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慌乱间身后一只大手一把将他提溜起来,只听得刚刚那个声音又说:“别害怕,说实话就不会有什么事,而且对你还会有好处;要是想耍花招,哼哼……”说到这里,老八猛地感觉脖子根上一凉,不用看也知道是被利刃逼住了,他心里跟着就是一紧――完了,这回买卖亏大了,说不定连小命都得搭进去……
应宝斋这位东家没费多大劲就从老八嘴里掏出了那象牙珠佩的来龙去脉,待问到被贩卖的那批女孩子的下落时,老八自称自己只负责收购工作,对贩卖的情况了解的不全,尽管如此,老八回忆说在闲谈时曾听说她们被分散卖到司、兖、青、徐、冀等各处富庶繁华之地。东家越听越是心惊,来不及处理这老八便直接向清北堂的兖州分堂作紧急密报。
密报一到,分堂震动,兖州分堂堂主大执事戚三道――就是上文提到的那位买司马醉股票的兖州大盐商――果断决策,立刻分派人手连夜秘密剿灭了这个贼窝,从那里获得了关于那批女孩子的去向更加详细的信息,并将搜索范围缩小到兖冀二州。
鸾台,花厅。
布衣荆钗素面朝天的无因梦自从上一次家仇得报之后再一次迈进鸾台。面对黑牡丹惊诧的询问,无因梦平静地一笑:“他是个负心人,把我赎出去,又嫌我低贱把我赶出家门。我走投无路,只好厚着脸皮再到妈妈这里讨个生活……”
“这不成问题,不成问题,”黑牡丹笑得脸上肉直颠,眼睛都看不见了,嘴上说着:“女儿还能想起我来,这可是我这老太婆的福气啊……”心里却在盘算着前几天还在心疼卖便宜了,没想到今天这这棵摇钱树就自己跑回来了,真是要发财了想挡都挡不住啊。
从前的如意阁还一直闲置在那里,自从无因梦被赎出去之后,鸾台中就再没有哪个姑娘有资格入住了。如今昔日的花魁头牌郭女王参透世情敛翼归来,如意阁中尘封已久的空气似乎也活泛起来了。
“女儿就放宽心思回来住,好好将养将养身子,”黑牡丹亲自送无因梦回到清扫一新的如意阁,临出门之时又回过头来嘱咐道:“依我看那,女儿稍微提点劲头,今年的花魁准保非女儿莫属!”
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黑牡丹,无因梦的心思却被定格在新分配来做侍女的小女孩身上:会是她吗?
待到黑牡丹一走,偌大的如意阁之中再无旁人时,无因梦立刻使出浑身解数以最快的速度跟那新来的小侍女雪儿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当天晚上,二人自然而然地就谈起了雪儿从陕北老家一路辗转来到这里的艰难之旅。
“真是难以想像,整整一船都是像妹妹一样被家人卖掉的苦命人……”无因梦闲聊一般似有意似无意地轻轻感慨道。
“……”雪儿心中似乎是感到了一阵阵的难过,转过脸去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现在好了,妹妹到了这里就再不用担心缺衣少食,而且,”无因梦伸出双臂轻轻扳过雪儿的双肩,做了个十分滑稽的鬼脸:“有姐姐我在,就没人再敢欺负我们!”
“嗯!”雪儿被无因梦的怪模样逗笑了,刚刚的难过一扫而光。
“姐姐我也是坐船来的,哼,”无因梦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坐着船离开,然后又坐着船回来……”
能从二十个新来的女孩子中被选来做如意阁的侍女,雪儿又是何等的乖巧,见无因梦陷入苦涩的回忆中,赶忙取来些上好的一捧雪,斟在一只有精美雕花的羊脂玉杯中奉上:“天晚了,姐姐也累了,稍饮几杯就请休息吧!”
无因梦接过玉杯一饮而尽,眼中渐渐涌上迷离的泪光让雪儿一阵心惊:“姐姐,你没事吧,你醉了?”
“呜呜呜呜……”无因梦又要了几杯酒,随即举起衣袖掩起悲伤不已的面容,泪水再无顾忌,完全从眼眶中滑落下来,一旁侍坐的雪儿被她情绪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说起话来声音都有些颤抖:“姐姐,姐姐?”
无因梦侧着头,一双朦胧的醉眼藏在宽大的衣袖撑起的暗影里,口中喃喃的话语却不禁让人心碎:“你知道吗,那个负心人……在他抛弃我之后,先前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甜言蜜语都成了穿肠的毒药,日日夜夜不停地噬咬着我的心,我的心……呜呜呜呜……”
“姐姐――”雪儿上前来想要把无因梦扶起身来,她的又手却被无因梦温柔地,同时也是有力地握住了,同时还有那些断断续续的醉话:“我坐着一条船回来……就坐在船底的舱房里……还有其他几十个人挤在一起……他们都不会说话,一路都没有人说话……哈哈,我真希望你不要再遇上那样的负心人,也不要坐我坐过的那样的船,那样的船……”
“姐姐别再伤心了……”雪儿没话找话地想要安慰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的无因梦:“我们来的路上,船上的人从黄河里捞起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女孩,看样子还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呢,却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姐姐不信?我真不是哄姐姐玩的,当时她身上穿着宫里的衣服,还带着只有宫里的东西……”
“什么宫里的东西,我敢拿这支金钗打赌,你们被她骗了,被她骗了,哈哈哈哈……”无因梦放下衣袖,被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逗得前仰后合,脸上原有的悲伤似乎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我知道你被骗了”的神情,手还中满不在乎地晃着一支刚刚顺手从自己髻上拨下的赤金花钗,那上面镶着的多枚彩色宝石明显暗示了其价值的不菲,而无因梦满身的欢场习气更加让人为这个几个月前还对生活满心希望的女子心痛。
“姐姐要是真不信的话,”雪儿偷偷观察着无因梦手中的金钗,赌气似地噘着嘴说:“可以去问她本人嘛……她跟我们一起到的这里,妈妈派她每天早晨打扫如意阁,还给她起名叫娃娃……”
“噢,娃娃,娃娃!”听到这名字,无因梦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不无得意:“看样子这个赌我要输掉了,嗯?”
雪儿还要说什么,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只好闭嘴作罢,无因梦坐直了身子,平了平有些起皱的前襟,又把手中的金钗插回到髻上,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职业性的笑容。
“吱扭”一声,房门被推开条缝,从外面浓重的黑暗中伸进一只粉红绣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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