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行猎别有风趣,戚桑骑枣的“绝影”与晏朗并驾,秦云、季三、段离玉随后,戚不凡老当益壮,使得一手回祁牧马人的本事,手不持缰,上躯却一动不动的坐得端稳。
戚桑无意向后一望,与秦云的眼神相撞,只见那泓如秋阳般明澈的眸子似暗了暗,不辨意味。
秦云入师门的第一次吃饭,因为海芙娜这件旧事,不欢而散。虽然他始终闭口不谈那桩荒唐的婚事,但她用后脑勺想也知道后果必然是很惨。
假男人弃婚顶多遭人愤愤,可真男人弃婚——秦云不理她,她也懒得凑上前去套近乎,难道真如小丫鬟离玉这般的没出息?
离玉怕生人,对晏朗也只是一般的客气,并不亲近。却独独对秦云特殊,自打秦云来了师门,小丫头跑的勤快,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公子爷长,公子爷短的叫唤。
秦云善书法,离玉不懂,只好拇与她同赏,还在一旁叨叨“看上去饱满有力,好的不得了。”她却知道这字笔法上叫弃工巧,而意生拙,纵伸横逸。由字看人,他应该潇洒且淡泊名利。
秦云也善画画,离玉总嫌他疏笔狂草,炕太明白,不好为绣裙做样。她看在眼中,惟有钦佩,那画分明挥洒自如,笔笔精到,气势开张,没有工笔的细致,可意境极佳。由画看人,他该是狂放而不失细致,极富情趣。
秦云下棋高妙,戚不凡每每大喊头疼,可还是忍不住日日去“叨扰”。
闲时,一代宗师戚不凡总是说起与他下棋的妙处来,这份技艺与武学一样,高手过招,其过瘾之处不是旁人可以理解的。由棋见人,他更该是思路清晰,玄机在胸的人物。
可在戚桑眼里秦云神秘,躲在西园大门都不出一步。
秦云冷傲,并不如大师兄这般态度可亲。
秦云小气,一年前的旧事都能耿耿于怀——。
晏朗似火,卓然鲜明,他却似水,波澜不惊,可骨子里似乎暗藏着汹涌,她也炕明白,更不想明白。
“——那鹿”离玉眼尖,嗓子脆亮,戚桑还未回神,便见箭似流星,从她左臂险险擦过,震得她手腕生疼。
“师——怎么那没小心。”晏朗驭马过来,唤得是她,责备得确是秦云。戚桑抬头看着那始作俑者,白衣鲜亮,面平静,十足讨人嫌的模样。“打猎应该集中精神,如果师满腹心事,还是回去的好。”
“你我比试比试?”戚桑微怒,她十岁便随戚不凡行猎,上树骑马无一不精,他出言挑衅,无非还在为那些旧事耿耿于怀。
她与他的梁子,若只有海芙娜那一桩便也罢了,可偏偏却是三天两头的出事,真是八字相克。
所谓大吵三六九,嫌隙日日有,说的便是他们这种。
她不过就是因为好奇,去看了他的琴。形似琵琶,上窄下宽,琥珀,七弦绷紧,罕见且特别。他竟毫不留情的将她轰出西园,并谢绝来访。
母亲祭日的时候,她是说了间他的闲话,自大高傲,面目可憎,虽有几分添油加醋,却也不离十。他居然当着师门众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他,秦云,自以为是绣枕头,是她最讨厌的男人。
“我不与子比较行帘秦云见她神游,跃马向前。
“你怕输”戚桑秀目光芒一闪,鲜红的猎装在夕阳下灼灼生唬
“可别小看我的桑儿——”戚不凡喜欢年轻人的明朗无拘,仿佛天塌下来都有高个子顶着,抚须淡笑,眼神只落在秦云身上。
“如此,承让了。”秦云挥鞭如疾雨,马急昂而出,戚桑也不甘落后,拍马急追,她的“绝影”不是凡物,回祁人好马善马,她怎么能够输他。
“唉,较量罢了,你随师父去猎狐。”晏朗哪里肯放戚桑独去,正要追赶,哪知道戚不凡高深莫测的说要去猎狐,他不甘愿的应诺,心中翻腾。
丛林不像草原广阔,树木甚密,考较的是驭马者的眼力与决断力,“绝影”不能纵蹄奔跑,长处发挥不出来,落得个和俗马一般无力。秦云虽然挺拔颀长,左右闪避倒是灵敏,与她一前一后,相差半个马身。
“那——”戚桑一唤,秦云果然回头,却见她语笑嫣然的挥鞭直击自己的马首。养马人都知,牧马最忌击打马首,果然,他身下那匹不安分的长嘶一声,前躯蹲下,竟硬生生的想把自己从背上直摔下来。
“你——”他飞身一掠,紧紧去抓戚桑的右臂,施得巧劲,翻身坐在绝影背上,他二人胸贴着背,紧紧相拥,姿态甚是尴尬。“你这个登徒子”戚桑本想让他摔个嘴啃泥,然料峰回路转,竟然让他占尽了自己的便宜。
“既然都这么说了,不做点什么也对不住师——”秦云双臂舒展,将她抱得更紧,伸手探入她的里衣,唇顺势贴在她的颈上——。
“啊,你这个疯子”戚桑只眼睁睁的看着绝影飞驰,她双臂被他所制,置身在极其温暖的怀抱之中,他的眉目生动,唇竟是这般软——。
他还是秦云吗?是那个与她八辈子不合的二师兄。想着想着,她身子一软,茫茫然不知如何应对,吵也好,闹也罢,原来她竟对这份温暖如此渴望。
秦云闻得近在鼻际的口脂清,镇定心神,目光闪动,将她一推,只听戚桑“哎呦”一声,人已落马。
“你使诈”戚桑又气又窘,怪自己心神恍惚,才会上他的当。
“彼此彼此,我这叫做男计——”他口中啧啧两声似是嘲弄,紧嫡马,从上俯看戚桑狼狈的模样。秀发蛰,红裙蒙尘,只是目光依然盈盈,恼羞成怒的看着他。
“先走一步,师既是行猎好手,不愁出不去”他少年轻狂,出身贵胄,虽生得俊,然怜惜玉,况且师门之中,有一个大师兄温柔体贴,足够了。
“秦云,你这个该死的,你这个疯子——还男计——也不怕恶心人。”声音越远,他心头越舒,想起她方才的模样,越是觉得好笑。他有心与她玩玩,却每起相较之心。
近了怕她如炙焰,烧上己身,远了却也有空落落的感觉,不甚愉悦。他喜欢惹她生气,看她发火,听她连名带姓的将自己的名字喊出来。
这些又算什么?
“桑儿呢?”晏朗见天渐暗,心急如焚,见秦云一人一马,那马竟还是戚桑的“绝影”。便弃了鞭子,驭马过来,面十分难看。
“不知”
“你竟然——她最怕这黑灯瞎火的林子——”晏朗夹紧马腹,发了疯般的冲入密林。秦云突得也笑不出来,心中怅然若失,便是气她逗她,怎能将她一个人留在那边。
他心中一动,依稀记荡路,拍马紧赶,秋日的北地,天暗的快,浓墨般的,似网一般笼罩密林。他这一走,慢慢骑马赏景,还曾在湖边抒景吹箫,那她——
他越骑越快,不顾树枝错落,拍着面颊,她不可出事,要好好的,才有力气骂他,气他。
“桑儿”戚桑听见马声,欢喜的一跃而起,脚扭了,裙衫勾破,她被人阴了,倒霉透顶。却偏偏升腾,密林似起了浓雾,她哭也不是,怨也不是。
“绝影”才刚停下,那马上的人哪里顾得上什么下马之姿,急着奔了过来,一把揽过她,依旧是如此温暖的怀抱,她似投入深海,沉溺不起,下意识的唤了声“大师兄”。
“哼,可惜是我”秦云乍惊乍喜,揽着她不肯放手,被她一叫,手中一顿,想说的温柔言语和宽慰之词,只化作了一句挖苦。
“你—你还知道回来”戚桑有点委屈,不信得看着他,黑暗里,他面庞如月,盈然生辉,疏远之中竟也有些陌生的亲近。
他揽着她,虽然僵硬,然放手——吵得多,平和却少,他有点贪婪的想让这一刻永驻。
“男计——”她向来坚强,此时此刻,却忍不住泪光闪动“你算哪门子男,若论俊朗男儿之气,你给大师兄提鞋都不配。”
“彼此彼此,你若有海芙娜一半漂亮,我也不至于弃你而去。”秦云见她咬牙切齿,像旧日皇宫里贵们养得长毛猫,心中一动,可嘴上依然不甘示弱。
“海芙娜又又好,那你怎没娶她?”她怒气又来,恨他身为男子,没有半分谦让。
“那你又为什没嫁大师兄?”
“为什没嫁——为什没嫁,我这就去嫁”戚桑说不出气恼何来,直觉得一股浊气涌上,甩了他的手,还未走上一步,腿伤处便是一阵巨痛。
“少逞强”秦云知她倔强,一把将她抱起,戚桑的长发在风中晃荡。
“若以后我再与你说话,便随你姓”戚桑孩子气的赌气,却用手环他的脖子,紧紧得,不想下来。
“好”秦云应了一声,笑如霁月,抱着她缓缓前行,怎么也未想起将她放在马背上。
“绝影”紧随主人身后,马铃子像在歌唱,淡淡的飘散四方。
这一路,明月相随,她与他都没有说话,他揽得紧,她也环得紧,当吵架成为了习惯,若像今日这般安宁平静,彼此可以听得对方的心跳声,却也不错。
戚桑咧着嘴笑了,虽然腿上疼调害。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