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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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胤禛突然把经书往边一扔,半躺下去揉着眉心闭目养神。捧过书一看,头嗡地大了。满篇的体文,一个都不认识。

    我实话实说:“奴婢不识满文。”

    “哼!”他冷笑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却让我腿脚发软地倒在脚凳上。他说了什么,我听不懂。从音节判断,他说的该是满语。眼前闪过一道红的身影,然后是胤禛半阴半晴的眼睛。他早就怀疑我的身份。若“表哥”是第一次试探,今晚则摆明了要揭我的底。借尸还魂,失忆,他会接受哪一个?

    正慌乱间,上的人坐了起来,目光灼然,好像要从我的心里掏出点什么来似的。

    “素知你父亲热衷儒学,你兄皆取汉名也就罢了,怎么连老祖宗的话都忘了?”他的呼吸迎面扑来,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淡淡的,笑得我头皮发麻,舌头发僵。

    “怎么了?脸这么难看!”他半眯起眼睛,“难不成是那次落水让你忘尽了过往?”

    这正是我要给的答案。“你、你怎么知道?”

    他提提唇角,眼睛像两把冰刃直刺我心底:“一个人可以忘情忘义,怎么忘得了从小说到大的乡音乡语,除非痴傻!”

    不能吗?我傻眼了,脑袋一片空白。“能吗?”他勾起我的下巴,一脸的嘲弄。

    眼泪夺眶而出,我是又急又怕。就知道他没这心找我聊天!我招你惹你了,费心尽力地照顾你,连老爹老妈都没这么孝敬过,不懂满文会死啊!一睁眼就在宫里了,我还能结党谋坊成!对啊,年羹尧把我捞上来的时候,你也在啊。所有的人都说我是伊兰,太医也说我撞到了头,你凭什么怀疑我?

    生怕被他看穿了心思,接着低头抹眼泪,稳住了情绪,我貌似平静地反问他:“你是说,我不是伊兰?”等了一会儿,他没说话。

    我站起身,径直走到窗前,天边一片灰白映照在窗棱上。复的躲也躲不掉。解释我有,信与不信就看天意了。

    “说实话,有时候我也会自我怀疑,我究竟是谁。除了一片火红的湖水和伊兰这个名字,过往在我的脑海里几乎是一片空白。从湖边醒过来,唯一让我觉得亲切和熟悉的就是伊兰这两个字。彩晴、红玉、德主子、十七阿哥,包括家人,我完全没有印象。太医说,我入水时撞到了头,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可到今天,我还是想不起来康熙47年5月21日之前发生了什么。大伙儿七嘴八舌地给我拼凑了一个过往,除了接受,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努力地想过阿玛和额娘的样子,都很失败。有一次,皇上问起我的父母,吓得我半死。后来在一起聊家事,我就躲在一边听,渐渐的我也有了阿玛和额娘的故事与她们分享。故事里的阿玛、额娘慈爱、开明,她们不知道多羡慕我。只有我知道,那些都是幻想。忘情忘义,说得真好……乡音乡语……如果不是出宫,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个满人。伊尔根觉罗氏……好长的姓氏……”

    “如果失忆不能解释一切。那我,或许……就是一只水鬼,游荡在西园的湖底,遇到了落水的伊兰,占了她的躯体,借尸……”

    “别说傻话,”胤禛从后面拥住我,气息贴在我的发丝上,“别说傻话。”

    脸上湿漉漉的,讲故事的竟然把自己说哭了。那他信了么?“主子……”我回身看他。

    “怎么还哭了?”他笑笑,轻柔地抹过我的眼角,“别胡思乱想。唉,都是我不好。”他摸摸我的头发,将我揽入怀中。的笑透过胸腔震动我的耳膜:“伊尔根觉罗氏,好长的姓氏,嗯?小傻瓜。”

    “奴婢说错话了吗?”趁机离开他的怀抱,背过身,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的燥热。不喜欢这种亲密,更不喜欢这个称呼。

    “伊尔根觉罗氏,上三旗的老姓儿了。不信你不懂满文,乃因创制满文的噶盖和你一样同属镶黄旗。你阿玛际,原是……”

    “主子,”知道他要介绍家人给我认识,我还是喊了停,“我还没做好准备认识他们。”他的眉头紧了一下,又舒展开了,点点头。

    他表现出来的理解让我心头一阵轻松。“不早了,主子歇了吧。”我推着他往边走。他笑了:“是不早了,该起了。”

    可不是,天亮了。推开房门,晨风阵阵,只觉得神清气爽。这个通宵熬得值,再也不用为了身份露馅担心了。可他信了吗?看身边的人,他正微微笑着。我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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