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若琴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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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你不能进去”

    “让开,我今儿个非要见他不可。”

    “姑娘请回吧。”

    “你若不让,我喊人了,说你轻薄我。”

    “你————”

    是,静悄悄的西园灯火渐明,老实忠厚的季三自然不是精灵古怪戚大的对手,稍稍僵持片刻就败下阵来。

    戚桑心头怒火中烧,一脚踢开竹门,只见秦云的寝居里置着一只半人高的木桶,热气氤氲。而他——露着上躯,发湿重,凤目半张半合,促狭地朝看的目瞪口呆的戚桑说了句“怎么,师想同尾?”

    “啊!你这疯子。”戚桑方才回神过来,一跺脚,飞似的冲出内室。

    秦云放声大笑,一边哼起了西莫的“随风曲”自有几分说不出的欢喜与得意。

    “该死的,该死的”戚桑在外室等待,越想越气。她来找秦云不为别的,自是大师兄晏朗从午时起便跪在中堂之故。日穹门的规矩,凡是座下弟子有错,必须在中铁代祖师爷的牌位前跪拜,她想起晏朗跪着的背影,孤单沉郁,便心急如焚。

    “大师兄,这是为什么?”

    晏朗、秦云奉师命下山,一走便是半月,戚桑日日翘首以待,等着师兄们回来,带烂吃的好玩儿的,这门中的岁月也不至于如此冷清。哪知道人未等到,却等到了离玉小丫头的“噩耗”。大师兄晏朗不知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戚不凡震怒,罚他跪在中堂三日三,且不给饭常

    戚桑从厨房来吃食,便急冲冲的往中堂跑,只见晏朗一脸风尘,连脸都顾不得上洗,双腿曲跪,待见了她才露出一丝喜,唤了句“师”。

    “爹爹,好狠的心。”戚桑心头一酸,想起大师兄平日对她的爱护和照料,放下吃食就想去问问爹爹,大师兄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师,是我不好,楚国成王私邀我饮宴,我想江湖中人本不应该有贱之界限,也推不过他人的盛意拳拳,便私下去了,被二师弟看见,告知师父,师父罚我也很应该。”晏朗目光中的恨,藏得极深,言辞却恳切后悔。

    戚桑听后越发惊怒“你说,是二师兄?是他,告诉爹爹的。”

    “是————他是西莫人,师父与你是回祁人,而我————。”

    “师兄,我定给讨回个公道。”戚桑最重同门之谊,自小到大,她大大小小的过失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不是大师兄晏朗回回替她周旋隐瞒,她不知要跪多少日中堂,罚抄多少遍《则》。

    这是她与大师兄之间的小秘密,也是她心中最珍贵的同门之情,如今秦云初来乍到,竟这样生生地坏了规矩,坏了她经心维护的感情,怎不叫她怒从心来。

    “傻瓜,不必多惹事端,他是西莫贵族,师父高看一眼,也是平常。”晏朗长叹一声,侧目看着他那小师,拽紧了拳头,秀眉微微皱起,气恼之余更多的是不忍、是怜惜。

    她是关心他的,他也是她心中最重的,有了这项认知,晏朗顿觉又甜又喜,那早已跪得酸痛的双腿也好像是在棉锦之上,说不出的受用舒服。

    等戚桑来到戚不凡的随园,灯火已熄,她只能停下脚步,驻足而不前。

    爹爹是个大英雄,心中自有坚持。在日穹山“楚国”一词本来就是个忌讳。三国分立,楚为最强,边境上时常相扰西莫、回祁两族。她的娘亲虽不是楚人直接害死的,但也与楚人脱不了干系。戚氏一族是回祁皇室,生死辅佐回祁王,而大师兄去赴楚人的饮宴,那楚人还是成王!

    说起成王她便悲愤不已,战场上不知有多少西莫回祁的热血男儿死在他手中,他是修罗场上急先锋,是杀戮与嗜血的代名词,大师兄纵然本淳良,所作所为却也真是糊涂了。

    她虽然将师兄看的极高,也怨怪爹爹罚得太重,可心中却没什么立场去质问自己的爹爹,赏罚分明、铮铮英雄,戚不凡是回祁军中的骄傲,也是她作为儿的骄傲。

    思来想去,她心中唯一能怪的就只有秦云,世上有一种方法叫迂回委婉,事实诚然是事实,却也不必那么明目张胆的“伤人”。

    “怎么,还舍不得走。”秦云毕已换好了衣服,隽爽清俊,极是尊贵。他每次见着她,急呼呼、怒冲冲的模样,总是会乐,心情也变得不错。

    “在你心中什么是同门之情,同门之谊,你说?”戚桑怒而立起,直看着秦云玩味的表情。秦云半天不应,推开窗,任由明月流泻,风吹动桂树哗哗作响。

    烛光点点,是为暖;西园的桂十分浓烈,待飘入了轩阁只余淡淡的味,是为馨;第一次看他穿紫袍,有明日灼灼之耀眼,是为;这样的气氛——似乎该下棋饮酒,赌书聊天,干点别的————?

    “从善如流?假好心?姑息?纵容?那就是你戚桑所谓的同门情谊?我秦云不这么想————人之仁,反成大害。”

    “你————大师兄对我们好,向来关照,你可私下提点他的过失,何必告私状,你————这个小人。”戚桑气他捐狂,便口不择言的怒斥。说归说,心中还是有点后悔,他不在的日子,她日日想着他,这话是不是说重了?

    “我是小人,他是君子————你不在中堂陪君子下跪,又何必跑来与小人纠缠。”秦云自知不能与她一般见识,可每每争吵,胸中总是浊气翻涌。

    “你去哪里——。”戚桑见秦云要走,心中一急,便紧紧跟着出了门。

    月的光辉将人影拖着老长,竹林深处的石子路更是盈光斑驳,四周是如此的宁静,只听见秋虫的呢喃。戚桑惧黑,却还是跟着他。

    秦云越走越疾,戚桑裙裾翻飞,不多时便来到了日穹山的“月台”。

    “你跟来做什么?”秦云撑手一跃,人已在石上,居高临下,风姿清佳。

    “你来得我也来得。”戚桑学他的样,撑手跃上,与他并肩坐下,绣鞋的穗子在风中摇荡。

    “对不起”两人一时无语,少刻又突然开口,竟似约好了一般。

    笑似个奇怪的东西,相约而至。秦云见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意,情绪都堆在脸面上,背过身去的乐——这分明是个孩子。

    “你对不起我什么?”戚桑轻轻的问。

    “那你呢,又对不起我什么?”秦云盯着她的绣鞋,晃悠晃悠地,隐约摇荡在他心上,柔柔暖暖,妥帖舒慰。

    戚桑不知该怎么答,按说除了那句小人,她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惑于此景此情,二人都没有言语,静听着山岚风过,一阵又一阵。

    “那个——海芙娜——嗯哼——是我同族宗,我们是不能成亲的,你当日那样做,她会嫁不出去。”半晌,秦云目光放远,言语竟有淡淡的温柔。“啊——那我岂不是害了她?”戚桑一直俏,扬起的头,目光盈盈,又愧又悔。

    “我离家拜师,途经克里族,遇上昔日好友,多喝了几杯,你这一闹,我便被家臣“押”着回府,这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怪不得,你那日恨不得杀了我。”戚桑一直想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可秦云不说,她也不好追问,可现在为什么他又说了?

    秦云但见戚桑的脸面儿靠得极近,月下素颊绯绯,目流盼,生动鲜妍,不由心中一动。西莫佳人无数,她不算顶,却也是他心中最特别的那个。

    “这个————大师兄说师门的规矩,总归是要送个礼,若不喜欢,就扔了。”秦云矛盾了许久,从怀中揣出一支簪,简简单单用银丝勾勒的叶,别致娇憨。

    “是桂?”戚桑心中一甜,忘记处在巨石之上,脚下就是悬崖万丈,身子不由得向前一靠。

    “七桑”秦云一退,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啊!”戚桑耳听着自己的名字经他念出,竟是温柔如水,面上一红,一路红到耳根。秦云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朗声大笑,拿过她手中的簪,就往她鬓间一插,顺带着敲了敲她的头“少自作多情了,是七桑,入药的材料。”

    “你——”戚桑想起小时候,只要一呵晏朗的胳肢窝,他便止不住的求饶,秀目一闪,便伸手去袭秦云。

    “你疯了,想害大家一起掉下山。”秦云一避,见她扑了个空,一把揽住她,纳入自己的胸怀。

    戚桑停了动作,僵持在那里,那怀抱还是那么暖,她想他————从走得那日,便开始想,季三知道,离玉也知道,就他不知道————。

    秦云也不撒手,用巧劲顺势一滚,便与她一道,混着青草的味儿,一路滚到了草阶深处。身下的她双眼微闭,睫羽似蝴蝶般颤动,缓缓的张开,与他相视,柔声低唤“二师兄”。

    月如洗,他们近在咫尺,这般的凝视——他浑身炙热,预伏在心中不明的情绪,的生了根,发了芽,未经浇灌,已是疯长——————草清,他们先前还吵架来着,此时确是说不出的清明,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一阵阵的如琴筝擂鼓。

    “呵”戚桑见他怔忪,用力翻身而上,去呵他的两处痒穴,大喊到“哈,我使得是人计,看我呵不着你?”

    秦云双目一闭,似昏死过去,戚桑心急,低下头看他,猛然间,他一力扭转了局势,又复将她压在身下,淡淡的说“好吧,人计————你赢了。”

    戚桑正想说话,只见他的眼眸深邃难懂,竟渐渐迷离,就这样俯下,毫无预兆的,轻柔有力的——吻了上来。

    “二师兄,去求情,爹爹会听你的,大师兄固然有错,却————颈是为了我。”过了良久,他才放开她,两人紧紧的拥着,彼此汲取着温暖和舒心————

    戚桑心心念念,因自己这般甜蜜,想到大师兄还在中堂受苦,便不忍心。她想她现在————或许有资格求求他。

    “不行,我做人自迎则规矩,你若心疼他,自己去求。”秦云一顿,竟迅速起身,利落得云淡风轻。

    “你真不求,为了我————也不求?”戚桑突得坐起,心中一酸,方才那柔情蜜意难道是假的?

    “不求”

    “你这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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