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他!”我伸手拦住小德子,靠着一棵树坐下来看着胤礼和其他小太监和宫们欢快地在园子里追来逐去。
没过多久,小德子也跑了过去。
我很理解胤礼此时的快乐。尽管今天是他的生日,但他并不是个自在的小寿星。从卯时到申时,光是站着,我已经接近虚脱了,更何况这个刚十二岁的阿哥还要端着大人的样子应付诸多繁文缛节。
“这吃人的礼教吞噬了多少阿哥快乐的童年啊。”打开手帕,我一边嗑着陈常在赡一捧瓜子,一边自言自语地发着感慨。
“我看是不少!”
“十三爷?”
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他已经靠着我坐了下来,从我手里拈了几颗瓜子扔到了嘴里:“吃人的礼教?嗬嗬,你是怎么想的?!”
我正在盘算怎么回答才好时,胤祥吐了瓜子皮,接着说:“阿哥们的童年是没多大乐子。你呢?说说你的童年。”
“我的童年?外婆、上墙、爬树、玩泥、打架,你想听什么?”我的童年时期是在外婆身边度过的,那里广阔的田野为我的童年提供了自由奔跑的空间和简单而又不失刺激的游戏以及纯真、可爱的玩伴。略微想了想,我把那段好时光的关键词挑出来给他选。
“外婆、上墙、爬树、玩泥、打架?”胤祥除了迷惑更多的是惊讶。
“我的外婆……怎么回事?”假山附近的喧闹突然停了下来,只见胤礼正对着小宫芬儿踢踢打打。
“怎么了?!”扔下瓜子,冲到假山跟前,只见芬儿坐在地上,满脸泪痕,“你们在干吗?!”用力地拉开胤礼,我怒视着呆站着的其他人。太过分了,竟然没有阻拦!
“唉呦!”我没有任何防备地被胤礼从背后踹倒在地。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小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任我趴在地上,带上几个人追他的主子去了。
只剩下刚才被打的芬儿了,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把我搭了起来。
揉揉痛处,压压心里的怒火,我尽量显得轻声细语:“来,别哭了,告诉我,爷为什么打你?”
芬儿抽抽嗒嗒地摇了摇头。
“没理由?那你也不躲?!”看着她歪斜的发髻和衣服,我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不是自己的错,干吗要被他打?,不能还手,跑也不会啊?!”
看着她一脸的惊惧,我知道自己又没管好舌头。
“好像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噢?”冯嬷嬷的教导我还是记了些的,想到自己刚才的遭遇,我有些泄气了,干笑两声,挥挥手把刚才的鬼话都抛到脑后去。
我拉着芬儿的手,替她擦干眼角的泪痕。
“还疼不疼?说句话嘛,还疼不疼?”
她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不疼才见鬼呢。刚才那一脚我还疼着呢。唉!来吧,我给你拢拢头发。”
替芬儿整理好了头发,“我的头发整齐吗?衣服呢?”我转了一个圈要她也看看我的样子。她怯怯地笑了,低声回答:“没乱。”
“笑了就是没事了!走吧,洗洗猫脸。”拉着她的手朝假山旁的小水潭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还有十三阿哥呢,朝那棵树望过去,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和胤祥站在那里的竟然还有四贝勒胤禛!
那晚的情景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攥紧了芬儿的手,打算撒腿就跑。这时,胤祥笑嘻嘻地朝这边扬了扬手,手里捏着我的帕子。
放开小宫,我极不情愿地走过去。
“谢,十三爷。”从胤祥手里接过手帕,朝胤禛行了礼,“四爷吉祥!”
“嗯。刚嚷什么呢?”
我地看了胤禛一眼,他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回爷,刚才,刚才奴婢摔倒了!”我不能确定他看到多少,但仍觉得只说出一小部分真相才是明智的。
胤祥哈哈大笑起来,我飞快地白了他一眼:找死啊!
胤禛皱皱眉头,朝我身后的芬儿扫了一眼,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胤祥咧着他的大嘴跟随而去。
“也许他那晚什么也没看见?”想想胤禛的一如既往的表情,我觉得这次可以彻底放心了。
回到承露轩,安顿好芬儿,先去找小德子,我得弄明白胤礼为什么打芬儿。
“两个老妈子嚼舌头,说皇上给爷的赏不如那年十六阿哥和十八阿哥得多,全是因为陈常在……被爷听见了。”小德子贴着我的耳朵叽咕着。
小德子咽下去的半句话无非是“陈常在不过是个常在,说白了就是个大丫头”。我已经听得太多了。不是每个当主子的都能处处尊贵,再华贵的服饰也挡不住奴才们的近乎恶毒的势利眼。出身歧视,自古有之,只是演绎方式不同罢了。
一股怜爱之情代替了刚才的愤愤不平。“我们要好好保护十七阿哥,不让他再受到伤害。”我郑重其事地拍拍小德子的肩,尽管他不明白该怎么做(其实我也不很明白),但还是很认真地表示了附和。
趁胤礼上课的空当,找个阴凉地坐下来闭目养养神。
“好个丫头,竟然在这里懒!”睁开眼,正对着一双含笑的深褐的眼睛。
“翰林院快解散了吗?年大人这么悠闲地在园子里逛?”我毫不客气地回敬他。
“丫头,嘴巴太快,不是福!”年羹尧摇摇头。
“又上了一课!谢大人教诲!”我朝他拱拱手。
“还不回去伺候十七阿哥,说不定皇上会驾临无逸斋。”年羹尧无奈地摇摇头,摆出一副言归正传的样子。
“真的吗?”听说康熙有可能要来,我激动得跳了起来,“那我要回去了,再聊啊!”
年羹尧所言不虚。我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康熙,除了翰林院的几位学士,随同前来的还有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饿、十三阿哥胤祥和刚回京复旨的十四阿哥胤祯。加上几位已在学堂读书的小阿哥\小公主、郡主们,无逸轩简直就是一场家庭聚会。
55岁的康熙,清瘦但很精神,他有一双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明亮的眼睛,透着似乎可以鹅一切的精明。快进书斋时,他对我们展示了宽仁:“都起来吧。大热的天,让他们都先散了。”
我很怀疑无逸轩能够容下这么庞大的“视察团”。果不其然,一会儿原本在里面伺候的奴才、太监们都退了出来。
小德子凑过来分享我的阴凉地。
大约半个时辰后,聚会散了,康熙先走了出来,看上去他的心情不错,看到大伙儿又跪了一地,他微笑着说:“罢了。尽心伺候着你们的主子,也告诉各宫,阿哥们还小,别太拘束他们。”走过我的身边,他突然略微停了停,指指我:“这丫头……胆子挺大!”
我不明所以,傻傻地接收着随后经过的大太监投来的奇怪的目光。
“低头!”年羹尧经过时给了我一个暗示。
“我不是一直跪着嘛!”直直有些酸痛的背部,我仍旧很纳闷。
三位老师傅、几位大臣和阿哥们留下来三五成群地聊天。
小德子凑过来问我:“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去问问皇上?”我白了他一眼。
小德子摸摸鼻子要走,我拉住了他:“哪位是八阿哥?”
小德子来了精神,指着站着的几位阿哥,介绍了一圈。
这些阿哥,除去共同的尊贵气质,大概可以分为三种类型:文质彬彬型——三阿哥胤祉、七阿哥胤佑,“体育健将型”——五阿哥胤祺、十阿哥胤饿,阳光大男孩型——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儒雅沉稳型——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
呵呵,还是多学点正史的好,稗野史害死人人呐!
“做秀吗?他们怎么会这么相亲相爱?”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让人很难想象传说中的那场血腥搏弈会发生他们之间。“天哪,他竟然也笑?!我还以为他只会面无表情呢!”
“你说谁?谁面无表情?”小德子又凑了过来。
我又自言自语过了头了。
“去!看看爷去,没事就请爷出来,我们回去了!”我拍了一下小德子歪过来的头,把他推了过去。
小孩子好像是没有隔仇,胤礼和哥哥们打了招呼朝我冲过来的时候,完全忘了昨天给我的背后飞脚:“伊兰,我刚给十五他们讲了那个笑话,他们都乐得不行。还有没有好玩的,再讲一个!”
“好啊,等我养好了伤!”我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儿。
“呵呵,好伊兰,别生气了,要不你也踢我一下?”胤礼笑嘻嘻地耍着赖皮。
“哼哼,谢主子,我还想留着脑袋吃饭呢。”我哭笑不得。
听过的笑话是不少,但能拿到康熙47年讲的已经不多了。我决定换个方式:“玩个游戏!”让胤礼和小德子附耳过来面授机宜。
“会吗?”他们有些怀疑,但又有些跃跃剩
“试归试,第一不能出卖我,第二得讲究技巧。”我拉着胤礼和小德子讨论了具体步骤,“记住,千万不能笑,否则就不灵了!”
当十八阿哥走近的时候,小德子突然抬头指天,大喊一声:“啊——”,引得众人侧目。紧接着胤礼抬起头看着天,也大喊了一声“啊——”几个宫和太监凑了过去也看看天,然后面面相觑,个个一脸纳闷,但仍不甘心地抬头仰望着。当十八阿哥挤进去拽着他十七哥的袖子,在没有的到任何回应后也指着天大叫“啊——”后,围观的人群迅速壮大了。先是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和他们的侍从们,然后是几顶镶着红、蓝珠子的顶戴。呵呵,五阿哥,哈哈,十阿哥,哈哈哈,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伊兰,你们主子在干嘛?”十八阿哥的教导嬷嬷很是不解。藏起快露馅的笑,我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和您一样,还真是不理解。”
她一脸狐疑地看看我,挤进人群试图解救十八阿哥。
“很好玩?”胤禛的呼吸扫过我的脖颈。
只顾着看热闹了,忘了现场还有几位阴谋家。老虎嘴上拔毛,当真是找死啊。
咽咽唾沫,我死撑着转身迎向胤禛的注视,努力装出一副迷糊不解的表情,但那双黑黑的眸子好像看穿了我的内心独白似的,一抹冷笑(我理解)已经爬上了主人的嘴角。
“都干嘛呢?等着天上掉馅饼?”九阿哥凑了过来,一脸的不耐烦。
我一边干笑着,一边向书斋门口瞄了一眼,八阿哥,微笑着轻轻地朝我点点头。我心虚地低下头,心里明白这次真是玩大发了!
“痕啊,十七哥,到底在看什么啊?”十八阿哥终于撑不住了跳着脚直嚷嚷。
信号如期而至,小德子放下手对胤礼说:“回爷,奴才打不出来。”
“没见过这么笨的,打个嚏喷还得爷陪着,”胤礼佯装生气地揉揉鼻子,“累死我了!回吧!”
“哈哈哈……”在众人的一片面面相觑的寂静中,十阿哥的笑声震耳聋。稍微顿了顿,十四阿哥和五阿哥也跟着笑出声来。几位顶戴则有些尴尬地捻着胡须。十八阿哥的小嘴张成了O型,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
“好小子,竟然让爷们儿伺候你打嚏喷!”十三阿哥哭笑不得地打了小德子一巴掌。
九阿哥显然觉得很无聊,摇摇头走开了。
看到胤礼和小德子朝人群外挪了出去,我也打算撤退,可胤禛的扇子轻轻地点在了我的鼻子上:“好大的胆子!”它的主人地笑着转身快步离去。剩下我呆若木鸡。
好几天了,胤礼一直为那场游戏单纯的快乐着,而我则被两个“胆大”搞得心绪不宁。
我一直没有捉摸清楚那双黑黑的眸子里的笑意究竟意味着什么?好像有一点温暖的味道,是我的错觉吗?
终于,梦回答了我。康熙指着我怒吼着“好大胆子”,只见胤禛仍旧浅笑着,拿着扇子指着我,重复着他皇阿玛的话。慌乱中,一群侍卫在大喊大叫,而胤禛的笑脸和康熙的怒容则交替着朝我扑了过来。
我挥舞着手醒了,几个侍卫站在我的前,其中一个冷冷地指着我:“伊兰,起来!”我被拉下,套上衣服,拽出房门。风袭来,我彻底醒了:噩梦成真了!我、我要去哪里?
一阵恐惧席卷全身,我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夏里嘎嘎地颤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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