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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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认识简儿起,倒也不曾见她这般伤心,落琴自顾不暇,反而还要宽慰她。

    “若不是我无心说出的身份,也不会被那将军识破,可是简儿未曾想到,他们会让去冒险。”简儿跌跌撞撞的跟着,面苍白,让人见之不忍。

    李得贵已入营帐,吩咐左右将落琴带进来,落琴终归是个子,哪里受得旁人拉拉扯扯,当即站稳了身形对着李得贵的亲兵正说道“我会走,不牢几位大人。”

    此时落琴虽着平常的素服,神情中却有高贵矜和之意,那些亲兵长随李得贵,也有几分眼力见,不敢胡乱造次,只在身后推了一把,她便一个踉跄撞入营内。

    “”简儿的声音渐没,而她然得不抬起头来,应对这难言的困局。

    成王高位端坐,望之面红润,不像大病初愈,落琴不敢多看,只望着他身侧的无双不语。

    从李得贵与简儿的话听来,说得再清楚不过,公主被俘,自然是回楚战局中最不妙的险棋,难道真逼君上大义灭亲?还是任由回祁坐地起价?

    两处都行不通,现在唯有以人易人,只是她未想到自己这个小小的郡主,异姓王爷的儿竟然还有这等身价,可以哟讨价还价,与楚国公主一般的有用。

    无双眸如沉墨,炕得任何表情,端得四平八稳,只说得一句“他们俘的可是千金公主,我们单凭一个郡主,依在下看,此事冒险。”

    “聂督军这般说,怕是不了解崇庆端王爷,这普天下人都有心爱之物,有人爱财,有人爱权,还有人翰墨工笔,逗鸟唱曲,可这个王爷却偏偏视如珍宝,含入口中怕化了,窝在手上怕溶了,别说一个公主,便是要了他手中的十万精兵,只怕想都不想就成了。”

    说话的是右监司司马青,他在凤城时便有“笑面师爷”之称,执得是文职,可偏有奇谋,晏元初青眼有加,便力荐他担监司之职,跟随王爷左右。

    “照你这般说,那我们还不如早早的用这个回祁郡主换他十万精兵回来,哪里还用这般辛苦。”李得贵哼得一声,他自来与晏元初不睦,但凡晏党之人,他能打压便打压,有时便是偶尔唇舌占得上风,也是好的。

    “在下怕的是到了今时今日,崇庆端王爷还有没有这般影响力可以左右回军,左右那个什么军师。

    你们且看,回军中单是一个使节都这般难应付,更别提军师秦得玉……左监司周秉持向来稳妥,拿眼风儿瞥着无双。

    “王爷……”无双正要说话,那沉默良久的成王却开了口,指着落琴问道:“她真是那个关老爷子的儿?”

    虽属两国相持,可成王却与端王交好,其间除了七分利益,自然还有三分情面,他识得端王粗豪,活脱脱的骁勇蛮夫,哪里生得出落琴这般标致的儿,因此这口中尽是不信之意。

    “回王爷,千真万确,不仅有侍为证,倒是先前我眼见着晏督军时常往公主营帐跑,还以为是念着幼时的情分,现在看来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司马青说罢,上前一步从怀中揣出一幅丹青,恭敬的呈现“属下为怕所言不实,也怕冒认了公主的侍,想起晏元初将军与这位郡主相熟,便托人带信去秋水涧,这是晏将军亲手所绘的丹青,大家且看看,与这位姑娘长得可是一般?”

    落琴身子一僵,未想到晏元初人不在楚营,照样可以兴风作浪。营帐中人对着画像,眼见落琴,再无怀疑之处,唯有无双独坐一边,心神恍惚。

    “关老爷子爱,人尽皆知,秦得玉不烧粮草,却派人俘了公主,不知有何盘算?我们身在弦上不得不发,今日只能硬着头皮将她送出去,赌得就是秦得玉若要大胜,必要仰仗端王府的十万精兵,这上下牵制,权衡利弊,或许有胜算将公主安然无虞的带回来。”成王一锤定音,再无更移。

    司马青一脸得,周秉持面有不悦却隐而不发。

    落琴自入这营帐起,便再也没有看过旁人,如今的困局,一如往昔,每逢危难之时,她总信任依赖与他,这个习惯从小养成,要改并不容易。

    她的郡主身份是玄天宗给的,瞒过楚国众人并不难,可如何瞒过血脉至亲的端王爷……事隔三秋,可他还是她的师傅,是她懂事来最亲近之人。

    天下哪有为师之人,会眼见着自己的徒儿身陷险境……

    “端王与楚国有交好之意,且与晏公还有儿姻亲之喜,这郡主虽是回祁之,却也是晏公之媳,是当日君上下旨邀来的贵客,今日之后,只怕端王不悦,晏公难堪,便是君上秋后算账,我们也脱不得干系,况且晏督军还在小野,这可谓大大的不妥……”。

    无双此言恰好都是周秉持之忧,他忙附和“聂督军说的不错,这郡主能不能换公主我们尚且不知,若得罪了晏公、君上,还冷了端王爷投诚之心,只怕…….晏督军未过门的室,我们拇做买卖,这也说不过去。”

    “王爷,此事刻不容缓,晏公忠君,向来以大局为重,君上就算心众意回祁端王,却也越不过公主的安危,况且我们以人易人,最多回人不换,这郡主并无命之险,事后顶多负荆请罪,端王老爷子恼一恼便是了,至于晏督军…….何患无?将公主尽快换回琅是当务之急。”司马青言辞恳切,说得滴水不漏。

    落琴冷眼看着,心中可笑,她乃当局之人,却仿佛砧板上的肥肉,牢笼里的珍兽,任由他们谋算。

    眼光顺着落在那言语咄吣司马青身上,他见来儒雅,说话一针见血,怕是早得晏元初面机口授,非要置自己于死地,看着她这个假冒之人如何被人当众揭穿,身首异处。

    “好了,你们说得皆是道理,带她下去辟新营来住,顺便换身衣服,好好相待,换与不换明日在议。”营帐中七嘴八舌,成王不厌其烦,挥了挥手,示意带落琴下去。

    比起先前似重犯一般的对待,如今高暖枕倒是天壤之别,满帐的青碧纱幔,芙蓉箪,与公主所享大同小异。

    穿在身上的衣裳,鸟兽如生,绣工活泼,腰间的绣带赤红如火,正是回祁高门子的打扮。

    膳食一上,且不说盏盘精致,单是一品“五湖荟”便让人仿佛置身京都“琢云阁”内,而不是困在军营之中。

    “请郡主用膳”军中的嬷嬷温厚和善,朝落琴施完礼正要退下,突觉腰间一软,整个人粹然到地。

    “师傅”无双闪身而入,用的是一指凝点穴巧手,刹那间人已在落琴面前。

    “此乃兵符,带着它,外头有马,你可星赶去小野。”无双手中拿着的虎啸纹佩,落琴识得正是能从容出入关卡的御军信物。

    “若我走了,公主如何?”无双将纹佩放在落琴手中,听她言语,玉面含霜“到了今时,你还顾念旁人,她骄纵不知深浅,身为公主,乃国之表率,岂能涉险任,怨不得旁人。”

    “照顾简儿,她为此事自责,我怕……”落琴郁郁难行,两军交战,虽她假凤虚凰,可戴着“回祁郡主”这顶尊贵的帽子,哪里还是她可以平心静气的容身之所。

    “莫要笃信旁人,凡事都必信自己,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真,无论发生什么,必须想个清楚明白,可记下了?”无双一时动容,如初时一般,自然的用手去抚她的秀发,可偏生才一触到,却僵而不敢轻动。

    “难道天下无人……可信?”落琴自出落霞山起,进退不可随心,似珍珑棋子,任由人操纵左右,她身为子并不真真痴傻,只是怀着为善之心,不愿费尽心机,似那个凤城将军晏元初一般,千番谋算,寝食难安。

    “无人,便是你亲近的简儿、千面神捕冷临风,还有……还有我……走吧,若可走得远远的,就不必再回来了。”

    烛火轻簇,带着几分朦胧之意,风吹卷营帐,凉意中带着深深的无奈与落寞,似蛛网般轻覆在二人心头。

    流年暗转,而今对立,在彼此的眼眸中唯一可留恋的欢乐,便是落霞山那无拘的十年。

    他是聪慧无双的少年,她亦是倾心相对,明朗涓涓。

    落琴三番回顾,终上马前行,罗裙卷在风里,直至见不到影。

    无双心头失落,独自踱步回营,才走了一半,突然身子一顿,面苍白,腹中隐痛阵阵袭来,他知祭果之毒发作,当即找了左右可藏身之处,盘腿而坐。

    提五成纯阳之气,暗压迎穴、至阳穴、丘墟穴,才能稍有缓解,多日来,周身似被针炙火燎,他才知昔日落琴之苦。

    半柱光景,冷汗涔涔,幸他内力纯厚,入运功疗伤,才能抑制毒,可这暗噬之苦如小火慢熬,却也磨人精神。

    疼痛稍歇,无双正要立起,却见一个身影快如闪电,往督军帐前掠过,他气运随心,当即追去。

    一黑一白两条身影如破空之箭隐没在暗里,前首那个似是子,身形纤细,步法轻盈。

    无双心惊,楚军军营,他与冷临风都可谓当世高手,竟有人可不动声,潜伏日久,这份心思手段不容小觑,江湖上怎么有了这么一号人物。

    他运功暂歇,本就内力不纯,中毒以来消耗甚多,竟勉强与此人落个平手,他拔出长剑,手腕一转,心不敢存有小觑之意,这剑账有三成功力,乃季成伤亲授“暗渡星云”。

    剑如长虹,横扫一处,所谓暗渡,打得却明面,十招内那人尚能招架,十招一过,脚步便有凌乱之态。

    无双趁机抢出一招“落日扬”,剑招未到,手中更用巧劲,已指那人天宫穴处低声问道“说,你是何人?”

    “少主好俊的手法,让属下叹为观止。”声音清亮,蒙面之下的双眸似水,漫不经心的推开无双的手,扯下了面上的布巾。

    “是你……”无双纵然大惊,却也不露声。

    “是我,少主不曾见过我,却也见过我,这话说来矛盾,可也不虚,属下数宗主亲领,一直以影子身份存于玄天宗内,从少时起就隐姓埋名,今日露出真容委实无奈。”

    无双知玄天宗除了玄机、逍遥左右二人,还有五大堂主,秀水,惊风,火印、行土和紫木。

    他与慎青成各执其二,紫木为宗主亲执,除此之外,倒有三名暗使,分派各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只是他未想到,这三人中的一个竟然是她……。

    “少主为了姑姑可谓用心良苦,只是你多此一举,却已坏了宗主大计,不过我不忍少主犯错,帮了少主一个大忙。”

    “你……”无双心头一惊,回头去看,远远望去,营前火把甚巨,照的主营如明昼一般,他们藏身暗处,看得清清楚楚。

    “宗主对此十分紧张,怕少主受制于情,才让我来相助一二,少主莫怪,姑姑必去回营,不过……属下可担保她没有命之险。”

    她负手在后,不顾后首的无双是何反应,低声说道“姑姑还未离营,我便潜入司马青营帐,他是晏元初的耳目,自然明白该做些什么,姑姑手执御军信物,走不太远……司马青可谓一条好狗,只是这人人都知道身处何位,该司何职,少主聪明绝顶难道不知?”

    “义父他究竟要如何?”无双紧问道。

    “少主该为的一样都不能少,只是明日需你亲自将姑姑送去回营,将那个公主换回来。”

    “你如何担保她入回营,命可保?”无双知义父为了昔日落琴入嫁环月山庄一事,一直疑心他太过顾念师徒之情,坏了经年筹谋,

    这才派他招兵梅坞,投效楚营,只是未料,计谋之深,用心之险,让他也身在局中,炕分明。

    “宗主之言便是担保,少主尽可放心…….我……我也不会让她出事,属下今日逾越,来日在宗主面前,必受重责,与少主请罪,请少主以大局为重。”她神情漠漠,倒也不似影子之名,这般无情阴冷。

    无双将剑一弃,那利器发出金石之声,似重锤击打在心,耳边轰轰战鼓擂动,嘶马声、兵刃声不绝,西楚之战硝烟十年,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目光仲也不是楚营寂寥,而是满天烟尘之中,他那昂扬的父亲,血奋战之景。

    身不由己之累,两情相煎之苦,胜过那祭果之毒百倍,这祭果尚有解药可寻,可他心头之痛,解药又在哪里?

    一叶扁舟,淌于盛江之上,如闲来垂钓的江湖隐士,又似贵胄之门秋日郊游,端得平静。

    日光正好,正是秋末初冬之时,阳光顺着乌蓬明晃晃的斜照如水,涟漪染金,清景妙不可眩

    “为什么?”落琴立在船头,一身华服,素面铅颊,落寞至极,昨日她驭马还未出濉关,便遇司马青前来拿人,说是奉了聂督军之命,不可让回祁郡主轻易出营。

    “莫信任何人,包括我……”无双不知昨日玄天宗的暗使如何支会司马青,但见落琴怪怨之,便猜十之暗使不便露面,便伪扮他的样貌前去告知,这冤有苦难诉。

    “就算要我命,只须你一句话,为什么偏偏要戏耍我?为什么要让我如此恨你。”

    落琴身子一软,半跪在舟前,强忍着心绪难平,可泪依然顺着罗衣,落入平静的江水之中“十岁时,你教我《礼经》,你说过,一日为师,必终生倾情相待,我没有父母,我当你是至亲之人,我…….曾想日日与你相伴,永世不分。”

    无双背过身去,背脊僵硬,手微微颤抖…….

    “落霞山时,我曾问你为何只教我轻功,不教我武功招数,你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纵然是天下第一又如何,终逃不开相争相夺的宿命,你愿我远离阴谋算计,平安一生,可今日推我在这风口之中,浪尖之上,难道都是你违心之举?”

    “月牙儿……”一声叹息化为无声,言语苍白,连自己都不信,如何说动旁人。

    无双才一回头,便见落琴秘跪倒在他面前“若不是师傅救我,当年我便不在人世了,师傅教我处事为人,师傅教我翰墨文章,师傅…….今日之后,你我恐成永别,让月牙儿再行一次大礼,祝师傅大仇得报,所求必得。”

    无双毫不迟疑,一把将她揽起,紧紧贴在胸怀,气息在秀发中轻拂,落琴却用力一挣正说道“我是回祁郡主,督军大人岂可逾越……”

    “你会平安回来,若回来…….我有话想说。”无双神复杂,颓然松开双手,落琴不由自主往后一退,十多年了,她情牵他身,多希望他能如此对她……可时过境迁,彷徨疏离竟然越过了此情本身。

    “回营已到”落琴顺着无双所指,转过身来,满目的回旗猎猎,应风而卷,声势不逊于楚。

    高台上,隐有一华服男子,等候已久,落琴踏足一步,险些落入水中,却被无双一拉“此人便是崇庆端王关成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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