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拖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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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起望回办公室,先拨了家里的电话。

  老婆说:“有日子没往家打电话了。是不是又遇上麻烦事了?”

  郭起望说:“这一段正忙着实践那个‘拖’字。喂,‘拖’字上的学问可深了。‘拖’能出效应,‘拖’能出成果,‘拖’能检验真理。”

  老婆说:“‘拖’是马列经典,对不对?我听出来你又喝多酒了。”

  郭起望说:“是喝多了。不醉。跟凌飞一起喝的,还有郭风。跟凌飞一起吃老烧饼喝老黄酒,能长学识,能使人聪明。就说这个‘拖’字吧,经凌飞一讲丰唐历史,我理解得更清晰透明了。”

  老婆说:“那位德高望重的凌飞作家,也给你灌输‘拖’的理论?”

  郭起望说:“他倒没直接教导这一理论,我是通过他讲述的丰唐历史,感悟到的。”

  这天晚上,在吃老烧饼喝老黄酒的过程中,经郭风的提议,凌飞重点讲的是远古时期的丰唐。这个选题有意思,郭起望很感兴趣,他不仅认真听,而且,一边听,一边理解其内涵。

  凌飞是断断续续讲的,这时候郭起望已在记忆中整理成册了,他要仔仔细细地读给老婆听。他这时候,忘掉了杨柳和丁丁,忘掉了女儿去水深火热的纽约“扶贫”要求,也忘掉了“三国四方”争夺第九开发区,和丰唐归来的学子和军人们去向等问题。

  他说:“中华文化分两大块。一块是黄河流域的龙文化,一块是长江流域的凤文化,就在黄色的龙文化腾飞的同时,蓝色的凤文化也展翅了。就是这两块文化的相互交流、增优补缺,才形成了大中华文化的龙凤呈祥啊――”

  他讲的几乎是凌飞的原话。

  他讲:“长江文化是楚人创造的,楚人的图腾是凤鸟,和中原的龙一样受到了崇拜。凤鸟美丽,柔情万端,能歌善舞,爱展示自己的艺术形象,但不乏勇猛和强悍。中原龙与凤鸟相比,龙的品位显然是低了。龙喜欢张牙舞爪,喜欢凶头凶脑摆一脸恐怖,摆得不可一世。样子挺吓人,其实是浅薄,没底气,没涵养;肚子细,而且秕,象条永远吃不肥的长条虫。看没看过茫城市中心竖立的那个凤鸟雕塑?看过了吧!那是典型的凤鸟风采。站有站像,立有立像;羽翼欲振不振,眼目半闭却犀利;既不令人生畏,又无意哗众招摇,但仔细透视,却有一种实力和耐性迎面扑来。

  这仍然近于抄袭凌飞原话。

  下面再讲的,是他对凌飞讲述的概括。

  他说,大约在公元前3000年,楚氏族就开始活动在丰唐的北部山区,因为不与中原人同宗,所以一直遭到中原氏族的排斥和打压,他们不得不从被征讨和杀戮的血腥里逃亡。他们流浪于楚山楚水,流浪于三苗之地。他们在流浪里吃尽了苦头,也长足了志气,他们以他们的坚韧,拖累了夏商周的天子们。公元前678年,他们回到了他们的故土,他们在丰唐的二郎山上,高悬凤鸟族徽,遍插凤鸟旗帜。他们在二郎山构筑列城几十座,明晃晃的盯准了黄河那边的那个大平原,他们向中原发出了“多筑列城,以逼华夏”的信号。这时候的凤鸟强硬了,这时候凤鸟的羽翼振响,远远超过了龙的怒吼,凤鸟要小瞧那条龙了。楚人要北上,楚人要“观兵于周郊”,楚人最终让楚庄王,坐上了中原霸主的王位。楚人不简单呀,凤鸟的内秀中,张扬着威力呀!

  下面,是他对凌飞所讲述的理解。

  他讲,中原部族错误地认为它自己强大,认为楚氏族可欺,他们不加思索,就越过伏牛山脉,来长江流域耍威风,耍霸道。结果呢,被楚人牵住了牛鼻子,被楚人挽住了龙须,在楚人智慧的手腕操纵下,被玩得日溜溜转;结果呢,被楚人从东拖到西,从北拖到南,拖掉了一身鳞甲毫毛,被拖得皮烂肉离,成了一架白生生的干骨头。楚人的锐气含而不露,楚人的英雄本色含藏在心计里;他们不单单热爱艺术热爱生活,不单单是轻歌漫舞柔情似水,他们还懂得忍耐和进攻。实说呀,他们能从大逃亡,走向大胜利,他们的可贵法宝,就是头脑清醒,就是机动灵活,就是以不变的“拖”字,应酬万变的战略战术。楚人聪明啊,楚人的聪明手法,今人仍可借鉴呀!记得我对你说过,拖是一个纲,纲举目……

  “算了!你也把我‘拖’累了。我说老郭,”郭起望老婆打断了郭起望的话。她说,“你对凌飞作家讲的历史文化,理解得挺独到啊!”

  “别说风凉话。我理解得仅仅一般。”

  “我有点害怕。”

  “怕啥?”

  “怕你那个‘拖’字实践到咱家里,把我拖到坟墓里。”

  “看你说的。该拖的拖,不该拖的不拖。象第九开发区的事,不拖不行,象丰唐大中专毕业生和复退军人分配,就不能拖――总之,我必须把事情办圆,我必须学得聪明;不能呆板,不能教条主义。我给你说……”

  郭起望的话没说完,老婆也有话要急说,这时候,郭起望的手机响了。

  郭起望还想跟老婆说下去,还想把他的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把他对“拖”字的活学活用立杆见影的具体体会,以及听了丰唐历史文化的独到见解,说清楚。

  因手机响了,郭起望只好暂停讲说。他一手拿有线电话耳机,一手打开手机。

  手机里说:“那件事不能再拖了,我的意见是马上召开常委会议。”

  章达的声音。

  郭起望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考虑的。”

  手机里说:“我觉得炮子这人有能耐,我看……”

  电话里的老婆说:“是你英雄啊,俺落伍……”

  郭起望对着电话耳机厉声说,“别胡言好不好?”说了,搁断了有线电话。

  手机里的章达,听出来郭起望的话语突然的生硬了,他有点生气。

  好久没跟郭起望闹别扭了,好久能跟郭起望顺顺和和的配合工作了,把郭起望拨拉硬了,说发脾气就发脾气了。刚才还好好的,一提说个炮子有能耐,就开始训人了。他不愿在郭起望面前示弱。

  他质问:“咋胡言乱语了?”

  “不是说你,”郭起望领悟到章达闹误会了,急忙中解释道,“我是说我那个女人。”

  手机内的章达默了一时,轻声笑了。

  章达这才弄懂了郭起望并不是在训自己。

  “现在,跟你说话方便吗?”

  章达以为郭起望的身边有位女人。同时,他还猜想到,这位深更半夜留在郭起望身边的女人,肯定是郭起望的情人。因为,他知道,郭起望的老婆是不来丰唐城住夜的。

  “说吧!你刚才说炮子有能耐?我也这么认为。不论他能耐大小,也算正局级老干部了,他的子女应该安置得让他满意。你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让他选择个单位,别叫在常委会上弄得被动。你知道,哪个常委手里,不攥几个任务?还都是朝着组织部、县委办、纪检委、公检法这些单位努力的。一大群蚂蚱都要去啃那几棵苗……”

  章达听出来,郭起望是理解错了议题。章达不是要跟郭起望谈大中专毕业生和复退军人分配的事,他建议召开常委会研究那件不能再拖的事,指的是,要让炮子和黑痣去第九开发区经营的事。

  他今晚是和炮子、黑痣,还有飘柔一起用的晚饭。炮子和黑痣催促他,快把第九开发区的问题确定下来,并且还给他限定有时间。他和飘柔回到他的新家后,还和飘柔商量了一段时间,然后才以手机拨通了郭起望的电话。

  “我说,炮子可是个有能力的人物,他的子女安置不必咱们操心。再说,他现在也没有子女等待安置……”章达绕过了毕业生和复退军人分配的话题,章达说,“炮子和黑痣能引进五百万美金,对丰唐可是个大贡献,假如不马上让他去第九开发区开发利用,丰唐人民群众是不会答应的。”

  崭新的老话题。

  郭起望近期精心实践的“拖”字内的课题。

  砰!郭起望响亮了一脸的肃色。

  郭起望一时寻找不到要说的话。

  “炮子为弥补美方投资的不足,利用发展基金会,成功的征用社会闲散资金几千万,假如不及时投入使用,那将会造成重大的损失。”

  郭起望仍没话。

  “炮子不仅有才干,胆子还大,是个‘航天飞机也敢造’的人物。我们丰唐县委县政府,只要给他创造一个良好环境,无论怎么高的科技产品,他都能干出来。”

  郭起望还是没话。

  “咱们不能浪费资源哪!你想想,第九开发区处于两条国道的交叉处,北上中原,南下潇湘,东去海城,西接秦晋,那么好的位置,只让三王寨人种了玉米红薯再种小麦,是不是太亏了?”

  郭起望仍然默着。

  “听说三王寨的艾鸣――艾鸣和你处得怪密切是吧?不过,她艾鸣只能做情人,别让她吹倒家里那杆红旗。听说艾鸣如今站出来,要在第九开发区上种植高科技,后面还有凌飞和《今天》报一女记者,在支持。瞎折腾!不行!他们有美元?有美籍华人和发展基金会撑腰?没有吧?一群穷光蛋纸上谈兵!”

  郭起望仍是只听不说。

  “让毛旦去经营第九开发区也行。他的屠宰公司,从东北也拉了不少的资金,他的那个寒水也精明能干。只是,他没有炮子老辣,他不是炮子的竞争对手,怕让他去坐第九开发区,会给咱招麻烦……”

  “三国四方”章达都作了分析,“三国四方”里,只有炮子是经营第九开发区的理想人物。有点儿道理。但郭起望这时候仍不能表态。第九开发区啥时候不启动,啥时候都生长着三王寨人的粮油柴草;如果一启动,明确交给某一方去独自经营,都会造成混乱。郭起望考虑来思想去,暗下决心,务必坚持“拖”的方略。

  “你咋不说话?”

  “正听你说哩!”

  “你认为炮子开发第九开发区咋样?”

  “你说呢?”

  “我的观点很明确,给你都说清楚了。”

  “我还有些顾虑。”

  “啥顾虑?是不是想跟艾鸣,去第九开发区开夫妻店?”

  “说啥玩笑话?我是说――”

  郭起望被逼得快没退路了。

  不能没有退路。

  没退路要找退路。

  “我是说李副省长那里怎交待?我现在还对李副省长当年的意图没弄明白。到底是叫长荒草对呢?还是叫长航天飞机对?也许,你比我清楚。不论我明白不明白,不论你清楚不清楚,反正,咱不能惹李副省长不痛快。虽说,第九开发区让三王寨人铲掉了荒草,又种了庄稼,那是三王寨人的事,咱又没下文件叫他们违纪违法,因此,咱的责任还不大……”

  郭起望搬出了李副省长,继续往下拖。他知道章达是李副省长留在丰唐的根,是李副省长老宅院的守门人。他想,搬出了李副省长,会促成章达改变主意。

  不料,没等郭起望说完,章达嘿嘿的冷笑几声。

  “别怕他。他不就是个副省长么?不就是腐败得厉害些,对人民的犯罪恶劣些?”

  轰隆!郭起望目瞪口呆了。

  忠实的走狗,也有背叛主子的时候啊!

  “老郭,我觉得你这人挺实在,做为在一起干活的老搭裆,老朋友,我有责任提醒你。真正可怕的不是李副省长,而是炮子,而是黑痣。李副省长当年的许多丑事、许多犯罪事,都在我手里攥着,他应该怕我。而炮子就不同了,他或者会攥着咱们的一些蛛丝蚂迹。更重要的是,炮子这人心狠手毒,翻脸不认人,做事只能赢不能输。我说,咱们宁肯得罪李副省长,也不能得罪炮子。你想想。”

  轰隆!郭起望脸面上的吃惊,被推平了。

  原来,章达不怕李副省长,是李副省长有条尾巴,在章达手里攥着;章达之所以害怕炮子,有可能是他章达有条尾巴,攥在炮子手里。郭起望想,自己没攥过别人尾巴,自己也没尾巴让别人来攥。别人不怕自己,自己当然也不会怕别人。既然没可怕的,这第九开发区还是要坚持拖下去。

  “炮子是不是拿住你啥了?要不,提他到人大兼个副主任,或者提到政协兼个副主席;拿着发展局大权,享着副处级待遇,把欠他的债给还了――我想啊,这才是个好办法。”

  嘿嘿!

  手机里的章达,又嘿嘿的笑冷了郭起望的耳朵。

  “球!我只借他几万块钱,还给他写有借据,我最近就打算还给他,免得他告我索贿。其它,他倒没攥我啥。关键是,这家伙不服输,只想打胜仗。他要的是第九开发区,副主任副主席啥的,他并不热心。”

  轰隆!郭起望懵了。

  钱!钱!钱……

  “炮子不仅心狠手毒,他身边还养了个杀手!‘斯大林’!公检法都害怕。你怕不怕?不管你怕不怕,反正我怕。党把我培养这么多年,我还想多为党工作几年,多为人民服务几年。要是有一天他到我办公室,咔喳!给我一刀。头被咔喳掉了,我不想死也不行了。要是……”

  郭起望一直懵着。

  “你说话呀!老郭,你总得说句话吧……”

  郭起望只叨念着一个“钱”字,再也没说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