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太可怜鸟!脸惨不忍睹。
午膳一过整马出行,出了洛城小营自是坦路大道,落琴不再骑马和来时一样,脚下置了软垫,方便伤势尽快得好。
晏元初跨马在前与辩士孙仲人并驾,正在夏之间,江南风情透浓,满目的桃枝碧,沿着洛水长流,指点江山谈论朝事,气更舒畅。
说着说着,他动容一笑,看得孙仲人略奇“在下不过说到,当今天子有邀众臣对弈的癖好,竟然能得将军一笑?莫非我言语真是这般诙谐有趣,让人忍俊不?”
晏元初微微一咳,哟掩饰“仲人的话让我不想起王爷粗豪,不喜风雪月之事,被皇上邀去对弈时常痛苦万分,可偏偏他误打误撞却总能赢上贾,皇上反而赞他不善阿谀,情大度。”
孙仲人笑不可止,显是想起了成王听到入宫对弈的表情来“由此可见,天下之事怪哉,妙哉!此谓因得福。
两人相视,笑意更是朗朗,晏元初随意往后一瞥,只看着后首的马车,微微一怔。
昨日回到营中,她早已环手入梦,灯火之下,秀眉紧蹙,因是急那一双莲足,未穿罗袜在廊边轻荡。
一抹雪白如脂玉,看得他气血上涌,莫非是处久了军营,少了人的温柔抚慰,他竟然……
默默地走过去蹲下身子,上前相握,不难想象若她醒了必会怒言相向,这天下第一登徒子的名号自然是免不了的.
想起她的表情神态笑意更浓,内心深处体味复杂,且莫说他是盟主次子,楚国先锋,便是靠他这张脸,自然也多得是名门闺秀,青粉头趋之若鹜。
可偏偏她毫不待见,每每忍不住想逗她,难道竟是为了这份特别?
一波折为了试探她与她身后的家族,究竟存了什么心思,现在看来他可泰然日若,高枕无忧。
东方泛起鱼肚微白,他无心睡眠便端坐阅卷,她近在咫尺呼吸微微。
此情此景让他有丝丝眩惑,心中的安宁与满足自然生成。
难道不必通过位极人臣的权位,不必通过四海为尊的歌颂?
可他不是旁人,他的母亲在晏九环的姬中并不得意,除此之外,自打落地更不得不与另一个手足血亲相提并论,他要赢岂能有温情。
想到此节,撤了书卷走出营帐,兵士尚未起身,一片寂静平和,江山景无限,纵然是寒他也只想站在最高处,俯瞰众人。
商阳南,有荷塘几里,时轻柳拂风,冬至落雪呈素,更莫论夏秋,时令奇巧,天然的观景奇隅。
环月山庄建于前朝崇和元年,算来已过百年烟云,西莫荡平之日,新君昭示天下钦赐功臣晏九环,用以褒奖他忠君益民,立下不世之功勋。
那儒雅的辨士仲人此时轻掌船橹,缓缓得往山庄摇去。晏元初立在船头,落琴坐在船尾。
忍不住用手去抚一片一片的莲叶,惊起沙沙之声,像是渔光曲,收网歌,充满了野趣。
缓流中转了个弯,看见三层的台阁,隐隐在湖中伫立,自然是她此行的目的所在。
她是回祁贵,该自持身份,多说一句不如少说一句?
她是王爷千金,该进退自如,少行一步好过多行一步。
她确实畏惧,畏惧面对未知之事,畏惧面对要与她同共枕,一生相伴的那个人。
“昨日若不是你及时相告,后果不堪设想,多谢了。”晏元初不知何时走近,依着她坐下。
见她不由自主地移了移,像是意料之中的挑了挑眉“听闻来时在通州遇险,现下无恙了吧?”
“掉入海中侥幸生还,恩人曾召医士来看,只是刮风下雨会隐隐的咳嗽,多谢将军关心。”
“前日收到端王书信,看来嫂嫂未曾将此事相告?”
“父王日理万机,偏偏对我疼爱,做人子者该孝养亲厚,我岂能无端让他担心。”
“说得好,爹爹得儿媳如此,是环月山庄之幸”他靠近她不似轻薄,带有微微的试探之意。
这一番兵来将挡更让落琴明白,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极难应付。
不由的挺起胸膛将目光放在远方,环月山庄近在咫尺,她再无人可以依傍,从今往后万事只能依靠自己。
相对无言,只听得船桨滑动之声,晏元初率先站起身来指向前方“山庄已到”
停船登临,只见前庭开阔,两头石狮子各据一方,上书匾额高悬,行草写得“环月山庄”四个大字。
未曾细看,晏元初上前将她抱起,被她轻轻一推只落了个空”将军好意,依我看还是自己走的好。”
她的眼中分明是料定他不敢在此时造次,倒也不怒“嫂嫂远来是客,不知山庄内里乾坤,若按此速度只怕要走到月上柳梢。”
“你……”
“客随主便,元初的手可是商阳城的姑娘家人人想执的。”
落琴见众人簇拥在山庄门庭,倒也不想此时就与他纠缠吵闹,只能忍下心头之气,将柔夷搭在他手上长叹一声。
“叹什么?”
“叹商阳城的姑娘家。”她浅浅莞尔,露出俏皮的虎牙“只不过是井底之蛙,可曾见过天下之大有多少良才俊士。”
本驳斥的话隐没在了那一抹天然的笑意里,在手中紧紧地用了用力,果然见她瞬间变了脸面,气恼的对着他。
门外立着的人众见她走近便围了上来,为首的那个四十有余,便服修雅见之不俗
“属下姓晏名安,是环月山庄的管家,听闻二少爷午时上的路,庄主便吩咐我前来相迎郡主,移步去离园说话。”
“管家久候了”落琴见晏元初笑得促狭,倒也不能分心而顾,抬手将晏安一扶,将司马素素所教授的礼仪行得恰然有度。
晏安恭手做请,落琴便与晏元初、孙仲人一道步入了闻名已久的环月山庄。
“缤纷揽月驰中,壮丽楼台似上林”是青成口中对环月山庄的赞,从她看来却更胜几分,沿着清池周围水榭亭廊,缓缓而行。
筑山、叠石、理水,假山游壁、轩院曲回,掩映在奇异树、怪石修竹之间,精堪称图画。
离园处于众院中心,显然是环月山庄议事之地,才显得正式隆重。
甫一入殿,满室宁静,预期中可见的眷一人都未见。
高座上的那个华服男子并不陌生,有别于青冢时所见的柔情,此时更显成熟稳重,气度不凡。
“是月儿?”他的声音温和动人,双眸似有欢喜。
“回祁端王府关月见过晏盟主。”低身行过大礼,半抬起头,眼神只落在锦绣面缎的宫鞋上。
“好!好,回祁一路往楚,长途跋涉,可是疲累?”
“来往都有人照顾,月儿不累,这是爹爹亲笔所书,人主亲启。”她从笼袖中取过一封书笺,贴身收藏显得极为慎重。
晏元初随意一瞥上前帮她上递“郡主在通州受惊,又在军营落马,儿子有错,愿到爹爹处领罚。
“不,盟主,将军是个难得的好人,他怕马车难走,特为了我挑了一匹好马,是月儿自己愚笨跌下马来,为此将军还让我睡他的营帐,极为细心周到。”
“放肆,郡主是你嫂嫂,入住小叔的营帐成何体统,罢了,念你一片善意,下不可为。”
晏元初分明看见她眼中含着几分笑意淡不可觉,知道她存心戏弄,倒也不惊不怨“孩儿紧遵父命。
“来到山庄,自然是一家人了,有何需要大可告诉晏安准备,今晚特在踏云居为郡主设宴,随便介绍夫人与郡主认识。”
“多谢盟主赐宴”
“不必如此客气,未嫁之前叫我一声晏叔不为过吧。”他说的挚诚,不曾有半分盟主高高在上的气派,难怪江湖传闻平易近人。
这个人会是那个卖友求荣,谋算在胸,害死两位将军的贼人吗?
“恭净如从命,那好吧,晏叔”不由抬起头与他相对,却见那威名赫赫的武林盟主微微一怔,眸中带着几许不解,视了良久。
他的眸光掠过她的眉目,让她有些不自然,提醒道“晏叔?”
“第一次见到月儿……却是如此面善,当如端王所言,殊天然。”
“晏叔夸奖了”途中疲累,正好退下休息,借晏元初之力跨下台阶,忍不住回头去见。
远处看来,团灰云锦长袍,符合他的身份气度,可为什么目光如此古怪,只望着玉蝠炉不放。
难道他怀疑她的身份?忍不住抚上了自己的脸颊,轻轻的摇了摇头。
手上一松,晏元初紧走了两步,她撤了手,踮着脚轻轻的往前移,却听得他说“从此刻起,你已经正式入庄,你我可算一家人。”
“算,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依年岁来看,这个凤城将军自然还长她有余。
笑意跃上俊容,缓缓的贴近她“你像个小儿。”
“你……”
“只有小儿才会计较言语上的得失,若为了区区间玩笑话我就动了怒,未免太小瞧我了。”
“既如此,请将军先行”俗话说炕过,躲得过,只恭手让他先走。
“来日方长,嫂嫂有的是机会好好了解我。”意味深长的话音未落,他俊挺的背影已消失在曲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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