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多久……
……还不知道,也许一个月,也许更久……
……如果我说不要呢……
他有些决绝的转身,孤独的背影笼罩着支离破碎的凄凉与末世。
……不要,不要,不要再离开,不要只留我一个人……
“不,不要——”
痛彻心扉的呼喊,如同来自心的最底层,绝望一层一层的包围着她,生生不息。嘶哑的咽喉,连发出一声呼喊都困难不已,黑暗的牢笼一点一点被撕裂开,一个温暖而安全的怀抱,便足够让她向他奔过去,不顾一切。
“他们都走了,连头也不回的离开我了。他们都说用尽生命来爱我,却终究都弃我于不顾。不,我不要——”
仿佛疯了似的,她如同梦魇一般,挣扎着踢打着男子的胸膛,直到不能自抑的翻滚下,跌落进那个熟悉到渗进心肠的怀抱中。
“……惜墨。”
伊若的声音有些哽沉沙哑,喉结上下动了动,可还是没有说下去,那如月的瞳中仿佛抑制了万年的思念。
终于,她挣扎的有些累了,呆呆的靠在伊若的胸前,刚刚醒来的她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病榻前,她曾看到了任少秉和第一雪臣,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笑着跟她说再见,慢慢后退着,一起离出了她的生命。那时雪下的铺天盖地,无边无际,而世界的中央,泠站在那里,一副孤傲的神情,他和她打下的赌,他输了,所以泠舍了自己的命,而她,则强迫自己删除了关于他的一切记忆。
子似做了一场冗长黑暗的梦,梦醒时分,却在榻前看到了那个青衣如水的男子,他轻握着她的手笑的前所未有的温柔。
“还有子清,他也走了……”
子喃喃的数着脑海中那些人如同千年寒冰刻下的痕迹,痛的连骨和血都会打颤。
“鱼儿,那只是梦而已,别怕。”
听到了伊若安慰的声音,子才浑然意识到,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她慢慢的把头转向男子,莹眸中氤氲起浓浓的湿气。
是,伊若吗?她伸手去触摸那咫尺的脸颊,憔悴不堪的神仿佛好久都没睡过觉似的,一向干净俊秀的下巴竟有了扎手的青胡渣,连眉宇间都充满了疲倦和心疼。
心,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痛了起来,比之前的更加严重,好像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无法控制。
男子疼惜的伸手去抚过她苍白的脸颊,心底重重的一沉,终于再也忍不住那股快要冲破胸膛的气流,一个用力将她紧紧锁在怀里,再也不想放开。
原来,她早已泪流满面,原来,她是在为他伤心。
静静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溢了一地的时光。
玲珑走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伊若和惜墨双双坐在地上,倚着边,子斜靠着公子的肩头,眼睛安心的闭着,睡的好熟;而公子的怀抱则一动不动为她敞开,他侧脸看着她,眼中有着一泓温润溺人的碧泉。
玲珑的心仿佛突然静止,无法动弹。
那个冰凉的男人,终于再次有了暖意。原来,只消她的一记眼神,一个微笑,只要这么简单。
“……公子。”玲珑有些犹豫,声音放的很低。
男子微笑着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以免吵醒了怀中的人儿。他一点一点的起身,慢慢的改变着姿势,将手臂环过子的腰际,将她轻抱起,长发挥落如墨。玲珑快步上前为他们掀开雪帐,看着男子将怀中的人小心翼翼的放回榻上,那么恋恋不舍。
“晚上准备些清谈的饭菜,惜墨刚刚醒来,又哭着睡着了。”一提起子,伊若的脸上竟有着毫不掩饰的温柔。
“……哦好,我知道了。”玲珑对伊若的笑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直到听话的走到门口时,才猛然想起,又赶忙转身,“公子,衣庄主已经离开山庄了,而且独老先生和霓儿姑娘也准备要离开了,看他们在梅苑的样子,是在等着跟公子告别。”
男子的身形突然一顿,从玲珑的短短几句话中,他嗅出了异常的味道。自己这几天似同惜墨一样,陷入了长长的梦中,意识脱离了身体,白昼与晚颠倒,浑浊不清。而独湘子和衣放,似乎在这几天中达成了什么约定,而那,是自己不知道的。
衣放也许真的来向惜墨告别过,他到底说了什么,才让她从昏睡中那么激动的醒来,完全失去了理智。
还有子清,他也走了……
惜墨的一句话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而男子的脸却在话语的不断揭示下,蒙上了深深的阴沉。
……
“你对衣放说了什么,竟让他在这个时刻马不停蹄的去向芙族!”一进梅苑的门,伊若便冲着屋内的独湘子厉声道。
独湘子却是没有立刻回答,他眯起眼睛来,神情有些异样。半响,他叹了口气,说道:“伊若,你从未这样急躁,甚至于把自己的全部暴露给人,这次先是什么都不顾的找上我,如今又这样患得患失,看来,你是真的那丫头了。”
伊若没有退让,他双目如利剑一般,直视着独湘子不断打量的目光,毫不躲闪。
“我只是给衣郎讲了胭娘的故事,告诉他,胭娘曾经在怀着霓儿的时候,中了越族的胭脂殇,告诉他我无法救我的子,告诉他我带着胭娘最终找到了芙族的金带莲,告诉他胭娘死在了芙族的雪山上,告诉他霓儿从出生起便带着胭脂殇的毒,所以才会连身体和记忆只有十岁时间,告诉他我一生苦研毒药,救不了自己的子甚至连儿身上这点残毒都无法医治!”
独湘子有些激动,连白的胡子都颤抖不已,一道道皱纹深深的凹陷下去,填满了不安与无力。
“……金带莲……”独湘子呢喃着的名字,声音充满着悲伤,“胭脂殇是注定无解的,也许,只是也许,芙族的莲殿里供奉的那三株金带莲,可以延长秦惜墨的命,而至于是一年两年,还是几个月甚至几天,无人清楚。”
一族的至尊之物,岂是寻常人可以接近的。而他曾经寻遍了天下,却始终无法找到与芙族圣物相似的金带莲。
一时间,两人竟无话可说,气氛静的让人发慌。
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引来独湘子的注视,“师父,你们在吵什么啊?害的我都没睡好。”霓儿揉着眼睛,从里间走出来,如今已经是快要黄昏时刻了,可霓儿却觉得自己一直困得要
死,怎么都睡不醒似的。
看了一眼霓儿,伊若眼中闪过一丝伤楚,“南风兆琛将芙族族长的首级挂在天城城门上示众,下诏书宣布芙族从此被驱遣到边塞更远的多洛沙区,彻底与之断绝来往,芙族的新主是旧族长的亲兄,他竟下令杀死了芙族内所有的天朝人,暴尸荒野。如今的天朝和芙族,已是天堑相隔了,再无修复的可能。,衣放为何要……”
“他喜欢墨,我早就看出来了。”霓儿突然插嘴道,有些得意。
“伊若,你在犹豫?”独湘子有些不解,他不是这样……
男子摇了摇头,不想在继续说下去,只是淡淡的开口问道:“你们,这么急着离开,不也是要去芙族的赤雪山,不是吗?”
胭娘葬在了赤雪山,而每年的这时,差不多该是霓儿的生日了,独湘子,你都不怕这般生死的危险,要去祭拜亡,我怎会退缩犹豫?
只是,不该是他呀,不该由他代替自己。
“喂,连伊若?我们就要走了,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墨?”霓儿有些低声的希望着。
伊若正准备开口时,却被独湘子打断道:“不要去烦那丫头,霓儿,让她好好休息吧。”
有些强迫,有些厉声厉气,似乎可以说是止了霓儿的想要。
看着独湘子的表情,伊若明白,有些东西,是必须割舍掉的,特别对于霓儿来说,惜墨在她心底的影响越小越好,这样,她才不会……
“你放心好了,霓儿,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伊若拍拍霓儿的头,安慰道。
“嗯”,孩无力的点点头,很是不情愿,脸上有着被人勉强的不快。
“我们要走了,伊若,谢谢你让皇帝放了我和霓儿,我知道你一定做出了牺牲,呃,呃……”独湘子突然结巴起来,这样的一个人向来不会,也不肯说那两个字的,“就当我教过你一场,我跟你换的,就这样吧,我们走了。”
“哦,哦!去芙族了。”霓儿有些兴奋,赤雪山,娘亲,霓儿来看你了。
伊若突然心中一沉,感觉很是不祥,仿佛这次的告别,不同寻常的暗示着什么,毕竟他们比起衣放,甚至连防身的武功都没有。
“独湘子,你们——”
“不用送,不用送,你和那丫头,看老天爷的意思吧。”老人和孩走出了屋子,依旧是简单的行礼,一身朴素。
“师父!”
伊若突然冲着独湘子的背影喊出了声来,这次独湘子意外的没有拒绝,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背着身体向伊若挥了挥手,倒是霓儿转过了身来,笑的灿烂如。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朦朦胧胧,恍恍惚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