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午,郭起望正要去主子大酒店。茫城的几位朋友,来找郭起望办点儿私事,午宴将在主子大酒店进行。这时候,朋友们已在“主子”内等候。
炮子把一个信封扔到郭起望的办公桌上。炮子说:“你这书记真难找到。我给你说过,我手里有几个钱,闲着。急用了,你先用。你别推辞,借给你的,光明磊落。”
借钱是友情,不属行贿受贿。郭起望把信封推了推说:“那好。我真的急用一笔款,这样吧,我给你写个借条。不用写?也行。这几笔帐我都记着哩!还有没有别的事?如果没事……”
炮子稀哩哗啦地笑了笑:“撵我走是不是?别急。顺便问你书记大人一句话,啥时间叫我,不,不不,是‘斯大林’黑痣的公司,去第九开发区奠基动土哩?‘斯大林’的美国叔窦尔敦,夜夜打电话催,搅得我和‘斯大林’夜夜睡不好觉。你不知道,窦尔敦这人心眼细,他担心他的五百万美金放不到好位置上。就问这句话,你书记大人给明示一下。”
郭起望的心理准备已经很明确了,他也笑得哗哗啦啦。他说:“没问题。随后再说。还有别的事没有?没了?没了就好。今上午,我的茫城几位朋友来玩,我请你去,陪他们个一醉方休。”
郭起望让炮子陪他的朋友们,玩了“一醉方休”的第三天,郭起望在他的办公室内又接待了毛旦。
毛旦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叶水,顺便往郭起望的钢化玻璃杯内添了开水,然后坐沙发上,掏出一包香烟和打火机。摆的架势,象是要跟郭起望长谈。
“总经理,今天闲了?”郭起望把刚才没看完的一份文件,看到底,才抬头看着毛旦说,“我知道你可是个大忙人哪!”
“日的,啥闲不闲忙不忙的,”毛旦吹了吹浮在茶杯内茶叶,喝了一口,“好茶!清香可口。”
郭起望与毛旦的交往不是太多,也就是说关系不太密切。毛旦是丰唐的个体企业明星,属于振兴丰唐经济的新闻人物,郭起望认为自己做为县委书记,应该和毛旦交朋友。只因自己太忙,所以,跟毛旦的来往,都局限在公事里,因此,彼此间还有些距离。因为有些距离,对于毛旦的来访,才应该表现得不能冷淡。
“茶是不错,一千多块钱半公斤。毛旦,我听说你跟你的助手叫寒、寒水什么的,恋得怪热乎。准备啥时候结婚?”
“没意思。日的,说起女人――不说了,不说了。日的,寒水一定要等着屠宰公司搬进第九开发区,才跟我结婚――真日的。你就别提这件事。你提这件事,我就想拿杀猪刀捅她心肝肺。”
没扯几句话,又扯进了第九开发区。好的是,郭起望的心理准备充分。郭起望轻笑一下:“没问题。你给寒水说……不说这事。咱们说点开心的,最好,别惹你拿杀猪刀干犯罪……”
毛旦这一天是受寒水的指点,来郭起望办公室侦探消息的。没想到,一杯香茶没喝尽,竟获得了“没问题”三个字。毛旦不准备长泡长磨了。毛旦说:“你这人比章达利索,日的,随后我送给三个‘人之初’。”
又过了几天。
这一天早晨,郭起望吃了早饭,刚从县委小灶出来,就看见三杆烟袋泡泡的冒大烟。初升的太阳斜过来,把那些烟雾染得红腾腾的。
郭起望明白这些“旱烟袋”们是找他的,主动上前打招呼,并热情地邀他们到办公室喝茶。
“三杆旱烟袋”是李老囤、钢笔李和广播李。郭起望认识李老囤,对钢笔李和广播李的印象不深,不过,他能够判定出,这“三杆旱烟袋”,就是人们传说的三王寨的“三老人”。于是,郭起望引他们到办公室后,给他们每人面前,摆上了一包“红塔山”和一瓶矿泉水。
三老人对“红塔山”和矿泉水,好象不感兴趣,都噙着烟袋嘴,巴嗒巴嗒。巴嗒巴嗒,巴嗒巴嗒。巴嗒声此起彼伏,巴嗒出的老旱烟雾纷纷扬扬。只有巴嗒和烟雾,好象再没其它了。
表面上没“其它”,其实内中的“其它”,会更激烈更复杂。这一点,郭起望看得比较透明。
郭起望说:“你老们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李老囤说:“没事。没麻烦。”
郭起望说:“我咋看你老们有心事。有啥解不开捆儿的事,尽管说。我郭起望虽说没能力,还是能给你们帮些小忙的。”
三老人埋头吸烟。巴嗒巴嗒……巴嗒了一锅,在地板上磕磕。再装一锅,点了火再吸。
“有啥事尽管说。即使说错了,我也不会计较的。老村长,你春天和艾鸣来,头顶血书羞我脸,还骂我是贪官,我都没生气。你说是不是?”
巴嗒巴嗒,巴嗒巴嗒……郭起望看着三老人烟杆子上系的大布袋子,心头直叫苦。一个烟布袋子至少装了半斤碎烟叶,如果一锅一锅地吸完,怕得一天一夜。没功夫陪他们呀!
“你们最近是不是又听到啥谣传了?就是关于第九开发区的事。没问题。你们该收庄稼,就收庄稼,该种庄稼就……你老们可要保重啊。老村长,据说艾鸣在你们的培养教育下,进步很快!那是个好接班人哪!”
李老囤磕磕他没吸尽的烟,站了起来。钢笔李和广播李也磕了磕烟锅,站了起来。
李老囤说:“俺们回家。”
钢笔李和广播李也说:“俺们回家。”
三老人都把旱烟袋搭肩上,依次出了郭起望的办公室。郭起望追到门外问:“你们啥都没说,怎就走了?”三老人回过头,脸上层峦叠嶂的皱纹活蹦乱跳。李老囤说:“俺们领到圣旨了,还不回?郭书记,以后别提艾鸣。”钢笔李说:“就是。”广播李说:“日他妈!回家刨红薯犁地。”
世上最容易掌握的本领,就是说假话,不说真话;世上最容易做的事,就是做假事,别真做事。郭风教给郭起望的一个“拖”字,让郭起望很及时地运用到实际中去,并且收效良好。这天,郭起望送走了三王寨的“三杆旱烟袋”后,站在他门前的甬道上,伸伸胳膊,扩扩胸。这时候,太阳正升着,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这时候,风细,弥弥漫漫,清清爽爽。天,大蓝,一派湖光水色;高天下面,飞过一群白鸽,羽翅上染了不少的蓝和红。郭起望突然觉着自己的心宇开阔,茫茫无边。炮子,来了,炮子又走了;毛旦,来了,毛旦也走了;三王寨的三位老革命不是也来了吗?他们不是也乖乖地走掉了吗?没费口舌,没有争吵,多么美妙的操作呀!多亏得到了郭风的指点,郭风是自己的恩师啊!
自此以后的一段时间里,郭起望再没产生过焦头烂额和累断筋骨的痛苦。
日子似乎很平展。58xs8.com