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当真不喜欢伊兰。短短的三天,我已经被泼了三回洗脚水,饿了四顿,其他琐碎挑衅更是不计其数。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就在今晚,他第三次把洗脚水挑到我的脸上时,我抽了他的脚底板。忘了弟弟和阿哥的区别的下场就是在其他宫、太监的一阵喊打声中,被冯嬷嬷连掐带骂一通后赶到屋外罚跪。我知道这样的处罚结果已经是看了德娘娘的面子。所以,尽管任冯嬷嬷怎么责骂我都没有向十七阿哥认错,但还是乖乖地在屋外跪到了现在,当然我也别无选择。
我仰起头看着胤礼,一笑:“主子要奴婢哭吗?”小男孩咬了咬嘴唇,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从红玉描述先前的“我”怎么总被十七阿哥欺负得哭天抹泪时起,我就怀疑这小阿哥有虐待狂的潜力。要想从精神上战胜这位阿哥,我的策略是打死我也不哭!粹两天他的反应来看,已经有些成效了。
今晚…唉!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如果不是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如果不是双腿酸痛难忍,我认为,承露轩外的还是很的。
门外的侍卫们又换了一岗。看来得跪到天亮了。
“哎!醒醒。”是冯嬷嬷,“真有你的,这也能睡着!……起来吧!……怎么,跪上瘾了?”
“我……我的腿麻了!”
“唉!别笑了翠儿,把她扶到房里来!”
如果把冯嬷嬷放到21世纪,她一定能成为一名很好的政工干部。从进屋到现在,她已经对我普及了半个多时辰的“君臣之道、主俾之分”,末了,拉着我的手说:“伊兰,嬷嬷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咱爷还小不是?说句不敬的话,咱把主子伺候好了,不说陈常在,就是德娘娘也不能亏待你,是不是?”
恩威并重是一个成熟领导者的重要统治手段,而知道就坡下驴、适时表现知恩图报是一个理智的奴婢明智的选择。就凭今晚对十七阿哥的无礼,估计把我填了湖也不会有人觉的冤枉。“我知道错了,以后会尽心服侍阿哥,绝不辜负主子和嬷嬷。”识时务者为俊杰,还得得给自己留条活路啊。
经过那一晚,在冯嬷嬷的有意调停下,十七阿哥似乎对我不再那么针锋相对了,但他仍然不愿意让我陪着去无逸轩上课。所以,在冯嬷嬷和小德子陪着十七阿哥去上课后,我也只能育行卫生大扫除来打发时间了。
“真的不和我们去看看小佩的新鞋样吗?”这是宫翠儿每天都会问的问题,我已经把它当成了一种礼貌用语,就像两个人见面总会问“你吃了没有”一样。我想翠儿和其他孩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当我照例说“下次吧”时她们都已走到承露轩外的便道上了。
每天,当我擦到汉玉石的大圆桌的时候,红玉或者彩晴就会过来看我。“你俩都可以作报时鸟了!”我这样说时,红玉会抿着嘴微笑,彩晴则会露出她那口健康的小白牙。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我总喜欢自言自语。我弟曾说:“有此恶习,就算把你扔到深山老林里也不会寂寞了。”想起弟弟,眼睛有些涩涩的。
“算了!不想了!活着就要勇敢前进!”
“爬上去看看!”振奋了一下精神,我决定对这组实木书柜进行一次清理。
“真搞不明白,小孩子的屋子里放这么老大的书柜干什么!”我站在摞起来的两张椅子上费力地够着大书柜的顶部,发现了这块卫生死角,“啧啧,这皇宫大内也不比平常老百姓家干净嘛!瞧这灰落的!”
“够不到了,嗯,基本干净,闪喽!”我把三块已经脏得不行的抹布依次抛过了头顶。啪!啪!啪!三块抹布无一例外地落进了身后的水盆中。这是我的拿手绝活,是以前在家投垃圾桶练出来的,我曾凭此技艺赢了同事半个月的免费午餐。
“投得挺准!”一个男人的声音飘了过来,吓了我一跳。
“干嘛!吓死人不偿命啊!”我扶着书柜保持着平衡,转过身没好气地瞪着屋子里的两个年轻男人。
“嗬!小丫头脾气挺冲啊!”身穿蓝大褂的年轻男子挑了挑眉,笑眯眯地看着我。
一旁的黑大褂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你是这屋里的?”
声音有点熟,但不记得哪里听过了。
我有些心虚了,看这气势不像“嫌人等”。
“嘿嘿,”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化解尴尬了,“回爷,奴婢伊兰,刚从德娘娘宫里过来。”
“你就是掉到湖里的那个丫头?!”蓝大褂笑着点点头,“是有些……呵呵,意思。”黑大褂也微微地向上撇了撇嘴角。
真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
“你才有意思呢!”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奴婢放肆了,请爷恕罪。”
两个大褂竟然笑出声来了。
我红了脸,更加尴尬。
黑大褂止住了笑,看了看蓝大褂。
“来!”蓝大褂朝外招了招手,四个太监拎着几只盒子放在了桌子上,“胤礼的生日快到了,带过来两件玩意儿。”
能直呼胤礼的名字,看儡有来头。“奴婢代主子谢过两位爷。等主子回来了,再亲自过去道谢。”我站在椅子上福了福。
蓝大褂摆摆手,跟着黑大褂朝门外走去。
“你……不打算下来吗?”黑大褂突然停住脚回头看了我一眼。
“哦?下、下来,呵呵!”
“小心摔着!”蓝大褂指了指柜子,示意我很高。
“嗻,奴婢,这就……呼!吓死了!”看着两人走出了门,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四贝勒吉祥,十三爷吉祥!”
“啊——”椅子倒了,我还是摔了下来。
“摔坏了没有?”红玉冲了进来。
我摆摆手,在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主要是屁股着地,没有大碍。”
“不会四贝勒和十三爷进来的时候,你就站在上面吧?”看我没事了,红玉打量了一下事故现场。
“我还能怎么样!飞下来吗?”我白了她一眼。
“乌鸦嘴!”想到那个蓝大褂,不,十三阿哥,我就有些愤愤不平。
“你没出什么洋相吧?刚请安的时候,四爷和十三爷还笑着呢!”
我认真想了想,除了有些许出言不逊,好像没有其他了。他们不会和我计较吧?怡亲王好像还挺随和,雍正嘛,真是四岁看老,老天保佑,他不计较。
“四爷和十三爷经常崩着脸吗?”
“也没有啊。十三爷很随和,也和我们开玩笑。四贝勒嘛…少一点。不过对我们这些下人都算随和。”
我心里有些好笑:“老谋深算的主儿,能随航哪里去!”
“四贝勒?还不是亲王吗?”我记得胤禛应该是被封为雍亲王的。
“小点声!”红玉慌张的向我摆手,压低了声音,“还不是。千万不要议论这些事!听说前年有个宫就是因为私议这事儿被棒杀了!”
“你呀,真是脑袋坏掉了。这些忌全忘了!”红玉一脸的担心。
“好了。知道你疼我。今后一定小心谨慎。”卧乖地回答。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送来了八个盒子。两个盒子分别装着一支空竹,另两个盒子里装着几个泥塑玩具,其中两个是带着楼台、园的小宅子,特别的是园、假山都可以单独拎起来。还有两个盒子里装着玻璃做的小喇叭,各个都能发出清扬的声音。剩下两个盒子里装着些包、金颗子、金寿星。
十七阿哥很喜欢两个哥哥的礼物,尤其是空竹。可他怎么也抖不起来,不有些气馁。
“我试剩”拿过空竹,我试了几下抖了起来。其实,我这两下子也就是幼儿园的水平,曾在公园里跟一个老大爷学了些基本的入门技巧。但在这群人中已经堪称高手了。
我把一脸羡慕的十七阿哥拉到身前,握着他的手进行体验式教学。刚开始还有些不情愿的十七阿哥最终没能抵挡空竹的惑,很快就成了一个乖乖学生。
小孩子还是很好哄的。一支空竹很快拉近了我和十七阿哥的距离。看着我们措锋相对到别别扭扭的相互接受,再到现在的“和谐共存”,不止冯嬷嬷很是高兴,德竟也派了惠珍赏了我一只玉镯子,说“好好戴着,可不能再掉到湖里去了”。
6月23日,胤礼生日的前两天,德在凝堂给胤礼“暖寿”。四贝勒和十三年阿哥也在,十三阿哥调侃的笑容多少让我有些尴尬。
“伊兰,还不过来谢谢年大人的救命之恩!”
“是,十三爷。”
“奴婢伊兰,叩谢年大人救命之恩。”
一双大手有力地撑住了我的双臂,我抬起头,这位日后叱咤风云的年大将军既然面带羞涩,我借势站了起来,双手轻轻地扣住他的胳膊:“谢谢你,年大人。你给了伊兰一次重生的机会。”感情太投入了,一股莫名的伤感打湿了我的双眼,最后一句话在空气中颤颤抖抖地传了出去。
一抹诧异代替了刚才的羞涩,年羹尧嘴角抽动了一下,抽回手,向德抱拳道:“娘娘,伊兰姑娘得救全托主子们的福,奴才…”
“好了,年大人,说到底是伊兰这丫头自己命大,赶巧遇到了你,别老把我们抬到前面。你也不必推辞,该受伊兰一拜的!”德含笑打断了年羹尧。
我连忙再次拜了下去,年羹尧很不自在地站着受了一礼。
“皇额娘,前日的进补汤吃着可好,儿子叫人再配一副来?”
四贝勒看着他的母亲。“还好。我最近精神好多了,你不必费心了。”德愣了愣缓缓地说。
十三阿哥欠了欠身,笑着对德说:“皇额娘,十四弟这两日就回来,今早皇阿玛已经见了十四弟的折子,说山西的事就快了了。”
“是吗?数着日子也有小三月了。昨儿后半还梦着他来。洪显,把皇上赡那坛儿红给我留着,等胤祯回来,咱们热闹热闹。”德的欢喜溢于言表。
“嗻!”洪公公应声的同时飞快的看了四贝勒一眼,胤禛正小心地刮着茶叶,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情。十三阿哥和年羹尧互相看了看,低下了头。
“瞧我!把小寿星忘了。洪显,传膳吧。”
拉着十七阿哥的手往饭桌走的时候,德对十三阿哥说:“胤祥,到时候你也荡,陪我好好喝一杯!”
“是,皇额娘。”十三阿哥陪着笑。
我开始有些同情胤禛了。可他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跟在后面的年羹尧显得很不自在。
这是一顿多少有些沉闷的晚饭,除了胤禛和胤礼,几乎每个人都显得有些别扭。看着胤禛始终如一的淡定神态,我甚至要怀疑他来就是为了享受这种场面的。
散了席,德说要留胤礼过一,只留下冯嬷嬷和小德子伺候。
我坐在园子西面的凉亭里恣意的享受着夏的清爽。刚刚出门时彩晴坚持要好好聊聊。想到她可爱的皱着小鼻子说“都快憋死了”的样子,我不笑了,估计今天晚上,除了胤礼,没人真正觉得舒畅吧。
亭子外面的草丛里蛐蛐欢快地叫着。我决定扰一下它们的聚会。虽说亭子四周都点了灯笼,可是要找到一只蝈蝈还得靠听力。可恶的是,我一进草丛,它们立即就销声匿迹了。
这时一只小青蛙蹦到了我的面前,我拍了一下地,它“叭”的跳了出去,然后静静地趴着不动了,我悄悄的爬了过去,再拍一下,它蹦出半米远又不动了。我玩兴大发,跟在小青蛙的后面不停的扰它。
试了几次,小青蛙总是蹦出半米远就停下来直到我再次拍手。
“哈哈,不会是一只傻青蛙吧!”
“不是一只,应该是两只!”一个揶揄的声音加了进来。
我仰头一看,年羹尧正咧着嘴注视着我。我忙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别人。
“现在三只了!”我朝他皱了皱鼻子顶了回去。对这个有救命之恩的年大将军,从今晚见面时,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我直觉地不怕他。
“呃?”年羹尧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嘘——”我指指前面的青蛙,示意他蹲下来。
“看,就这样,好玩吧?”我给他示范了一次游戏过程,鼓励他试剩
犹豫了一下,年羹尧依葫芦画瓢,小青蛙再次重复了先前的动作。他低声地笑了起来。
“再来!”我拉着他的袖子,让他和我一样趴在地上。
我们跟着小青蛙爬来爬去,轮流坐庄,玩得不亦乐乎。
“贝勒爷!”草丛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
洪公公?
我正打算抬头看看,年羹尧把我的头压在了草丛里。
“皇额娘最近在进什霉汤?”像四贝勒的声音。
“这…”
“不能说?”
“奴才不敢!德主子最近吃的是…是十四爷从山西捎来的一个方子,吃了没几天。”
“哼哼!”胤禛冷笑着,“是吗?”
“奴、奴才…”我觉得洪公公快哭了,“贝勒爷,您、您别为这事儿…您、您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呢?你去吧,好好伺候皇额娘。”胤禛的声音又回到了淡然的状态。
“嗻,贝勒爷慢走。”
好熟悉…我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胤禛的声音了,年羹尧救我的那天,分付洪公公请太医给我看看的正是胤禛。
刚才,他好像很生气。
年羹尧一放开手,我就从草窠里爬了起来,张望了一下,四周静静的,没有人。
我回头看了看年羹尧,他也盯着我,一脸严肃。
我打了激灵。扑过去抓住了年羹尧的衣领,威胁道:“你给我记住,我什么也没听到!你要敢出卖我,我、我…”年羹尧露出一抹笑意:“怎样?”“那我就死惨了!”我气馁地放开了他的领子,跪坐在地上。
年羹尧突然朝我伸过手来。“啊!”我闭着眼睛尖叫了一声,反射地去护脑袋,我以为他要掐死我。可他没有。再睁开眼睛,年羹尧手里捻着一根草,是从我头发上摘下来的。他凑到我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不想变成死人,就和死人一样把嘴巴闭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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