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此情形下是大大的不好,可两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在席上,他在病中,却齐齐的出现在轩辕居,烛火不点,形如盗贼。
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难懂,几分无奈、几分笑意,融成了一处,让人信赖。
反手将她一推,人已跃了出去,身形如电,拳法变化,竟然从那位救他恩公所授的剑法中演变而来。
晏九环哪里容得,黄应招,高声一喝,身形鹤起,冷临风遮住脸面,只守不攻,堪堪避过几招,撒足便往前奔去。
十招拆尽,对手的内力远不如己,晏九环看调白,见他奔走,便起身去追,身影一前一后,打斗消于无形。
好险,落琴身子一滑,跌坐在地,不曾细想晏九环为何突然退席,若没有冷临风,她会如何?
室内静到了极处,她必须得走,晏九环何等人也,这调虎离山未必可以瞒他,若他折返?站起身来,立刻奔了出去。
一路之上,饶是清景无限,只换来她心乱如麻,一为梅落琴纠结,二为冷临风担心,他会如何自圆其说?会不会有危险?
回头去望,庭院在中矗立,白日看来精致考究,到了晚怎么如此晦暗,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呀”因走得慌乱,一时不察,与来人撞在一处,那声音带着几分调侃,在头顶上响起“这黑不隆咚的,嫂嫂可是遇见鬼了。”
是晏元初,她宁可遇见鬼,也不要遇见他,心头暗自叫苦。
晏元初因斗剑而俊容微红,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探究与不解,看着她的身后“有人在追你?因何退席,斗剑不好看,还是……”
“我不胜酒力,要回去。”不知不觉说出了方才冷临风教她的借口,却惹得他淡淡一笑“一壶好酒,撒了一半,左右不过喝了两口,脸不红,脉息也不急,反倒是心跳的厉害,嫂嫂欺负我是个傻瓜不成。”
他毫不避讳,执过她的手,将中指暗压在她的脉搏之上,落琴回过神立时抽手“将军管得未免太宽了,容我先走一步。”
“唉”晏元初伸手一拦,落琴连忙一避“这声将军虽然生疏了些,却比叔叔好听许多,我甚喜欢,元初和你打个商量?”
“将军请讲”她方惊魂未定,实在不想与他纠缠。
“嫂嫂是大茧秀,郡主千金,行走有度,最重礼仪,今日的事儿,不会没有因由,元初最厌烦多嘴多舌之辈,嫂嫂大可放心。
“我听不懂将军说些什么?”
“这位聂督军,实在是个人才,内外兼俱,嫂嫂眼光不错?”
“胡言乱语”
“这宴上,嫂嫂心绪不安,可眼珠子却盯着人家不放,其实从鞠赛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嫂嫂对他甚为仰慕,可怜我兄长……”
“你疯了“落琴一把将他推开,脚步更疾,却依然听到从身后传来的笑声,如此张扬。
她心跳得甚烈,待过了廊桥,回头去看,早没有人影,唯有一轮明月高悬,如此静,与她的心境截然相反。
难道她的情意真的表现得如此明显?
敲过三更的梆子,烛光又熄,拈了灯芯,换了灯罩,乐竹居沁满淡淡的柔光。
偏生这般静,让她等待的心又沉重了几分,来此间有二个时辰了,可冷临风还不回来,她心中忐忑,坐立难安。
每每从窗口望向庭院,唯见翠竹挺立,不见人影,案上放得那柄木,是他的物件,拿出绢帕细细擦拭,消磨这烦恼的时光。
如水的光亮,浅浅的照出她的人影,眼神中有担心,彷徨,失意……掩无可掩。
“还有心思做这些,看来是我白白紧张了”
他立在门口,嘴边含着几分笑意,眉目紧紧,说不出是什么意味,身姿修长,宛如他庭院里的竹。
“冷大哥……可好?不会有事?”她急走了过去,自是十分欢喜,伸出手,却因看见他眼神中泛滥的笑意,而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纵然给他拆了几根骨头,但是能博你如此关怀,我看也值了。”
落琴心头一酸,眸中略有湿意,忍不住握拳去打他厚厚的胸膛,他总是这样,用玩笑的言语来缓解她的紧张,天大的事儿都和没事人一样。
“若不想让我年纪轻轻就短折而死,以后不要再冒险了。”揽过她,怀抱紧紧“我护得了你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还不如嫁了我,日日在我身边,省得我牵肠挂肚。”
“你有点傻”不是不感动,她也会为他心疼,为他伤怀,为他难过。
“傻好呀,我倒宁愿做个傻子,吃了就睡,睡足就吃,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懂,反倒是人间幸事。”
这番话自有让她动容之处,的确是好,单纯而简单,宛如那一张没有蘸墨的白纸,好不干净。
没有抗拒他的怀抱,或许是迷惑,或许是在特殊的情境之下,那一直纷乱的心绪突然安定下来。
有些乏,闭上眼,听着他勃勃的心跳,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对他这般不防,早在楚郡之时,抑或是他救了她……
“没有琴,我可担保,梅落的确不在环月山庄。”秉烛谈,既然说开了,也不想瞒着他。
“不可能,若没有这把握,我也不会来这里,或许是……冷大哥也不知。”
父亲在子面前展现的总是最好的一面,就如她所见的环月山庄的晏九环和季成伤口中的晏九环也有天壤之别。
她总不忍,不忍去说晏九环昔日的事故,或许那些往事早就避讳不提,也或许已成了另外一番说辞。
“不错,正如我娘的死,若不是听旁人说起,我也不知?”冷笑一声,似是自嘲。
往日纵然母亲早殁,但是父亲对他的关怀和偏爱足以弥补一切,这些日子,他喝得醉,本为逃避,可偏偏心思澄清。
有些事,纵是再难接受,他也不得不揽下来……
“冷大哥”见他沉吟,忍不住唤道。
“不管有琴还是没琴,我不准你去冒险…….一切有我。”
“不”
“以前之事无可奈何,以后之事自己作主。”
“进去吧,睡醒之后,明日就是一方好天”送她回乘风阁,路途短短,言语无多,多得是淡淡的知心。
“多谢了”依然是个谢字,心绪却截然不同。
“进去吧”他心潮起伏,初时听说她要离开,永不再回来,便怒气翻涌,难道自己对她的这份好,她依然视而不见?
不想听个谢字,如此生疏,可却是心软,岂能视而不见,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她的背影轻轻唤道“傻丫头”。她回过身来,明眸如水,直映他心。
“你罪孽不小”落琴秀眉一皱,听不懂他的意思。
“你害的一个大好青年,神魂颠倒,罢不能,还偏偏死心塌地。”他神情带着几分懊丧,几分夸张,渲染甚足。
她浅笑,盈盈一动,有几分难言的妩媚,回顾再三,终转身走了进去。
秀发随着身姿略动,宛如那朵清雅的蓝鹫,开在夏的晚,开在他的心头。
时日飞逝,小暑一过,夏已至末,那日之后,玄天宗仿佛断了音信,一直没有新的指示。
冷临风带着她,不是去泛舟,便是去登高,倒也日日不离,他心思机敏,调侃玩笑之言不绝,总能惹她流露笑意。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要有他在她自然不会去冒险,那便是安全。
聂无双暂住府中,避的甚远,整日随着晏元初射箭,打猎,谈论军务,同在一方屋檐下,见面极少,见着了也是低垂双目,寡言少语,更甚者一言不发。
月中一过,便到了谕旨上前往盛州的时日,冷临风与聂无双无暇□,紧着点算陆续从彭城水路运来的粮草,做好远行的准备。
那日午后,冷临风携着落琴来给青娘请安,也表辞行之意,见青娘面不妥,忍不住叮嘱“多思伤神,三娘需放宽心,待元綦得胜回来,你已大好,便护送你回乡省亲。”
望着那一双小儿,在膝下殷殷关切,青娘总是笑,瘦弱的脸颊也添了几许神采,点了点头,拉着冷临风与落琴的手“早日成亲吧,只愿看着你们天天欢喜,我也高兴。”
每到这时落琴总会羞涩不语,心中怅然,可冷临风偏偏解围道“功名不就何以言家,要抱得人归,也要人死心塌地不可。”
落琴瞥了他一眼,有几分嗔怪,也有几分感激,相处日久,她怎没知,他淡泊名利,功名于他无关紧要,他这般说话,也是为了让她宽心。
青娘笑意更浓,惹得咳嗽连连,只紧紧的拽着落琴的手,眸中自有深意,言又止。
纵然不想分别,分别还是如期而至,远行那日,下起了瓢泼大雨,冷临风与聂无双脱了衫袍,改穿戎装,跨马在前,后跟着成王亲兵百人,个个身手矫健,以一敌百。
盛州凭借一江天险,与回祁隔江相望,退可守,进可攻,历来为军事要塞。
这方土地本属西莫所有,西莫灭国后楚国划郡为州,遣派文武专员管辖,文为郡守,武为镇远将军,可显经心慎重。
此去盛州,并不是大路坦途,要翻山越岭,踏水过河,掐指算来,非半月不可到达。
“两位督军放心,待到了盛州兵营,修书一封,我便派孙仲人亲运粮草,兵部调令一下,我可与二位会合,共伐强敌。”
晏元初改了称呼,以军中之礼称呼,潇潇的立于雨中。
“若非今日大雨,怕粮草受潮,也不愿劳动将军辛苦。”聂无双回道。
冷临风见落琴拿着绢伞,立于雨中,衣衫甚薄,哪里还顾什么客气寒暄,跨马而下,便来到她面前“夏末秋初,你小心受寒。”
“路途有险,冷大哥也要小心”
“不可轻举妄动,不要冒险,事缓则圆”
“军营白日炎热,晚紧凉,要时时添衣,不可受风寒。”
“若不安心,还是随我去吧,你也知道军营寂寞,若我红袖添,必定羡慕死旁人。”
言语来往之间,叮嘱再三,最终二人同时展颜,笑的自然”傻丫头,小心了,等我回来。”
这番关怀亲密,看在旁人眼中,自然惹来调笑。
聂无双见得清楚,再没有说话的心情,转身上马,背脊僵直,只觉得这铺天盖地的雨,无休无止,撒落漫天的愁绪。
“冷大哥珍重”嘱咐完了,眼光不免落在无双身上,她也想走上前叮嘱两句,就如落霞山时,他每回求药出远门,她细细的叮嘱与关怀。
可今日却换来一个背影,清淡遥远。
“你放心,那小子厉害的很,我出事了,他都不会出事。”
“胡说,你们都不可出事。”
“好,我答应你,不会有事。”再看一眼,留恋深深,冷临风转身前行,与无双并驾,豪情陡生。
先行兵长枪一挥,他二人率众而出,领兵前行,渐渐了没了人影,只剩下这漫天的雨帘,迷蒙了双目。
“嫂嫂这般不舍,真是让人不忍。”晏元初走到她身边,的说“只是兄长和督军,你更舍不得哪个?”
落琴懒得与他说话,回身就走,听着那脚步声传来,就在身后“这战事一起,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可不是误了嫂嫂的年华。”
“不牢将军费心”
“我送嫂嫂一份礼。”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绢伞,与她对视“前些日子,我曾修书回祁端王府,说嫂嫂病重,药石全然无效。
端王爷宠儿可是出了名的……你说嫂嫂的家人现在应该走到何处了……见着亲人自然欢喜得多,我的安排嫂嫂满意否?”
将绢伞重新塞在落琴手中…….投身雨中,自顾前行。
一人伫立,那樱红的伞面,映得她一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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