚.
"你...真是...唉...再怎样也不能动手打人呀..."
"哼...她活该!"
明嫣蓬着头发,金钗半插在头上摇摇坠.一身丽的衣裳也粘满了泥土,好一副狼狈的模样.她看着从脸上粘下的血迹,瞪大了双眼,原本柔媚的脸蛋变得有些狰狞.
"翠儿,快去叫大夫来..."
"哦,哦...我...我这就去..."翠儿也被她脸上的伤势给吓倒,看这样子,怕是要留下疤了.
"这...这可怎么办呐..."
"少来装好心!"明嫣打掉卿幽为她擦拭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可高兴着呢!"
"怎么会呢...我..."
"卿幽我告诉你!要是我脸上留下了疤,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明嫣瞪着眼睛走向凌一,"你这个死丫头...竟敢打我?"
"明嫣,不要这样.她,她不是故意的."卿幽见明嫣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凌一来泄恨的模样,赶紧将她护在身后.
"我又没错!"虽说凌一还是一脸的倔强,但看到明嫣脸上三条渗血的抓痕,她也不由地心虚了些.
"哼...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我这就找王爷去!"
"明嫣...不要..."虽说他对凌一相当纵容,但这次她也实在是太过分了,怕是不赶出王府,也少不了一顿责罚了.
"放开我...我要去找王爷..."
"明嫣...我们先看看大夫怎么说,兴许没什么的..."
"哼,你给我放开...我现在就要去找王爷!放开我..."
"明嫣..."
.
"找到我,然后呢?"
也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惊得正在拉扯着的两人都停了下来.
"王...王爷..."
她们愣愣地看着从假山后走出的人,不敢相信他竟然会突然出现在园里.
殷宇安一脸平静,像是在这儿已有些时候了.她们暗自心惊,也不知他这是哪儿会来的.
"王爷...您可要为明嫣做主哇..."就凭这连日来的恩宠和现在脸上的伤.明嫣找不出他不会偏袒自己的理由.
"...王...王爷..."卿幽见明嫣攀附上他的臂膀轻泣着,心头不由地抽了一下.
殷宇安挑眉看了看那个斜扬着脑袋的小丫头,径直朝她走过去,全然不顾肩头哭软了的人儿.
凌一斜瞥了他一眼,等着他发话.
"王爷,凌一是为了我才误伤明嫣的...您...您..."
"误伤?她把我推在地上抓破我的脸叫误伤吗?王爷..."
"凌一一向很乖的,要不是你..."
"我怎样?我可没出手打人!"
"你..."
.
"不想为自己辩解吗?"殷宇安环抱起手,不理会旁边两人的争辩,只等着凌一自己开口.
"哼,我又没错!"她故意跳过明嫣的脸,"谁叫她欺负卿,她活该!"
"你这个小..."明嫣见她在他面前还是一副张狂的模样,气得差点骂出脏话来.
"哼!"凌一斜瞥了一眼明嫣,然后扬着下巴看着双手抱怀的殷宇安,"不关卿的事儿,你要是为难卿,我连你一块儿打!"说着她还握紧了小手,朝他做起凶相.
这个不知死活的孩子!卿幽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王爷,凌一她不懂事,您别和她一般见识..."见殷宇安不出声.卿幽小声说着.
殷宇安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幽深的眼神里看不出是何种情绪.半晌,他伸出手来,宽厚的手掌几乎能掌过她的整个脑袋.
"王爷!"
"你,干嘛?"
原以为会打落在她头上的手停了下来.殷宇安轻柔地摘下发髻上的小片落叶.
"送她回屋."搓玩着细细的叶梗,他看向手中的叶子,"若她再惹出什么事来,我唯你是问."
"嗯?"卿幽诧异地望着他,又转过头看了看明嫣,她不明白他这是在和谁说话.他可不曾用这样的口吻训斥过她.
"我可是把她交给你,要你好生照看的."
"...我..."冰凉的话语惊得卿幽说不出话来,她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
"你是怎样答应我的?嗯?"丢掉叶子,墨玉般的黑眸望向她.
"...对...对不起,王爷...是我的错,我没有照看好凌一..."陷进那双黑眸,卿幽含泪幽幽地念着.
"你要怎样冲我来,关卿什么事?"见卿幽一副含泪哭的模样,凌一拉扯着他的衣袖.
"你不准欺负卿,你个大坏蛋!"
"凌一!不可以这样..."
殷宇安不理会凌一的打闹,只是轻抓着她的手腕,怕她用力过猛摔了去.
"回去吧..."他抓过凌一,推给卿幽.
"...嗯...是..."
"我不走,我不走..."
"凌一,乖,听话..."
"我不走,他把你弄哭了,我要打他!"
"卿...没有哭...凌一,乖,跟我回去..."
"你撒谎..."
"凌一!再不听话,我可要生气了啊..."
好容易,凌一被卿幽拉扯着走开了,安静下来的园子只剩下一声长叹.
"王爷..."
见两人走远,明嫣整了整装容,走近他.虽说方才他对那小丫头的纵容让她咂舌,可他却责备了卿幽.这可让明嫣笑不已.
"谢谢王爷为明嫣主持公道..."
殷宇安垂眸看向她.此时的明嫣发丝凌乱,双目含泪,红润的小嘴张合着,一副说还休的模样.脸上红肿的抓痕更让她显得楚楚可怜.若不是刚才一直在旁看着,他实在不相信这样娇媚的脸上会出现那种狰狞的模样.
"哼..."
"王...王爷..."
"你也给我安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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