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见停的晚,满星似斗,月华如霜.风穿竹而过,沙沙作响.
扇形的牡丹印罗窗被慢慢推开,抛光的石板走道染上暗黄的暖光.
一个黑包裹从窗口轻丢了出来,啪的一声乍响后,院落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半晌,一只穿着金丝绣鞋的小脚突蹴地从罗窗里探了出来.
凌一跨坐在四尺来高的窗台上,黑溜溜的大眼斜睨着外屋的动静,一双细瘦的小手紧抓在窗棱上以保持平衡.水红的罗裙被拉至腰间,细长的小腿在窗外磨蹭着.
千万不要醒来,千万不要醒来...
凌一一面回望着外屋正熟睡的人,一面缩起另一条腿跨出窗外.
正当凌一暗自欣喜,转身跳下窗的时候.迎面而立的身影险些吓得她掉落下来.
窗外,身着黑长袍的殷宇安正负手而立,挑眉看着窗台上的小东西.
"......"
看了看地上的包袱,殷宇安又看向那张惊慌的小脸.
凌一确定屋外无人后方才行动的,在转身乍见矗立在眼前的他时,着实被吓得不轻.随着他的目光看到正躺在地上的包袱,惊慌之余也有些许不知所措,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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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是开的..."
殷宇安抬了抬他那坚毅的下巴指向大敞开的房门,平静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哼......"
仰起脸,瞪大黑亮的双眼,凌一强装出一副恶狠的样子.
"...我喜欢爬窗户...要你管?"
跳下窗,捡起地上的包袱拍了拍,小凌一冲殷宇安冷哼了声,扬着头气鼓鼓地从大门走进房去.
更可气的是,她进屋后撞翻了一个凳子,碰掉了两个烛台,打碎了三个茶杯,那外屋熟睡的人儿居然纹丝不动.早知道她就从大门走了...凌一悔恨得捶打着褥.
听着屋内呯嗙作响,殷宇安唇角轻启,转身迈步在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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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暖光为满园的白雪染上醉人的金,衬着翠绿的青竹,很是清新人.
暖阁的红木门被轻轻拉开...
卿幽身着一件印浅紫短袄,下着褶罗裙,肩头还裹着他昨日派人送来的白貂披肩.一向苍白的脸颊此刻却水嫩红润,一双细长凤眼含露滴,水润清亮.
卿幽轻跨出门槛,望着苑中的雪景,闭眸浅笑.
"卿姑娘,日安!"翠儿端着水盆,一见到卿幽便甜甜请安.
卿幽回眸一笑,娇态横溢.
"卿姑娘,王爷上朝了吧..."
"嗯..."
卿幽见翠儿端来热水,便走回暖阁.
雅致的屋宇与屋外比起来显得温热憋闷了些.翠儿放下水盆,取来麝放进炉里.
"翠儿,不必薰..."她想留住属于他的气息.
"哦..."翠儿拧了干净的绒布巾递予她,满脸的甜笑.
"笑什么?"
"翠儿是在想卿姑娘就快当王了吧..."
"胡说..."
卿幽被翠儿的憨笑惹得满腮绯红.
"翠儿才没有胡说,全府的人哪个不知道王爷最宠姑娘了...您看王爷身边的侍寝哪个能带上半年的?"
"明嫣来了快两年了吧..."
"可是她刚进来的时候王爷就去北疆了啊,算起来她也不足二个月呢..."
"王爷自回来起可都在姑娘这儿就寝呢..."
"那...那又如何..."卿幽低垂着眼眸,一派娇羞的模样.
"哎呀,姑娘怎么还看不出来呢...王爷这样专宠您,看来是要迎娶您当王呢..."
"你又胡说了...卿幽是歌妓出生,怎配当王..."
"那起码也是姨太太了...您是没瞧见明嫣姑娘听说王爷连日宿您这儿,昨儿还差人送来贵重披肩,当时气得那样儿...简直..."翠儿掩着嘴,笑了起来.
"多嘴的丫头...定是你在明嫣那儿说的..."轻柔的嗓音娇叱着,无半点凶狠的样子.
"不是我说的...昨天好多人都有看到啊..."
"罢了罢了...你这小丫头啊..."
"嘿嘿..."
"随我到亭院里走走..."
"姑娘要布琴吗?"
"嗯..."
一向畏寒的卿幽竟要在亭院里赏雪抚琴,想来她心情定是相当的不错.一直噙笑的她,眉眼间流露出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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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里,专供卿幽抚琴的凉亭立水而建.小巧别致的亭子以白玉为柱,黑檀为梁,素雅却又极为奢华.
入冬后,亭内铺上雪白的绒毯.依卿幽喜好,面水而设的琴台上摆放着一把名贵的焦尾.栗壳的琴漆裂出极为罕见的梅断.琴台旁,银丝镂金的炉飘出袅袅轻烟.
一旁的小桌上摆放着两三样精的糕点,以及一壶必不可少的上好龙井.
千年焦尾,琴清扬透澈,伴着甜润的歌声,在院落里环绕开来.偶尔路过的仆人时常会忘了手里的活儿,驻足倾听...这卿姑娘又在唱曲儿了...所谓千金易得,一曲难求啊...
以往只有王爷才能听到她的曲儿,可这几日卿姑娘的心情奇好,不但每日布琴凉亭,连这唱的曲儿也不再是以前幽怨的调子了...人们都在暗自猜测,王爷快要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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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儿,把那孩子带过来..."
卿幽望着不远处从树干后伸出的小脑袋,轻抚着琴弦柔声唤到.
翠儿顺着望去,"又是她..."
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孩子,每日卿姑娘唱歌时,她便会躲在树后静静聆听.
见有人朝她走来,凌一下意识地跑开,只是翠儿长她些许,不一会儿便被逮着了...
小凌一被翠儿拉进亭里,满是污泥的小鞋在雪白的绒毯上留下一排黑黑的印记.
卿幽转身望向她,含笑的嘴角满是温柔.
"你是谁?"她不记得这府邸里还有这么一个小孩子.
"不关你的事..."虽说她唱歌好好听,说话也好温柔,但她却是这府里的人.
卿幽望着那双黑亮却设防的眼睛,不但没有生气,而是更加的温和.
"不要怕,我没恶意的..."
凌一睁着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人,她温柔的语调好似...好似她的娘亲.
凌一抿着红红的小嘴,倔强地别过脸去.
桌上的精甜点散发出甜的味道.
凌一看着桌上的甜点,咽了咽快涌出的口水.几次逃跑失败,让她烦躁不已,早上端来的食物也被她一气之下打翻在地.伺候她的丫鬟可没殷宇安那样有耐心,更是不会再端来食物逼着她吃下....所以,她现在可谓是饥肠辘辘...
卿幽轻笑地端过甜点...凌一的目光也随着那盘糕点又落回到她的脸上.
"饿了吧..."
卿幽将盘子递予她.
清透亮丽的黑眸看看她又看看盘里的东西.见她一脸和善,凌一慢慢走向她,伸手抓向糕点...
"别急别急..."
卿幽抓住她脏脏的小手,拿出自己的丝巾帮她擦干净.
"好了...吃吧..."
卿幽轻抚着一脸茫然的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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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以前娘亲也是这样,帮她擦手,含笑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卿幽先是一愣,然后轻笑了起来.
"我也只比你长个十来岁,你可以叫我卿..."
凌一呆望了她好一会儿,并不开口唤她,只是径自拿起盘里的食物塞进嘴里.
"慢点慢点...翠儿倒杯茶来..."
"是..."
"啊...我知道了..."翠儿将热茶递予她,"你是不是王爷从北疆带回来的孩子?"
凌一抬眸看了翠儿一眼,并不搭理她.
"北疆?"
"是啊,我听丫头们说过的...说王爷在北疆捡回来个野孩子,可凶啦...把小鹃的手都抓破了呢..."
"...我不是野孩子..."
凌一含着满口的食物,鼓着圆圆的腮,瞪向翠儿.
"呀,你真的是抓破小鹃手的野孩子?"
"我不是野孩子!"
凌一瞪红了一双大眼...
"翠儿..."
卿幽见她这幅模样,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不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一股同病相怜的情愫油然而生.
她拉过凌一,接过她手里的茶杯递于她嘴边.
"我们不是野孩子...来...乖...先把茶喝了..."
凌一望着卿幽满是怜爱的眼神,满眶的泪水滴落了下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卿幽满心不忍,抱起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柔声哄着...
"我有娘亲...我不是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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