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末雪飞霜,闲来翻作前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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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准再把药撒掉。”扯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开。

    屋瓴红色砖瓦在近午的骄阳下依旧熠熠,偶有风穿屋檐,檐下铃儿便叮叮作响起来。

    她依旧沉默,没有反抗亦没有顺从,只是那么沉默着。她用自己的冷淡隔出一道无影的墙,看得到,却通不过。

    “不准再把它丢掉。”

    循着她的身影赶来,竟发现大厅阆苑角落里丢着一块白帕,原本由自己戴在她颈前的紫玉冷冷的呆在那里。

    挡住他将要把玉戴回自己颈上的动作,眼角噙着莫名的委屈,他越来越霸道。是他的改变,还是,自己从没有发现。

    “不准——”

    “不准你再说‘不准’!”

    生生的压下他的话,却不知接下来自己要说什么。看他无奈却带着怜惜的一笑,脸颊上突有了他指腹的温度,她不知,她竟流了泪。

    “为什么要故意惹我,就那么想看到我生气的样子吗?”轻拭掉女子脸上挂着的泪,灼人的泪温一滴一滴的,似要烫伤他的手。

    为什么,这莫名其妙的泪,他越拭却越多。

    “那你生气了吗?”红着眼角,她试图强硬着口气质问。

    “嗯,生气了。”气你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气你忽视我的关心,气你扔掉紫玉,可更气的却是,你扔掉了那块白帕。

    虽然不知道惜墨为何故意激他,可她的一举一动的意图都孩子气的表明:她要他生她的气。

    她背着身体对他,最后一次,她问他的心意:“为我,还是为她?”

    为我,还是为她?

    惜墨的声音静静的传到他耳内,却似一道虹出现在雨后的山脊,清明通透,他无声的笑的纯粹,了然一切。他早就明白了她的心意,她竟然还不明白?

    伊若的沉默不语似乎表明了一切,她还能再要求什么。失望,气恼,无力,可更令她难忍的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痛,来自于身体最原始的地方,沿着六脉七经到达四肢蔓延全身,痛彻心扉。

    大力的抽回手臂,她需要一个无人的角落,舔舐那道深不见底的伤口。恍惚间,她听到茶杯落地、木椅翻到的声音,伴着伊若的惊呼声,可她的眼睛却一片模糊,无法将其看个清楚。

    她怔怔呆望着伊若突然靠近的,那原本应该带着笑的惊慌脸庞,直到唇上那不可思议的触感传来,还有,那双遍布因会失去而失神落魄的眼睛。

    猛的深吻上惜墨的红唇,以往那个白衣如水纤尘不染的男子不见了,狂肆的吻似放开了一切般的急躁慌乱,此时此刻,只有这样的接触才能令他感受到怀中存在的真实。也许,在看到她不支倒下的瞬间,他已经不顾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当伊若的吻如羽毛拂过她因惊讶而睁得浑圆的美目时,女子才终于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惜墨仍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袖口,怔怔的不知所措时,伊若早已释然的冲她微笑,既然对她的感情已经到连自己的都无法控制的地步,那么,便顺其自然好了。

    “为你,我做的所有都只为你,鱼儿,你是我唯一爱的人。”他一边扶她坐到大厅的木椅上,一边在她耳边神情誓言,“不要再管什么宋雨霏,她和明若才是真正的连理鸳鸯。而我,只有你。”

    耳尖烧的火热,她别过头去不敢再注视他的眼:“这,算是表白吗?”

    “不算。”男子答得干脆,惜墨突地转过头来看他,他却笑的温柔狡黠,“这就是。”

    她气结,倏地低下头去。以为她真的恼了,伊若蹲下身子,想要寻回她的目光,却看到她眼中似有忧伤,还未来得及阻止,就听到她淡淡的开口——

    “可,我陪不了你一辈子了,这样,也可以吗?”

    “为何,又是这般不吉利的话。”

    “伊若,你对事太过执着,可终究不是事事都能顺你。”

    “如果我偏要一试呢?”他握住惜墨的手,指尖的寒意让他有些颤抖。

    “医者,始终逃不过‘能医不自医’的宿命,伊若。”她抽出右手覆上男子的眉、眼,描画的那柔润的形状。“金带莲,不也失了踪迹吗?”

    几日之前,他才得知,芙族皇宫里的那三朵金带莲,竟在公主的婚嫁之日失踪了。如今,那由金银所砌成的池塘,已是残叶枯枝,腐水满池了。

    “你不是说,对你,我总是无所不知。”故意打趣他,只是不想让他问个为什么,不想让他再因为自己而伤心,虽然,此生,她终是要伤他。

    她看到他脸色阴沉下去,果真,自己又令他生气了。

    也许是因为两人的吵闹声已经平息好久了,也许是担忧主人的情况,管家平一先试探的走进,而后众人才低头鱼贯。虽然知道他们一定不知她和伊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墨还是掉过身体背对着所有的人。

    也许,终于到了她和他该好好想清楚的时候了。在那层薄薄的隔阂消失之后,以她现在即使是用尽天下名药却只能保持的不足三月的寿命,如何去承受那份温情外表下热烈到近乎焚天灭地的痴情。

    她起身,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可那一抹含着痛楚的目光,却让她逃无处逃。

    浑浑噩噩的度了几日,她却没有再进一步,不是不能,却是不敢。第一次,她对伊若,有了怕的感觉。

    退却着发呆,是对她现在状态最好的描述。

    门突然被推来,风卷的大片的雪花冲了进来,随即融化在女孩的衣裙上。

    “夫人——”玲珑神情有些慌张。

    她收了收衣襟,自觉那丫头带来的不是好事情,便问道:“怎么了?”

    “庄主他——”

    “他怎么了?”惜墨忽的站起身来,她早已乱了,却不自知。

    “他一个人呆在迟冬园,舞剑。”回想起那男子的形状,她暗自吞了吞气。看到惜墨不解的目光,她补充道:“疯了似地。”

    竹林似遭了大劫,支离破碎,大段大段的断枝到处可见,可那白衣男子却似没有看到一般,青光一闪,又是几段碎叶。

    她虽不懂武,却也感受的到男子气息步伐的凌乱。白衣胜雪,剑似流星,身形如梭,脚下步伐无章,借着些许醉意,恣意率性而为,舞出道道凛冽精光,剑气声声欲破长空,起伏升降,寒焰闪动……

    雪花片片飞舞在她的头顶,他的周身,在剑端萦绕不去,像极了白色的蝴蝶。

    “为何?”她呢喃出声,他却已听不到。

    为何,自爹娘死去、惜落离开后,她的泪水早就悄悄掩藏了起来,却在最后,在他的身边,总是泪流不止。

    女子的身影带着飞动的冷蝶投进了那淡淡的青光中,因为着急赶来而只着了件单衣的身体在风中瑟瑟抖动,剑风一止,他终是看到了她。

    宝剑生生跌入了白雪之中,她微笑的看着那个为了自己而不顾一切而丢剑的男子,他用力的将她拉入怀中,熟悉的冷香从他的胸前漫起,她满意的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中。

    紫色大氅不知被他从哪里又拾起,惜墨抬起头,暖暖的羽毛快要遮住她的眼睫,望进他气急的黑潭,惜墨耍赖般的冲他一笑。

    “鱼儿,你想要我彻底疯掉吗?”环上她的腰,将她收的更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他以他的全部来吸收她给他带来的寒意。

    “我想看你舞剑,虽不是为我。”

    将吻烙在她的眉角,他终是无法发什么脾气,无力的叹着气:“你怎知这不是为你?”

    “是吗?”随意的问着,可她不在乎那答案,其实,就这么随性下去,也不失为一条路。

    他不开口,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嗅着她发丝间独有的清香,雪的漫天漫地,晶莹美不胜收。她一直抬着头,注视着伊若的侧脸,俊美无俦,原本柔软的线条在自己没有发觉的时候早已变得刚毅,他为了她,一直在改变着。

    心头涌起暖意,她轻声唤他,他低头用眼神询问,侧脸却不期然被女子轻吻,虽是蜻蜓点水,却在他的心内掀起了如惊涛骇浪般的狂喜。

    “伊若。”

    “嗯。”

    她又笑了,唇边噙着纯纯的幸福,原来,只有在爱人身边,自己才是又哭又笑的。冬日的最后一场雪中,她只想这么叫着他的名字,即使没有他的回答的,就这样,就这样一直下去。

    “伊若,”她拉下他的衣襟,看进他的眼里,“我有没有说过爱你?”

    他滞语,惜墨莞尔,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是被保护的一方啊,他的付出,她的接受。

    “如果没有的话,我爱你,伊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