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若琴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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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桑来回踱步,心急如焚,触目可及地是满屋的红,帏,软榻、妆台、烛火,红得让人窒息。

    上那个标致的西莫子,着双燕南飞的双襟衫袍,鲜妍得似她家乡季里盛开的牡丹,就这样含羞带怯得看着自己,看得她心里发毛。

    外头锣鼓喧天,马头琴在牧者手中似活了,乐曲是如此的流畅,西莫的赶羊舞,裙影飞旋;西莫的明月歌,悦耳嘹亮。

    克里族长的掌上明珠今日大婚,又恰逢农神祭日,这本该是场圆满的喜宴,可谁也没想到,竟然错了最致命的一处。

    她——新郎,不是男人!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扮男装瞒着父亲到西莫来,不该怂恿师兄晏朗一同去参加什么西莫克里族的“苏泽司节”,更不该逞能去挑战那几个克里族的勇士。

    现在倒好,她顺应“天意”成为族长快婿,糊里糊涂的被热情的克里族人不由分说的推进了洞房,推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你——”族长千金刚想说话,就被她点了穴,只能不信地看着她,眼中尽是不安与屈辱。

    是屈辱,此时此刻,任何子都会感到屈辱,更何况是族长的千金,高高在上的海芙娜,出了名貌标致的贵。

    “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不能娶老婆——”戚桑脱下身上碍眼的红褂子,这还是先前那群克里族人死活非给她穿上的。

    最难消受人恩,最难过的不外乎是被辜负了的人就这样失魂落魄的瞅着自己。

    她又悔又愧,却又不得不面对,心中寻思着怎门能从彪悍的克里族人眼皮子底下的溜出去。一边想一边还气她那大师兄晏朗到底是去了哪里,怎么还不来救她。

    门外明火如昼,克里族人出了名的热情,方圆几里之外的牧民都被邀请来,三天三的流水大宴,仿佛永远都停不下来。

    戚桑爬窗而出,不敢停留,只是还未走上几步,就见仆人佣穿梭而过,瓜果酒肉捧在手上,脸上皆是笑意盈盈。

    她们欢喜,她可欢喜不起来。惟有急中生智,装成醉醺醺的模样,歪歪斜斜的走过去,却还得巧妙的避开他人。

    大喜之日多得是醉鬼,但愿没有人会留心她。

    克里族是西莫最强的部族之一,族长的居处,早已改了草原子上搭毡房养牛羊的简陋,占地广得让人晕头转向。

    她绕来绕去,正在迷茫之际,却见月华之下,迎面走来了一个人。她一惊,正要避开,谁知那人竟像是没有看见她,摇摇晃晃得往前一摔,姿态狼狈难看。

    身材颀长算是草原男子的特,这么失态肯定是多喝了几杯,热情的民族,热情的子。若她不是个“逃跑的新郎”,定也会痛饮一番,喝他个醉生梦死,可偏偏————。

    她热情且好管闲事,虽自己也处于窘迫之境,却也忍不住想去看看————。

    将那人翻身过来,扑鼻的酒气混着草木清,不像寻常醉鬼那么惹人讨厌。

    他闭着眼,皱着眉,面上潮红,竟是俊逸无匹。青衣佩玉,气质端华,有楚人的文雅,也有草原男子的霸气。

    他若是新郎,绝不会委屈了那个什么族长的千金,简直是一对壁人。

    她跟着父亲学了几年功夫,还未有什么境界,就喜欢到处惹是生非。克里族人尚武,若不是大师兄不喜抛头露面,这个新郎打死也不会轮到她。

    戚桑转念之际,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记小擒拿手,将那男子负在身后,按着先前来时的路往回走。

    她有心还那海芙娜一个新郎,比自己这个假男人好上千倍万倍,应该不算有愧人了吧?

    海芙娜料不到她还会回来,又惊又喜,妙目流转,语不能。

    戚桑吃力的将背上的男子往上一推,遂而关号户,醉鬼果然听话,乖乖的躺着一动不动,烛火下显得更加俊,身材伟阔修长。

    “得罪了”她翻箱倒柜找了身海芙娜的衣裳,当着她的面,脱了外衫,系好裙裾,打散了发辫,青丝如瀑。

    海芙娜看得几晕厥,想是不能接受如意郎君变成租个现实。

    戚桑略带歉意看着她说“我是子,与你一样,今日害你没了新郎,赔你一个,算是两不相欠了。”

    男装进来,装出去,算是最好的掩饰。她有些得意,也有些惭愧,不敢再看房内的两人。只好迅速得打开门出去,混在一大帮侍当中,喜盈盈的假笑。

    所有人都不曾留意,大喜之日,新郎被调了包。戚桑走得惊险,了牧马,持鞭而去。

    临走之时,她忍不住回头去望,只见星空如洗,天地辽阔,舞还在跳,歌还在唱。

    她衷心希望那醉鬼醒来之后,会满意海芙娜这个,二人佳偶天成,和和,子孙满堂,也不枉费自己的一番好意。

    大成十八年暮

    晏朗打马南来,走了三日方才走到这日穹山界,他领受师命下山办事已有半年,心中惦念甚多。想起戚桑的顽皮,便忍不住嘴上含笑。

    此时风送暖,丰桃绿柳,他少年得意,心中更是畅快。恨不得立刻就能上山见她,喝上二两她酿的酒,听上一段她说得书中趣闻,于他而言,是极大的乐事。

    他的私心,辗转粪已有几年,小师始终要嫁人,师父甚爱她,因为她是个冒失然莽撞的开心果,是一朵解语。如果她嫁了自己,便不会远行,这是最好最圆满的安排。

    他的心意师父可能明白,却始终装作不知,他知道自己还需再等,还需有十足的诚意才能心想事成。

    苍波亭内,有人同路休息,眼看着也是上山去的。

    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人,二十岁上下,孔武有力,不用猜应是行军出身。

    他身后还立着一个男子,优雅的朝晏朗点头,长衫如雪,发如墨,尊贵端昂,是书中说的那种丰神如玉的佳公子。

    日穹山只有一条路,山上也只有他师门一处地方,戚不凡不喜江湖俗事,很少有人来探访,难道他们——

    对方和善,他也辨不清他人的来意,双方互不搭话,一前一后上山,等到了师门已是黄昏时分。

    戚桑听说师兄回来,如往常一样,欢欢喜喜的来迎,新裁的碧裙裾,像翻飞的云雀,笑呀闹呀,说不出的热闹。

    晏朗是喜欢这种热闹,是熟悉的,坦荡的,理所当然的。江湖男子谁没有腥风血雨,刀头舔血的彷徨。

    都说英雄难过人关,是因为所谓温柔的维系,让人甘之如饴,罢不能。

    可今天他却有些沉默,原因是他心心念念小师,见着那两个陌生人,明显地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

    特别是对着那个尊贵的男子,像是有愧,像是高兴,十分奇怪。

    他请了师父,才知道那俊男子叫秦云,西莫人,是师门新收的弟子,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叫季三,是他的随从。

    师父对他十分的礼遇,有种说不出的客气,他便疑心这个秦云的身份。师门收徒严苛,这两年更不喜良莠不齐的人千里迢迢的赶来拜师,难道他的来头不小?

    当,戚桑下厨。气锅竹鸡,芙蓉绿玉羹、百丈酿果,素三样摆了整整一桌子。

    戚不凡喝了点酒,颇有兴致的与年轻人坐在一处闲聊。

    晏朗起得头,行酒令,输得人舞剑助兴。他自问才思敏捷,却每每输在那个秦云手上。

    他越是心堵,秦云越是从容,他有些急了。

    他是忌讳这个输字,特别是在小师面前,输给那个虚有其表的纨绔公子。

    戚桑哪里知道他心中汹涌,只一心一意的夸奖大师兄的剑,落雪回风,气势十足,且手法巧妙。

    便是戚不凡也看得抚须赞许,微微点头。

    说着舞着,气氛绝好,秦云也来了酒兴,与他们说起西莫民风的趣事,他口才极好,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听到险处,戚桑惊呼连连,听到妙处,她又忍不住拍掌而笑。

    她一笑,如海棠初绽,秦云隔桌观,也跟着笑。戚不凡、季三,还有戚桑随身的丫鬟离玉也在笑,惟有晏朗一人神情勉强,有点笑不出来。

    他随口问了一句“师弟可曾娶亲?”顿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有些尴尬。

    戚桑饶有兴味的看着秦云,早在他进门的时候,她就看出,这个公是她一年前千辛万苦的给克里族贵海芙娜找的新郎。

    事后她也曾后悔当时的草率,随便找来的男子万一品不好,早娶了房,她算是将那贵坑到家了。

    光阴如逝,愧呀愧呀一年就过去了,她还以为从此不会再见面,没想到人家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她的师兄,爹爹的关门弟子。

    “不曾”秦云答得坦荡。

    “你说谎”戚桑急了,竟拍案而起。

    男送作堆,洞房烛,克里族人虽然奔放,也不至于不顾自己儿的名节,难道有什么变故?

    席间众人都不解的看着她,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恨不能马上咬断自己的舌头。一个西莫男人成亲与否,关她什么事?她怎么能就这样站起来指责他是不是说了谎?

    “你——”秦云竟也聪明,支额朝她一望,目光深邃。

    “怎么?桑儿”戚不凡有点闹不明白,戚桑跺了跺脚正要起身,秦云竟如鬼魅一般,拦在她身前说“原来是你。”

    “是我,让你享尽福,你还没谢我。”戚桑自知理亏,却也不肯示弱认错。

    “哼,福,你知道你害得我有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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