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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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瞧,可是婀娜多姿,比你如何?”冷临风似笑非笑,掀开罗帐,挨坐在落琴身边,腰肢一摆,故作扭捏之态。

    落琴在这军师府,本就忐忑难辨其意,突见亲近之人,还是在这番情境之下,一时情不自,身子向前一倾即被冷临风抱个满怀。

    “大哥如何进来,还是这番打扮?”虽与他多番亲近,落琴却尚有羞怯之意,可抬望他俏理云鬓,且贴黄,却丝毫掩不住那股子英气勃勃,十分滑稽,才忍不住笑问。

    “随戏班进来的,来覃州已有三日了,听说郡主受军师之请,便在军师府四周打探,无奈门森严,苦无良策,巧了,昨日午后,见那回使楚子明去了“起墨班”请伶,觉得此乃见你的良机,便随着戏班进来了,只是…….伪扮子……实在不易……唉!我说你笑什么呢?”

    冷临风还未说完,便见落琴才看了自己一眼,却又忍笑忍得辛苦,低头抬头之际,真道是“桃腮杏眼波流转”忍不住心中一动。

    缓缓的用手抚她的背,低下头玩笑道“冷临风扮人……这……委实…若被旁人知道,这江湖我还混不混,这窘样你也见了,自不能将你杀了灭口,惟有娶了,倒也可以封了你的嘴。”

    嬉闹随意的平常话,自他的口中说得,温暖如三月阳,落琴喜欢罢了,细细见他,眼神中大有疲惫之意,虽上了妆,却掩不住风尘奔波之苦,眼底下淡青显见,舟车劳顿不说,单是这三日来他在军师府外头,定是寝食不安。

    落琴站起身来,挽了袖子,打湿了布巾为冷临风细细擦拭,脂粉掉落,纷纷委与尘土。

    打散了他头发,取木梳为他束冠,一个默默相看,一个手足不停,二人不再言语,只见着流光斜照,光影载沉载浮。

    仿佛千百年来,便是这般自然妥贴,绝无殊处。

    想那冷临风在小野初得消息,便处理手中军务,一路伪扮赶至回祁皇都,后听闻郡主来覃州做客,又辗转奔马覃州。

    其间辛苦倒在其次,关键是回楚大战,他身责要务,若一时不察,便有通敌两国之嫌,这一路小心翼翼,却更担心她身陷囹圄,见面也已晚矣……

    数日忧愁,今日都化成安宁从容之意,尤其是在这般午后,他与她如此接近,红袖添,心神自舒。

    “公主可安然无恙?”落琴一边为他脱了子外衫,一边问道。

    “嗯,知道不妥,情自是收敛了几分。”冷临风答落琴话,想起来覃州前,思敏从小野回京都时与他说的那一席话来…….

    “綦哥哥这般匆匆的交待军务,可是要去回祁救人?”无双亲送思敏来小野,冷临风与她熟稔,便责无旁贷的担起护送盘州之任。

    盘州督抚姚文顺,乃先帝之婿,论辈分名望,是皇亲中的头面人物,送公主至他手中,便可周全。

    “公主莫怪,只是那日草原提及之事,我万万不可答应”冷临风知她以公主之尊,身陷回军军营几日,自然心不甘不定,此时锋芒收敛,一身素衫一袭单裘,风姿不减,可傲气全无。

    “我知綦哥哥的意思,往日情份还在,倒也不必那么客气,叫唤思敏就好。”

    思敏未上马车,一边伸手去抚冷临风的坐骑,一边微微低头言语“綦哥哥可还记得小时候?我最羡慕的不过是皇兄与你有太子太傅悉心教授,可读文识字,知天下大事,所以便也吵闹着要找个师傅教我。”

    冷临风点了点头,忆起那年择师风波闹得极大,也是思敏骄纵,竟炕上当朝才子房子润,不愿屈身拜师,两方不欢,还是太子的当今皇上,自是头疼为难。

    “房相文采出众,钦点的头名状元,思敏自小就懂得,无论是诗词,曲赋,杂学他的才华堪称楚国魁首,一时无二,比教你们的那个太傅大人强上百倍。”

    “他既有你说的这般好,当时因何不肯拜师?”冷临风虽不知思敏为何旧事重提,却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非是我不要他,而是他不要我。”思敏自嘲的一笑低语道“小时候初听闻能拜状元郎为师,我自十分欢喜,心中自觉惟有他才配教我这个楚国公主,父皇让他来暖阁相见,我便的躲在帘后,想抢先见他一见,谁知……”

    “怎么?“冷临风也不奇道。

    “他全无喜悦荣宠的意思,竟再三推辞,还力陈他乃寒微之士,求功名只是为国效力,担不起做皇孙贵胄的老师,请父皇三思而行。”

    “所噎….”冷临风未说完,思敏神情漠漠,已轻声开口“所以他纵然再好,纵然是举世无双,我也不要,打小的心,要改也不容易,綦哥哥你可明白?”

    冷临风听懂了她的深意,知她心不俗,所要所得都不愿仗势身份勉强他人,惟求自愿二字,顿时放下心中大石,抬眼看着她的面目,如此年轻娟,得霸道,得炙烈,得盛气凌人。

    “那关月是回祁大胡子王爷的掌珠,他们自然不会难为她,只是如今战局纷乱,回楚二国究竟是成王还是败寇都不得而知,思敏念着綦哥哥往日的好,担心日后情势未必能够如綦哥哥所愿……”

    思敏回顾难行,知小野之役闯下大,以后若还想自由出入宫廷,任而为,怕是不能。

    便是如今日这般坦坦然然的见见故人,必还需碍着身份,相见不知是何期,言语稍善,大有不舍之意。

    “天下太平也好,乱世红尘也罢,只需她愿意随着我走,你还怕我舍不得功名爵位?环月山庄不只一个儿子,元初自可担当大事,觅一处青山绿水,心中自足,哪里都是天下,何处不是小家?”

    “你与那关月到是一般的没出息。”思敏见他神情自扬,眸光如流水涌涌,心中无奈且不舍,叹气出声。

    冷临风到也不理这责难之言,潇洒的掀了车帘,执着思敏的手,让她借力而上玩笑道“驸马爷姚大人出了名的言语乏味,待人处事甚是严苛,思敏这一路倒也不易,还有心思担心我的将来?”

    思敏也不客气,用手轻捶冷临风的肩膀,才生出几分昔日的自然亲厚“告诉那郡主关月,我可不是怕了她,才知难而退的。”

    “成,自然转告,这一路小心为上,姚大人虽然迂腐,却也是谨慎敦厚之人,可保你前路平安。”冷临风轻声叮咛,见思敏点头应允,才放下帘子,吩咐前兵可行。

    车马未动,思敏却忍不住又探出头来,一脸得“我眼瞧着聂督军俊雅如玉,文武全才,是你大大的劲敌,看那郡主对他倒也有说不出的亲厚自然,綦哥哥要守住人,还有心思惦念我的将来?”

    思敏一语双关,既有调笑,又有点醒,谁知此言正好触及冷临风心中挂怀之事,眉目一深,做了个请势,示意她废话少说,快快远行。

    “綦哥哥保重了……”玩笑过后,人越薪远,只一句话却也回味绵长,想起幼时的总角少,喜欢依偎着他,与君上撒娇,却也事事都不甘落于人后。

    似一场早的江南烟雨难免归江汇海,终成滚滚,沧海桑田,最忆少年时……

    落琴见冷临风微怔,神思恍惚,知他烦恼琐事,正想将素日来所发生之事和心中的疑惑,全数告知。可那厢冷临风耳力清明,却轻唤一声“不好”。

    这楚子明为人讲究,衣服鞋袜每日着新,他的脚步轻缓踏实,端得沉稳,落琴听他走近,心头已乱,回顾左右,一室明朗,除了五斗木橱,青案书阁,只有一紫檀空镂的榻。

    “郡主安好”那楚子明循每日例行之事,只是晨时早过,昏时未到,今日他来,来的蹊跷。

    “戏班走失了一个伶人,怕这些杂人粗鄙,冲撞了郡主,在下特来告知。”

    “多谢回使好意,我未曾见过什么人。”落琴强作镇定,却见冷临风不惊也不急,望着她笑意渐浓,指了指自身似在问“这般大的活人立在你面前,莫非你视而不见?”

    “郡主无恙就好,在下告退”落琴听楚子明要走,自松了一口气,脚步一挪,便踢到了案几。

    落琴一痛,情不自的低声一唤,被冷临风紧着环起。

    “郡主可好?可是有疾”楚子明听到声响,折返而回,推门进来,冷临风见情势不妙,手在落琴腰际带力,下一刻,落琴只觉天旋地转,人已在帏之上。

    罗帏低垂,淡意朦胧,冷临风在内落琴在外,相对极静,二人均不敢动,

    “郡主可曾有恙”楚子明推门进来,立得稍远,言辞甚是关心。

    “无恙,歇歇便好”落琴微微一咳,装作若无其事,那与冷临风紧紧相握的手,却凉如寒冰.

    远近不过斗室一间,罗帐青透,虽然落琴极力掩着,可若楚子明有察,这回祁军师府潜进了楚国督军,后果甚重.

    “郡主身子不适,可招医士来看.”

    “多谢回使关心。”

    你来我往,礼数周全,楚子明关心间,便要告辞出去,落琴求之不得,待听蹬户掩闭之声,才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忐忑紧张过后,一罗帐天地,充斥、弥漫着别样的情氛,落琴眼神躲闪回避,可冷临风却目光炙热,久久凝视不语,伸出手来在她耳垂处摩挲。

    落琴脸面烧烫,想动却挪不了分毫,他眸中映照着她,如此软弱,却又抑不住的心神皆醉,似在暖流中沉浮。

    “大哥”落琴一唤,冷临风便大喇喇的倾身过来,气息在她唇边轻拂,低声道“你这般大声说话,可是要将那回使招来?”

    “你”话未及言,他那唇已寻了上来,吻深切而绵长,话音消散在交缠的呼吸之中,落琴缓缓的闭上了双目,闭合了这一室的微光,任由感去领受这难以描述的情境。

    过了许久,他的吻渐渐节制,浅浅流连,身形舒展,翻身覆上了她,将头靠在她颈窝处,见落琴不安的轻动,才哑声道“让我歇歇。”

    二人肢体交缠,心跳似鼓,彼此相合,落琴心中柔软,有欢喜,亦有难言的满足与安宁。”

    “可想我?”冷临风并不相看,认真问得一句。

    “那楚子明已怀疑此处,才会借探望之名前来,大哥在此实不安全,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落琴顾左右而言他,自是要逃避这句问话。

    “你可想我?”冷临风抬起头来与她相对,全不把安危利害放在心上,伸手为她拂开额前的发丝纠缠。

    “我不可连累你为我冒险,这个秦军师并非简单之人。”

    “再问一句,你可想我?”冷临风仿佛未听落琴说话,执着于这个想字,双目微眯,手已沿着她的颈脖一路往下。

    罗衣早皱,粗砺的手掌顺着肌肤,泛着难言的炙热,稍解盘扣,落琴一慌连忙回说“想,我想”。

    冷临风面有得,这才不舍的将她放开,坐起身来,懒懒的往后一靠,眸光中带着几分好笑“看看我这人,最经不起你这一句,罢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自然要出去,还须是堂堂正正的出去。”

    青袍缓带,一派儒生风度,楚子明跨过秦府朱门,眼风都不朝四处扫。后首跟着一个子,玉立亭亭,三尺金夹线绣绘着流云、八宝姿出众,浅笑薄嗔,随着缓缓而出。

    那朱门的守军三个时辰一班,前班已走,新班刚至,这楚子明出出进进,乃秦府门人,身份自居,早已见怪不怪。

    身后的那名子,一身伶人衣裳,想必是“起墨班”的旦粉头,不问不拦任他二人走远。楚子明与那子越走越快,转眼消失在街市转角之处。

    “楚爷,追是不追?”朱门门荫处立着两个身影,隐在屋檐之下,一个端明修雅,含笑着见他二人走远,才答守军之话“逃得好,军师正愁送不出去,现下可谓荡全不费工夫,你召集五百人,去三处回楚的必经之路候着,可轻描淡写,不必劳师动众,此举只是哟掩人耳目,我敢断定,他们不会出城。”

    “竟然这般容易”那旦粉头,见再也炕见秦府的朱门高墙,一直忐忑难安的心顿时一松,立刻脱下外服,一身纤衣淡紫,笑语盈盈的说话,竟是落琴。

    “最危险之法,往往最安全,那三日在府门外,我见门卫守军共分四班,每三个时辰交互替换,这便是机会。”仔细看那楚子明身形挺拔,不似平日那番弱不经风,除了冷临风易容改扮不做他人想。

    “现在出来了,大哥,我们该何去何从?”落琴晶军师府,不咸不淡有些日子了,见外头秋阳高照,风清气爽,心情自是大好。

    “眼下若回楚,有三条路可走,水路经盛江关刍摆渡,两日可到楚,最便捷方便;二翻秋屏山,横穿左岭,一路崎岖,路途稍远,四日也可到楚,这第三,便是从覃州关卡出去,绕回祁皇都,一路都是守军,却是康庄坦途,可骑马快行。”

    冷临风与落琴寻一处各自换了衣衫,一个玄衣潇洒,一个白袍温雅,扮做楚郡商贾,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十分坦荡。

    “大哥意在哪一条路回去?”落琴头一回来回祁,自不知归途何路,可因有冷临风在,便也心头踏实。”

    “秦军师盛名在外,深谋远略,这三条路我看一条都走不得,既来之则安之,我冷临风堂堂正正的来,自要堂堂正正的回去,你看这回人民风,今日可是千载难逢的“拜月”佳节,索便不走了,带你见识见识“平分秋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的覃州拜月之景。

    落琴抬望他,如此明朗,隽爽,心中一动,这景致撩人,千载难逢的盛况不需见着,单单听来便已让人神往。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集”这番道理她还是懂得,当下便欢喜的随着他的脚步,穿街过市。

    西北繁华,千古英雄之地,风情异于南楚,只是这人流如熙,车马如龙,都进不了落琴的眼。

    惟有冷临风指点风物,畅述民情,如此光华,如此明亮”

    午后条风布暖,霏雾弄晴,到了幕呈墨,街市更为熙攘,芝麻灯、蛋壳灯、稻草灯、鱼鳞灯、谷壳灯、瓜籽灯及鸟兽树灯,千盏流光,远盛繁星熠熠。

    珍珠草扎成的火龙身,插满了长寿,蜿蜒起伏,腾跃在街市之上,覃州百姓倾巢而出,人山人海。

    落琴此时最,玉容清光,笑颜如风,掩在人群中,见那游龙戏凤,焰火轻舞,宝玉带彩,心中欢喜。

    冷临风自也不顾彼此皆是男子装扮,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尽见她一时好奇娇嗔,一时明眸流转,好过那火树银,月似锦千倍万倍。

    “可怜这百姓安乐,应景嬉闹,若天下不战,都如今日这般和和乐乐该有多好。”

    落琴居安思危,不由一叹,今日千般笑,谁知战来尸骨寒,心怀天下男儿事,固然是好,然如今日这民俗之乐,如此欢畅淋漓。

    冷临风带她穿过人流,不觉来到青虹桥处,白日不曾细看,到了月明之,青砖镀影,明光连洞,彩舟歌姬,不输江南。

    月亮光光骑马燃

    东也拜西也拜

    月婆婆月奶奶

    保佑我爹做买卖

    不赚多不赚少

    一天赚三大元宝

    冷临风拉着落琴随处一坐,歪着脑袋,低声浅唱,本该清亮的童谣听来低沉醇厚,让人动容。

    月光映水,经落琴随手一拨,涟漪圈圈,满月打碎了即而成圆,圆满了又被打碎,周而复始。

    不知是何人放的荷灯,亭亭似莲,荡漾在水波之上,惹落琴看得痴了。

    冷临风知她心思,嘴角一动,伸手在她青丝上一抹,扎发的白绸已落入他手,落琴尚不知觉,那三千青丝扬扬,已委在肩头。

    冷临风掷出到手的白绸,横过水面,人便踏在这一段薄绸上轻飘过水,衣袖带风,身姿如燕,抄手取过那荷灯,双足点水而回,身手利落漂亮,才眨眼工夫,便将此送在落琴手中“赠你的。”

    灯亦盈盈,火光簇簇,落琴抬眼轻笑,单袖一摆,单手托得那荷灯,双足点踏,回旋如风。

    冷临风顿觉,风回绕,白影婆娑,人与舞融成了一处,说不出的曼妙之意,身姿之,待落琴停下,将荷灯又送至自己手中,才俏皮的回敬一句“赠你的”。

    冷临风见她秀发如云,薄汗涔涔,忖着脸面如醉,情动之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吻细细碎碎,落在她的鬓边发角,柔声说“你收了我的灯,就是允了我,从此之后要永远随着我,无论什么狗屁的旁人,我抓紧了,就不会再放手。”

    落琴埋首在他胸怀,本该说的拒绝之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手不由的环在了他的颈上,紧紧的。

    良辰景,柔情蠢蠢动,若之后年华渐远,还如今日这般,却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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